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蜜蜂蜇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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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留神,前院墙脚下的砖缝里住进了一窝蜜蜂。

 

蜜蜂在砖缝口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从里面爬出来的蜜蜂,爬到砖缝外, 悠的一下飞了出去;从外面忙活回来的蜜蜂,飞回砖缝,停下,跟里面往外爬的弟兄道声辛苦,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砖缝口像个繁忙的飞机场,飞机起起落落,蜜蜂漫天飞舞。院子一下热闹起来啦。

 

院子里靠外面车道一侧有好多树——红千层印度榕金边黄杨,还有几棵我说不上名的树。蜜蜂不把窝筑在树上,选择了砖缝。砖缝好啊,安全,野猫子进不来,鸟够不着,还风雨不浸。

 

蜜蜂是安全了,我却感到有一点点不安全。人在院子里走动,心惴惴然。据说,蜜蜂不主动攻击人,你不惹它,它就不遭惹你。我恪守这一规条,我不惹它,我敬而远之,目不斜视,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从不拍打驱赶它们(当然我也不敢),即使它们到我眼前绕圈的飞,试图挑起事端,我也假装没事一般,假装很从容,路该咋走还咋走,我决不给它们提供任何攻击我的理由。我甚至看都不看它们,多看一眼我都怕会引起蜜蜂的疑心,这小子莫不会有什么坏心吧?瞅啥瞅?瞅你咋地?事情不都是多瞅一眼弄坏的吗。

 

我跟蜜蜂同居一小院,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

 

那天早晨,我和往常一样,身穿练功服,脚蹬练功鞋,来到院子里打太极拳。

 

我气沉丹田,心手相随,衣袂飘飘。

 

眼前一只小蜜蜂飞过,我没有理睬,我专心的打我的拳。我两手左右分开,重心下沉,摆出个“白鹤亮翅”的身姿。

 

它又飞回来,骄矜的在我头顶盘旋。

 

我一脚踏地,一脚收起,做出个“金鸡独立”。

 

它嗡嗡。

 

我没有理睬,来了个“野马分鬃”。

 

它嗡嗡。

 

我一个“白蛇吐信”。

 

它勃然大怒,发出的声响中现出了狂躁,大概是被我傲慢激怒了,它受到了羞辱。

 

我虽然还是没有理睬它,但心意开始乱了,从太极拳分心到了这只蜜蜂身上——它就悬停在我面前,嗡嗡的愤怒。我两手比划出“抱虎归山”的手势,一个转身顺势躲开它。

 

嗡嗡声又出现在了我耳边,激烈而又狂躁,却突然没声了。几乎同时,我感到后领子上微微一沉,一种窸窸窣窣的爬挠传到耳根。

 

我顿时大骇,慌忙把衣扣解开……我意识到某种危险将要发生,却什么也看不到。正当这时,后脖子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是一种被锐器针砭的感觉。我惊的魂飞魄散。

 

我分明看到一枚断刺,还是活的,带着蜜蜂的体温和仇恨,正往我脖子里扎进去。

 

我一边把练功服扔出去,一边连滚带爬逃进房间。我偏着脖颈大喊:婆婆子!蜜蜂叮我!快给我把刺拿走,后脖子上!快!!!

 

……

 

被蜜蜂蜇其实并不值得那样大惊小怪,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被蜇了,上一次蜇还是半个世纪前的事。

 

那时人小不经疼,蜂蜇给我留下强烈刺痛的体验,但更严重的还是产生在心理上的恐惧。眼看叮在表皮上的毒刺,疯狂的扭动着往肌肤里扎进去,那种刺激的视觉让人害怕。

 

那枚饱含毒液的断刺,执行着一道来自母体的指令,在死亡之前把全部的力量使在了这样的攻击中,执着而又认真。断尾处带着从蜜蜂体内被拖出来的新鲜的软组织,湿漉漉的,如同一个邪恶的怪物。

 

小时候,我家住4号大院,靠5号院的外面有一棵老槐树。

 

夏天花开的时候,白色的槐花一串串挂在树上,引来无数忙碌的蜜蜂。槐树底下同时也引来许多的孩子。

 

孩子们聚集在树下,手里拿一竹竿,顶头系一纱兜,用来逮蜜蜂。逮来的蜜蜂关在玻璃瓶子里,任由它们在瓶里疯狂的爬动。我们还有一种玩法,逮住蜜蜂,然后把衣角在肥皂水里沾湿后靠在蜜蜂的尾部,将刺引出来。刺没了,蜜蜂失去了攻击的能力,成了我们的玩物。我们用线系住蜜蜂的腰,牵着蜜蜂飞,任由蜜蜂在我们手上脸上爬行。

 

胆子大的孩子专逮大头蜂,这种巨蜂的尾后有好几根刺,要一根刺一根刺的引出来。手里牵一只大头蜂飞舞,是一件很招人眼热的事。不管什么样的蜜蜂,到了我们的手里,失去了尾刺,很快就死去了。

 

蜜蜂采了蜜,储存在小小的身体里面,被我们逮住了,我们竟然能从它的体内把蜜取出来吃掉,杀蜂取蜜,手法十分的残酷,不细说了,此处容我隐去53个字。为了得到米粒大小的一点蜜,我们不惜弄死一只蜜蜂。那时的孩子性子顽劣,不懂的敬畏生命,也没有爱护小动物的意识。社会教给我们的满满的都是仇恨和杀戮。

 

那时我被蜜蜂叮蜇,有时蜇在手上,手背肿得像馒头;有时蜇在脸上,半边脸肿的眼睛睁不开,皮肤光亮发红,毛孔变粗。

 

到了这把年纪,我又被蜂蜇,想起小时候做的孽,也就不冤了。

 

我从院子里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喊婆婆子帮我,在后勃颈上没有找到蜜蜂留下的刺,我用手小心的摸去,只是感觉硬硬的肿了一片,当然还是疼的。

 

这样的症状只过了半天,就消退的差不多了。

 

是不是现在的蜜蜂变机灵了?发动攻击的时候只将刺浅浅的扎你一下,而不断离身子,这样既攻击了敌手,还留存了自己的性命?我喜欢现在的蜜蜂。

 

最后补充三点:一是当年我们在树底下逮蜜蜂,我们不仅吃蜜蜂身体里面的蜜,也吃树上掉下来的槐花蜜。我们将包在槐花下面的花萼撕开,把花芯取出来,根部放在嘴里嚼出甜味来。二是墙根下的那窝蜜蜂在不经意间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搬走的,也不知搬去了哪里。砖缝口再也看不见一只蜜蜂,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事弄得很神秘。三是今年我家后花园种的青蚕豆大丰收,结了好多豆,送人吃,自己吃,顿顿吃,还是吃不完。这一定与那窝蜜蜂的传粉功劳有关系。多谢多谢。

清漪园 发表评论于
在砖缝里做窝的恐怕不是蜜蜂,而是一种身形不大的黄蜂,叫yellow jackets,我门前的一丛绿植曾经在一个夏天长了一窝。我的美国邻居告诉我,这种蜂一般在灌木下,倒了的树干下做窝,蜇人很痛,我需要包好身体和脑袋再去捅掉蜂窝。我不敢,又去问我老弟咋办,他也曾经是爬树掏鸟捅马蜂窝的淘气包。我弟弟说,不要动它们,到了天凉它们就挪窝了,明年多半也不会回来。果然。
rebbeka 发表评论于
可能是黄蜂wasp,它蛰了后刺不会掉,所以可以蛰多次。
雪山草地 发表评论于
有趣的文章。不过敏就没事。被各种蜂蛰过几次,不同的蜂疼痛感差不少。
Dalidali 发表评论于
哈哈! 写的有趣!
除非过敏,一般被蜜蜂蛰一下没啥大事!很快就不疼了!
蜜蜂蛰人除了人招惹蜜蜂外,还有就是人的气味,对蜜蜂有威胁的人会发出某些气味,蜜蜂能觉察到!
您是个”惯犯“,蜜蜂闻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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