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中叶,号称“世界油都”的美国中部城市萨尔塔,曾经把一位女人的照片登在当地报纸的头版,称她为“最美丽的女人”之一——她是玛莎的妈妈。
妈妈说,对于女人而言,美丽才是王道。
妈妈说,美丽比财富更需要天赋和努力,美丽是女人需要一辈子经营的事业。
当时美国社会的价值取向是,女孩就应该漂亮苗条,最终嫁给一个好男人,成为一个好太太和好妈妈。
“好女孩”的标准就是温顺可爱,在男人面前不轻易发表看法。
玛莎的表妹南希说,“我这位表姐与众不同。”
“玛莎在上小学四年级时就是派对的生命和灵魂,身上总有一种感染力。在小学五六年级时,我就发现玛莎成了我认识的最深刻的思想家,随时准备解决各种难题。而且,她总是能够以一种特别有趣的视角来看待事物。“
小伙伴们在玛莎身上辨认出了一个有趣的灵魂,但是爸爸永远视而不见,妈妈永远挑剔成瘾。
因为玛莎是家里六个孩子当中唯一一个体重始终超标的,天生一张管不住的大嘴巴。
妈妈不断地对令人失望的大女儿软磨硬泡,要求玛莎穿着得体、打理头发,不要多嘴,最重要的——减肥、减肥、减肥!
玛莎一直都能从妈妈的眼神和语气中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认可,那种态度根本无法掩藏,也不想掩藏。
“我在她那里简直是一无是处。我都数不过来有多少次妈妈在派对结束后,兴高采烈地谈论某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称赞她的体态、长相和有关她的一切,似乎妈妈一直以来真正想说的是,我完全不具备那些值得称赞的品质。于是我很自然地认为,一定是我有问题。”
精神病院里的玛莎痛哭流涕地给主治医生写信:
“我超重了,我变丑了。我从来没有很受男孩子们的欢迎,快一年了,没有一个男生约过我。我很沮丧,很失望,很泄气,很不开心。我害怕的是什么?我怕我永远都不会结婚,我怕以后我会变成别人眼中的怪人。”
讨好型人格的玛莎,一直以来,把赢得父母的认可、欣赏和喜爱当作她活着的意义——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
玛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骄傲地邀请父母参加她的博士毕业典礼。
母女相见,妈妈大谈特谈她为玛莎在妹妹婚礼上订做的礼服,对婚礼的憧憬让她满脸放光,“你的妹妹太棒了,她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啊!”
“此生,我自始至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学习如何和我妈妈相处。”
就像一个人把胳膊放在煤气的蓝色火苗上慢慢地烘烤,痛死了!但她挪不开,“愤怒”摁住了她的胳膊。
“我有时会回到萨尔玛看望父母,但我并不期待那种会面。总是重蹈覆辙,一切并无改观。妈妈会批评我做的每一件事和关于我的一切,永远不会改变。”
玛莎决定把自己的胳膊从煤气灶上挪开,“每次回家都很沮丧,于是我决定不再回去。一切到此为止。”
三年后,妈妈觉得不对劲了,询问之后非常难过和困惑,为什么女儿领悟不到妈妈的好意?
玛莎给妈妈写了八页纸的长信,“都是关于她说了多少不认可我的话。例如,她经常谈论别人有多漂亮、多成功,做事多么完美,然后以‘你为什么不能也那样’收尾。”
妈妈如梦初醒,打电话解释,立誓一定会改,要成为玛莎心中的“好妈妈”!
妈妈前来探望玛莎,打算把玛莎渴望已久的“珍贵的母爱”捎过去。
高速公路上,妈妈眉飞色舞地说,“你猜怎么着?还记得玛丽·琼斯吗?她原来多胖啊,可是她现在减肥成功了!和她约会的那个男人真棒!他们刚刚举行了婚礼!”
妈妈被玛莎的崩溃震惊了,哭着说,“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提醒我,我真的很想变好!”
如同当年母亲改造女儿,玛莎尽力帮妈妈成为更好的妈妈,把“玫瑰”改造成“郁金香”。
几年后,妈妈得了癌症,放弃了拧巴的“自我改造”,回归自我中心的状态。
而玛莎终于释然。
玛莎看着高中毕业册上自己的照片,对自己说,“她究竟是怎么了?我为她感到难过,但我不认识她。”
“有一次,我又有意识地用香烟烫伤了自己,然后有条不紊地在手腕上做了一个完整的烧伤环,看起来就像一个手镯。
“我的手腕上至今留有手镯模样的一圈疤痕,这些疤痕无法消除,曾经的自伤行为让我遍体鳞伤,留下的疤痕也会终身相伴。
“很多情况下是不可能掩藏疤痕的,比如游泳、试衣服和看病等时候,时至今日,很多人看到这些疤痕都会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一律回应:哦,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
作为专注自杀干预的心理治疗师,玛莎建议医院把最严重的患者交给她——院方如释重负。
边缘人格障碍者之所以被视为洪水猛兽,被很多咨询师拒之门外,是因为他们的过激情绪导致的过激行为,尤其是自伤和自杀。
玛莎不害怕,她是过来人。我们听听她的看法:
“自伤者经常会发现这种行为几乎不会令人感到疼痛,反倒能够安抚情绪。
“自伤者的家人通常会将自伤行为视为一种很严重的问题,但自伤者自己却会将其作为缓解情绪痛苦的一剂良药。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当一个人像我这样割伤自己时,血液中就会释放内啡肽,它被视为人体自然产生的麻醉剂,能够减轻压力并让人感觉良好。”
对病人来说,自伤行为是迅速缓解痛苦的“灵丹妙药”,表面上看会有一些“积极”效果:
病人的情绪会立刻被看见,激发身边人的关爱与迁就,让原本糟糕的亲密关系得以调整(譬如父母不再逼迫孩子学习,亲子关系得以改善),等等。
那么,这种行为也就无可厚非了?
玛莎对此持否定态度。
首先,自伤行为有成瘾性和很高的传染性,尤其在青少年当中具有不良影响。
其次,这种行为会破坏亲密关系。
玛莎的频频自伤,让她失去了曾经庇护她的“完美的原生家庭”。
在恋爱关系中,自伤往往被误认为是威胁行为,恋人会觉得对方把他置于一个必败的局面之中,要么觉得自己应该为对方的安全负责,要么觉得也许是自己导致了对方的过激行为,时间久了会想要挣脱这种束缚。
再次,这种行为的悲剧后果对于当事人来说可能是终身的。
玛莎因为自伤被送进精神病院,造成了一生的心理阴影。
医生一般都会把自伤视为重度精神问题的表现,有些不分青红皂白给病人贴上“躁郁症”的标签,等待病人的是住院和吃药。
所以,自伤并不适合用来平复情绪,相对而言,吃药稳定情绪更为可取。
玛莎认为,精神分析疗法(心理咨询)对于抑郁症、焦虑症、偏执型人格和自恋型人格等具有显著的疗效,对于边缘人格者则不明显。
边缘人格者在情绪失控时无法进行“话疗”,情绪正常时不需要进行“话疗”,因为他们的认知大多没有问题。
因此,玛莎不去追根究底地分析病人的动机或病因,她试图教会患者在情绪失控和行为失控时如何采取有效行动,第一时间阻止悲剧的发生。
原则之一,不要强化自伤或自杀行为。
回忆往昔,父亲的震惊、失望和愤怒,母亲的悲痛欲绝和焦虑惶恐,医院立刻安排住院吃药电击等行为,其实都加剧了病人的情绪失控和行为失控。
如果自伤行为发生在眼前,家人或朋友应该用一种沉稳、镇静、实际的方式来处理,可以对患者说,“我担心伤口会发炎,我去拿酒精给你消毒”,或者说“伤口比较深,我马上带你去见医生,让他们来看看怎么处理。”
有一点是确定的,走过青春躁动期,情绪反应的激烈程度会一路走下坡路,越来越平稳。
这个上午,心理咨询师玛莎与往常一样,迈着稳健坚定的步伐进入一个病患的家。
刚进门,她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哀嚎,只见病人将左臂放在煤气灶上,蓝色的小火苗舔舐着胳膊,疼得他面目扭曲。
他身旁,父亲捏着拳头跺脚,母亲拿着烫伤药抽泣。
咨询师玛莎上前跟他说:“把胳膊拿开就不痛了。”
病人右手指点着父母,愤怒地吼道:“你的意思是我错了?这明明是他们的错!”
“不要说了,把胳膊拿开。”
病人更愤怒了:“为什么只叫我做出改变?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
咨询师玛莎挽起袖子,也把左臂放在火上烧烤。
病人看到了咨询师玛莎胳膊上的累累疤痕。
咨询师玛莎收回左臂,对他说:“好受点了吗?把胳膊拿开。”
病人哭喊起来,“我做不到!你看看我这只胳膊,已经废了!我是个废人了!没有人爱我,我不配,让我死了算了!”
咨询师说,“我这只胳膊曾经也废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我能做到,你也能做到。把胳膊拿开。”
病人把左臂收了回来,钻心的疼痛感立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