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胡刚刚新著《反熵》读后感
文 | 重 来
青年作家胡刚刚的“逆风成长三部曲”终章《反熵》问世，为这部备受瞩目的文学系列画上了圆满句号。此前，《边界》与《珍弆》分别于2021年和2023年出版，凭借其深刻的思想内涵与独特的叙述风格，先后入围第四届、第五届三毛散文奖，彰显了胡刚刚在散文创作领域的卓越才华。其中，《珍弆》更是凭借其精湛的文笔与动人的故事，在豆瓣收获了9.6高分，成为众多读者心目中的佳作。
喜欢一个人可以是情感上的一种直觉，不需要明确的理由；而喜欢一个人的作品则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是理性和客观的，否则那种喜爱不会长久，这和追星族的热情不可同日而语。
我追随胡刚刚的作品多年，很大程度上是欣赏她独特的叙述风格，当然，匍匐在字里行间富有哲理的文字和那些让人回味无穷的佳句，也是我不忍心放手的理由之一。如“我用一生的耐心，来精雕细琢地想念你。”“涉世未深的口唇崇尚诚恳。”“在资源短缺的环境里，残忍是生存之道，贪婪是致富法宝。”这些句子俯拾皆是，如同珍珠般散落在她的文字里，熠熠生辉。胡刚刚拥有非凡的文字驾驭能力，她能巧妙地将“硬朗”的理工科知识融入“柔和”的文学创作之中，让读者在欣赏优美文字的同时，也能学习与温习科技知识。这种空谷足音般的创作手法，构成了她极具辨识度的独有风格，使她笔下的每部作品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韵味。
每次阅读胡刚刚的新作，我的内心总有按捺不住地亢奋。因为，我明白，这又是一次新的体验和学习。在淘宝上订购了《反熵》，快递送到家后，我急不可耐地撕开包装，一场全新的阅读之旅就此开始。
《反熵》可以看成是胡刚刚的自传性散文作品，每个故事都是作者的亲身经历，时间跨度从童年写到中年，地点从中国写到美国。
作者的童年是不幸的，幼年时期严重缺失关爱，饱受姑妈和奶奶的冷漠，尝尽母亲与父亲的唇枪舌战。父母激战在作者幼小心灵中留下的印记：“我看到满屋横飞的餐具、天女散花般的碎纸屑、火腿罐头在原木桌上砸出的凹坑、墙上抽象画风格的水渍……”父亲在忍无可忍之下只能带着她和母亲从奶奶家净身出户，之后的日子依然身心疲惫：“爸爸的傲骨使我们活得无比艰辛，没有革命者的悲壮，只有破落户的悲凉。”
全书分为三个章节，共有13篇文章。第一章：反熵、第二章：渐变、第三章：陪自己和跋：摆脱控制。
胡刚刚的奶奶可是一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作为中国首批舞蹈教员，参与了中国舞蹈教育体系的创建和发展，曾任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校长，培养了大量优秀的舞蹈人才。遗憾的是“她的光与热照耀过万千学子，却不曾恩泽过与她有四分之一相似度的我。”这是胡刚刚在《反熵》一文中的一段陈述。
新书《反熵》涵盖内容广泛，有揭示家庭斗争的《反熵》、有记录生活琐事的《闺奁》、有文友间阳奉阴违的《终极穴居》，有创作路上种种遭遇的“九宫格”，还有情窦初开的《并非禁欲》；《渐变》一文，作者用她的亲身经历有力抨击了当下出版界的不正之风；走进《微恙》一文，可以认识作者的丈夫和她心爱的宝贝儿子；阅读《异调过客》能品味到作者笔下的异样游记；她为在当今自媒体流量浪潮中倒下的文学天赋异禀的好友而深深叹息，写下了《碎片》；她把在虚拟世界里收到的读者山盟海誓公开在了《非典型理解》一文中……恕我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读到《闺奁》文章的小标题：-30，-2，-1, 0, 14, 30，看似无序的，其实是作者的匠心设计，明白了作者的意图，可以极其方便回看文章段落内容，阅读感特别好。
游记《异调过客》一文里，在希腊游的篇幅中，作者吝啬地没给爱琴海的异国风光一个赞美词，却慷慨地把笔墨投给了“婚姻遭遇不测”的卷发太太、“嘴角的口水一滴滴落到前襟上”的阿尔茨海默病晚期患者和“善以喜剧式夸张的拍照姿势调动模特的情绪”的高个子先生。尽管作者是一位女生，但她对风花雪月的浪漫似乎缺乏兴趣。面对那片湛蓝如宝石的爱琴海，她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世上相信爱情的人越来越少，但不代表人们不需要爱情。对于爱情，人们歌颂，或者亵渎，或者在患得患失的私心中辗转反复，究竟怎样的诱惑才会使人屈服？怎样的屈服才能讨来爱情的垂顾？又是怎样的垂顾，值得唯有一次的青春舍弃尊严去付出？”相较对山水风光的仰慕，作者似乎更热衷对社会的观察以及对灵魂的拷问。视角不同，笔下诞生的作品格局便不同，文章的深度也大相径庭。
在胡刚刚的《边界》一书中，我曾读到一段关于如何把握男女之间距离分寸的奇妙论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异性相处时，我遵循范德华力的原则——远距离吸引，近距离排斥。”她巧妙地运用科学界熟知或陌生的定律来比喻人际关系的掌控，既形象又生动。
作者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计算机系，硕士，从她的文字中，读者也许能感受到这是一位从事数字相关工作的作家。傍晚时分鞭炮声的余音，在这位测试架构师笔下，有了别样的美感：“鞭炮声被越来越矮的斜曛稀释得东零西碎，像除不尽的商，小数点后延绵不断的尾巴沿着省略号钻进余霞的微光，这是入夜前短暂的宁静。”
“我到底要掌握多少知识、积累多少胆识，才能凑齐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为墨染的进阶之路铺出一个微乎其微的水分子？”若将阅读速度放慢，读者会发现胡刚刚的文章中充斥着许多类似这般“文理交融”的妙句。
鉴于我对胡刚刚文学作品的研究，我深知她绝对不会满足当下的几句“文理交融”妙句，胡刚刚欣赏的是夸张、怪诞、神经质文学，对科幻作品无限神往。我曾为作者的《珍弆》一书写过读后感，题目《一个潜在的科幻小说家》。这篇读后感是这样结尾的：“鉴于作者胡刚刚的知识储备和她渐趋成熟的独特文风，第六感觉告诉我，胡刚刚早晚会写出一部叫响的作品，建议她尝试写一部科幻小说，这是我阅读《边界》和《珍弆》后的另一感想。”
读完胡刚刚新作《反熵》，更坚定了我曾经的这个感想。在新书《反熵》的跋《摆脱控制》章节中，我读到了这样一个故事：被《收获》杂志收录在“收获·科幻故事空间站丛书”的《幻境工程师》里的《控制》那篇小说，是胡刚刚迟到了20年的处女作。胡刚刚从初一开始构思小说《控制》，高中重新润色，大学完成第二稿，投稿《科幻世界》杂志，遭遇退稿，也就是说历时八年的处女作仍然没能找到归宿。十年过去后，胡刚刚重新提笔，“我按照《科幻世界》的审读意见，对《控制》进行了瘦身，删掉三分之一篇幅，并以此获得2015年北美汉学新文学奖小说组冠军。”
阅读过胡刚刚作品的读者，应该不难发现这是一个想冲破束缚，想“标新立异”，想“另立山头”的，拥有强烈创新欲望的年轻作家。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似散文似小说的模糊文体结构、擅长理工学的遣词造意……我想说，这些都是一种表现，胡刚刚心里怀揣着一个更大的文学梦——用撰写论文的缜密思维，用数码编辑的严谨逻辑去撰写一部宏大的科幻小说。“我们相信《控制》的作者在今后的书写中创造出来的世界是人们无法想象的。”这是2015年北美汉学新文学奖小说组冠军，颁奖典礼上，评委对胡刚刚的评价。
不禁令人浮想联翩，这篇“无法想象的”文学作品将给我们带来的是一种何等独特的体验？我也深知胡刚刚的幻境文体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将是小众文学，但我却满怀期待。
这让我想起了卡夫卡的《变形记》。这部中篇小说在问世之初并未引起广泛关注，甚至一些评论家对其近乎苛刻的评价，使得这部作品在当时并未被主流文学界所接受。然而，卡夫卡独特的文学风格和深刻的主题作品，最终还是成为了现代文学的经典之作。
或许这种揣测仅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胡刚刚可能从未有过这样的意图。即便如此，这丝毫不会削弱一位读者对喜爱的文学作品所怀有的那份赤诚倾心。
余华说，当一个文人写出一个全新文体的时候，往往是他走投无路时才这么写的。那么胡刚刚对新文体的创作尝试，是无奈的选择，还是自我挑战？我想，我的答案已经在文中阐明，无需重复。
作 者 简 介
重来，生于上海，专栏作家，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终身会员。热衷言情和伤感文学创作。散文、随笔、游记、小说时有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并有在日本、美国报刊和自媒体上发表文章的经历。代表作长篇小说《越不过的山丘》，专著《人参图鉴》。
编辑：王婷婷
编发：应帆
文中图片由胡刚刚提供。
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刊《东西》第 451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