我也有一位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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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节的时候,我也想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看了很多赞美母亲的文章后,不敢写了。

     说心里话,太羡慕这些作者了——上天为什么这么眷顾他们,给了他们天使一样的好妈妈?

    我想起前段时间陪母亲去洛阳玩,一路开开心心的,但总会有不和谐的音符飙出来。

    比如,在高铁站排队检票的时候,我看了看手机,跟她说,“我们是10车厢5座。”

     她突然发起火来,“你不要跟我说这个,我记不住!”然后,板着脸不理我。

     我不吭气。等上了车,安顿妥当,她又高高兴兴地拿出花生与我分享。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理解这种五味杂陈的感受……

     听说,母亲年轻时候是位美女,在当地很有名。

     我小时候,全然不知她是美是丑,只是怕她。

     姐姐更怕,见了她立刻站得笔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每天黄昏将近,父亲就会紧张地招呼两个女儿,“快快快,赶紧搞卫生,妈妈要下班了!”

     我和姐姐旋转陀螺似的扫地、擦桌子,确保家里一尘不染,只是为了取悦母亲。

     但她太难取悦了——一进家门,脸就拉了下来。

     母亲总是不满意,总是在抱怨。

     她会因为父亲把脏衣服全都泡在水盆里,没有分开洗,愤怒地呵斥很久。

     两个女儿是她口中的“两个死丫头”,别人家的孩子个个都比我们强。

      我至今不太清楚,母亲是生来就性格挑剔,还是不称心的婚姻让她变得挑剔?

      她去菜场买菜,有些菜贩子看到她过来就连连摆手,让她去别人家选。

     

      每次陪她买菜,我都远远躲到一边。有时在菜场转了两圈,回来找她,她还在那里一个一个地挑毛豆。 

      她蹲在卖鸡蛋的小贩面前,把篮子里的鸡蛋一个个抓起来,放在耳边使劲儿晃一晃,没有一个中意的。不小心碰破了一个,被满脸愠色的小贩逼着买了下来。

     听母亲说,在认识父亲前,她谈过一个理想的对象——谈了整整五年。

     这位前男友,软件硬件一流——除了花心。

     男友去上海读大学后,找了个上海本地的女朋友,把她抛弃了。

     母亲哭了一个多月,直到眼睛发炎,泪腺堵塞,再也好不了了。

      好几位医生和干部积极追求起这位矿山有名的美女护士,最后母亲下嫁给一位普通工人,主要是对父亲“成名成家”抱有幻想。

     憧憬“夫贵妻荣”的她,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然而命运已不可更改。

      直到弟弟出世,唤醒了她的母爱,她似乎认命了。

      母亲的重男轻女,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懂的都懂。

      母亲对娘家人的偏爱,对夫家亲戚的恶劣,懂的都懂。

      二十年前,姐姐为了缓和关系,买了茶叶和糕点,私下送到小姑妈家,谎称这是父亲让她来的。

      这事曝光后,被母亲视为赤裸裸地背叛,一提起来就盛怒难消,至今如此。

      父亲去世后,姐姐对母亲的怨念如同沉睡多年的火山,突然大规模地爆发了。

      姐姐逼我站队,让我当面证明:母亲在她小时候虐待她的种种恶行都是事实!

      有一回,在跟母亲散步的时候,姐姐指着天怒吼,“人在做天在看,我小时候你打我骂我,你会遭到报应的!”

      母亲沉默良久,说,“你知不知道你在欺负一个老人……不管怎样,我不会求老天报应你,毕竟你是我女儿。”

      在越来越强势的大女儿面前,已经老迈的母亲经历了人生中最煎熬的阶段——

       一直包容宠爱她的丈夫去世了,她失去了精神依靠;

      宝贝儿子撕毁了父亲生病时的誓言——他一定会出去工作——继续他的啃老生涯,还先后领回来两只流浪狗。

     那段时间,母亲抑郁了。

     我在外地工作,经常接到母亲的电话,先听到一声,“婷婷……”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哽咽。

       劝慰到最后,母亲总会说一句,“婷婷,你忙你的。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我一定要独立!”

      她开始每天锻炼,在小区快步走两个多小时。走着走着,悲从中来,一边锻炼一边擦泪。

     她每天挣扎着爬起来,买菜,烧饭,遛狗,搞卫生,抽空与老朋友聚会……

     凭着坚强的意志力,母亲渐渐走出了抑郁。

   

      前些年,姐姐总说: “你知不知道,她是典型的NPD(自恋型人格障碍),把我当血包吸!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我总觉得,母女之间的缘分,有深有浅。

      哪怕再浅,也像盘根错节的千年树根,纠缠难解。

      千真万确,人在做,天在看。

     你今天怎么对待母亲,明天老天爷可能会安排个人以同样方式还到你身上。

     我的外甥,姐姐的独子,前几年,魔障了似的开始憎恨自己的母亲,源源不断地指控她过去对自己的精神虐待——宣布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而姐姐,完全不敢反驳,只是痛哭,恐惧,伤心,崩溃。

      我跟姐姐说,“我们都是选择性记忆。你提取了记忆库中关于母亲的不好的记忆,编辑了你的人生短片,在你脑海里循环播放——母亲就成了你心中的恶毒女人。”

      “这对她不公平,这对你也不公平。你把自己送进了你一手打造的炼狱之中。”

      “你若是重新剪辑,你会看到一位好妈妈——替你带孩子,陪你去医院,在你办幼儿园缺资金的时候,把给儿子买房的钱第一时间转借给你……”

      感恩神的恩典,姐姐在祷告中悟了,终于放下怨恨,与母亲重归于好。

      上周,姐姐、姐夫带着孙子去厦门旅游,是她儿媳替他们买的机票订的宾馆。

      儿媳说:  妈,是您儿子让我这么做的,他想谢谢爸妈替他带孩子,爸妈辛苦了。

   

       漫漫人生,是与自我的艰难和解,于外甥,于姐姐,于母亲,于我,都是如此。

      我非常认同加缪的观点: 在人类身上,值得肯定的东西,比值得否定的东西,要多得多。

       我也有一位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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