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三十九章(9-10)
第九节:
进到温慧池的办公室,见温慧池急着去省厅开会,匆匆忙忙的正要往外走,只是对成功说了句:你去龙江旅馆开个房间,下午就在那好好歇着,晚上我去接你,一块吃个饭,成功有点受宠若惊,厅长请吃饭还亲自去旅馆接,这是什么规格的款待和礼数?!
更加确认只有好事没有坏事,心里也就更加踏实,想到金植的办公室喝杯威士忌。向外走的时候,被李广振给撞了个正着,不由分说的被他拽到了铳器股办公室,泡上茶端给成功,又把关严的门推了一下,回头笑嘻嘻的比划一下,单刀直入的问道:赚大了吧?!
李广振比划的是爆炸,成功很是意外:李广振与南玄三和哑巴豆的交情匪浅,知道这事的底细都不为过。但以他对南玄三的了解和预判,这类涉及掉脑袋的事,只会永远烂到肚子里,比自己都能嘴严。哑巴豆整天像是不知愁,但连话都懒得说,也不该和无关人去胡嘞嘞。
成功立刻意识到:这局做得看似天衣无缝,但对李广振这种内行人来说,就像是给摆在了桌面上。温林公安局军械库更换新枪前,情况他都了如指掌;给温慧池带回来的枪,也是他经手往外偷着卖。
成功佯装没听明白:肏,好悬!没治我罪,倒是捡着。成功决计装聋作哑糊弄鬼!李广振伸出来胖乎乎的大拇指:高!根本就没搭理成功的装疯卖傻,本来他往外卖枪的时候,还曾杞人忧天,怕成功那面抹糊不平出麻烦,那晚三姓屯一炸响他就全明白了。
诚心再给成功支个来钱的招,他又摆出一副老大哥姿态提醒着,还是公事公办的架势:进入冬季,省厅下属的各县,都在进行冬季训练。警察又不是农民,不能一上冻就猫冬。如果这点事还得厅长耳提面命,你这局长恐怕就得和我调换位置了。但训练不是实战,申报弹药消耗,必须精打细算,我这里是要严格审核的。
谢谢李股长训导,成功感激不尽。届时定当请李股长亲自莅临温林,予以督导和校阅。兄弟在十里香款待,喝你个半死。成功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给李广振敬了个礼,又笑嘻嘻的问道:要晋衔了吧?大礼拜天都在厅里呆着,你这简直就是警界的楷模。
今天最后一批十颗枪刚送出去。平常厅长到,我也得在下面守着。李广振哈哈笑着,又压低了点声音:都他妈的这个揍性,能发财的时候,体面都不要了。兄弟,关上门说实话就别玩虚的,大哥就愿意和你办事,能听懂人话,还带着透溜的嘎巴脆。
成功故意瞬间板下脸来:本警正已然给足你面子,你再目无官长出口不逊,有愧厅长栽培!
只身来到金植的办公室,立即抄起了电话叫通温林,告诉彭正夫:手枪弹每种十箱,步枪弹三十箱,机枪也得用,手榴弹三十箱。弹药补充的事先和李广振碰一下:多给可以,少了不行!让哑巴豆明天就带人过来,连上报带往回押运。 他知道电话那边的彭正夫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象到那张胖脸上已经闪现出贪婪的微笑。抿了一口威士忌,想想还有什么能要的:还有训练警服的补充,和厅里司法科碰一下,看看能不能一人再领一套,我的皮鞋皮靴和大衣,鹤城、江城和温林三面都得留,怎么倒腾也不够用。
温慧池没等到下班,也没坐警务厅的车,着便装就接着成功一起走到白玉香住处的楼下。成功假装着吃惊地问:不会是金班长也过来了吧?昨天我俩还一块喝酒呢,他知道我回江城,倒不知道。做出来一副受到牵连的无奈状:金班长一再嘱咐我先保密。
上楼再说吧,还有更让你吃惊的呢。温慧池有些尴尬,故作神神秘秘的笑着。成功从温慧池的表情,准确的判读出:温慧池是要把他与白玉香的事情,对自己和盘托出了。所谓的厅里有事,也就是这件事。想让自己干什么呢?跟在温慧池身后上楼一直在琢磨,没想明白但有把握:在这整一个月的短暂时间里,白玉香做得很好,使温慧池在白玉香这件事上,把自己当成他现阶段唯一可以直白的人,应该是有事相托和委派。这其中当然包含着温慧池的无奈,肯定有了绕不开的事而自己最合适,但更有一份信任。
在白玉香的住处,温慧池和成功的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少小时。推杯换盏中,温慧池就直截了当的坦诚相告:白玉香是他的太太了,待老娘身体稍有好转,便带回家去禀告老人。
温慧池要求成功,此次回到江城,对白玉香家人先要做些前期铺垫,该做什么他倒也没想明白,但是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替他圆滑过来,毕竟这对白家和白玉香,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拐弯抹角打了一大段的铺垫,温慧池最后说明了他的意思:要成功对白玉香的父母解释清楚,白玉香这次婚姻,自始至终就和金植没有关系,因为他老婆不能生养,作为公职人员又不好公开纳妾,所以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先让金植顶个名分。至于白家老人怎么能接受这个变故,白玉香自己会有办法,成功过去不过是代为说明一下,承担一下没对白家说真话的罪责。
成功慌忙起身,像领受任务一般:这无所谓罪责,我一定把这事出有因解释清楚。温慧池哈哈大笑起来:老弟呀,想要找别人赞助,大哥就不劳心费力的折腾你了。咱有言在先:我这次在江城安家所有花销,都必须出自我的手,这也是我对玉香的一个姿态和交代。
温慧池递给成功一支香烟,自己没有像以往那样,等待成功驱前点火,而自己按开打火机,吐出一口烟:你只要把这件事办得四脚落地,大哥就感激不尽。至于你的小有积蓄,我心中有数。我还是那两句话:一是你白瞎了那个位置,二是放你在温林的那天起,就没指望着你给我创收。不过今天说到这,我还是要再多说一句:搂钱不红眼不下三滥,这是没错,我都赞同,别弄得警察从上到下都像认钱不要脸的窑子娘们似的。但你这一脸抹不开肉,也容易被人糊弄。世道不古,人心叵测。现在不识敬的人太多,感恩报德的人太少。毛病不都是惯出来的?!蹬鼻子上脸的,也都是你没给他立好规矩。
第十节:
从温慧池开始提到正事,一直在一旁默默伺候的白玉香,就被温慧池拉着坐在了身旁。白玉香坐下后,委屈和感激的酸甜苦辣交织搅拌,她说不清楚的滋味让她期望内心有片刻安宁。
温慧池倒是很受用,让女人在他怀里委屈,那也是一种撒娇,说明他还是个可靠的男人,能给自己的女人排忧解难,能让她安生过好日子,能让她感觉到心里踏实。
这是一个无奈的荒唐安排和尬尴阶段,下一步会走到哪里,成功不知道也想不到。一个荏弱纤柔的女人,被一个组织操纵,还要被一个身为汉奸的男人桎梏,还要生儿育女。成功每每想到自己是始作俑者,就惭愧不已羞于直面。特别是知道白玉香被金植送给温慧池后,对于白玉香的安危莫测,更加自责不已。
温慧池的友善和白玉香的温柔,顺畅入腹的酒精,灼热得让成功感觉到房间的温馨成功心里总算有些轻松感了。
坐在对面被温慧池搂抱着肩膀的白玉香,身不由己的偎依在了温慧池的怀里,恍惚微隆的肚子、梨花满面的娇容、娇俏嬴弱的腰身,成功掩饰着惆怅,轻轻闭上眼睛。喝多了般的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泛滥,努力的打出了两个哈欠。
温慧池对白玉香旁若无人般的和言细语,带有父爱般的劝慰并为白玉香抹拭着眼角。尽管相差十四岁,尽管纳妾的温慧池被蒙在鼓里,但或许是希望白玉香摆脱金植的意识过于强烈,在成功看来:这如果不是抵御外侵的战争,如果温慧池不是汉奸,面前的真是应该成全的一对夫妻,哪怕怀的是温慧池的骨血,成功都会真诚的为白玉香腹中刚成人形的孩子祈祷。成功心里一时找不到宣泄的路径,默默地骂了句:天杀的可恶小日本!
唯恐与白玉香接触过密,引起温慧池不良反应,成功很容易的找出了一大堆借口,推脱今晚与白玉香同回江城:今天玉香里外忙忙活活的,再连夜乘车,辛苦不说也容易着凉。还是我回去先把房子的事情落实一下,也去鸭绿江客栈和他父母打个招呼,先把楼上的套房,收拾干净给预备出来。
成功与温慧池约定:下个周日也就是七日后,正好是年根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在江城老站,他进到站台去接白玉香。白玉香阳历年能和父母在一起,也算是阖家团圆。
那我亲自把她送上火车,不过也就七八个小时的旅程。温慧池刚才正有些不舍,心里也为过年犯愁,着急送走白玉香也是两面为难。每逢佳节倍思亲,就不该让白玉香独守空房,他不过来白玉香吃饭都不正常,晚上甚至连灯都不开。可是又不能把老娘和卧床的勤子大过年的都抛在一边,就让个蝶子给照顾着,自己也太丧良心了。成功的提议让他很是高兴便欣然同意。看了下表:咱们赶紧先吃完饭,你还有两个小时上车,上软卧睡回江城。
嫁出去,再接回来。成功身体倾斜着,靠在车窗和车厢的隔断墙,在软卧的床铺上抽着烟,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飞转的火车车轮,压过两根铁轨间的伸缩缝,不断有节奏的发出咯噔、咯噔响声,轻微的颠簸,也从床铺传导到全身感知。
成功心里憋屈,无奈的感慨着:接回来总比送出去要舒服。遏制着思绪的翻腾没被自言自语的念叨出来,免除了同厢里的另外三个人的猜疑:神经病?!
确定白玉香出嫁以来的整整五个月零一周,成功自己感觉受到的煎熬,远远的超过刚进入江城警察厅和任职温林公安局时的压抑和恐慌,甚至比金植刚出现在温林时的心里负担还要严重。不是恐惧的惶恐不安,而是让成功感到了心力憔悴,犹如不堪重负,随时会轰然倒塌。
被收缴枪支的爆破刺激着,让他有了回光返照般的精力旺盛。但大前天任命后的精疲力尽,就像是在一座即将坍塌的高楼上,站立都很困难的摇摇欲坠,也像是绷紧即将断裂的皮筋。
成功知道自己很脆弱,根本就不是一块做间谍的材料,如果某个环节出现应付上的失误,首先会导致白玉香忍辱负重所作出的牺牲,变成枉费心机的毫无价值。自己或许不会暴露身份,但离开警察系统,应该毫无悬念,以往的呕心沥血却都付之东流。
离开更好!成功总是在安慰自己,但无法减轻自责和懊丧:废物点心一个!离开了怎么办?接着要干什么?这么不明不白的当了回汉奸,岂不是上了贼船?!背负了八辈子的骂名,投身了丢祖宗脸的行当。尽忠没杀倭奴,尽孝又双手空空。
成功答应黄文刚当警察的那一刻,就暗自发誓要送弟弟去美国留学:反正自己是不往好道上赶了。老娘的养老送终、昱灿和程彧的婚嫁、昱灿的留学和自己娶媳妇的费用,这一切都还没着落,不要最后还落得竹篮打水。置身于污泥浊水之中,浑水摸鱼都没得逞,就剩下了两脚污秽。
眼下的总体局势也让成功彷徨:关外不少于上百股的抗日武装,又不成型;关内几百万各色成型的武装,又不能形成有效的抗日。
即使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国民政府不追究自己在满洲国的罪恶,甚至与共党的明勾暗连都宽容,除了去剿匪就是戡乱,再被国产山炮们围殴弄成残废或丧命,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结局?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曾经关内的国军英雄,如今关外的警界精英,内质竟像龌龊的瘪三。自诩铮铮铁骨,却委曲求全毫无作为,成了彻头彻尾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懦夫。
躲进用女人的身体,筑起的安全堡垒。效忠党国以报效民族,都是停留在口头上的花言巧语,岂不成为被世人耻笑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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