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的中国 之 纪念母亲节

天空有鸟飞过,却没有留下踪迹。
打印 (被阅读 次)

1972年的中国

1972年,意大利电影导演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应周恩来之邀,来中国拍摄纪录片《中国》。据说,全部剪辑好的持续220分钟的片子是在22天之内拍摄完成的,并在1973年1月于意大利首映。

整个纪录片是黑白片,平实。从摄影师的视角拍摄记录北京和上海,的平常的生活。街上行走的人群,不断有瞄着镜头的人出现在镜头前,大约摄像机对当年的人们也是稀罕物。
在镜头下,北京还是个骑自行车的城市,人们普普通通地穿着差别不是很大的衣服。我看到国棉三厂幼儿园的孩子们的生活和操场活动。我注意到那些女孩子穿着连衣裙。天安门广场附近打太极的三个爷们儿。医院里靠针灸麻醉刨腹产的产妇。等等等等......
然后镜头切入上海,一个感觉上烟火气更足的地方。我比较留意有一组镜头是人们在茶馆喝茶。虽然是大茶壶烧热水,依次倒在放好茶叶的茶壶里,再一杯杯端给顾客。而已。
据说当年放映后曾引起外交冲突,被中国政府认为诋毁新中国的建设和蓬勃向上。我对此一无所知。

1972年我四岁,我母亲35岁。那前一年,母亲生了我妹妹,她是家里的老小,也是第五个孩子。我家祖祖辈辈住在乡下,母亲是乡下不甚识字的没有土地只挣工分的农民。她忙着家务、五个孩子,田间灶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无休息,即使夜里一家人睡了,她还需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因为她是农民,她是农村户口。她没有机会挣工资,也便没有机会真正的有钱花。
她从没有机会坐下来,单纯地喝个茶,聊会儿天,她从没有过机会。她的五个孩子都是在农村的土炕上由接生婆接生的。因为她是为土地生的。而城里人是为了更为悠闲的生活生的。这就是新中国的农村女性的生活和生命。

我想说的是中国的户籍制度。几亿人曾长期被钉死在某片并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我们称之为黄天厚土的并不属于我们所有。然而我们同样不能迁徙。即便过了1972年,到了2012年,到了2019年,我们看到走到哪里都备受歧视的农民工,看到农民工结婚有了孩子后的两难处境:夫妻在一起则孩子成了留守儿童,问题成堆。而夫妻分居则带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婚姻质量和夫妻之间的忠诚则是另一个必须面临的问题。而一旦父母婚姻破裂,孩子面对的是更可怕的处境。一姻亲,与妻子育有一女。赴深圳打工。其妻留在老家与公婆同住带娃。结果不知因何而起,姻亲怀疑妻子不忠,杀将回来,愤而与妻子离婚,尽管妻子从未承认自己有出轨行为。他拿到了女儿的抚养权。但仅仅是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带,并且不允许妈妈看望。他很快同居了一个年龄不到法定年龄的女人并且有孕。于是又生了一个儿子。从此女儿就更是生活在被遗忘的世界了。如果仅此也不算太惨。问题是因为外人不知道的原因,女儿某暑假从深圳回来后患了忧郁症。父亲不管,打之骂之,嫌弃之。女孩患病后服用药物,时有躁狂。某个暑假,从家里新建的二楼跳下,竟然没事儿。女孩重新上楼,再次跳下,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她是有多么恨自己嫌弃自己想毁灭自己。)过了许久始被发现。

前一阵儿网上流行一个很短的视频: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在父母春节过后重新回城打工分别时,急忙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两个塑料袋:一个里是一双鞋,一个里是几件衣服。等他返回,父母已不见踪影。孩子哇哇大哭要妈妈!......

1972年,我父亲37岁,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他是上中农出身,祖父辈曾有几亩薄田,但祖父早逝,划分成份时便被定为上中农。几经改造,他骨子里还是瞧不起贫农雇农。因为经常听他说姥姥姥爷家:小贫雇农。我的姥姥姥爷是雇农:姥爷年轻时是长工。而受过高等教育的父亲,虽几经烹曝,骨子里仍然是清高自许也认为自己和自己之上的阶层是高贵在上的。他勤奋,勤劳,有大智慧也肯干任干,理想主义或者说骨子里灵魂里并不认同共产党宣扬的工农兵学商的阶层理论。“农”似乎在媒体宣传中很重要,却只是被压迫的最厉害最没有回旋余地也最没有出路的沉默的大多数。我想说的是,父亲的看法并没有错:他的理想主义和远见与母亲的浪漫主义(母亲因自己没有读过书的经历而极力推动孩子读书)使得他们在教养孩子上不只有牺牲,更有远见。祖父读过商校,父亲自己读过大学,他大约很难想象他的子女们不能读大学:于是我们都读了大学。而我们是地道的乡下孩子,其中四个是女孩。

一个制度的改变不是易事,只是制度带来的不平等让人郁闷。而一代又一代的人就这样过去了……没有留下痕迹……我为普天下如我母亲一样的父亲母亲难过不平。

3/6/2019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你有五个兄弟姐妹啊。羡慕!
真土 发表评论于
真正意义上的系统性的歧视,莫过于此。
林向田 发表评论于
中国的户籍制度是最恶毒的制度!
“这就是新中国的农村女性的生活和生命。” - 这句话可以改为:“这就是毛统治下的农村女性的生活和生命。”
helen_xu1111 发表评论于
户籍,非常骑士。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