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她都是个自信的女人,高大文雅的丈夫和来之不易的孩子都让她感到非常幸福。 ●非典过后她被查出乳腺癌,她悲伤之余,找了可信的摄影师拍好写真,然后下定决心躺上手术台。 ●术后她失去了女性美,而赴国外“淘金”的他又突然断了联系。此时,豁达和坚强再次支撑住了她…… 真得感谢净荷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与公园一墙之隔的茶楼。我早到了半小时,在公园里走走,扑面而来的是和谐生动的世界:有人在垂钓,有人在下棋,有人在看书…… 时间到了,我走到茶楼门前。无疑那个穿着大红毛衫、黑色短裙、化淡妆的女士是我要找的人,可是她的活力与开朗又让我怀疑,难道她就是数度接到死神通知书的净荷? 就在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我与净荷手执清茶,倾心交流。她说她之所以选择“晨报倾诉”,是因为她急需一种理性的倾听;而我听完净荷的故事,感受到的是对生命的由衷敬畏和感动。 “爱的结晶”来得不容易 老天给我的人生设了许多坎儿,但又给了我不少恩惠。我出生时正遇天灾,而父亲早在我出生前的7个多月因飞机失事离开人世。母亲没有再婚,把哥哥和我抚养成人。在外公外婆的呵护下,我从没感觉自己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一直很自信。毕业后我做了药剂师。 一个工作日,我正在店里写材料,有个大男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夸我的钢笔字写得漂亮。年轻气盛的我顺口说:“我的毛笔字更漂亮。”他来了兴趣,说要和我比试。我没当真,下班后发现他居然在等我,拦在自行车前说当天就要比试。我答应了,他就在前面引路,去了他家。一比试,我发现这个叫子期的男生字写得果然不错。此后的10个月,子期每天都给我写信。10个月后,正逢我父亲的忌日,子期陪我去祭扫,第二天就提出求婚。子期长得与日本明星三浦友和很像,高大文雅,很符合我的要求,我就同意了。 婚后我很快怀孕,没想到在回家探亲时意外流产。当地医疗条件差,给我动手术的医生又蹩脚,我因此患上严重的后遗症。回上海复查,几家医院都断言我再也做不了母亲了。幸好一位长辈帮我遍请名医,持续治疗,终于6年后我再次怀孕。为了保胎,我在医院躺了100天,剖宫产下一个健康的儿子。子期和我喜极而泣。 净荷特意提到子期在那些年里很体贴,因此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子期有很多优点,但有个明显的缺点,就是不甘平淡,总希望一举成名或者发横财。婚后他在原单位协议保留劳动关系,自己在上海开店,在外地开厂,但折腾了几年收入仅能维持他个人的开销,幸好我收入不错,养我和儿子绰绰有余。但自从儿子被选进了区少年足球队,每月多出上千元的花费,经济上开始有压力。这时正好有个出国打工的机会,子期动了心。他运气很好,尽管不会说几句外语,签证却异常顺利。5年前的初夏,他飞到旧金山,没找到工作,我就 托朋友介绍他去美国南部。朋友让他在家住了好几个月,子期每天打两份工,逐渐立住脚跟。我很高兴,嘱咐他先创业,别急着给家里寄钱。 净荷请我帮她把茶续满,说她的手臂因手术原因提不了重物。于是我们的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健康方面。 术前,拍写真留住美丽 2003年5月1日,为抗击非典一个多月连轴转的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在家里泡浴时我无意中摸到胸部有个肿块,直觉告诉我不太好。5月5日我去看专家门诊,一位叶教授检查后让我住院。他说能肯定我患的是癌,得尽快手术。老实说我长得并不漂亮,但我的胸却很美。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反应就是说什么都不做手术,宁可不要生命也要保留乳房!叶教授力劝我,生命都没了要乳房有何用呢?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他毕竟不是女人,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啊!思前想后,我还是同意手术。5月6日,我找了一位可信的摄影师,平生第一次拍了人体写真,给我引以为傲的乳房拍了特写。我告诉摄影师,如果一个月内我不来拿照片,就请他把底片和照片全毁掉。5月7日,叶教授去查房,发现我已乖乖地躺到了病床上,他很开心地说:“乖囡囡,你有救了!”当天就安排我进了手术室。 “我上了手术台,等苏醒过来,已失去了一只乳房。”净荷语气平静,但眼角却淌下一滴泪。 我的眼眶也红了。手术前我没告诉公婆和母亲,守在手术室外的都是朋友和同学。手术结束后,一位异性朋友把我从手术台上抱下来,因为我是全麻,这个活儿蛮吃力的。朋友提醒我,以后一定要让子期专门谢谢他。其实我要感谢的人还很多,记得术后第一个晚上是危险期,我最好的四位朋友守在医院对面的避风塘打了一夜的牌,早上知道我平安无事,就头不梳脸不洗去上班了。更多朋友自发组成“康复小组”,有位朋友请假照顾我,别的人轮班给我送汤补身体。那时我就感觉自己是“大富翁”,精神上无比富有。 5月10日,母亲才得到消息,拄着双拐到病房,坚持要陪我。亲友送了许多鲜花,叶教授担心我会因此感染,让护士都拿到了阳台上,只留下一盆我最喜爱的蝴蝶兰。为了让我尽快康复,他鼓励我术后第三天就起来锻炼。我也想尽快出院,继续工作,因此非常听医生的话。我的一侧胸大肌被拿掉了,医生让我练习慢慢地爬高,学习梳头、扎小辫子,结果我各项“考核”成绩都是优秀。院长为此破例让我把朋友们送的贺卡、书法、画作布置在病房里。 “我特意把一家三口的合影挂在了床头,想子期了就看看照片。谁知道曾经与我非常恩爱的他竟弃我而去……”净荷无声地流着眼泪。 三年,我难再独自撑风雨 同样在5月10日,婆婆把我开刀的消息告诉了大洋彼岸的子期。他打来电话,我一连串地说“对不起”,因为我还为手术难过,觉得乳房不仅仅属于我自己,还属于爱我的丈夫。通完电话后,子期发了短信让我“不要怕”。5月21日,他又打电话问我感觉如何,我说恢复得很好,他“喔”了一声就挂机了。我看看手机,发现子期搞了来电加密,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果然,子期从此没再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没给我和儿子寄过一分钱,通信地址也换过了,整个人“蒸发”掉了。 起初我担心子期出事,很着急。但子期的亲友偷偷告诉我,他还是经常与国内通电话的。这让我大为不解,也很伤心。听美国那位接济过子期的朋友讲,子期还在那里,好像迷上了赌球,一次就输掉1万美金。朋友气不过,说那座城市里华人很少,要替我去把子期找出来。我觉得如果子期存心不让我找到的话,他可以搬走,而且我不想再欠朋友的情,就谢绝了他的好意。 手术后我休长病假,每月工资500多元,而我做了6次化疗,花了6万元。手术第二年,医生在原位发现一点问题,幸好切片结果是良性的,我开心地把这份报告当作礼物送给过生日的母亲。去年元旦,医生怀疑癌症发生骨转移,我没被吓倒,和好友去了海南;三个月后“警报”解除,我又和朋友去北京爬长城。又过了11个月,一项指标出了问题,医生要求我化疗,但我心疼刚长出的长发,就与医生协商增加了药量,打算今年3月再预约做检查。 净荷讲了快两个小时,很吃力。我不愿再谈病情,就关心起她的儿子,她说儿子很懂事,但因为她收入锐减,而子期“一毛不拔”、音信全无,母子俩陷入了困境。因为她与子期的婚姻关系是存在的,她无法申请救助。她单位的党员听说后特意为她捐款,这让她感到非常温暖。 就在同样温暖的茶室里,净荷一方面告诉我,她很担心自己无力为儿子遮风挡雨;一方面拿出手机让我看她一身红衣,作为乳腺癌患者代表上海市在东方艺术中心宣传“粉红丝带”活动。她患病后还常去做临终关怀的志愿者,比起那些走不动的老人,她觉得自己很健康。每次临走前老人们都会用惊人的力量握握她的手,这让她感受到一种对生命的渴望,对爱的呼唤。 与净荷道别后,望着她的背影,苏芮的一首老歌在我耳边响起:“对于沉重的往昔,我有太多的眷恋,但我从来不叹息……未来岁月不可期,哀愁之余别忘记,明天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