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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慧拿回的竹管里装的是一张老龙口粮库的布防图,上面有详细的军事标记。布防图被放大十几倍之后,铺在唐静茵的卧室里。唐静茵指点着布防图,对花子说:“鹤顶红送出来的这张图,搞得很细,很好。”

  花子仔细端详,脸上渐有兴奋之色:“这下好啦!有这个我们就如虎添翼了。”

  唐静茵看着花子:“天黑以后你一定要设法混进粮库,点着它!这样共军势必大乱。到时候我带弟兄们从关押总指挥的那个大院的西门进去,把总指挥他们救出来。”

  花子说:“西门上着锁哪,那个门早不用了。”

  唐静茵说:“这个你不用管,内线到时会办好。”

  花子说:“我在粮站一点火,共军的注意力就应该被吸引过去,你那边再动手,共军肯定措手不及。”

  唐静茵点头:“我要叫姓刘的尝尝一箭双雕的滋味!”

  “不过,唐司令,你手下就这点兵力,是不是……势单力薄了点啊……”

  “阿慧已经去借兵了。只是-”唐静茵收住话。

  “你是怕他们不借?”花子问得小心翼翼。

  唐静茵叹了口气:“上次在逍遥岭让刘前进诳了咱们一把,好几个山头的头人都不满意啊。不过,真跟刘前进动起手来,我也没太指望那些散兵游勇,他们的士气根本不能跟咱们相提并论。多些人跟着壮壮声威,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对自己的老婆,宁嘉禾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这几天的消停,并不能说明唐静茵已经马放南山不管他了,相反,他更确信唐静茵是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在酝酿一个大的计谋。他也像一只假寐的老虎,在半梦半醒之间,随时都做好了猛扑出去猎获目标的准备。

  放风的时间里,男犯们从各自的屋里出来,一个个伸着懒腰。宁嘉禾、裘双喜、傅明德、小痦子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在茅房前排队。

  “妈的,解个手也盯得这么紧,还能让人尿出来了吗?”裘双喜看了眼不远处持枪荷弹的看管战士,骂骂咧咧。

  鲁震山瞟了眼裘双喜:“尿不出来,就尿到裤子里。”

  “姓鲁的,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你到底什么意思?”

  鲁震山一笑:“磨牙放屁,消磨时间呗。”

  一直默不作声的宁嘉禾突然看到旁边石凳一角划了个醒目的“十”字。

  宁嘉禾过去,坐在石凳上,手顺着石凳下沿摸索着,停下,抽出一张纸条,握在手里,没事人一样起身。进了茅房,宁嘉禾找了个角落展开纸条,上面写着:枪声为号,走。

  宁嘉禾将纸条团成一团,扔进便池里……

  出了茅房,裘双喜凑过来:“总指挥,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咱俩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

  宁嘉禾叹了口气:“你我出去好办,可有一个人,不好办啊……”

  裘双喜一愣:“找到那个参谋次长了?”

  宁嘉禾摇摇头。

  唐静茵判断得没有错。她带着大队人马在老龙口镇外的树林里等到月挂中天了,阿慧才一个人孤零零地骑着马赶来了。

  阿慧下马,唐静茵迎上去:“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他们不肯借兵?”

  阿慧沮丧地:“别提了,我跑了四个山头,他们都不答应,说现在他们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别人。更主要的是,他们全都对上次逍遥岭的事耿耿于怀。”

  唐静茵恶狠狠地骂道:“这帮势利之徒!一个个全忘了总指挥给他们配备武器弹药的时候,都是怎么表忠心的了。现在要救总指挥,一个个倒成了缩头乌龟!”

  “阿姐,不用他们,咱们一样能救总指挥!”

  唐静茵摇摇头:“说是这么说,共军戒备森严,我总不能拿着鸡蛋硬往石头上撞啊。”

  “那怎么办?”

  “看来,当下最要紧的事,是救出总指挥。只有树起总指挥这杆大旗,大小山头的势力才会九九归一啊!”

  “那是以后的事,先说说今天晚上怎么办吧。”

  唐静茵看看手表:“今晚能不能成事,就看花子的啦!”

  睡觉前擦枪,是刘前进保持了多少年的习惯。一看到他擦枪,彭浩就故意气他:“连个仗也捞不着打,擦那么亮给谁看。”

  “就因为没有仗可打,更得天天过过瘾。”刘前进头也不抬,擦得极为认真。

  “那你接着擦吧,我出去转转。”彭浩拿过手电筒,打开,换上两节新电池。

  刘前进抬起头:“还出去干什么?都这么晚了。各大队我都转了转,没有问题,你放心睡吧。”

  彭浩指了指右眼:“我今天跟你差不多,这只眼直跳,直觉不太好。”

  “哟,你也会了‘直觉’……”刘前进笑笑,看着彭浩出去。

  粮库门口戒备森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悄然走来,巡逻的战士显然认识他,从他身旁走过。男人将沉重的大门推开一条缝隙,钻进去。

  月光中,一辆马车停在仓库后窗外,在小饭店背着褡裢的中年男人朝木板后窗有规律地敲了三下。窗板活动起来。

  两个巡逻战士巡查过来。中年人警觉地拍了窗板一下,窗板不动了。

  两个战士上前盘问:“老乡,这里不能停留,赶快离开。”

  “解放军同志,这车的大轴坏了,我修好马上就走。”

  “那你们快点啊。”

  “好,好,马上走,马上走。”中年人看着战士离开,走到窗前,又有规律地敲了三下。

  窗板拿下,两个伙计跳进粮库,往外搬运粮食,外面的伙计接应,麻利地码到马车上。

  粮库里,穿军装的男人低声催促:“快点!”

  花子在臭烘烘的马棚里待了半天,始终没找到机会靠近粮库。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花子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提着一个扁形汽油桶,踩着一堆杂物跃上房顶。

  月光中,马车上已经装满麻袋,伙计利落地在封车。穿军装的男人一边关窗,一边示意他们快走。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花子从天窗下到粮库,动作迅速地将桶里的汽油往粮垛上泼洒起来。

  彭浩的身影从一堆粮垛后闪出,他手里的电筒照射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粮堆,有异样的响动拽住了彭浩的脚步,他抽动着鼻子,一股刺鼻的汽油味让他愣住了。

  “什么人?”彭浩断喝一声,抽出手枪,往粮库深处跑去。

  后面的事情有点乱。刘前进在住处听到枪声带人跑去的时候,粮库里已经火光一片,跑来的战士都在救火,粮库门口还躺着几具牺牲战士的尸体。

  骤起的火光让犯人们很是兴奋,宁嘉禾、裘双喜、傅明德、苟敬堂、小痦子等人一齐扑向窗口。

  “老天开眼,助我们出去吧。”苟敬堂激动的声音已经发颤了。

  鲁震山掀开被子,听着外面的动静。

  裘双喜拍打着门板:“我要撒尿!放我出去!”

  马大虎在外边喊:“要尿就往裤裆里尿!”

  裘双喜、傅明德、苟敬堂等继续拍打着门板、窗户。

  王友明、马大虎带一队战士冲进来,大声呵斥:“不许喊!不许叫!”

  犯人们像是没听见,踮着脚向外望着继续喊叫。

  枪声密集,阿慧带着土匪向救火的战士射击。土匪占据有利地形,铺开一张密集的火网疯狂进攻。

  刘前进一边指挥战士仓促应战,一边指挥救火。激烈的枪声中,土匪暂时占了上风。幸亏老班长带着战士从另一侧跑来救援,才压住了土匪的势头。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刘前进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对老班长喊道:“你带人在这边顶着,我去宿营大院,别让土匪乱中劫狱!”

  老班长挥枪痛击:“你快去吧!”

  刘前进跑去。

  刘前进的猜测没有错,唐静茵让阿慧去攻打粮库,就是要让刘前进两头顾不上。

  临时监舍里的犯人们从听到外面的枪声响起开始,便炸了锅,叫喊得最凶的当然是宁嘉禾他们这个监舍。

  王友明在大院里跑来跑去,制止着犯人们的叫嚣。

  大院西门,唐静茵带着土匪摸到门口,她四下看看,推了把紧闭的大门,大门“吱嘎”一声响,唐静茵提起大门悄然进去。后面的土匪跟了进来。

  粮库前,老班长带着战士打退了土匪。阿慧边撤退边还击。

  粮库里的大火越烧越旺,火光和浓烟笼罩着四周。赶来的战士都在救火,火海里,冲出了一个人影,居然是甄世成。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快来人哪!”甄世成喊叫着。

  冯小麦迎上去,一看,趴在甄世成背上的人竟是满身血污、已经昏迷过去的彭浩!

  “彭政委!”冯小麦带着哭声大叫,“政委!彭政委!”

  “快救彭政委!”甄世成喘着粗气。

  文捷、关晓渝、严爱华、周圆等人跑上前,七手八脚地从甄世成背上将昏迷不醒的彭浩扶到冯小麦后背,背出火海。

  粮库里外,紧张又有些忙乱。

  侯仲文带着战士跑来。关晓渝正指挥救火,左脚一崴,倒在地上。侯仲文见状,冲进火场,把关晓渝抱了出来。

  甄世成看着关晓渝和侯仲文。烟火衬映下,甄世成的神情有些扭曲……

  外边院里突然响起第一枪的时候,要犯那间屋里的宁嘉禾就立即站起来高喊:“天兵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马大虎和战士们持枪聚到门口、窗前,大喊:“不许闹事!”

  院子里枪声大作,马大虎回身对门口的战士说:“把他们看紧喽!”

  马大虎带着战士冲向外院。唐静茵提枪率匪兵冲过来,她甩手“啪啪”两枪,门前的战士应声倒地。

  唐静茵大喊:“党国的弟兄们,游击军救你们来了!”

  枪声激烈。

  “总指挥,你在哪?”唐静茵大喊着四下找寻。

  裘双喜大叫:“唐司令,我们在这儿!”

  唐静茵辨别着声音,一枪将门前的战士打倒,又打落门上的锁头。

  大门口,增援的战士赶到,院门口的火力加大了,傅明德、鲁震山、小痦子、裘双喜等人退回去。

  躲到屋廊下的宁嘉禾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唐静茵从暗处伸手拉了他一把。

  院子外的枪声突然激烈起来,刘前进带着十几个战士跑过来。

  唐静茵、宁嘉禾在阿慧和一帮匪兵的簇拥下,拐过一面高大的风火墙,沿巷道急奔而去。

  马大虎带着战士在后面紧追不舍。

  刘前进和战士猛烈射击,土匪们节节溃退,却不见了唐静茵和宁嘉禾的踪影。

  唐静茵、宁嘉禾跑向西门。

  “我来掩护,你们快走!”阿慧举枪闪出。

  唐静茵、宁嘉禾二人上马,策马飞奔而去。阿慧不敢恋战,急忙撤走。

  少顷,刘前进率众战士追来,他恼火地看着从西门跑出来的王友明。

  王友明喘着粗气:“支队长,宁嘉禾跑了……敌人是从西门摸进来的。”

  刘前进大吼:“废物!这个门的哨兵呢?怎么没发现敌人?”

  王友明带着哭腔:“两个哨兵都牺牲了,是早就遇害了,好像在起火前……”

  刘前进双目圆睁,咬牙切齿。他知道,是内鬼早就设计好了圈套。这一仗,他败在了唐静茵这个疯婆子手上。

  一匹快马飞奔在薄明的山路上,远远看去,马上是影影绰绰的两个人。

  快到山顶了,唐静茵回头望去,远处火光渐弱,偶尔有零星的枪响传来。

  二人下马。

  宁嘉禾喘息稍定:“…静茵……”

  唐静茵揭去脸上的伪装,甩开如泼的黑发,现出本来的面目。

  “嘉禾!”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两人激动不已,搂抱在一起。

  粮库被烧得满目疮痍,老班长指挥战士们在清理现场。

  甄世成看着被烧掉大半的粮库,面无表情。老班长吩咐战士:“撒在地上的这些粮都别糟蹋了,洗干净了再晒一晒,还能吃。”

  甄世成过来:“都烧焦了,收拾不起来了。”

  老班长说:“烧焦了也是粮食,总比啃树根强嘛!这帮兔崽子,烧粮站是想绝咱们的路呀。”

  老班长突然又问:“谁先发现粮站被烧的?”

  甄世成愣了下:“彭政委吧?我来救他的时候,他都昏倒在粮库里了。”

  老班长盯着甄世成:“那,你是怎么知道彭政委昏倒在粮库里的?”

  甄世成说:“我来粮库看看有什么情况,正好赶上了。”

  “幸亏你赶上了,要不然,彭政委怕是要够戗……”

  临时搭建的手术台上,躺着一直昏迷的彭浩。

  文捷、凌若冰站在手术台两侧忙碌着,她俩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严爱华用毛巾擦拭文捷额头的汗水。

  房门前站着焦灼不安的周圆。关晓渝隔着玻璃窗,焦急、提心吊胆地注视着房内的手术。

  刘前进颓然地蹲在门旁,见冯小麦在哭,没好气地说:“哭什么哭?老彭还没死!滚!”

  小李将冯小麦拉走。

  甄世成走过来,关心地问:“支队长,彭政委怎么样了?”

  “正抢救呢。”刘前进抬头看着甄世成,“你是怎么发现彭政委的?”

  甄世成连着眨了几下眼:“救火的时候发现的,我也弄不明深更半夜他跑到粮库去干什么。”

  “你深更半夜去干什么?”

  “我每天晚上都去炊事班,商量第二天早上给大伙准备什么早饭,有时候也顺便到粮库看看。”

  严爱华出现在门口:“支队长,文大队长说彭政委的腹腔内有大量淤血,没有专用设备无法排除,子弹无法取出,伤势很严重……”

  刘前进起身,焦急地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彭浩给我救活!”

  “那行,我跟文大队长说一声。”严爱华扭头进去。

  关晓渝过来:“你放心吧支队长,有文大姐和凌医生,彭政委会好的。”

  周圆心绪不宁地来回走动着。

  刘前进看着周圆:“小周,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啊?老这么走来走去……我都让你晃迷糊了!”

  周圆委屈地说:“人家着急嘛……”

  临时病房内,文捷急得没了主意,问凌若冰:“淤血总是出不来,怎么办啊若冰!”

  凌若冰想了想,拿过一支导管,一头插进彭浩的腹腔,一头含着嘴里。

  文捷忙说:“我来吧。”

  凌若冰没言声,开始吸吮起来。文捷愣怔地看着。

  严爱华赶快端过来一个脸盆,凌若冰手掐导管,转头把口里的污血吐到脸盆里。

  文捷拿过一块纱布,擦了擦凌若冰嘴角的血迹。凌若冰又继续吸吮着导管,脸盆里一会儿便装了小半盆污血……

  凌若冰终于取出了彭浩腹腔里的子弹头。“当”的一声,子弹头落入盘子里的声音清脆响亮。

  病房里的人都想和凌若冰说点什么,满头大汗、一脸苍白的凌若冰在水盆里洗完手,悄然走出了病房。

  彭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一直守在病床旁的刘前进紧紧拉住彭浩的手:“你个死老彭,总算睁眼了!”

  彭浩艰难地笑了笑:“不完成任务……我是不会死的。”

  “你怎么受的伤?”

  “我发现有人往粮垛上倒汽油……就冲进去……我开枪报警……那个人掏枪打了我……”

  刘前进点点头。

  文捷和凌若冰前后脚进来。

  文捷问:“彭政委,有什么感觉吗?”

  彭浩朝文捷笑笑:“谢谢你。”又转头看看凌若冰:“谢谢……”

  “多亏甄科长发现你,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啊。”文捷说。

  “是吗?”彭浩转头看刘前进,“其他情况呢?”

  刘前进叹了口气:“粮食被烧了,宁嘉禾逃跑了,还牺牲了六名战士……”

  “是不是咱们的布防……有问题?”彭浩虚弱地问。

  “布防方案是咱俩商量的,能有问题吗?”刘前进盯着彭浩。

  “他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和他多说话了。”凌若冰轻声说。

  文捷点头:“对对,凌大夫说得对。”

  刘前进起身要走,彭浩拉住他的手,文捷和凌若冰对视了下,两人出去。刘前进又坐下。文捷轻轻带上房门。

  侯仲文和王友明匆匆走来,侯仲文看见文捷,忙问:“彭政委怎么样了?”

  “他刚醒过来,现在需要休息。”

  侯仲文从门窗看见刘前进:“支队长在啊?我们进去看一眼吧。”

  文捷推开门,侯仲文和王友明进去。侯仲文三步两步跨到病床前:“彭政委,你可吓死我们了!”

  彭浩笑笑:“我没事了,老侯,你那边-”

  侯仲文看看彭浩,又看着刘前进:“支队长,宁嘉禾的逃跑,我有责任!如果我也在大院里坚守岗位……”

  刘前进挥了下手:“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侯仲文转头看了眼王友明,说:“友明说,敌人是从西门进来的,门是锁着的,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有内鬼?”

  彭浩说:“没有内鬼,敌人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得手的!”

  刘前进起身:“行了老侯,我们走吧。再不让他休息,文捷要进来撵我们走啦。”

  侯仲文点头:“对对,刚才文大队长就交代过。彭政委,你歇着吧。”

  三个人告辞了彭浩,前后脚出来。

  刘前进问:“那几个坏蛋怎么样了?关他们小号了?”

  “关是关了,可有什么用?还是让宁嘉禾跑了。”侯仲文语气沉重地说。

  宁嘉禾独自一人跑了,让裘双喜、傅明德、小痦子、鲁震山等人都十分沮丧。

  苟敬堂看着众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过去张口总指挥闭口总指挥,关键时候怎么样?他还不是把咱们全丢下了?这就叫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裘双喜瞪着眼:“你他妈罗唆什么?有能耐你也跑!”

  “我没能耐,我就想靠着你们这些有能耐的人跑!可现在怎么样?你们还不是跟我一个熊样?”

  傅明德语重心长地说:“敬堂兄,总指挥本来是想带我们一起走的,可那个形势……你也是看到的。他一个人走,也是不情愿。”

  “不情愿?不情愿他能走?”

  鲁震山看着苟敬堂:“你以为总指挥像你,苟且偷生就知足了,你真没白姓这个苟字!”

  苟敬堂挖了鲁震山一眼。

  裘双喜清了清嗓子:“各位,总指挥几次三番都有逃出去的机会,他不出去,就是为了把我们一起带出去,这一点,在座的各位不会不同意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裘双喜肯定地说:“各位放心,总指挥不会不管我们!”

  苟敬堂不屑地一撇嘴:“做梦吧!”

  裘双喜正色道:“我今天把话挑明了说,就为捞出咱们这里的一位重要人物,总指挥也是不会袖手旁观、一走了之的!”

  “什么重要人物?谁啊?”小痦子扫视着众男犯。

  “是谁,你得去问宁总指挥。”傅明德的话引来一阵怪笑。

  关晓渝带着小江给刘前进送材料回来,在路口碰上了侯仲文。听侯仲文说要去看彭浩,关晓渝便跟着来了。

  彭浩的脸色还是不好,看见两人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被侯仲文按下:“快躺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

  “可不一直在休息嘛,刚才又睡了一觉。”彭浩抬起左手想看手表,才想起手表早就不见了。手腕上空有一圈白印子。

  关晓渝问:“手表在哪儿?我给你拿。”

  彭浩说:“可能昨晚跟土匪搏斗,掉了吧。小麦打饭去了,等会儿我让他去找找。”

  “你没有手表怎么行,我马上叫人去粮库找一找。”侯仲文起身要走,看到门口站着的小江,对关晓渝说,“让小江去吧……”

  “行,让他去吧。”关晓渝说。

  小江就去了。他蹲在地上用一根短棍拨拉着烧焦的粮食。地上有散落的弹壳,小江捡起来看看,擦干净揣进兜里。

  “小江,你找什么呢?”老班长过来。

  “彭政委的手表掉了,侯大队长和关干事让我来这儿找一找。”

  “找到了?”

  “还没有。”

  “来,我和你一起找。”老班长也蹲下,用手拨拉着烧焦的粮食。两人找了半天,总算在灰堆里找着了,擦掉上面的浮灰,手表居然完好无损。

  看到失而复得的手表,彭浩很高兴,小江说要谢应该谢老班长,是他找到的。

  老班长说:“你要是不说给政委找手表,我上哪儿找去。”

  小李进来:“老班长,支队长请你过去。”

  彭浩说:“你快去吧。”

  老班长站起来:“你好好养伤,我去了。”走到门口,老班长想起什么,回身对冯小麦说:“甄科长一大早出去,说是去老乡家给彭政委买只鸡。一会儿你去伙房看看,炖好了给端过来。”

  “好,我这就去。”冯小麦答应。

  彭浩说:“我都没事了……这个甄世成,还当我是小媳妇坐月子啊。”

  老班长还没到,文捷在跟刘前进汇报彭浩的伤情:“下午给他换了药,伤口愈合得还不错,你放心吧。明天跟着咱们上路应该没有问题。”

  “本来在老龙口休整一天就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耽误就是三天。”刘前进叹了口气,“老彭没跟你说什么?”

  “他说,要找出这次事故的原因,早点儿向上级报告。”

  “我一直愁怎么汇报哪。”

  “我们的布防可能有疏漏,让敌人钻了空子。可是老彭说,布防方案是你俩共同商量的,非常严密呀!”

  刘前进摇摇头:“事故的原因是我中有敌,内外勾结!”

  “有证据吗?”

  “现在还没有。等老彭稍好些,老彭、你、我,咱仨碰个头儿-再好好琢磨一下内鬼的事。这个‘鹤顶红’,近来有点肆无忌惮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请领导协助调查一下,这样查得会更快些。”

  刘前进想了想:“好,回头叫关晓渝拟个电报,快点儿发出去。”

  门开了,老班长进来:“文大队长也在啊。我刚才在彭浩那儿。前进,你找我?”

  “坐,坐,老班长。”刘前进拖过把椅子,“彭浩怎么样了?”

  “他精神头还不错。叫我告诉你,不用派人专门伺候他。队伍休整差不多了,就抓紧赶路吧。他路上慢慢养着就行了。”

  刘前进点点头:“甄世成没去看看啊?”

  “他还挺忙,粮库一烧,这粮明显不够了,他这两天四下跑着买粮。不过,他这心可是挺细,一大早上老乡家买了只乌鸡回来,说是给彭政委补身子。”

  “这个甄世成,还挺会来事。”刘前进说。

  老班长说:“会来什么事,到现在他还没去看看彭浩呢。”

  “人家救了彭政委,这不比看多少回都顶事啊。”文捷插话。

  “他这是……怕老彭领他的情?”刘前进看看文捷和老班长,“这可不像他。”

  老班长说:“那我回头催他去看看。”

  刘前进说:“你不用说。”

  “怎么了?”

  刘前进想了想:“…也没怎么着,你别跟他说就是了。”

  老班长盯着刘前进:“前进,你怎么吞吞吐吐……你从来不这样说话呀。是不是,队伍里出什么事了?”

  刘前进不语。

  “支队长,内鬼的事,你应该跟老班长说说。他也是咱们支部委员嘛。”文捷说完,看看老班长。

  老班长愣了片刻:“你们是说,我们内部-有‘鬼’了?”

  文捷点点头,刘前进长出了一口气。

  老班长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看着刘前进:“你是怀疑甄世成有问题?”

  “嗯。昨天晚上,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老班长想了想:“下午就走了,本来我还想跟他核计核计买粮的事。晚上他好像还约了个粮贩子见面。”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回来,后来不就粮库着火了吗?他把彭浩救出来了。”

  刘前进琢磨着:“我一直弄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彭浩昏倒在粮库里的,他怎么就上粮库去救了彭浩呢?”

  老班长说:“这个,我还问过他。他说正巧他去炊事班看看第二天早上做什么早饭,顺便就到粮库里看看,就赶上了。”

  “他平时晚上也到炊事班去看吗?”

  老班长点头:“去。这个甄世成啊,觉少,还挺有责任心,早晨起得也早,天一麻麻亮,就起来了,去炊事班看看,去粮库看看,有时候去买点菜……”

  “照你这么说,这个甄世成还真不错。”

  “你怀疑甄世成哪方面有问题?”老班长问。

  “这几天,他没有反常的地方吗?”刘前进反问。

  老班长想着:“叫你这么一问,还真有个情况,我一直没想明白……”

  刘前进眼睛一亮:“什么情况?”

  “我就是觉得……仓库里的粮食……好像少了。”

  “少了……叫唐静茵那个疯婆子一烧,当然少了。”

  “不对,就是烧了,那些粮灰儿也应该在呀。敌人要是来抢粮、偷粮,不应该烧吧?”

  刘前进笑了:“他们偷不走,抢不走,当然得烧了,这个好解释。”

  老班长点点头:“也对……”

  刘前进自语:“…不过,我带着人追击他们的时候,也并没有看见他们带着粮食跑呀……”

  周圆发完关晓渝拟好的电文,一直坐在收发报机前发呆。

  关晓渝以为她病了,让她上床上躺一会儿。周圆真就听话地躺到了床上,脸冲着墙里发起了呆。

  以往经她的手送出去的情报也不在少数。可哪一回也没像这次给她造成的精神压力这么大。看到粮库被烧得满目疮痍的样子,听说牺牲了六个战士,还有那么多人受了伤……她觉得这都是自己一手干下的坏事。她到现在终于明白了,实际上,自从被指派进了共产党的“地干班”开始,她就再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从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别人手上的一张牌,成了别人的工具,是别人实施残酷杀戮的一颗子弹,一把枪。在没有看到自己送出的情报造成什么危害时,她一直没有过多去想这些事情。现在这些看得见的后果就摆在面前,她便觉得自己手上已经沾上了血,那股血腥气味把她冲得晕头涨脑。

  周圆神经质地把两手放在鼻子前嗅着,像是真的嗅出了什么,突然趴到床前干呕起来。

  关晓渝吓坏了:“你怎么了啊周圆!你等着,我给你找文大姐来看看。”

  周圆一把抓住关晓渝,梦魇乍醒般地说:“啊,我……我想我妈了!我没事,没事……”周圆看到桌上的电报纸,一骨碌爬起来:“发报吗?发吧。”

  关晓渝按下周圆:“发什么报啊!不是刚发完吗?”

  “…是啊,刚发完……”

  电文在程部长手里捏了半天。高参谋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着程部长一张冰冷的脸:“事情已经这样了,程部长,你别动气啦。”

  程部长把电文拍到桌上:“不动气是假的!竟然跑了宁嘉禾,伤了彭浩,还死伤了这么多人!刘前进是干什么吃的!”

  “老龙口的布防方案是刘前进和彭浩共同研究的,出了问题,不能全怪刘前进。”

  “他是支队长,是军事干部,出了问题,不怪他怪哪个!”

  “这件事,确实与那个‘鹤顶红’有关。他们也有这个看法。所以才让我们帮忙找组织部门审查一下一支队的干部。”

  “干部档案都转给他们带走了,要审查,只能靠他们自己。”

  “另外,他们还请求指挥部协助调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电台一直在跟随他们。”

  “这个倒可以。你去通讯团查一查吧。”

  高参谋很快就把结果带回来了,通讯团监测出有两个可疑的无线讯号跟着押解队伍。虽然可以推断,这两个讯号可能是外敌和内鬼进行联络的讯号,但因为用的是新密码,通讯团一时还破译不出电文的内容。

  程部长想到不久前军区来了位投诚的国民党电讯专家,便让高参谋迅速联系军区;同时告诉一支队,最近,他们身边有可疑电台如影随形。

  老班长有个好习惯,喜欢记日记,每天都把发生的事情记到一个小本上。为这个,甄世成常常笑话他。不过,笑话归笑话,甄世成也承认“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时什么事情记不住了,他还得向老班长的小本本求救。

  今天从刘前进那回来,老班长本来记上了“内鬼”的事,可琢磨琢磨,还是把写好的一页撕掉烧了。只是把帮着小江为彭浩找手表和彭浩受伤的情况认真记下。

  甄世成回来的时候,老班长正戴着老花镜在翻看账本。甄世成探过头看了看,拿起桌上的算盘“哗啦啦”地打了几下,放到老班长面前:“我早都算好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土匪这把火一烧,咱们剩下的粮食吃不了三天!”

  “形势严重啊!缺什么也不能缺粮,要早做打算啊。”老班长从眼镜上方看着甄世成。

  “上哪儿弄粮食去?我跑了两天,成效不大。”

  “出事那天晚上,你不是去和粮贩子谈了吗?谈得怎么样?”

  甄世成愣怔了下:“也没谈出个结果,他要的价太高,谈崩了。”

  老班长摘下花镜,不小心将镜腿别断了,他从布袋里翻出块胶布,缠住了镜腿。

  小李进来。

  甄世成问:“你怎么来了?支队长找我?”

  小李一笑:“没找,我过来看看甄大科长不行啊。”

  “我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好看的。”

  小李看到桌上有盒油纸包着的压缩饼干,拿过来,抽出一块吃起来:“你管着大伙吃喝,这可比大姑娘还重要。”

  甄世成笑了:“臭小子,还挺会说。”

  “哎,甄大科长,咱们这粮……还够吃几天哪?”

  甄世成一愣:“是支队长叫你来问的吧?”

  “不是,我自己想问的,我怕饿着嘛。参军前在家里饿怕了。”

  “当兵吃粮,还能饿着你吗?不该问的别问,快走吧!少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李不满地:“你看你,我不就随便问问吗?你急什么?”

  “谁急了?你走走走,快走!”甄世成一把将压缩饼干盒夺过来,扔进抽屉。

  小李往后退着:“老班长你看,甄科长这刚成了大英雄,脾气也见长了。”

  甄世成指着小李:“什么大英雄,别乱说啊!”

  “你从火场里救出彭政委,这还不是大英雄?”

  甄世成想说什么,忍住了,回头看看老班长。

  小李说:“甄科长,你没去看看彭政委啊?他可是问过好几回了,一直说想当面感谢你呢。”

  甄世成盯着小李:“他真问了?”

  “当然!你是他的救命恩人,等着升官吧!”

  甄世成向小李扬起拳头:“你……你再胡说八道我揍你!”

  小李迎上来:“你……你发什么火啊?”

  老班长急忙解围:“小李,快走吧,甄科长正心烦呢。”

  小李嘟囔着走了。回去跟刘前进把经过说完,刘前进笑了:“他要揍你?”

  “可不吗?拳头都举起来了,要不是老班长拦着,我肯定挨揍。”

  “这小子,还有点尿性啊。”

  “支队长,你什么意思呀?”

  刘前进摆摆手:“没你的事,去吧。”

  小李疑惑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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