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105)

南瓜苏 (2025-03-16 17:25:57) 评论 (63)
孙凤因为盘了头,不能躺着,只靠着墙坐在炕上,闭着眼睛,耳边依旧人沸鸦噪。止不住地,眼泪静静地从她的睫下沁了出来。


张南张蓉在旁边看着,都没敢问,只是默默地陪着。

过了一会儿,张南看看表,用眼神示意张蓉,该换喜服了,要不然会误了时辰。

张蓉凑到孙凤跟前,扶着她肩膀,柔声说道:“凤,好些没?大喜日子不好哭呢。瞧,眼睛都哭红了,让人看了多不好,听话啊?咱们该换喜服了,起来,坚持一下。”

孙凤睁开眼,看着张蓉,突然一把抱住她,又压着声哭了起来,身子颤地象筛糠。

看到她小小年纪,委屈成这样,张蓉也说不清为什么,一下子难受得不行,便抱着孙凤也淌起了眼泪。

孙凤哭了一会儿,心里的郁闷纾解了一些,也明白即便把天哭塌了,也还是要出这个门,就擦擦泪水,对张蓉说道:“嫂子,帮我换喜服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喜服。中式,大红色,上下两截,上衣立领贴身掐腰,前后用金线绣了凤凰。下身是百褶裙,长及脚踝,裙外侧有十几条均匀散布一周的红色宽边绦带,绦带上绣百鸟图。

孙凤一米七二七三的身高,十分高挑,但因为齐啸体型高大健硕,所以他还是毫无顾忌地为孙凤准备了一双红色高跟鞋。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

穿完喜服,孙凤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一种要赴刑场的悲壮神情。

张南又打开大盒子里一个精致的木套盒,里面有几样首饰。她先把一条金项链给孙凤戴上,又拿出一只金镯子,是孙凤戴了三年的订婚手镯。戴上镯子之后,张南又把几个头饰给孙凤一一戴好,其中有一个桃木凤头钗,凤喙叼着一条细金链,链尾悬着一粒晶莹的珍珠。

张南说:这个桃木凤头钗是齐啸自己做的。

打扮好了之后,张蓉在炕上铺好大红锦被,让孙凤坐在被上,然后把百褶裙打开,均匀铺在红被上。

刚布置停当,便听到院中突然大声喧哗起来。

张南忙把一块红缎绣凤的方形盖头盖在孙凤头上,轻声说道:“新郎来了。”

孙凤顿时浑身僵硬,喉咙发紧,很快便喘不上气来,隐隐又有要吐的感觉。她用手压住胸口,极力告诉自己,什么也别想,就是出个门,平时不也总去他家住吗?

隐约听到齐啸大声叫爸妈的声音,孙赞周蕙开心大笑的声音,以及周蕙大声说谢媒人,谢媒礼什么,接下来是一个中年女人的笑声。

然后听到院子里男男女女大声调笑齐啸,让他拿红包。齐啸的笑声过后,就有惊呼的声音传来,外边闹闹哄哄一片吵,还夹杂一些乌鸦的叫声。随即孙凤就听到咣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连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很快,齐啸走了进来。

孙凤看不见,但她知道是齐啸,他的脚步声,他的味道,她知道。

可让孙凤吃惊的是,自己是如此恐惧婚期的到来,但当齐啸到了身边之后,她焦躁的内心竟然安定了下来,紧张郁闷的情绪也舒缓了不少。

齐啸坐在炕沿上,侧身握住孙凤的手,“凤,听他们说你不舒服,是累着了?”

孙凤抓紧他的手,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齐啸又说:“凤,今天是个艳阳天,一丝儿云彩也没有,好日子,好兆头,咱俩的日子会越过越甜蜜。我刚一出门,就有两只喜鹊跟着我,一路跟到这里,凤,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派来给我们贺喜的?”

孙凤知道齐啸在哄她,因为她只听到了乌鸦叫。

见孙凤还是不说话,齐啸在她耳边轻声问:“那我要把我的小凤凰抱走了?”

孙凤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齐啸心花怒放,下了炕,一弯腰,把孙凤打横抱起。悄声说道:“我的好姑娘,抱紧我,咱们走了!”

他身着大红长袍马褂,马褂上绣金龙,袖边襟边都绣了金色海水纹,黑色宽沿官帽,怀里抱着一身锦绣的孙凤,眉开眼笑地出现在门口。

齐啸对孙赞周蕙说:“爸妈,那我们走了。”

二人连声说好,忙不迭送客的感觉。

齐啸继续走,一出院门,早有人等在那里,见他抱着新娘一出现,立刻点燃鞭炮,随着炸裂的声音,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花生炒糊了的味道。

这一刻,孙凤想起了爷爷奶奶。小时候,她会把花生炒糊,那味道,就是这样的。

鞭炮声中,齐啸把孙凤放进门口的花轿里。等鞭炮声一停,有人便牵过一匹白马。齐啸翻身上马,意气风发地高声喊道:“孙凤,跟你的男人回家!”

随后轿子被抬起,接着便锣鼓喧天。

蒙着头的孙凤不知道,在人群中,李唐正一脸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李唐注意到离岭镇只有一条大街,其他都是小巷。大街直直的由东向西贯穿整个小镇。因此他猜测齐啸的迎亲队伍肯定要从这条主街走,所以一大早他就等在主街的中心地段。

果然,九点刚过,唢呐声由北面的小巷中传了出来。

李唐远远看到齐啸满面春风地骑在一匹大白马上,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有抬轿子的,有吹唢呐的,有敲鼓的,有空手的。人群走到主街上,然后沿着主街向东而去。

李唐悄悄跟在迎亲队伍后面,混入看热闹的人群里。

他暗暗鄙夷道:真够幼稚,以为骑着白马自己就是王子了?长得再好也是个没文化的乡巴佬,看看这个迎亲队伍,就是一群耍猴子的。

他认为送心上人出嫁,是一件浪漫又勇敢的事。可是当看到齐啸把一身大红嫁衣的孙凤抱出来,他才真切地意识到,此生再也不会和孙凤有任何交集。瞬间,他仿佛被一梭子子弹击中了心脏,锥心之痛迫使他捂住胸口,晃了几晃。

有人扶住他,“小伙子,怎么了这是?生病了?”

李唐闭着眼睛,摇摇头,勉力站稳。他失去了她,毋庸置疑,铁证如山。泪水抛落的瞬间,他扭身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孙凤悄悄掀开盖头,看见花轿棱角分明,仿佛一个竖起来的红棺材,逼仄压抑。

离岭镇实在不大,哪怕是坐轿子,迎亲队伍也很快回到了齐家。花轿一露面,齐家门口立刻鞭炮齐鸣。

齐啸跳下马,把孙凤从花轿里抱出来,“凤,咱们到家了。”

从院门到屋门已经铺好了长长的红毯,齐啸把孙凤放到院门口的红毯上,牵着她的手,“凤,跟着我走,慢点儿。”

孙凤只看见脚下小小一方地面,视线里一大一小两双脚,奇特又陌生。

到了屋门口,穿着红绸马褂的司仪高喊:“新娘子进门了,高抬脚,事事好!”

齐啸轻轻说:“过门槛了,抬脚。”

进了屋里,地上也铺了红毯,沙发已经靠墙摆着,留出客厅中间空位。齐赫与妻子廖新莲分坐在上座交椅,满面笑容,看着小夫妻进来。

司仪高喊:“咱们新规矩,先掀新娘子盖头,好不好?”

屋里屋外的人群齐声大喊:“好!”

于是司仪喊道:“新郎掀盖头。”

媒人刘婶递过来一杆细秤,齐啸接过,眉开眼笑地用称杆轻轻挑开孙凤头上的盖头。他心跳如鼓,满眼期待,仿佛那是个魔术盖头,不好好看着就会把下面的孙凤变没了似的。

盖头挑开,新娘面若桃花,羞怯怯地低着头。

依然是他的小凤凰!齐啸长舒一口气,随即心花怒放,神采飞扬地向来宾抱拳致意。

之后便是老式的拜堂仪式,给齐啸父母敬茶改口,最后是一帮年轻人簇拥着齐啸孙凤进洞房。

房间里也到处是红彤彤的,墙上挂了好几幅孙凤的肖像画,不知道齐啸什么时候画的。炕上铺了双人红褥子,上面撒了些大枣花生桂圆等。

齐啸知道闹洞房有许多粗俗的玩笑和举动,而孙凤一直在象牙塔里,年纪又小,哪见过那些?于是他早早交代李琛和罗淼,让他们出头,告诉来宾不准提无理要求,不准开黄色玩笑,更不准摸碰新娘。于是,李琛罗淼尽心尽职,帮着控制局面,再加上谁敢惹齐啸这个白面阎罗?所以齐啸只是抱着孙凤亲了亲,大家不痛不痒地调笑了几句,就算完成了闹洞房这个环节。

齐啸牵着新媳妇儿,来到客厅,接受亲朋好友的祝贺。他志得意满,嘴里仿佛搁了个撑子,怎么也合不上,看谁都是满面笑容。

婚宴定在了饭店,规模很大,离岭镇稍微有点儿头脸的人都到了,乌泱泱楼上楼下坐满了人。齐啸带着孙凤挨桌敬酒,他托言孙凤年纪小,所以不让她沾一滴酒,自己喝双杯,宾客中也没人敢挑理。

孙凤想起了三年前的订婚宴,齐啸也像今天一样,喝双杯,不让她沾酒。

最先敬的是双方父母兄弟姐妹那一桌,齐啸十分恭敬地对孙赞周蕙说道:“爸妈,感谢你们把这么好的孙凤给了我,我齐啸在此对天地发誓,今生今世,只有孙凤负我,我决不负孙凤。”

周蕙忙说:“我们有你这么个好女婿,也是上辈子积了德。”

在敬酒的间隙,齐啸悄悄告诉孙凤,本来请了楼老师的,谁知他爱人突然生病,所以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县城。孙凤听了,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话。

婚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多钟才结束,孙凤累得直迷糊。齐啸也喝多了酒,满脸通红。等回到齐家,孙凤洗完澡换了睡衣就想睡下,到了自己房间一看,全是齐啸的木雕,才想起自己应该到齐啸房间睡,然后又晃悠到齐啸炕上,也不管炕上的花生大枣,掀了被子就钻了进去。

等齐啸洗完澡出来后,看到孙凤已经睡熟。他躺在孙凤身边,支着脑袋看她,越看越爱,越看心里越美,苦熬了三年,小凤凰终于归了自己。看了一会儿,齐啸把孙凤搂进怀里,开始亲她。

孙凤被亲醒,不耐烦地推齐啸,“我困死了,让我睡觉。”

齐啸用黏的能拉出丝的声音轻声说道:“凤,凤。”

孙凤含糊不清地问:“什么事?”

“过电。”齐啸轻轻含住孙凤的耳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