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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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床被(母亲节纪念文)

歲月沈香 (2025-05-11 06:15:19) 评论 (107)
正文之前,我先说几句这次回国处理事情的一点感想。我这次回国,第一次经历了聘请律师办事,这一生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跟律师打交道,第一次在律师的帮助之下解决问题。所幸,靠国内的朋友介绍,我找到了一位还算满意的律师。最后那一天,双方律师和当事人坐在一起针锋相对的谈判和最终达成协议的场面与过程如同电视剧里的情节,紧张又激烈、可笑又可气,我当时的心情五味杂陈,简直难以言喻。这一次也让我真正的看清了人性的自私与贪婪,看清了什么是一旦不如他的意,就忘掉你所有的好。我先生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人都忍不住大声说话,并表示将不再跟国内的任何人有任何的金钱关系,万不得已不愿意再回大陆。

今天是母亲节,母亲的伟大高于一切,所以,我宁愿选择这篇母亲节纪念文作为我回归文学城的第一篇文。言归正题吧:

关于中国人的床被,张爱玲在散文《被窝》中曾描绘得栩栩如生:“中国人怕把娇艳的丝质被面弄脏了,四周用被单包过来,草草地缝几针,被面不能下水,而被单随时可以拆下来洗涤,是非常合乎实际的打算。” 的确,我们年轻时的床被正是如此:被面选用丝绸或缎面材质,被单多为普通的白色纯棉布(重庆话叫做“包单”)。洗床被时,只需拆下缝线,单独清洗白色的包单,而被面则无需下水。缝合包单的线比普通的缝衣线约粗一点,拆下的线还可以重复使用,缝针也比一般的针更粗、更长。包单晾干后,再将它包裹住被芯,连同被面重新缝合起来。

那时,被芯多由棉花制成,我们称其为“棉絮”。根据不同的季节,棉絮的重量也有所不同:夏天的棉絮约两斤重,春秋季节则需三斤左右,而冬天的棉絮则要达到四斤重以上。每隔几年,旧棉絮需要重新弹制,经过弹制的棉絮洁白柔软,盖在身上格外舒适。

铺在床上的床单通常选用稍厚的印花纯棉布,图案多为花鸟或大格子条纹。我的母亲是个极其爱整洁的人,家里的床单和包单总是保持干净整洁。那时,我们家有四张床:父母一张,两个哥哥一张,我和妹妹一张,外婆也常住我们家,单独睡一张小床。每张床根据季节更换不同的床单和床被,因此,母亲一年四季都在忙碌地洗床单和包单。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母亲每周日都会固定在家用手洗这些衣物。家里有一个大木盆和一块木质搓衣板,院子里还搭了一个砖台,用来放置洗衣盆。母亲总是站在那里搓洗,我父亲或我们这些孩子有时候会帮忙母亲拧干厚重的衣物和晾晒。

这些是以前的床被、床单和被面(网络图片)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母亲也从未间断过周末洗衣的习惯。如今回想起来,母亲在冰冷的水中搓洗一大盆衣物,双手冻得通红,那份辛劳令人心疼。母亲的伟大,正体现在这些细微的琐事之处。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或八十年代初,我们家才拥有了第一台洗衣机,一种双缸洗衣机,洗衣机的左边是洗衣缸,右边是脱水缸。从此,母亲从繁重的手洗衣物中解脱了出来,脱水后的衣物干得快,即便在重庆潮湿的冬天,也不再担心厚衣物晾不干的问题。

这是以前的双杠洗衣机(网络图片)



星期日的晚上,母亲经常缝合床被。夏天时,洗好的床单和包单当天就能晾干,可以立即铺上或缝好;而冬天,衣物需要几天才能干,母亲便会拿出另外一套干净的床被使用。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樟木箱,里面放置着全家所有的床单、包单、被面、枕头套、枕巾、洗脸毛巾和洗澡毛巾被等物品,满满当当。樟木箱上还叠放着一床床棉絮,有盖的和铺床的,高高一叠,上面再盖一层布单以防灰尘。

这个樟木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我父亲购置的,据父亲说,这个大箱子是他在一家拍卖行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木箱的原主人是一位上海人,他要搬回去上海工作,只好把箱子卖了,该木箱是他的父母遗留给他的,有很多年生了。如今,虽然木箱已有超过百年历史,但依然很结实耐用。打开木箱,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樟木清香。当年,家里的一些重要物品,比如银行存折和一些贵重的物品往往被父母放在木箱的最底层,犹如一个天然的保险箱。我们这些孩子一般不会擅自打开木箱,只有父母才会使用。现在,这个樟木箱由我妹妹保存着。父母去世后的某一天,我回国特意去妹妹家看了看这个木箱,每一道木纹都承载着儿时的记忆,令人倍感亲切。

这是樟木箱的照片,木箱的每一个边角都是用真皮包住的,箱子的把手和开关都是纯铜的(原创图片)





不知从何时起,家里的传统床被发生了变化,不再使用被面和包单,而是换成了“被套”。这是一种用各种花布缝制而成的布套子,可以直接将被芯套进去,一边配有拉链,换洗时只需拉开拉链取出或放入被芯即可,省去了缝合的麻烦,既省时又省力。

这是以前的全棉被套(网络图片)



再后来,人造纤维棉出现了,家里的被芯也逐渐换成了这种新材料。人造纤维棉比天然棉花更轻,保暖效果却相差无几,而且无需重新翻弹,也不容易生虫。相比之下,天然棉花有时会长螨虫,虫子会啃食棉絮,形成小洞。因此,天然棉花需要定期在阳光下曝晒,以杀菌消毒、去除湿气和螨虫,同时保持蓬松。再再后来,家里的被芯还增添了丝绵和鸭绒,这两种被芯的重量十分的轻,尤其是鸭绒被既轻便又暖和,不像棉被那样,冬天时要盖两床被子才暖和,重重地压在身上,睡觉时翻身都难。

我上大学时,学校位于重庆市市区,离家不远,所以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家。那时,母亲便开始教我如何拆洗包单,如何缝合床被,她说,女人婚后必定要承担这些家务,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缝被单。另外,母亲还教我如何使用顶针,所谓“顶针”,是一种缝衣或刺绣时戴在中指上的金属指环,上面有小凹点,可以推针穿布,让缝针更加省力。缝合厚厚的床被时用顶针的确省力多了。后来,我家的床被都换成了被芯和被套之后,我再也没有缝过床被,更没有使用过顶针,从此,这项传统的手工技艺在我的生活中画上了句号。

这是顶针,一般有金色和银色两种(网络图片)。



自从大学毕业,我便离开了重庆,离开了父母家,独自到另一个城市生活,后来又出国了。然而,每次回重庆看望父母,把行李箱放到卧室时,我总会看到母亲早已为我铺好的干净床单、枕套和床被。那一刻,一股暖流总会涌上心头,温暖我的全身。后来,母亲因病和衰老无法再亲自为我铺床,但她总会叮嘱家里的保姆代劳,直到保姆需要全心照顾完全失智失能的母亲,不再为我铺床,我才开始自己为自己铺床。

我第一次为自己铺床的那一天,我偷偷的哭了,我并不是因为再也没有人为我铺床而哭泣,而是因为意识到母亲将逐渐离我远去而落泪。

2023年的夏天,中国的新冠疫情已过,我终于能回家祭拜已经去世的父母,当我在家里整理了父母的遗物时,望着那些叠放起来的一床床被子和床单不得不扔掉,心里好伤感,我抚摸着这些熟悉的遗物,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昔日归家总逢秋,老母铺床在心头;

针脚串线缝床被,棉胎日晒柔又软;

今夏又见旧花色,慈母已去无影踪;

欲叠欲收实不舍,余温或可梦中留。

我昨天刚刚回归文学城就收到了博友们的温馨问候,很是开心,与我不约而同一起回归文学城的博友悉采心的留言正道出了我的心声:“明天是母亲节了。虽然天各一方,但我深信,我们会在节日里的某一刻,会以同一种方式——即在谁也无法打扰的内心深处,装满对母亲的思念。” 博友麦姐的留言顿时让我眼睛湿润:“母亲节,我们和采心还有人参花花一起团抱,怀念天上的妈妈。” 抱抱麦子亲!

祝文学城里所有的母亲们节日快乐!

我为大家唱一首怀念母亲的歌《妈妈留给我一首歌》,大家可能都熟悉这首歌,是1981年中国老电影《小街》中的插曲,郭凯敏和张瑜是该电影的男女主角。



在我童年的时候

妈妈留给我一首歌

没有忧伤 没有哀愁

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

啊…啊…

每当我唱起它

心中充满欢乐

在我童年的时候

妈妈留给我一首歌

没有忧伤 没有哀愁

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

啊…啊…

每当我唱起它

心中充满欢乐

啦......啦......

5/11 写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