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

2020年4月2日，武汉市中心医院李文亮医生被湖北省评为“烈士”。李医生为“烈士”受之无愧，但他能算英雄吗？有人说，他只是安徒生笔下那个讲了实话的孩子。

2019年12月30日，李医生在同学群中发布一条信息：“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在我们医院急诊科隔离”。

第二天凌晨一点半，武汉卫健委连夜开会，李医生被医院的领导叫过去询问情况，并承认了“错误”。

2019年12月31日，李医生天亮上班后又被医院监察科约谈。

2020年新年第一天，武汉警方第一次通报了包括李医生在内的“八名造谣者”的消息。

2020年1月2日，中央电视台新闻直播间通报“八名散播谣言者被查处”。李医生第一次上了央视。

央视：不传谣，不信谣

2020年1月3日，李医生接到武汉市某分局某派出所电话，要求他去签《训诫书》。武汉警方告诫他：

你的行为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法律所允许的范围，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有关规定，是一种违法行为！公安机关希望你积极配合工作，听从民警的规劝，至此中止违法行为。你能做到吗？

李医生答：能。

我们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反思，并郑重告诫你：如果你固执己见，不思悔改，继续进行违法活动，你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听明白了吗？

李医生答：明白。

李医生在《训诫书》上写下并签字，还按了血红的手印。相信他心里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向来小心怕事，“听话”。

李医生签了《训诫书》后，压力很大，也不敢和家里人说，保守着这个“秘密”，不再戒备（这是造成他后来病逝的原因），继续医院的工作。

李文亮医生和签署的《训诫书》

2020年2月6日晚9点30分，李医生的心脏停止跳动。死因竟是他曾经“散播谣言”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感染。他太淘气了，从童话王国里跑了出来，却倒在了春天的门槛上。

李医生病世整整两个月了。他才三十四岁，是风华正茂的社会栋梁，是父母的心头宝贝，更是妻子和孩子依赖的丈夫和父亲，妻子还怀着他们的老二，但却带着一张《训诫书》这般离去。

作为“吹哨人”，李医生和他的医生同事们以他们的专业判断，曾经提醒过人们防范这场旷世疫情的传播。他们的提醒本来可以拯救许许多多的无辜生命和美满家庭，本来可以为武汉，为中国，也为整个世界大大降低这场灾难的危害。

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没能够呢？

李医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人。当他披露疫情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挑战制度的念头，只是想提请同学们注意，多加保重。李医生真的不是英雄，在压力面前他十分怯弱。不仅承认自己“造谣”，还对无理的“训诫”温顺地表示“能”，“明白”，在社会舆论大声呼吁为他正名的时候，他躺在病榻上接受采访时甚至心有余悸。

1月30日，李医生生前接受《财新》杂志采访时终于大胆说出：“我觉得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不同意利用公权力过分干预。”

是的，李医生用自己年轻的生命诠释了：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有人说，“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若此，否极泰来。

二零二零年四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