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Felipe在身边,立夏顿时觉得林中农场没那么有意思了。于是,她和立初霜提前结束了度假,回到了海边庄园。Felipe在傍晚打电话给立初霜,说自己要出趟差,去欧洲,时间长短未定,Lilia的西班牙语课暂停。
立夏十分失落。不过,第二天午饭之后,她就收到了Felipe托人送来的几本盲文书籍,有英文,有西班牙语,说是留给她的作业。
立初霜拿过来几本书,匆匆翻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交还给了立夏。
立夏郁郁寡欢地抱着一摞书,摸索着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下。她用手指感知着几本书的封面,一个个书名在脑海里呈现出来。这些日子,立夏的盲文阅读能力突飞猛进,很快超越了Felipe。她已经可以试着用两只手一起阅读了,虽然因为不熟练,速度并没有特别大的提高,但是立夏觉得这是自我挑战的一大成绩,很是开心。
这几本书,有一本是西班牙语童话故事,讲一个会打鼓的男孩子的故事,立夏很快投入了阅读。书里描述有自闭症的小男孩,通过打鼓,在节奏中找到了舒适区,在击打中发现了宣泄情绪和表达自我的方式。故事很简单,但是立夏读起来却有说不出的感动。
书中出现的音乐词汇,描述的鼓点节奏,仿佛是一下下敲打在立夏的神经上。她心底涌动出说不清的渴望:也许,自己也可以打鼓?
那种握着鼓槌,踩在踏板上的感觉似曾相识。难道,自己以前打过鼓的?
带着疑惑,立夏拿起来第二本书。这本英文书很厚很重,封面是立体的,摸上去是花草,书名为《南美洲野生花卉大全》,里面有立体的花卉插页,非常精美。立夏的嘴角挂上惊喜的笑意,想起来自己在农场的时候,对Felipe提到过自己特别喜欢花草。没想到他就记住了,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来了一本这么美的书。
立夏那洁白细长,带着淡粉色指尖的手指细心摸索,忽然怔住了——-书名之下,有一行小字——-居然是数字。
不对啊,这里为何不是作者名字之类的?数字,代表什么?立夏皱起来眉头。
于此同时,在自己办公室的立初霜正从监控里看着立夏的侧影。小夏真是喜欢上了盲文啊,这个Felipe真是有一手。她又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转而去电脑上工作了。
而聪明的立夏,在那一串数字的触感和字体的整齐程度上断定:这个不是原来就印在书上的。是后来有人加上去的。她摸索着把封了塑胶模的书皮打开,伸手去摸背面,很快发现了玄机——-果真,有人从背面反着“写”了这一行盲文数字,而从正面正好可以触摸到那些凸起。是Felipe?
立夏差点笑出声来:他真是古怪精灵啊,这是什么游戏?
数字,书里有数字吗?立夏翻开书页,立刻发现了数字——-页码,每一页都有!
她再次把一串数字研究了一番,发现了其中的间隔也大有文章。于是,她找到了特定的页码,特定的一行,特定的几个词。拼凑出来一句话:Take care!Wait for my return。
她笑得甜蜜。短短一行字,让她觉得如沐春风。
再次检查书本,她又在封底发现了一行数字。破译之后的话让她咬住了下嘴唇:I will miss you!
一直到晚饭,立夏都没从房间里出来。立初霜敲门进去,发现立夏还在伏案阅读。
“影儿,都读了一下午了,该休息一下了。”她走过去把手放在立夏肩头。
立夏被吓了一跳。然后笑道:“妈妈,该吃饭了吗?”
“对呀。走,去吃饭。今天有新鲜的鱼,我教给大妈如何清蒸,她做得不错呢。”立初霜扶着立夏的手臂起身,眼睛盯着立夏的脸———怎么有点异样?脸色红扑扑的,带着说不清的娇羞。
没想到立夏先开口:“坐了一下午,真的累了,也饿了。妈妈,咱们走吧。”
那天的鱼特别肥美,据立初霜的描述,那天的晚霞也特别绚丽。立夏的心里也出现了一片红霞,带着说不清的热度,包裹着她的心。她有点搞不清,自己的反应为何那么大?
晚上她靠在床头,再次抚摸着书上的那一行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甜。她不敢想象,没有Felipe在身边的日子,该是多么苍白无聊啊。
立夏睡不着,听见妈妈从卧室走出来,去客厅,然后拉开了露台的门。自从上次自己偷听妈妈讲电话之后,妈妈好像就一直没有在卧室里给任何人打过电话了。难道她是去露台打电话,怕自己听见?
那么就是说,妈妈知道自己偷听了?
立夏的胳膊上汗毛倒竖。然后她带着愧疚地“谴责”自己:你这是怎么了?干嘛怀疑妈妈啊?自己这么神神叨叨的,以后Felipe也会讨厌的吧?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一个盲人,一个他并不了解的陌生人。
而自己,失去了重要的记忆,也根本不了解自己啊……其实认识Felipe也没多久,对他一无所知,可以相信他吗?
那夜,立夏做了个吓人的梦。她好像在和一个人玩“信任游戏”——-背对着那人往后倒,相信那人会接住自己。在梦里,立夏双手捂着胸口,紧张极了。
身后的人说:“来,相信我,别怕。”
立夏闭上眼睛,就要往后倒去,却忽然听见远方一个声音大喊:“不要相信任何人!”
四月的南加州仿佛已经进入了夏季,怒放的紫楹花在难得的春雨之后一夜之间把整个街区的天空都染成了浪漫的蓝紫色。而谷雨从监室狭小的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山脚下遥远街区的一条紫,仿佛是一个女孩遗忘在半山的柔美纱巾一般。
他问自己:立夏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草莓的粉红?牛仔布的淡蓝?还是纯净的白色?
他忽然恐慌起来——-自己并不记得正确的答案。快有一年没有见到立夏了。虽然日日思念,可是她的音容笑貌,还是被时间无情磨损了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可是那失去的部分,让谷雨有说不出的罪恶感和惶恐不安。
谷雨25岁生日这天,Bob给他一个大大的生日礼物——-为他安排了亲属探视房。不过,因为房间紧张,只给了他们半天。但是对谷雨和家人来讲,这已经是特别的惊喜了。
那天一大早,谷雨洗漱完毕,就匆匆跟着警卫到了家庭房。很快,爷爷、妈妈和继父都来了。Bob最后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蛋糕。他和谷雨家人寒暄几句,就体贴地关上门走了。
“爷爷……”谷雨上前紧紧地拥抱住谷爷爷,感到爷爷瘦弱了很多,在自己的用力一抱下,甚至站不稳。想到爷爷风烛残年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谷雨一时间忍不住热泪盈眶。
谷爷爷多年都是肥头大耳的福相,如今一瘦下来,就显得疲惫悲哀。不过,爷爷很快挂上笑意,拍着孙子的后背说:“又结实了很多啊!看来吃的还可以。”
谷雨直起身,又好好抱了抱妈妈和Steve,只见爷爷已经等不及地从包里拿出来餐盒,兴致勃勃地说:“幸亏有Bob,不然这些好吃的东西如何能带给你哟。以后要好好报答恩人。”
“爷爷煮了乜嘢好餸啊?”谷雨搂住妈妈的肩膀,开心地问。
“酱牛肉、凤爪、鸡翅、叉烧肉,还有你喜欢的海蜇丝。当然,还有谷记牛肉馅饼。”爷爷一边铺陈他的美食,一边说:“准备了一盒馅饼给Bob,他可高兴呢。”
“雨仔,Teresa有个包裹给你。她说探视排不上队,而且东西不好带给你。所以就提前把包裹寄到我们家了。”郑秋宜说:“这个女仔啊,真是细心得很。”
谷雨从Steve手里接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纸盒,说:“谢谢!Steve,你看起来还不错,好像胖了一点点。有没有运动啊?”
Steve推了一下眼睛腿,笑着说:“是胖了一点点。主要是现在实验室的工作总是坐着。嗯,要加强运动。”
“学校……真的回不去了?”谷雨的心情一落千丈,他知道Steve特别喜欢教书。
Steve冷静地摇摇头,说:“目前很困难。不过没关系。多一点时间在家也好。”
“妈妈,你的生意呢?”谷雨问。
郑秋宜叹了口气:“唉,地产市场不景气,不是就我一个人没事做的。还好,我把小夏的房子租出去了,收入挺好。你放心,那房子我们会好好保养维护的。”
“谢谢妈妈。”谷雨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再次看着妈妈的眼睛问:“沈无寒……他有联系你们吗?”
郑秋宜摇摇头:“没有。雨仔,我们理解你的痛苦。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Steve及时拍了拍妻子的手臂,说:“今天Rain过生日,咱们抓紧时间切蛋糕吧?”
大家找到了转移话题的理由,都有一种释然的开心,把心里的闷痛藏在了表面的和美之下。
蜡烛还是不被允许带入,郑秋宜准备了塑胶牌子,上面写着红色的25。大家唱了生日歌,谷雨闭眼许了愿。
打开Teresa的礼物盒,谷雨心里很是感慨——她准备了各种小礼物,从书籍、零食到拼图和可以猛捏以达到放松神经的小玩具。几本书是谷雨最喜欢的,有小说,有专业书籍,甚至连中文书和西班牙语的都有。最下面是一张她手绘的生日卡,照例在角落里有小小的倒计时……
相聚的时光总是匆忙溜走。中午之前,谷雨不得不和家人告别。正赶上午饭时间,他一点儿都不饿,于是就在餐厅外边的椅子上坐着晒太阳。
很快,上次找他寻求保护的西裔男孩Tito和那个老头子就坐到了他身边。男孩子咧着嘴笑道:“生日快乐!”
谷雨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我的消息很灵通的呢。”Tito得意地摇了一下长着大大招风耳的脑袋,说:“你的礼物我先欠着,等我们都出去了再给你。”
谷雨不可置信地笑了:“还有礼物?可是无功不受禄啊。”
老头子说:“没人欺负他,都是怕你。谢谢!这笔帐记下来了。对了,你的排球队,Tito好喜欢,对不对?”
“对!要不闷死了。”Tito开心地说:“我长高了吧?我要是有你的弹跳力,早晚也能打主攻!”
谷雨点点头。
排球队是最近谷雨向Bob建议的。原本囚犯喜欢的就是篮球和足球(西裔居多)。但是谷雨观察,这两项运动因为肢体接触比较多,容易起冲突。一般只有那些有实力和体力的囚犯才敢参与。他在香港的时候是高中排球队的,于是建议Bob搞一个排球运动。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一些不敢参加篮球和足球活动的囚犯,多了一个运动选项。最近的组队比赛,非但精彩,也没有出现任何冲突,一时间被传为佳话。
老头子在谷雨耳边说:“Tito家里记下来了。将来少不了你的报酬。”
谷雨忍着老头子的口臭,没看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老头子也没回话,只是用力地拍了拍谷雨的肩膀。
事后,谷雨把这话告诉Bob,正在啃谷爷爷做的馅饼的Bob哈哈大笑,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和双手,说:“别当真。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就好奇了,这孩子啥来头?”谷雨一边玩Teresa给他的拼图,一边问。
Bob也打开电脑,一阵操作,然后摇摇头:“没啥啊。不过,他以前可是在一家很贵的私立男校读书的。看来家里真的有钱。藏毒罪,初犯,量小,刑期一年多。”
“老头子就好像是他的仆人一样。怎么不搞个保镖跟着他服刑啊?老盯着我。”谷雨笑着摇头。
“嘿,你别大意。有一些江湖大佬的做法很奇怪的。总之,你别搀和进去。”Bob再次总结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谷雨点头答应着。他面前的茶几上,拼图逐渐呈现了画面:一只振翅起飞的雄鹰。他已经拼完了大部分身体,还差一只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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