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库斯协议”潜艇交易对澳洲在该地区的安全至关重要
澳大利亚国防部长本周稍早醒来时，仿佛陷入一场恶梦——而自从唐纳德·特朗普在去年11月再次当选美国总统以来，这场噩梦就一直笼罩着他。
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美英澳三边协议正面临审查。该协议将向澳洲提供尖端核潜艇技术，以换取澳洲在亚太地区协助对抗中国。
白宫于周四表示，希望确保这项所谓的“奥库斯协议”（AUKUS）能与总统的“美国优先”政策保持一致。
这是华盛顿最新一项举措，对其与坎培拉长期以来的友谊构成挑战，也引发澳洲国内的担忧，即在全球冲突升温之际，澳洲可能会被其最重要的盟友抛下。
“我认为现在没有任何澳洲人能真正感受到我们的盟友对我们的安全有百分之百的承诺，”澳洲洛伊研究所（Lowy Institute）安全计划主任山姆·罗格文（Sam Roggeveen）表示。
对澳洲而言的关键协议
从表面上看，澳洲是“奥库斯协议”的明显受益者，该协议价值高达1,760亿英镑（约 2,390亿美元；3,680亿澳元）。
这项协议所依赖的技术来自美国，而英国早已拥有这项技术及其自有的核动力潜舰。但由三国共同设计与建造的新型潜舰，将会是更先进的版本。
对澳洲而言，这代表其军事能力的一次关键升级。新型潜舰将能比现有的柴油动力舰队航行得更远、更快，并首次具备对敌方进行远程打击的能力。
对美国来说，分享这项被称为其国防技术“皇冠上宝石”的技术，是一项重大举措；而英国愿意交出引擎设计蓝图，也同样意义非凡。
然而，历来美国与英国政府都认为，武装澳洲对于维护亚太地区的和平至关重要，尽管这个地区距离他们本土遥远。
专家指出，这关乎将他们的技术与军事装备部署在“正确的位置”。
但值得注意的是，当“奥库斯协议”于2021年签署时，三国的领导人与现在皆不同——当时是乔·拜登（Joe Biden）领导美国、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领导英国，以及史考特·莫里森（Scott Morrison）领导澳洲。
如今，在特朗普以日益孤立主义的视角审视美国的全球关系时，有人认为美国从“奥库斯协议”中获益的情况已远不如从前。
美国国防政策副部长艾尔布里奇·柯尔比（Elbridge Colby）将主导白宫对该协议的审查。柯尔比曾是“奥库斯协议”的批评者。一位五角大厦官员告诉 BBC，这项审查的目的是确保协议符合“常识与美国优先的标准”。
他们提出的两项审查标准颇具指标性：一是要求盟友“全面承担集体防卫的责任”；另一项则是强调必须确保美国军工产业优先满足本国需求。
特朗普政府一贯对包括澳洲在内的盟友表达不满，认为他们在国防支出上未尽全力。
他们也指出，美国目前连为自己军队生产足够的核动力潜舰都感到吃力。
柯尔比本人去年曾表示：“当我们最需要这项皇冠上的宝石时，为什么还要把它送出去？”
堪培拉感受到寒意
该协议于2021年在线上新闻发布会上宣布
然而，澳洲政府目前仍表现得相当冷静。
官员们表示，新政府重新评估前任政府的决策是很自然的事，并指出英国的新任工党政府去年也曾对“奥库斯协议”进行过审查。
“我非常有信心这项协议会实现，”澳洲国防部长理查德·马尔斯（Richard Marles）在接受澳洲广播公司（ABC）访问时如此表示。
但毫无疑问，这项审查已在坎培拉引发了初步的焦虑与不安。
“我认为，从‘奥库斯协议’一开始，焦虑就与它如影随形……审查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其他的一切，”来自澳洲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的尤安·格雷厄姆（Euan Graham）对BBC表示。
澳洲对美国信任度日益下滑
澳洲各界对美国是否仍值得信赖的担忧日益加剧。
“从特朗普总统这一任期的前几个月来看，我认为任何观察者都不应对美国对盟友的承诺感到有信心，”山姆·罗格文（Sam Roggeveen）表示。
“特朗普曾说，乌克兰主要是欧洲的问题，因为美国与欧洲之间隔着一片‘美丽的大洋’。但当然，美国与亚洲之间也隔着一片美丽的大洋。”
美国今年稍早对澳洲商品征收高额关税的举动，也未能提振信心。澳洲总理安东尼·阿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表示，这“显然不是朋友会做的事”。
阿尔巴尼斯至今对“奥库斯协议”的审查保持沉默，可能是在等待下周于加拿大举行的 G7高峰会期间，与特朗普进行面对面会谈。他仍在努力争取美国总统同意这场会谈。
不过，数位前任总理已急忙发表意见。
2021年谈成“奥库斯协议”的保守派领袖史考特·莫里森（Scott Morrison）表示，这次审查不应被“过度解读”，并对其他国家能取代美国满足澳洲安全需求的说法嗤之以鼻。
“这种想法……说实话，是一种妄想，”他在接受澳洲广播公司（ABC）问时表示。
马尔科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曾主导与法国签订潜舰合约，该合约后来被莫里森戏剧性地撕毁并转向“奥库斯协议”。特恩布尔表示，澳洲需要“清醒过来”，认清这是一项“糟糕的协议”，美国随时可能反悔，澳洲应该在为时未晚之前另作打算。
与此同时，以言辞犀利著称、主张与中国建立更紧密关系的保罗·基廷（Paul Keating）表示，“这很可能是华盛顿拯救澳洲的时刻”。
他说：“‘奥库斯’计画的真面目将被揭穿：史考特·莫里森匆匆在信封背面草草写下的一份协议，还有那位空洞的英国吹牛大王鲍里斯·约翰逊和一头雾水的乔·拜登总统。”
美国对“奥库斯协议”的犹豫不决，也加深了部分人士长期以来的批评，认为澳洲对美国的依赖已过于严重。
澳洲第三大政党——绿党（Greens）呼吁展开澳洲自己的调查，并表示：“我们需要一套独立的国防与外交政策，不应再屈从于一个日益反复无常、鲁莽行事的特朗普治下的美国，并将我们的财富拱手让人。”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澳洲国防部长理查德·马尔斯表示，他“有信心”该协议将通过审查
马尔科姆·特恩布尔和埃马纽埃尔·马克龙于 2016 年签署了一项潜艇协议
美国在几周内改变立场、重新承诺履行“奥库斯协议”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毕竟，澳洲正以高昂代价购买最多五艘核动力潜舰，这也有助于维持美国国内的就业。而美国还有将近十年的充足时间，来解决供应问题并交付潜舰。
“美国也能从‘奥库斯协议’的更广泛层面中受益——三方透过更具互通性的国防技术与体系，共同提升整体实力，”尤安·格雷厄姆补充道。
尽管如此，这次审查所带来的焦虑感将难以完全抹去，也进一步激化了澳洲国内对“奥库斯协议”的争议。
但也有一种可能性是，特朗普确实想要重写这份协议。
“我完全可以想像一个未来——我们拿不到维吉尼亚级潜舰，”山姆·罗格文说，他指的是作为过渡方案的潜舰。
这可能导致澳洲继续依赖日益老化的潜舰舰队长达20年，在新型潜舰设计与建造期间处于脆弱状态。
那么，如果美国最终完全退出“奥库斯协议”联盟，会发生什么？
目前，几乎没有人敲响这样的警钟。
普遍的看法是，对美国而言，遏制中国、维持对太平洋地区的影响力仍然至关重要。
罗格文指出，美国在面对太平洋潜在冲突时，多年来一直未能以实际行动兑现其承诺。
“中国自冷战结束以来，进行了全球最大规模的军事扩张，而美国在亚洲的军事部署基本上没有变化，”他说。
如果美国退出，澳英美三边的“奥库斯协议”很可能变成一个尴尬的“澳英”（AUK）双边协议——那么英国是否真的有能力提供足够的支持，让澳洲维持这项协议？
而如果整个协议瓦解，澳洲最终没有潜舰可用，它还能向谁求助？
考虑到过去与法国的争议，法国似乎不太可能成为救世主，但罗格文指出，澳洲仍有其他选择：“这不会是澳洲国防的世界末日。”
他说，澳洲“地理优势得天独厚”，凭藉着“合理的国防预算和良好的战略”，即使没有潜艇，也能充分遏制中国。
“你偶尔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危险就在我们家门口。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个大门口……北京离柏林比离悉尼还近。”
“澳洲在心理上与情感上都有一种障碍——一种被遗弃的恐惧，认为我们无法独自防卫自己。但如果真的需要，我们绝对可以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