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识———/汉简散议(二)

随翻随摘随忆 能感受得到 , 那块绕在南院上的云,又来了,看着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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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铭文,蝌蚪字,看着就觉得特像小孙女落地开口哇哇,接着手也划,脚也蹬。不是幼稚,而是太萌了。甲骨文,铭文,蝌蚪文,像闭着眼睛画出来的,或者一边干活,一边说笑,一边画出来的。看它们,会扑哧,ops,像小孙女出生头一周内的偶然睁下眼,“她笑了”,头只向她妈怀里倾,不理他爸抱。没有童心,写什么大篆?眼睛睁得大大的,描什么铭文?怪不得看到什么宋大篆,清蝌蚪,汗毛直竖,老牛吃嫩草,刘晓庆七十装十七。

汉隶如娃,男孩没变音,女孩刚发身。汉字最好的,都给了汉隶。

有道汉隶“蚕头凤尾”。真是个肤浅认知。“春日????,杏花吹满头”,头在哪儿?马尾又在哪儿?“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重情意,始在哪?终在哪?“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这种少年派,是人类的至性,没有首尾,没有三寸,没有天灵盖,没有脚底心。汉隶是汉字魂灵的过去进行时,现在进行时,完成式,将来完成式。

汉隶的捺,捺到你想也想不到的地方;汉隶的起笔,多少多少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汉隶的“日”,是可以跳蹦的,一点没有恒星的端;汉隶的“月”像女娃撒开来耍,嫦娥广袖嫌长,又嫌织女太磨叽;“国”字正经不起来,“家”字就是一副呆不住的样子;“一”如浪,浪打浪;“丿”,一会儿像针,一会儿像帚,一会儿像女娃挂在脑门两边的一丢丢发卷,一会儿奋发像少年的一个箭步。

汉隶,是汉字懂事了,但并不世故。《史记》就是汉简一峦。《史记》之后没来者,有一个原因,司马迁写的是汉隶。汉简,哪一块滑?《史记》那么多卷,找得到一处“油”吗?汉简里的人物,是霍尊,霍去病,李陵,苏武,汲黯,他们都是只有汉隶才配得上书写的人物。自己试用楷书抄《史记》,抄到自己不好意思再抄下去。晋以降的花花行楷,去写写杨燕环,酒干了倘卖否吧。

汉隶,就是中学课堂里的发生。邻座女娃递过来的一块果香味橡皮,男孩拿来擦了字迹,一声“谢谢”还了,女娃“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了;转学的男孩走到女孩前面,不由分说,紧紧一抱,女孩懵了,醒过来时,不见了男孩的影子。读汉隶,就是读汉字的青涩,读汉字的豆蒄年华,就是把自己早早打包的少年拆开,把自己生命里最有价值的东西抖落一地。

商甲骨,周铭文,懵懂着,木讷着,呆哄哄着,傻不愣登着;汉隶来了,汉字笑了。汉隶是汉字成形的趣,里面有多少原生态般的乐。汉隶,看不到固定笔法,但结成的字型,如楚之髻,燕之鬂,秦之公主坟,般般生动;汉隶的结体,自己,任由,所谓自由。清以前的书法,粘住二王,写来写去,羲献玩剩下的。清人会玩,找到汉隶,一下蹦出王铎,郑????,金农,康有为。汉字梅开二度,好玩起来,风趣起来。

汉隶的趣,高级,像Caruso 唱《奇异的和谐》,像陕西塬上的老羊倌吼《信天游》,最不济的,也有《这世界,我来了》的韵味。读汉隶,没一处心气不往上,在这往上的路上,还一路歌声,玩笑声。有时都会有点与走在郝本的旁边,走在茜茜公主旁边的虚幻。汉简,是汉字的厅堂,是汉字顶级party。在这里能遇上和教父一同跳探戈的那个女Teenage,能遇上婚前的茜茜丫头,还能遇上《战争与和平》电影里的那个盼望舞伴的女孩。少年哪识俗滋味,汉字的少年汉隶,《汲泉水的姑娘》一般,线条与清水一色,万端仪容和比sense of humor小一号,比小确幸大不少的情意齐扬。

在汉简里淘宝,有拼多多之乐,也有抖音之乐。一会儿发现一个新结构;一会儿“三点水偏旁还可以这样写啊”的惊乍,感受丰富得要爆棚。

汉简,真是个“我的妈呀!”级的宝贝。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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