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三十八章（11-12）
第十一节：
徐亚斌和小胡子带去报告的当天，温慧池就给批复了，俩人第二天中午，就回到了温林。遵照成功的安排，彭正夫接到徐亚斌从鹤城警务厅打来的电话，报告已获审批，便一再关照：带着审批件，必须直接去龙江饭店，两人片刻不许分开，报告也不得离开视线。进到房间不许出屋，需要什么包括吃饭，都要送到房间。明早直接去车站，中途不得在市区随意停留。
彭正夫也没和成功商量，就把第二天开会的时间做了更改，并下发了通知：全局警长及以上的警官，明天午后两点，到公安局的小会议室开会。又单独通知了小老幺、王二胡和袁鹤财。
徐亚斌和小胡子匆匆忙忙的吃了口饭，便到小会议室做准备。谨小慎微的唯恐出现纰漏。警官们昨天得到开会通知，都搞得丈二和尚，气氛神秘而严肃：必须正装准时到小会议室开会，迟到者予以严肃处理！
小会议室的长案桌，围坐了两圈，正窃窃细语互相打探着，小胡子在门口喊道：立正！彭正夫随同成功一同，进到了小会议室，大家明显看得出，成功有些萎靡不振的无精打采。彭正夫站在了成功左手的座位前，环视了一下四周，暗自又清点了一下人数，其实小胡子已经报告过，除了小扒厨负伤正在卧床不起请假以外，其余被通知到的人员，全部到齐没有缺席的。
没坐下就直接打开了手里的文件夹，高声宣读道：温林县公安局警官嘉奖暨晋升的命令。彭正夫的话音未落，所有与会的警官都立马来了精神头，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板竖耳聆听。
宣读完晋升令，彭正夫又请成功训话。成功坐直了身体，清清嗓子带着官腔：王文生！哑巴豆坐在南玄三旁边，听到成功对他直呼姓名，先是一愣，条件反射的起立，并挺直了身：到！按说在公安局倒用不着这么规范，但哑巴豆突然感到成功很亲切，打心眼里想给他点面子。
升官对哑巴豆没啥诱惑力，原本压根就没想穿这身狗皮，即便是当年追随郭松龄，都没有当官的意愿。当了少尉就心满意足：军装好看还可以跨武装带穿马靴，不当将军，打扮都差不太多。
发财也是该南玄三操心的事，哑巴豆现在除了留心每个月再额外弄个三、五十块大洋，给武嫂拿回去过日子，看着那娘们拿到钱的高兴劲，就有男子汉的自豪。不是看南玄三搂钱过于辛苦，也怕他用力过猛，伤着身体或者惹来麻烦，哑巴豆真没啥能往心里搁，除了摆弄袁鹤财还挺开心。哑巴豆连当年找仇家的心思，都淡化了许多，甚至很少去想。每天不得不到公安局上班，就是着急回家腻着武嫂，只要没被抓差到下午就溜号跑了。以祸害袁鹤财找乐呵事，南玄三也坚决不让干了。
这次晋职晋衔你就是侥幸，差一点就迈进禁闭室，扒你皮都是轻的，自己到现在心里还没数呢吧？！成功抬着头，看着和自己同龄，但面相却像不到20岁的哑巴豆，带着嘲讽的口吻：16岁的东北军少尉，你骑马挎枪的时候，我还念中学呢，自己干啥吃的不知道，让你看家护院，你倒给老子充英雄了，那晚上在三姓屯谁让你向林子搜索的？
彭正夫告诉过成功，哑巴豆其实是比他还小两岁。当年为了能吃上饭，当兵多报了两岁。哑巴豆和南玄三的身世，自满洲立国后，就不再是什么秘密。哑巴豆告诉的温慧池，不是有其他原因不愿留在鹤城，而是要能跟着南玄三。这也是能让大家认识到南玄三的仗义，不只是就在战场上的干练和勇猛。温慧池的安排也确如哑巴豆所愿，这事公开后，哥几个对南玄三更加敬重。
把这些也都对成功介绍过，而且还很详细，彭正夫也是为了让成功消除对南玄三的偏见。彭正夫也没枉费心机，成功对南玄三从控制到放纵，甚至连爆炸这样的事，都能视为同伙。哑巴豆的身世触动了成功，对他不知不觉的呵护起来，那张娃娃脸就由不得成功不心软。
评论着在三姓屯当晚的表现，成功显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和自己只隔着南玄三的哑巴豆：你能知道不往火堆前聚拢，就不知道黑灯瞎火的开枪，迎来树林子里的回击是什么结果？满世界就你和南股长会打枪，别人手里都是烧火棍？！能无声无息干掉宪兵的，那会是吃干饭的？对方没稀得搭理你是捡着，回击就会有伤亡。
林子里就是藏着三、五个人，你带四个警察过去，一百多米的开阔地，即便里面的人慌乱着急中就还击了，除了你自己，那四个弟兄能囫囵着回来几个？都他妈的勒大脖子的本事，动真格的玩命，能有人陪着你吗？！林子里只要枪一响，就都得抱脑袋趴在那，你自己能保证还喘气的回来，也不丢点啥零件？！
那晚哨兵遇袭和大车起火，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没让人家连分驻所一块都给端了，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不是人家跑了，再伤一个，你的晋升肯定凉快；再赶倒霉死了一个，我肯定扒你皮。就是你让人家给打残了，也是活该倒霉，扒了皮回家养着去，公安局不留废物。光荣负伤的回到鹤城，温厅长和杉田副厅长没准还会嘉奖你忠勇，会给你个一等警佐的越级晋升，赶上狗屎运，连涨三级弄个三级警正也有可能。但在我温林公安局，长官的忠勇，首先是要保全这些养家糊口的兄弟，别让他们了扔下孩子，让老婆改嫁卖大炕去。
成功的脸涨红了，彭正夫宣读命令时还垂头丧气的颓废着，指手画脚的一通训斥像是刚给自己打上了亢奋的吗啡。环视了一圈被他的突然发怒，搞得不知所措的警官们。本来被晋升的警官都在洋洋自得，被他伸出手指环指了一圈，不由得又都挺直了腰板起来：警察是干啥吃的，你们都给我搞清楚了。警察不是冲锋陷阵剿匪的，带队的长官要记住，出现兵匪首先要保证兄弟们的安全。你们手下平常狐假虎威的那些兄弟，都有多大尿性，长官要心中有数。都是欺负老百姓的本事，枪响都他妈的怂包蛋。其次才是完成任务，都死个屌蛋精光，你还有个屁任务？！
第十二节：
成功挥手示意后已是满脸涨红，但心悦诚服点头称是的哑巴豆刚坐下，成功又嘲讽的看着南玄三：一颗挺好的苗子，跟了你六年多，一时离开你连个自我保护都没学会，你这个大哥当的真不咋地。
从刚才训斥哑巴豆，南玄三就是一副不眨眼地端坐着，现在见说到自己头上多少有些尴尬：说是你没带好我成功还真不敢做定论，在三间房完好无损的可能只有胡股长和哑巴豆吧？！连厅长都给崩瘸了，你虽然算是主动负伤，毕竟也是浑身是血下来的。至于李广振那根本就不能算幸运，没你南股长相救，他命都得扔在那。可离开了你，这豆队副就啥也不会了，也有点太让人不放心了。
转脸对全体与会者：先把手下的兄弟都经管好了，再把地面稳定了，明确多说一句：凡是抢劫的，可以当街击毙。
遇到像上次的温泉旅馆杀人案子，都能破的那么漂亮，这才是你们的正经营生。有愿意在枪林弹雨中当英雄的，我帮忙给他调入国防军，到那有的是真刀真枪玩命的机会，一句话：你们认死，我成功不认埋。
又把目光转向了哑巴豆：散会后喝酒时少扯蛋，好好请教郝队长和苏所长，这都是你们第三军的袍泽，遇到三姓屯那晚的事，警察该怎么干，国防军该怎么干？就是想不要命，留下传宗接代的再走。
没人敢笑出声来，成功又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才重新坐下，收起了满脸的威严，板着的脸多少有了点笑模样，也放缓口气：今天局里的大员们都到齐了，和晋职晋衔无关的，我就有一件事，要对各位说清楚：背人没好事，好事不背人。只要不是反满抗日，无论干啥，都别掖着藏着。我和彭督导官有不知道的，真有了风吹草动，各位就别怪成功秉公行事，公事公办肯定就会照顾不周。如果涉及到分赃，成功不会从兄弟们碗里挖饭，但该盛到我这局长和各位股长碗里的，谁一个人给独吞了，那也怪不得本局长和各位股长不高兴。谁都有个三亲六故，家里有什么事情说清楚，摆在桌面上，谁都不是不懂人事、不通人情的畜生。如果觉得自己能一手遮天，就去当独脚大盗。不停在每个人脸上扫视的目光，停在了彭正夫的脸上：彭督导官，把肩牌和委任状晋升令，都发给本人，好出去喝酒嘚瑟。几位股长、郝乐松和关绍功留下，到我办公室。警衔最低的郝乐松和关绍功，心里明白：这意味着成功把他倆当成了公安局的四梁八柱了。
所有人都对这次晋衔晋升都感到吃惊，比彭正夫最初听到成功让徐亚斌记录时，还要意外得多。小胡子和徐亚斌在知道晋升内容时，也是惊诧不已，徐亚斌当着成功和彭正夫的面，不敢放肆但心里蹦蹦的剧烈跳动，半天才让记录的手不再发抖。小胡子在校对到他的名字时，愕然片刻扔下报告就抱住了徐亚斌。徐亚斌怕手中的报告被他弄破，躲闪着手臂：快给捡起来。
报告宣读前，只有袁鹤财知道，今天开会就是自己要升官了。他不知道还有谁今天会升官，也在琢磨别人升官得花多少钱？！他这把可是整整的120根金条，这还有搭着媳妇的友情优惠。
成功和彭正夫进来前，多数警官都以为会议是和三姓屯遇袭、小扒厨负伤有关，但猜不透把袁鹤财叫来为啥。郝乐松还以为是哑巴豆押运那天，袁鹤财又脱岗不在公安局，没能一同前往又要挨收拾。南玄三和于铁铮倒是估计到是和晋升有关。但南玄三根本就没兴趣，就是给他个三等警正，和成功平起平坐，照样还是在人家脚底下踩着？！再说刚晋到一级警佐，也没有那么大野心。
俩人谁也都没想到成功会这么玩这么大范围的提升。可又觉得真就再想不出还有更高的套路：玩的真不错！
大家也都能看明白，郝乐松所以只任代理，表面上是混得连个正式职务都没有了。但这把的晋职，他才是最实惠的。本来就是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谁逮着谁捏把的脑袋，就因为被成功看中并认可，不但恢复了上次的降衔，还得到了实职的重用。在温林公安局，又成了牛逼战士。
因为巡官的警衔不能破格被任命为队长，代队长这是先占上了位置，这个职务原来是于铁铮的，哑巴豆在温林横行霸道，不过才是副队长。有南玄三捧着，有温慧池的靠山，但没有这个位置，他也作不起来。郝乐松只要别惹祸也别让成功失望，最多一年就是二等警佐的队长。那时和三位股长就是平起平坐，职务怎么再调换，就看成功怎么高兴了，这就是立了起来。郝乐松听见彭正夫叫到自己，起立听完任命，坐下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笔债可欠大了！
恢复原来的警衔，郝乐松倒没有觉得是遥不可及，但怎么也得是在成功到任后的二年左右。成功来了刚要满一年，只靠老老实实的听喝，郝乐松绝对不敢奢望能恢复警衔还能升职。苗贵诚前不久倒是对他说到，成功对他的印象和评价都不错。但那都是酒桌上的闲话，是喝高兴了还是喝大了都没准。自己这还觉得没捂热乎，除了正常的供奉，连送礼都觉得不是时候，局长那面先剃头挑子一头热乎上了，这不成就了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的不识好歹了吗？！
郝乐松预想，成功对苗贵诚说了那番话，或者就是给他递个点，剩下的是要看他的表现。把胃口给吊足了，这都是当官的通用把戏。自己在公安局上无靠山,死党也只苏承广一个。只能自己借着这个台阶，不能装傻充愣，孝敬好成功，占个好位发点小财也就心满意足了。郝乐松已经预备下了两条大黄鱼，准备阳历年就拿给成功。这个局长不是山炮，能拿阳历年也当年，赶到阴历年一块送，都聚堆的时候，自己这又不是大礼，反倒让成功不当回事了。
彭正夫确实原则性强，报告已经打了上去，连南玄三他都没透露：反正这是好事，也用不着他事先准备着应对，晚乐几天不是坏事，何必自食其言坏了规矩？要是连点信誉都没了，就更别说职业道德了。何况警察的行业，本来就需要嘴严，对谁都一样。
南玄三的那张橘子皮脸上，别人很难看得出他的喜怒哀乐。除了刚才被成功的冷嘲热讽，弄得似乎有些难为情。大家都以为南玄三又上来讲理劲了：让人抓到把柄，逆来顺受自认倒霉。
成功站在那大放厥词，南玄三表面上应承，其实心里却在暗自骂着：小白脸少爷羔子，不仅能装犊子，演戏也有真功夫，不怪能当局长，真他妈的是块全才，但就不是个好东西瞪着眼睛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这也算是本事！
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