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ese American：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5月11日

从5月9日到11日，美国的逐日确诊人数持续下降，昨天和今天的数字更是低于2万人。如果未来几天数字不反弹，令人担心的第二轮爆发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在北卡罗莱纳州，近几天的逐日确诊也有降低的趋势。希望看到更多的好迹象，这样我们就可以乐观地迎接未来了。

今天美国的公共广播电视公司（PBS）开始播放纪录片“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吸引了很多华人观看。PBS在这个时间点播放，不知道是特意的临时安排，还是早有计划。不管怎样，对于美国华人来说，这个时间点恰到好处。今晚的播放的纪录片分有两集：Breaking Ground（破土）和A Question of Loyalty（一个忠诚的问题）。虽然侧重的内容不同，这两集纪录片都展示了亚裔美国人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希望这套纪录片的受众除了亚裔，也有其它的族裔，这样才有更大的社会意义。

纪录片讲解了华裔美国人、印度裔美国人、日裔美国人、菲律宾裔美国人和韩裔美国人所经历的苦难历程。这些内容，我都有大概的了解。曾经给《美华史记》当过一段时间的编辑，我审阅过一些早期美国华人的移民故事。同时，我也读过Erica Lee所写的“The Making of Asian America: A History”。纪录片论述的视角与Erica Lee的著作有很多相似之处，Erica Lee本人也多次在纪录片中出镜，用语言描述那段历史。

在纪录片里，Erica Lee提到，华人是最早的非法移民（illegal immigrants）和无证移民（undocumented immigrants）。这一点我不认同。由于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美国严格限制华人移民美国，只有为数很少的商人和学生才允许入境。在我的印象里，当时已经进入美国的华人，即使无法获得公民权，但是他们绝对不属于现在意义上的非法移民，更不是无证移民。早期来美国务工的华人，即便是所谓的“猪仔”或者“苦力”，但凡进入美国的，都有合法的手续。这和翻墙或者偷渡进入美国的那些非法移民，是有本质的不同的。

在“排华法案”冻结华人移民后，20世纪上半叶进入美国的华人，大多冒充别人子女身份。这些人被称为“纸生仔”，英语叫做paper son或者paper daughter。据统计，1910年至1940年间进入美国的约17.5万华人中有80－90%为纸生仔。虽然纸生仔的法律凭证是伪造的，但是他们移民美国，也是经过了政府的严格审查的。每一个纸生仔，都是在加州的天使岛移民中心接受甄别后，合法地进入美国，然后合法地工作和生活。

如果因为美国曾经立法排华，就声称华人是最早的非法移民，甚至是无证移民，在我看来是进步派（progressive）人士为了争取华人支持合法化“无证移民”而进行的“统战”操作。作为一个通过留学定居美国的第一代移民，我了解漂洋过海到异国谋生的辛苦。但是，我仍然希望移民美国的人都走合法途径。我极其厌恶那些把合法移民与非法移民放到一个篮子里的“一揽子”移民改革计划。

在我提交绿卡申请之前，正是国会里民主党和共和党为了移民改革激烈交锋的时代。共和党的议员主张将合法移民，特别是获得研究生学历的科技移民，与非法移民分开处理。而民主党议员恰恰相反，如果共和党不给非法移民开绿灯，民主党就卡住共和党推动的合法移民法案。后来两党好像搞过合作方案，但是还是失败了。好在我走了EB-1的快速通道，相对容易地拿到了绿卡，没有经历EB-2和EB-3兄弟姐妹们的漫长等待。不过，没有绿卡的时候，那种束手束脚，寄人篱下的感觉，我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现在很多华人第一代移民倾向于支持共和党，反对民主党，这应该与两党当时的移民政策有关。我的个人感觉是这样，民主党为了取悦拉丁裔的选民而给非法移民发绿卡。非法移民拿到身份后当然会支持民主党，成为他们的票仓。民主党的移民政策，基本上是为了自己的选举利益而践踏国家法律。至于共和党，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冲着他们优先处合法移民，我感激和感谢他们很长的时间。民主党绑架合法移民，也让我反感了更长时间，直到今天。

新冠病毒全球爆发，改变了世界，更改变了美国。拿到绿卡后，我没有再追踪美国的移民改革进程。偶尔听朋友们讲起，大概拿绿卡比以前更难了，连EB-1都需要排队了。到底是哪个党捣蛋，我并不没有进一步去了解。新冠疫情造成了美国三千多万人失业，现在政府的确需要要考虑这些人的生计问题。这几天在新闻里看到，一些共和党的议员主张暂停OPT（学生实习签证）和H1B（专业技术工作）签证，为的是避免移民和美国人竞争工作职位。

美国总统和共和党主张美国优先没有错，但是国家政策的制定最好不要眉毛胡子一把抓。在这三千多万的失业人口中，有多少人干得了OPT和H1B从事的专业技术工作，政客们没有给出统计数字。如果一个专业技术工作岗位可以创造几个辅助工作岗位，那么把高科技人才留在美国更有利于美国恢复经济。提出暂停OPT和H1B的共和党议员们，也都是人中龙凤，超级聪明。把高科技人才留在美国的利弊，他们心里应该很清楚。搞这样的提案，真有点让人匪夷所思。难不成那几个议员没念过大学，把那OPT和H1B的移民当做是从事体力劳动的蓝领工人了？我坚信他们不是真傻，而是在装憨。

拿了绿卡，我们成了美国居民，但仍然不是美国人。终有一天，美国护照到手了，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放胆自称“美国人”了呢？通常情况下，我们会很谨慎地说：We are Chinese American。也就是说，我们是华裔美国人。“Chinese American”这个词组很有意思，前面是中国人，后面是美国人。美国华人把前面的“Chinese”当做形容词，定语，而把后面的“American”是名词，主语。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我们一样思考。日常生活里，用来表明身份的不是护照和法律文书，而是我们面孔和语言。作为华人家庭，我们的交流语言通常是中英文混用。大人之间是中文，和小孩子说话更多用英文。有几次，在外游玩的时候碰到白人游客，彼此都很客气地打招呼。彼此印象好的话，还会打听一下对方的老家在哪里。每问及如此，我都开玩笑地回答，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匹兹堡。我在那里读书，孩子在那里出生，匹兹堡的确是我在美国的第二故乡，这样说没毛病。

可是，对方往往不满意我的答案。他们会继续问：“你到底来自哪里来？”那我就回答说，来自中国的北方。不止一次对方很热情的回复：“我去过中国，我爱上海或者北京！”甚至说：“我喜欢广东的饮茶或者北京的烤鸭！”听到这样的话，我都会笑着说：“我出生在中国乡村，距离北京和上海很远，我们很少吃广东点心和北京烤鸭。”

然后，我就会反问对方，他或者她从哪里来。答案肯定是美国的某一个州，或者某一个城市。我对这样的答案，也不满足，还会继续追问：“你的先辈是从哪里来呢？”人们对这个问题通常会小吃一惊，但也会礼貌答复。有一个人曾跟我说，他爷爷来自东欧的瓦拉几亚，一个我肯定不知道的地方。我笑着说，知道这个地方，那是吸血鬼佛拉德三世的老家。对方大笑，竟然要送我礼物留念。

在美国，白人并不是原住民，但是比原住民更加自豪美国人身份。不可否认，美国现在的繁荣主要来自白人移民和他们后代的建设。但是，其它族裔的移民所作的贡献越来越大。在美国，白人脸孔很容易被想当然当做American，而东亚的脸孔就难说了。如果讲一口流利的美国英语，你被当做American的概率要大一些。就算英语讲得再好，美国的笑话说得再溜，你仍有可能被当成Chinese，即便你是日本人或者韩国人的后代。如果你讲的英语不流利，还带着口音，甚至你在公开场合讲中文、日语和韩国话，那你肯定被当做外国人，很大可能是Chinese。

今天在白宫的新闻发布会上，CBS的华裔记者Weijia Jiang向总统提问时，引起川普不快，他说Weijia Jiang的问题是一个肮脏的问题，让她去跟中国问这个问题。Weijia Jiang很小的时候就移民美国，所以不存讲英语带中国口音的问题。在CBS的新闻里，我没少看到Weijia Jiang跟川普总统提尖锐的问题。坦白讲，我不是Weijia Jiang的粉丝。即便如此，我也为川普总统的反应感到惊愕。

向总统提尖锐问题的不止Weijia Jiang一个人，很多记者都这样做。总统揶揄Weijia Jiang，让她去问中国。这样的行为难免会让我们联想，想必是Weijia Jiang的华人脸孔，让总统把她当成中国人了。看来说好英语，也未必赢来American的身份认同。Chinese American，我们到底是Chinese还是American，我们的身份谁说了算？时至今日，如果在美国大众心里华人的loyalty仍然是个问题的话，我们该怎么做呢？

CBS记者Weijia Jiang向总统提尖锐问题

川普总统大概把Weijia Jiang当成中国记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