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作者中泽克司的文章，分析了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张又侠与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会面的意义。

军队人员，尤其是那些效忠于中国共产党并宣誓绝对忠诚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通常在公开场合表现出一副面无表情甚至皱眉的样子。

然而，张又侠上将在周四与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在北京的八一大楼会面时，表现得完全不同。

这位中国军队的高级将领在与沙利文握手开始会谈时，面对国内外的媒体，尤其是美国的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一场景确实令人惊讶，因为张又侠不仅是中央军事委员会的两位副主席之一，也是中国最高军事机关的成员之一，直接负责监督解放军。

此外，他还是中国共产党强大的政治局成员。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沙利文在整个会谈过程中始终没有微笑。沙利文上周二开始了对中国为期三天的访问，期间与多位中国高级官员会谈，包括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最高外交官王毅。

然而，沙利文与张又侠的会面最引人注目，因为这是八年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与中国军方高级将领之间的首次全面对话。

虽然习近平作为军委主席是中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但一旦战争爆发，张又侠将是负责地面部队的将领，直接下达军事命令。

张又侠的微笑不仅仅是向美国表示友好的姿态，明显暗示了中国在军事外交和周边国内政治局势上的重大变化。

这一军事外交的变化，体现在时隔近十年后，中国最高军委领导层重回与美国国防官员的对话桌，而不是被视为级别较低的国防部长。

这一点对沙利文来说具有重大意义，因为军委作为中国军事和安全情报的顶级机构，在国家安全顾问访问中，比最近常见的外交和国防部官员安排更为重要。

上一次中国高级军官与美国国家安全顾问的会面是在2016年，当时军委副主席范长龙会见了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苏珊·赖斯，这发生在奥巴马总统任内。此前几年的类似对话每年都有举行。

虽然2018年范长龙的继任者许其亮与美国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会谈，但更多是礼节性的，与范长龙和赖斯之间的会面在实质上有所不同。

张又侠在中国军方高层中的地位并非偶然。

习近平的父亲习近平与张又侠的父亲张宗逊，同为陕西省出生的亲密盟友，年轻时曾在共产党西北局共事。张宗逊曾得到毛泽东的信任，并最终晋升为上将。

张又侠追随父亲的脚步，同样晋升为上将。他和习近平都属于典型的“红二代”，即革命时期党领导人的后代。

张又侠还参与了1970年代末和1980年代的中越战争等冲突，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

尽管习近平与张又侠有家族渊源，但习近平希望在中国外交，尤其是军事事务上亲自掌舵。他反复要求军队对党中央的“绝对忠诚”，实际上是对他个人的忠诚。

近年来，习近平将军队外交前沿推向权力较小的国防部长，这些国防部长在军委中只是普通成员，不能自主发表对外言论。他们在对待习近平时必须表现出高度的政治服从，这往往导致了中国被称为“战狼外交”的强硬态度。

美国抱怨国防部长之间会谈空对空，所以一再要求安排与北京高级军官的对话。

张又侠在与沙利文的会谈中简短的开场白中表示：“你提出与我见面，表明你重视军事安全和两军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张又侠敢于间接肯定与像沙利文这样的美国高级官员进行对话的重要性。

虽然拜登将在明年1月卸任，但沙利文此次访华的隐藏议程，是为拜登和习近平安排一次面对面的会谈。如果现任美国副总统哈里斯赢得11月的总统大选，那么与中央军委的联系将更加重要。

在会谈中，沙利文与张又侠同意安排美中两军在战区司令部层级之间举行对话，这对于避免意外冲突非常重要。

然而，除了军事外交的变化，张又侠的笑容还表明了国内局势的变化。

今年6月，中国前国防部长和中央军委成员李尚福因习近平的反腐败运动而被免职。李尚福的继任者董军是一名海军军官，被认为比李尚福更接近习近平。

尽管董军去年12月担任国防部长，但令人费解的是，在今年7月的中共中央第三次全体会议上，董军没有被提升为军委成员。

在李尚福被清除后，军委由之前的七名成员减至六名。李尚福职位的空缺至今未被填补，导致国防部长在政府和党内的地位下降。

李尚福的腐败指控，自然也让外界关注到了其他军委高层成员，包括张又侠。李尚福曾接替张又侠担任军委装备发展部部长，随后在张又侠的推荐下成为国防部长。

在李尚福去年消失于公众视野后，张又侠也减少了公开露面，这引发了外界对张又侠处境的广泛猜测。

那么，为什么张又侠在镜头前露出了如此灿烂的笑容？

表面上看，这是一种对美国的善意表达。但张又侠可能还有其他动机，即通过在国际舞台上展现全面复出，打破关于自己处境的各种谣言，这也是只有像他这样有影响力的红二代才能做到的。

鉴于当前国内的政治和经济形势，习近平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尊重红二代的地位，因为他们在军队内拥有强大的影响力。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张又侠年事已高，习近平仍将他视为军队的支柱。

最终，沙利文的中国之行不应仅通过言辞来分析，张又侠意外的笑容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关于北京近期政治权力平衡变化的线索。

关于作者：中泽克司是《日经》驻东京的资深编辑兼撰稿人，他曾在中国担任记者，并在后来担任《日经》驻中国的分社社长。他曾在2014年获得沃恩-上田国际新闻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