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澳大利亚的选民没有“投不投”的自由,但他们有“怎么投”的自由。
在澳大利亚,年满18岁的公民,一旦登记成为选民,就必须参加联邦选举、省州选举乃至地方选举。如果不投票,会收到选举委员会寄来的“解释函”,需要说明为何缺席。如果理由不充分,就要交罚款,通常为数十澳元左右。如果置之不理,罚款数额会上涨,最终甚至可能被传唤上庭。
有人可能觉得奇怪:民主的精髓不在于选择权吗?如果我选择“不选”,不也是一种选择吗?但澳大利亚人并不这么看。对他们来说,投票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该不该”的问题。它不是一种私人的偏好,而是一种公民义务,如同纳税、服兵役(历史上)或遵守交通规则。
这项制度最早始于1924年,当时联邦议会通过《选举法修正案》,规定凡登记选民若无正当理由不投票,将处以罚款。实施后的第一次选举,投票率立即从47%跃升至91%,自此再也没有低于90%。

设想一下,如果只有一小部分人参与选举,而大多数人冷眼旁观,那么结果是否真的能代表全民意志?强制投票就像把每个人都请到民主的大锅前——你可以选择吃哪个菜、吃多少,甚至只夹一片白菜;但你不能说“我不进厨房”。
这种制度的初衷和效果可以归纳为几点:
1. 提高政治代表性。高投票率确保了当选政府的合法性,使各阶层的声音都能在议会中有所体现,而不仅仅是精英或积极分子的意见主导政治。
2. 减少极端主义势力的影响。事实证明,当投票率低时,往往是极端主义者最为活跃,他们在小众局势中更容易操控选票。而强制投票能平衡这种偏向,使社会中庸力量更具代表性。
3. 促进政治教育与公民意识。投票是一次全民集体“政治教育”的机会,每次选举都在提醒人们思考国家发展方向与自己的角色。
4. 激励政党更公平、全面地制定政纲。当全体选民都是潜在投票者时,政党就不能仅取悦一部分人,而要考虑所有人的利益,尤其是平时不太发声的群体。
强制投票不等于强制选择。你可以在选票上写“无”,或画个笑脸,只要你出现在投票站并“验明正身”,那你就是履行了义务。澳大利亚的“强制投票”,说得更准确些,是“强制出席”。这就像你不能逃课,但你可以决定在课上打瞌睡、做笔记、还是认真听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澳大利亚人虽然被“强迫”去投票,但却没有什么怨言。实际上,大多数人不仅不反对,还支持这一制度。
澳大利亚的选举日通常安排在星期六,并且成为一种社区活动。投票站设在学校、社区中心、教堂甚至购物中心,门口常有烤香肠的摊子,这些“选举香肠”(Democracy sausage)已经成了选举文化的一部分。排队投票的场景更像是排队买热狗。
这种轻松氛围并不妨碍人们认真看待选票。许多人会在投票前仔细研读各党派政纲,参加候选人组织的“问政”活动。政治在这里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关乎日常生活的议题:托儿费、电价、交通、医疗、移民、教育。
看看别的国家,就知道强制投票的价值。美国作为民主老牌大国,其总统选举投票率常年维持在50%-60%之间,非总统选举年甚至低至30%。这让政客们将目光锁定在“摇摆选民”,而不是全民利益上。而且低投票率常常使政治极化加剧,因为只有最愤怒、最激进的人会自发去投票。这不仅不代表民意,反而放大了社会矛盾。
相比之下,澳大利亚的政治虽然也有争议和分歧,但整体呈现一种中庸、稳健、宽容的氛围。强制投票制度,在某种程度上“强制”出了全民的政治理性和社会共识。
你可以说澳大利亚“强制投票”是一种“温柔的专制”,但它的温柔恰恰体现在执行上的人性化。除去罚款金额很小以外,澳大利亚选举委员会也为特殊情况提供各种便利,比如:远程邮寄投票;提前投票(提前两个星期开放);移动投票站到医院、养老院;上门投票服务。
而对于真的忘记或临时无法到场的选民,只要写封解释信,也多会得到谅解。这种“既有底线,又有人情”的制度设计,使得投票不再是负担,而是国民身份的一部分。
澳大利亚人为什么愿意接受?最根本的原因,是澳大利亚人普遍信任自己的制度。他们知道选票不是“摆设”,每一次投票都可能改变生活。澳大利亚选民也习惯了用选票给政客“颜色看”,不满意就换政府,毫不手软。在澳大利亚,没人会说“我一个人的票没用”,也没人会说“反正谁上台都一样”。制度的可信赖性,让公民乐意参与,也让整个国家保持一种“有序的活力”。
澳大利亚的强制投票,不是对民主的嘲弄,而是对民主的敬畏。它深知,一个健康的民主不能靠“多数人的沉默”,而应建立在“全民的表达”上。
在这个人人都喊“自由”的时代,澳大利亚选择用一点点“强制”,换来了更多的公共参与、更健全的政治生态和更广泛的社会共识。也难怪世界各国学者,纷纷研究这个“强制中的自由”制度,不少国家也开始试点借鉴。
或许,这正是澳大利亚的聪明之处:不放任自由走向冷漠,也不让热情变成狂热,而是让每一张选票,静静地说话。这就是澳大利亚的民主:不惊天动地,不张扬激进,但滴水穿石,绵延不绝。你也许可以在别处看到更热闹的选战,更激烈的言辞,但在澳大利亚,你会看到一种踏实的民主——每一张选票都有人填写,每一个决定都有人承担,每一份未来都有全民参与。这不是制度的强迫,而是公民的自觉;不是民主的变形,而是自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