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一个另类的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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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也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延续,那就是珍惜身边你爱的和爱你的人。我还可以请你喝一杯雪山飞鸿之明月照我心吗? “一杯雪山飞鸿之明月照我心!”魏三在麦当劳里总点些莫名其妙的鬼东西,一向只有我对付得了。 “先生,稍等。”几秒钟之后,我就将雪山飞鸿之明月照我心端到他的桌上。“请慢用!”我面无表情,值班经理和几个服务生躲在柜台后窃笑。其实,我不过是在草莓圣代上面浇上热咖啡,偶尔也撒点准备喂鸽子的面包屑,或者其他的什么,这视心情而定。 我从未问过他那东西味道如何,那是他的事。他也从未问过我是怎么把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弄出来的,那是我的事。麦当劳里的人说,酷歪了的一对。呵呵,说我和这个帅得让人流鼻血的家伙是一对,我心里偷偷地甜蜜好久。 做完3个小时的兼职,我斜背大书包,手里擎着杯可乐,嘴里叼着吸管,边“哧溜哧溜”地吸着可乐边叮叮当当地在他对面落座。他专心地在看一本画册,我也在看,从我的这个方向,看画册的封底--一个裸体的女人被切去了头和手脚,她的血流进了旁边呈梯形的池子里,像星星似的两个乳房挂在空中。在平缓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被砍下的男人的头,不远处躺着驴子的尸体。 这是我最讨厌的画家达利的《血比蜜甜》,一看他的画就晕。 喂,我们做朋友好了。我用指关节扣击桌面。他的脸从画册上升起,点头,微笑。你果真很艺术。成交。 到这时,我们认识刚好120天,之所以如此清晰地记得,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有着蓄谋的意味,而是那天我刚好完成大三第一学期的课程并随母亲再嫁到一个包子铺老板那里。 “以后多的是包子可吃啦。”我涩涩地笑,仰脸看广场灰白的天空,不时有鸽子忽上忽下地飞。魏三皱着眉听不懂我的话,他不需要懂,我只是想找个人倾听而已。 魏三是一个画家,28岁。以前的画家都留着叫花子似的长发,现在画家流行短发,像民工。而魏三却清清爽爽得像一个大学老师,要不是亲眼看到他从床底下拖出的那些蒙了灰的画作,我真的不会相信他的身份。 他说,这是我和前妻离婚时我们的全部财产。我在画廊里售出的画都是她买走的,她伤害了我的自尊,再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就分开了。魏三的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我对他的前妻不感兴趣,却被他的笑容迷醉。 他讲的这个狗屁故事,情节简直就是从一个美国文艺片上扒下来的,但我还是配合着叹了几口气,旋即觉着不妥,又嘿嘿干笑了两声。 感谢你特制的饮料,终于把我苦醒。魏三看我的眼神,闪着感激和崇拜的光芒。这,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魏三和一条叫李尔王的杂毛狗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李尔王全身长着灰黄灰黄的毛,即使刚洗完澡,看上去也像才从杂物堆里钻出来似的,一副脏兮兮的样子。五官丑陋,粗鄙。我看它长得和那个包子铺的老板很相像,暗地里管它叫“包子”,它听我这样叫它,并不理我,国王一样表情倨傲、冷漠地看着窗外。 最初,我曾对李尔王采取怀柔政策,常常从包子铺偷肉包子给它吃。它吃完了之后舔舔嘴巴,再见着时仍对我呜呜地低吠,照样啃烂我的裤腿,把我的皮鞋叼得都是齿痕。 威逼、利诱全都无效,它是真正的“勇士”,我放弃了。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它,从见到它第一眼开始,它对我亦如此。 “你为什么要养这么又丑又讨厌的狗?”这时我已是魏三的女朋友了,可以这样直着嗓子和他说话。 “它是我前妻留下的。” “她为什么不带走,我们把它送人算了。” “不行。”魏三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冰楞般的光,语气坚决。 我有些委屈,他们人狗相看两不厌,也许我才是这人狗之家的入侵者。 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 那会儿我和魏三各自正心怀叵测地以友情的名义交往着,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正香,忽然被包子铺老板邪恶的捶门声惊醒,妈妈去了外婆家,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从一楼的窗口猫一样地跳了下去,一路跑着,身上宽大的睡衣就像风筝一样地张开、合拢、再张开,一直跑到魏三家,落在他这棵大树上。 “你是死人哪,为什么早不告诉你妈真相?跑我这来有屁用!从楼上跳下摔死怎么办?”魏三边劈头盖脸地骂我边把我紧紧地拥住了,在他的怀里我仍簌簌地抖得像秋天枝头的叶子。 “可是,我并不想我妈被我拖着一嫁再嫁了。”我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 从那晚起,我就留在了魏三家,不用整日再闻包子铺的油腻味,却要面对李尔王不屑的狗眼。魏三画画的时候,我和李尔王被隔绝在画室外,在这一扇门面前我们是平等的,我哑然失笑。李尔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它不懂我,我也不懂它,但我们却爱着同一扇门里的主人。 李尔王在家里尊贵的身份,源于魏三对它的女主人不能忘却的爱,这是惟一解释得通的理由。一想到这,我心里就隐隐作痛。 其实,魏三对我很好。每日早晨起来,我都会在桌上看到一杯温情的牛奶。为了炖好一锅我爱吃的桔皮红烧排骨,大热天的,他要汗流浃背地蹲在锅旁一下午。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魏三就在作画,清晨我起来去上学,魏三才开始睡觉。李尔王则一直雄踞客厅,我们在他视线的监督下规规矩矩地做人。如水的夜色里,我常常会渴望魏三的偷袭,可是,他一次都没有。不知为什么,我俩的关系变得很别扭,风流的魏三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牧师。 魏三仿佛跌进了画布上深深浅浅的红色漩涡里,酒红、晚霞红、葡萄红、鸡血红、桔红、朱砂红……这些红,血一样地在画面上肆意流淌,常常让我惊异得快要窒息。李尔王经常也狗模狗样地仰视着画布,这个眼里只有黑白两色的家伙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早已了然于心。 我顿悟,它洞悉这里所有的秘密, 所以它有资格在我面前骄傲。它眼里的黑或白,就是爱或恨,朋友或者敌人。 摆在我眼前的生活,像绸缎一样的华丽、柔软。14层高的大房子,能望到远处淡紫色的山峦,伸手似乎就可以摘下天上一朵朵棉花糖似的白云。有保姆每日无声无息地做好家务和三餐,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郭宏达给我这样的恩赐。 可是,他说,这一切都是你应该得到的东西。郭宏达是一个知名的大公司的销售部经理,有不菲的薪水和光明的前程。他事事都按商场上的游戏规则来,一切都喜欢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像他规定自己在34岁之前不结婚,感情永远不要背叛理智。 就是他,在去年9月的一个微热的夜晚,在魏三家的楼下把遍体鳞伤的我抱进了他的车里。在那之前的片刻,我刚在魏三的怀抱里从女孩蜕变成女人,正当我们抵死缠绵之际,李尔王扑在我的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慌乱中,我随手拿起一件东西打在了李尔王的身上,它似乎受了伤,踉踉跄跄地逃向阳台,在魏三起身追过去的一刹那,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头脑也豁然清朗。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楼下,在马路中央站定,胸口荡着冷冷的风,我听见腿上和心里的血汩汩地往外流的声音,不知道这血是不是魏三喜欢的颜色,我凄然一笑。一辆辆汽车与我擦身呼啸而过,直到一辆黑色的雪铁龙停下,他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干爽、温暖。这一握,立刻让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度,郭宏达搭救了我这个连死神都不肯光顾的人。接着,他每隔7天不厌其烦地送我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在他温情的目光下,我苍白的脸一点点有了红晕。 宏达不问我的曾经,我亦不试图了解他的一切,我们像两个没有过去的人一样彼此依偎,暂时取暖。 我烫了一个爆炸式的玉米须头,时常望着镜中自己陌生的样子发呆。我不用再去麦当劳辛苦打工,可是,日子并没有变得丰盈起来。我常常嚼着干巴巴的爆米花,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寂寞地坐上一下午。 进入深冬,窗外有大片大片白色的雪花,静静地落着。屋子里异常地温暖,郭宏达忽然从后面拥住我,淡淡地说,如果你想结婚,我可以提前两年。 我心里一悸,别过脸看窗外的雪景,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 宏达开始晚归,或者不归,再见面连个理由都不给。 看《蓝色生死恋》时,我对着屏幕涕泪横流,他微微一怔,递一张纸巾给我,我和他之间隔着长长的一段沉默。我在别人的故事里悲伤着自己的悲伤,宏达能给我想要的一切,除了忠诚,而我这里也严重缺货。 我腿上被李尔王咬过的伤口处,缠着条白金链子,曾经的伤口已淡化为一抹浅棕色的印痕,我轻轻地抚摸它,皮肤已光滑如初。我时而开始怀念起在那个破旧的小楼里的生活,开始想念忠诚的李尔王,和它的主人。 也许我从来就未曾忘记过这些。 终于还是忍不住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魏三的声音异常沉静,他说:“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你不要插嘴。一个画家,他有一个非常爱他的妻子,她每天辛苦的工作,挣来的钱都交给画商用来购买她丈夫的画,她丈夫从画商那得到的钱并不多,信心却倍增。当画家偶然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立刻很受打击,并很绝决地要和他妻子离婚,他妻子在离婚的当天从他家的楼上跳了下去,只留下她的爱犬。画家追悔莫及,对亡妻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那条爱犬身上。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却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接受,直到那个女孩伤心地离开。”魏三的声音变得沙哑。“忠诚也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延续,那就是珍惜身边你爱的和爱你的人。我还可以请你喝一杯雪山飞鸿之明月照我心吗?” 电话里有李尔王熟悉的呜呜声,它一定也想念我的声音了。 我嘴里呵呵地答应着,泪却在脸上流淌,蔓延。 在14层高铺满阳光的大阳台上,我说:“郭先生,我们的故事该结束了。”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手一颤,烟掉在地上,他没有去捡。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似乎在捉摸我话语背后的真相。“我给你的已经不少,房子、车子……” “可能还有我的生命。”我适时地补充。 “那么,你到底还想怎样?”宏达有些不解。 “我想,请你……请你把我放到一年前的那个路口上。” 街道上车水马龙,魏三和李尔王缓缓地朝我走来。我站在对面的马路旁,隔着车流和人流远远地朝那个身着红色唐装的家伙不停地挥手,它是气派非凡的李尔王。 在这个广袤的世界里,我知道,我和它之间的战争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