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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梅

(2024-02-05 08:29:24) 下一个

婆婆家的楼下有几株珍珠梅,78 路公交车公安大学站的后面有两棵,丰台三环新城几个院子也有一些。 它们的枝头会开一簇一簇白色的小花,每一朵只有米粒大小,却是一丝不苟的梅花的形状。北京二里沟五矿进口大楼的东侧墙根儿下,也曾经有几排,茂密葱郁,它们离我的小学门口一百来米。那是大约五十年前。

1974 年,我该上小学时。父母亲把我从老家带到北京。父亲是中科院的研究人员,作为科学院子弟,尽管没有首都户口,我可以凭父亲在中科院的集体户口来京借读— 当年孩子的户口都是随母亲的, 如今可能还是这样。为了我和妹妹有更好的受教育机会,父亲一直在争取让妈妈调到北京团聚,而不是他调回山东,尽管在那个年代,父亲回家乡省份工作调动会更容易,舅舅也一直劝他们放弃进京的努力,好早日团聚。

母亲在北京呆了几天就回去了,她是潍坊人民医院儿科的骨干,同时也是昌潍医学院的教师,请一趟事假不容易。母亲后来好几次伤感地提起,其实当年作为 63 届医疗系年级第一的毕业生,她和几个同学是一同分配到北京某医院的,本可以顺利和北大毕业的爸爸团聚。 分配方案公布前两天,班主任和团支书都向她透露了,但后来方案正式公布,她却莫名其妙地被分到山东省胶县县医院。分到北京的是班里一位成绩并不出色的女生,据说是位领导的女儿。出身贫苦乡村,家中只有守寡多年的母亲,她没有任何靠山可以去追查申诉,无奈准备去报到之际,赶上昌潍医学院来山东医科大 (当时叫山东医学院)选教师,凭成绩一把就把母亲的档案抓了出来。然后,就是一边努力工作,奉献青春,一边苦苦申请调入北京和父亲团聚—因为两地分居,他们结婚生孩子都晚。 北京潍坊两边,申请了整整十年,这期间,爸爸每年只有一两个月探亲假。1978 年,复出的邓小平亲自给中科院批了四百进京户口,对父母来说就是天降甘霖,母亲调到北京儿童医院,我和妹妹也得以正式在北京海淀区的这所小学就读。(我们后来都按父亲的愿望考上了北大,也算没辜负母校的培养。)

“这是珍珠梅”-- 刚来北京时,七岁的我对一切都好奇,揪住没见过的花草也问。父亲从来没被问住过。珍珠梅是我的第一问,因为它们就在我每天上学的路边,第一天上学我就注意到了它们。

50 年过去,我已头生华发,父母亲都已离我们而去,每每想念他们仍旧伤痛不已。看到街头已为数不多的珍珠梅,就会想起当年的那种氛围,那种属于自己的回忆,心头涌起不思量自难忘的感觉。对我来说,它是属于父亲和我的花。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1958年,普通的农家子弟,靠天资和努力成为家中第一代大学生,县里第一个北大生,靠当年即墨县教育局长特批的十块钱路费买火车票进京,自此改变命运。在多年苦苦等待之后,得益于改革开放,户口制度对科研人员的特例,一家人终于在京团聚。他兴冲冲带着女儿去小学,女儿揪住路边的一株花问爸爸这是什么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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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美洲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寒墨' 的评论 : 谢谢关注。中关村我自小就常去,父亲的导师是康奈尔博士归国,当年就住那边科学院宿舍。
寒墨 回复 悄悄话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比你大十多岁,家住在中关村。那个年代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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