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杀学生小张曾住过的宿舍———青松斋底楼，凌乱放着一些破桌椅。据说是建筑系98级学生毕业前丢掉的，其中可能还有小张苦读5年用过的桌椅。
一名学生独自在宿舍上网。专家指出，人们应更多关注大学生的心理状态和综合素质的培养，高校应开设有关心理健康与心理咨询内容的课程。
■ 核心提示
“考上大学不太容易，上了大学还会自杀？”常人眼里，走过独木桥进入象牙塔的大学生都是幸福的。然而，6月29日到7月5日的一周之内，深圳大学发生两起学生跳楼自杀惨剧，阳光灿烂的夏日校园被蒙上一层灰色。
对这两起事件，警方调查结果为：一人精神不正常，一人患忧郁症。有人说，在竞争、就业等诸多压力下，心理疾病正在入侵象牙塔。而校方有关人士称，对大学生加强心理健康咨询教育迫在眉睫，在人才激烈竞争的深圳尤为迫切。
两个人都选择了跳楼
6月29日下午5点左右，深圳大学中文系大一女生小许选择了跳楼的方式结束生命。
“今年她才21岁，太可惜了。”小许的一名同学说，小许放弃生命太草率了。
小许是从女生宿舍聚瀚斋8楼楼顶跳下去的，当时很多学生都看见了那一幕。恐怖，这是很多学生目击后的感觉。没几天就要毕业的学生小章说：“眼前一闪，似乎有个阴影掠过，紧接着一声闷响传出，一个女孩躺在地上，当时就没救了。”小章说，当时脑中出现一个念头，生命太脆弱了。
选择跳楼作为自杀方式时，不但挽救生命的成功率极低，而且会给其他同学造成极端强烈的心理冲击。这是深圳大学一位老师的观点。
谁也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又一个年轻的生命走了。
7月5日，深圳大学建筑系即将毕业的学生小张跳楼自杀。和小许不同的是，小张选择在凌晨时分跳楼结束生命。小张悄悄的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同住青松斋的很多学生事发时都没有丝毫察觉。
青松斋看门大爷桌前的学生名单上还能显示小张的存在。问到小张时，看门大爷十分紧张，嘴中不停念叨着：“他走了，他毕业了……”学生名单显示小张生前住在808号房。
“小张1998年考进深大建筑系，建筑系要读5年，今年毕业。”小张的同学说，很多同学都已经离开学校，有的已经在接收单位上班了。
青松斋底楼凌乱放着一些破桌椅。1楼宿舍的艺术系学生说，那是建筑系98级学生毕业前丢掉的，其中可能还有小张苦读5年用过的桌椅。
“小张被发现摔死在楼后草坪上，因其跳楼时间为凌晨，死亡时没被任何人发现。”青松斋一名学生说，小张是从8楼楼顶跳下去的，后来在808寝室发现其留下的一封遗书。
自杀者都有精神障碍
经警方调查，两名跳楼的学生排除他杀可能，被确定为自杀。
小许为什么要自杀？据校方有关人士介绍，小许为深圳大学师范学院中文系大一学生，住在聚瀚斋515室，老家在四川省。因为精神上有些问题，小许于3个月前被老师送回老家治疗。6月28日，小许在继父的陪同下拿着当地医院出具的出院证明返回学校，谁料返校后第二天，小许就跳楼自杀了。
警方法医推断，小许跳楼自杀和其精神上的障碍有关，法医并不认为是心理压力太大造成的。
有学生说，小许没有谈恋爱，学习成绩还算不错，仅因为精神有障碍曾休学治疗，将失恋、学习跟不上等归咎为小许自杀的原因都说不通，因此警方的结论应该说比较可信。
对于小张的死亡，警方调查结果为“高空坠地自杀”，并认为小张自杀的原因是他患有忧郁症。
小张的同学的说法从另一方面印证了警方的调查结果。据介绍，小张对同学比较热情，只要是同学要求他帮忙的事从不推托。他的知识面很广，专业绘图能力也不错，设计能力很强。但是小张性格比较孤僻，经常一声不吭坐着。
“深圳大学建筑系在深圳很有名，毕业生很吃香，用人单位抢着要。”小张的同学说，他们很少会为毕业后找工作烦恼，所以就业压力应该不会成为小张自杀的原因。
小张自杀的真正原因其实可以从其留下的遗书中得出。有同学说，遗书被发现后，已经由其家人保管，他自杀的原因仍是个谜，已经无从知晓。
学校对此该负何责？
一周内两名大学生自杀，学校该不该负责？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一个人自杀可能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但是一周之内，同一所大学两名大学生先后跳楼，这便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学校应该关注学生的心理问题。”在采访中深圳大学不少学生这样对记者说，大学生自杀无疑是一件悲惨的事情，给亲人、老师、同学、朋友都带来了很大的悲痛与伤害，也给家庭、学校、社会造成了不良的影响。
大学生自杀主要是由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和客观的社会环境引起的。但深圳大学有学生认为，学校虽然有专门的心理医生，也设有专门的心理门诊，但是学生只有在发现自己心理不对劲时，才会去找心理医生。
“何况，很多学生认为心理上有疾病是可耻的，因而有心理障碍的人往往被另眼相待。不是主动去找心理医生寻求帮助，而是藏着躲着。”不少学生接受采访时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学生存在心理障碍，也不会被及时发现，故无法及时防范学生作出自杀举动。
深圳大学有关老师说，扩大招生后，深圳大学已经变成一个万人大校，高校已经由社会边缘进入社会中心，过去不曾出现的很多问题都会凸现出来。将大学生自杀现象放到整个社会来看，就显得不是那么复杂，激烈的社会竞争已经渗透到象牙塔内，社会上能发生的事情在高校同样有机会发生。
该名老师称，严格来说，学生自杀学校确实没多少责任：学校配备辅导员专门管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为疏导学生心理困惑，专门建了一个心理咨询中心……各项工作都作齐了，但是，还是有学生因心理问题自杀的事件发生。
一个现象同样应引起社会的关注。深圳大学有老师称，学生自杀学校必定要受到责难。在舆论面前忍气吞声不说，各方议论真让学校招架不住。对此，记者同样深有感触：采访学生跳楼的事，校方往往不太配合，有关老师往往含糊其辞。“确确实实是这样，这种事不方便面对公众谈论。”有老师发出这种感慨。
对大学生因心理障碍自杀该谁负责的问题，深圳精神病专门医院———康宁医院院长、深圳精神研究所所长胡纪泽称，不能一出这种事就让学校负责，心理有障碍的人采取极端方式结束生命，每一个个案发生的原因都不同。大学生自杀有各种原因：有的是由于恋爱受挫；有的是由于学习失败，有的是由于人际关系紧张；还有的是由于家庭不幸，所以将责任全部推到高校身上也不对。
大学生自杀，学校该负什么样的责任？深圳大学有教师称，从教育部到公安部，目前都没有关于此事的明确规定。
“教育不是教育系统内部的事，教育系统已经为社会和家庭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责任。”该教师认为，大学生基本都是18周岁以上的成年人，法律规定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一出什么事，就一板子打到学校身上；有关教育行政管理部门，不该将此事作为评价学校好坏的标准。
面对惨剧如何防范？
老冯是警方法医，从事法医工作有些年头了。小张跳楼自杀后，老冯到场勘查。在表示惋惜后，老冯说，不能将学生自杀的责任全部推到学校，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后，全社会都应重视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精神障碍问题，更应该关注的是大学生的心理健康。
“应该早发现、早治疗，才能避免悲剧的重演。”老冯深有感触地说，心理障碍不容易被人发现，但有心理障碍的人一出事就是大事，所以，高校平时就应对学生加强心理咨询和心理健康教育。
胡纪泽则称，心理障碍、生理疾患、学习和就业压力、情感挫折、经济压力、家庭变故以及周边生活环境等诸多因素，都是学生自杀的直接原因，自杀原因越来越复杂，自杀现象越来越难以防范。特别是在人才竞争激烈的深圳，对处在激烈的学习竞争、就业竞争的大学生来说，较为普遍的心理问题无疑是一颗颗隐形炸弹，加上缺少正常的心理疏通与教育，很容易使那些心理脆弱的大学生产生自杀的念头。
“学校、家庭、社会三方均应关注大学生的心理健康，加大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的力度。”法医老冯说，高校应开设有关心理健康与心理咨询内容的课程，还可把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作为一门必修基础课，针对不同年级学生心理问题类型，开设不同的课程。必要的时候，他这个老法医愿意干点“私活”，可以经常去和学生就心理问题座谈。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深圳高校的心理咨询和心理健康教育非常不够。深圳大学一位老师举例称，目前上海高校已有80％以上设置了心理咨询中心，但是深圳高校的心理咨询中心远远不够，随着高校扩招，这一问题显得更加严峻。该老师称，如今，学校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基础课程教学和研究上，相对忽略了心理健康教育，不少心理健康教育的教师不愿意做此工作。
一些老师言辞间也表达出一个强烈的意图：媒体不应单纯报道学生自杀的事，同时应对学生自杀的原因做探讨。他们认为，除了自杀者本人的心理疾患没有及时得到解决，自杀行为对周围大学生会产生巨大的心理冲击，并直接导致其他人染上心理疾患。
深圳大学一名学生目击校友跳楼后这样描述当时的心情：看到同学跳楼自杀后的惨状心里非常痛苦，偶尔碰到难事时甚至也会想寻求解脱。这名学生说，其实特别希望学校开设专门的心理健康教育课，至少遇到困难时，有个老师能耐心听听学生发牢骚。
在关注大学生心理健康的问题上，胡纪泽认为，除了学校要重视外，家庭、社会以及学生自己也应该重视。“在社会财富不断提高的时期，人们强调精神内在的东西越来越多，特别是涉世不深的青年学生。”他说，人们应更多关注大学生的心理状态和综合素质的培养，生命对于每个人而言只有一次，青年学子有责任、有义务爱护自己的生命。
采写：本报记者 丰雷
摄影：本报记者 亚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