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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严爱华神色黯然地推开宿舍的门,关晓渝和周圆便迎过来。

  “爱华姐,没事吧?”关晓渝紧张地问。

  严爱华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关晓渝摇了一把严爱华:“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呀!”

  周圆拉住关晓渝:“她不说自然有不便说的道理,你就别难为她了。”

  周圆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叫:“周圆!”

  周圆吓了一跳,回头看文捷:“是叫我吗?”

  “是叫你。去吧,没事的。”文捷冲周圆一努嘴。

  周圆犹豫着往外走,刚迈出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匆匆扑到床边,从枕头下拿了什么东西,揣进衣袋里。

  同所有接受“排查”的人都不一样,周圆走进监狱会议室的时候,脸上还流露着一抹阳光。只是看到摆在刘前进和彭浩对面的那把孤零零的椅子时,她才意识到要收敛点似的,把声音放低:“政委,支队长……”

  刘前进自顾低头看着彭浩记下的笔录,像是不知道周圆就站在面前。受了冷落的周圆不悦地白了刘前进一眼,站在原地不动。

  彭浩指了指椅子:“坐吧,小周同志。”

  周圆看了一眼刘前进,动作很大地碰了下椅子,椅子发出沉闷的一声怪叫。周圆赌气坐下。

  “学过医吗?”刘前进问话的时候,眼睛还在材料上。

  周圆没有回答。

  “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刘前进依然头也不抬,嗓门却提高了不少。

  “哦,支队长是问我吗?”周圆不紧不慢。

  “不问你问谁?”

  周圆不无情绪地说:“没有!”

  刘前进还在低头翻弄着手上的几张笔录材料:“既然没有学过医,昨天给犯人们打预防针的时候,你在医务室干什么?”

  “我……我去帮忙的呀。”

  “谁让你去帮忙的?”

  周圆沉默,低头看着脚下。

  彭浩搭了一句:“周圆同志,正面回答支队长的问题。”

  周圆用鞋蹭着地面,也不说话。

  彭浩有点急了:“周圆同志,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啊?”

  周圆抬头,看看彭浩,又看看刘前进,终于开口:“我……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哦,我没什么说的。”

  刘前进终于抬起头,以一种显露凶光的眼神看着周圆:“你要是心中没鬼,就不用在这儿吞吞吐吐!”

  “鬼?哦,对了,我心里是有个‘鬼’,”周圆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这个‘鬼’就是我上午不幸无意中听到了支队长和政委的秘密谈话!”

  刘前进逼视着周圆:“你什么意思?”

  “支队长,我虽然年轻,在你的法眼里我不过是个非常招人讨厌的丫头片子罢了。但我来这里,也是组织经过考察挑选的,所以我知道自己虽然年轻,不懂得怎样才能博得领导高兴,但走进一支队,我就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名战士!”周圆语速极快地说。

  刘前进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没工夫听你说这些没用的大道理,我只问你昨天是什么人让你去医务室的。”

  周圆没有正面回答刘前进的问话,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说着:“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你们俩说的话,心里就怎么也不能平静,我想了很多,我想作为这个队伍中的一名革命战士,我也有责任帮助组织解开这个谜,我也有责任向支队报告可疑情况,可是……我,我没有把握,我又怕说错话会冤枉了好人。毕竟我只有22岁,我没什么阅历,更没什么斗争经验,我……我真的不敢乱说!”

  彭浩急得敲了敲桌子:“东拉西扯的,让人听着就累。你究竟想说什么呀?”

  刘前进反倒冷静下来了,他在疾速掂量着周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语气已经一改开始时的严厉:“小周同志……”

  刘前进转眼间的态度变化,不光让周圆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彭浩也感到有点奇怪,两人同时都在盯着刘前进。

  刘前进继续和颜悦色地说:“既然你昨天听到了我和政委的谈话,就应该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对,我们的队伍里,我们的同志中,隐藏着一个十分阴险而奸诈的内鬼!这个内鬼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我们的大迁徙行动明天就要开始了,你能被选中参加这次史无前例的行动,应该感到荣幸,但是我们要是带着这么一颗定时炸弹上路,你想想,多不安全啊?”

  一直凝目看着支队长的周圆突然“扑哧”笑了一声。

  刘前进一愣:“…你笑什么?”

  “原来你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蛮和蔼可亲的。”

  刘前进火了:“别东拉西扯,严肃点你!”

  周圆连忙忍住笑,正了正色。彭浩有几分不悦地看了一眼刘前进。

  刘前进笑了:“我一定好好说话,但你也应该大胆把你心里想的事情向组织报告。你不是说到责任吗?作为革命队伍里的一名战士,你是有责任向组织报告一切你知道的情况呀,对不对?你说你怕冤枉了好人,这你放心,会不会冤枉好人,还有我和政委把着关呢。你说吧。”

  周圆回过神:“你刚才问我什么?”

  彭浩不耐烦地说:“问你是谁让你到医务室帮忙的。”

  “哦,是这样……”接下来,周圆便把昨天下午在监狱大门口看见文捷、严爱华在吃抄手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她说得极仔细,细枝末节都不放过。彭浩几次要打断她,都被刘前进制止了。

  周圆说:“我看医务室的确人手不够,文大姐叫我帮忙,我就去了。”

  彭浩喘了一口粗气:“你不就是要说是文大队长叫你帮忙的吗?就这么一句话,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

  周圆看了一眼彭浩,对刘前进说:“支队长,我知道我很幼稚,昨天上午听了你们说的事,我心里就不知何故,突然产生一个直觉……”

  刘前进对周圆嘴里冒出的这个词产生了兴趣:“什么什么,直觉?直觉……这个词有意思,你往下说。”

  “其实我也很想早点向组织报告这件事的,但我怕说错了……”

  “没关系,你说吧。”

  “支队长,以前是不是经常有一个卖小吃的在狱墙外叫卖?”

  刘前进点头:“哦,有点印象,经常听见的,‘抄手、抄手,热乎的抄手’,对吧?”

  “对,上午我听到你们谈话中说到有人往监狱里传递情报的事,忽然就想起那个人来,直觉告诉我那个人有点奇怪。”

  刘前进和彭浩“腾”地站起身来,两人不约而同奔了出去,周圆也跟在后面追出去。可她追到监狱大门口,却被站岗的战士拦下:“对不起,同志,今天任何人不许出这大门。”

  “任何人不许?他们不刚出去了吗?”周圆指着刚跑出去的刘前进和彭浩。

  “你和他们比啊!”战士随口冒出一句。

  “和他们比怎么了?他们不是人啊?”周圆火了。

  战士一下子无言以对,脸涨得通红,嘴里还是说:“反正你不能出去。”

  “算了,算了,不去就不去,不难为你们了。”周圆在门里踮着脚往外看。

  刘前进和彭浩看到水沟旁倒着的小推车和撒落一地的抄手,就明白了一切。彭浩急得一跺脚:“这个周圆,早干什么去了!”

  “她是有顾虑嘛。”刘前进搓着两手,“直觉告诉我,这个小丫头……哦,小周同志话还没说完呢。”

  彭浩看着刘前进:“你现学现卖倒是挺快啊,直觉……呵呵。”

  刘前进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径自走去。彭浩跟在后面。

  一直站在监狱门口扯着脖子观望的周圆,见刘前进和彭浩走来,大声问:“支队长,政委,我没说谎吧?”

  刘前进过来:“直觉告诉我,你没有说谎。走,我们还有话问你。”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周圆听到“直觉”两个字从刘前进嘴里蹦出来,差点笑出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彭浩过来,见周圆还站着,催促了一句:“快走啊,还没问完呐!”

  周圆莞尔一笑,跑到彭浩前面。

  当周圆和彭浩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时,发现刘前进正将那把受审者坐的椅子搬到了窗前。周圆赶过去:“支队长,你怎么把椅子搬走了?我坐哪儿啊?”

  刘前进看了一眼彭浩,对周圆说:“你刚才提供的情况很重要,只是……晚了一步。你的怀疑没错,那个小商贩肯定是特务。”

  周圆着急地说:“那赶快叫人去抓他啊!”

  “现在还去哪儿抓,他早跑得没影儿了。”彭浩说。

  “凭我的直觉啊小周……”刘前进的话又让周圆差点笑出声来,可看到刘前进严肃的神情,她还是强忍住了,“你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是吧?”

  周圆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胶卷:“这上面,有那个小商贩,不,那个小特务的模样。”周圆把胶卷拉开,照在灯前给两人看。

  刘前进和彭浩连忙凑上前去细看。

  “你们看,就是这张,不过镜头稍远了点。”周圆指点道。

  刘前进仔细看着,忽然指着底片上影影绰绰的一个人问:“这不是文捷吗?”

  周圆离开会议室之后,“排查”工作暂时停下了。

  这个多事的下午,把先遣队的两个领头人物弄得有点焦头烂额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要上路了,刘前进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压力直逼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甚至有几次神情恍惚得不知所以了。按照常理,严爱华在说出她给宁嘉禾纱布时文捷在场的情况之后,就应该找来文捷“对质”。可刘前进实在不愿意那样做,没想到跟周圆的谈话不仅又一次牵扯到文捷,居然还有了抄手摊前的照片为证。刘前进盯着已经洗出来的黑白照片,仿佛看到照片上的人物都活动起来-

  文捷伸手去接商贩递过来的“抄手”,商贩在把碗递给文捷的同时,暗暗塞给文捷一张纸条。文捷一只手把碗递给司机的同时,另一只手暗暗将纸条揣进兜里……

  彭浩和小李将晚饭端进会议室的时候,刘前进手里拿着照片像是睡着了。彭浩悄悄拿过照片看了看,示意小李出去,刘前进却说话了:“小李,让文大队长来一下吧。”

  “是。”小李出去。

  彭浩小心地把照片放在桌上:“前进,对待文大队长,我们还是要特别慎重啊!”

  刘前进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像是自言自语:“吃抄手的时候她在,严爱华给宁嘉禾纱布的时候她在,她还说宁嘉禾是临时反水……”

  “前进,你什么意思?这么一联系……没事也有事了!难道你还真把文捷想成特务了?”

  “我没有对任何人下任何结论,但你也不能否认,经过这么一大圈的筛滤调查,文捷最符合作案条件-她的嫌疑太大了。”

  “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文捷也不过是看上去有作案条件而已,并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就是那个内鬼。”

  “文捷和我已经共事多年了,你以为我就能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在距我们出发只有几个小时了……最后的事实要是证明文捷是清白的,我相信她是会理解我们,并能正确对待这件事的。”

  “报告!”门外传来文捷的声音。

  刘前进似乎不忍心面对文捷,背身走到了窗边。

  彭浩招呼:“进来吧,文捷。”

  文捷进来,看到屋里一个表情有点怪怪的,另一个背身站着,也有些不自然:“政委……”

  刘前进突然转过身来,拎起放在窗前的那把椅子重新置于被审问的位置:“坐吧。”说完,面无表情地坐回到审问者的位置上。

  彭浩一看这架势,也只能坐到刘前进身旁。

  尽管走进会议室之前,文捷已经竭力说服自己要摆正心态,并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一次例行的“排查”而已。可当看到刘前进将那把椅子拎到地中间的一刹那间,她还是心头一颤。当她缓缓坐到那个属于被审问者的座位上时,大脑一片空白。

  刘前进和彭浩对文捷的“询问”,在尴尬和万般无奈之中开场。但很快,在作了艰难的调整之后,刘前进单刀直入,把他的疑点直接指向了文捷在医务室的表现。

  文捷终于忍不住了,她“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错,我是个老党员、老公安,可我受不了你们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也曾经在敌人的监狱里被关押、被审问过,面对敌人的拷打和囚禁,我心里非常坚定和坦荡,可面对自己的同志和领导的审问,我感到的是屈辱!”

  刘前进一拍桌子,吼了起来:“我看你的觉悟还不如人家严爱华和周圆高,还有全支队的上百名管教干部,他们都面对我们的调查,可他们相信组织,没有一点怨言。而你呢?你要是真像自己表白的那么清白无辜,就应该襟怀坦荡地接受组织调查嘛,何来这么大的抵触情绪?”

  吼出了这一通话,空旷的会议室里沉寂了好一会儿,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静得叫人心虚。

  刘前进把自己那把椅子拎到文捷面前,坐下,语气平和下来:“文捷,再过几个钟头天亮了,我们就要带着号子里那些人上路了,现在内鬼清清楚楚就藏在先遣队里,挖不出这颗定时炸弹,你说我们这一路上能太平吗?”

  刘前进布满血丝的眼里泛着焦虑。

  文捷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支队长,是我太激动了。可我……哦,我……我会正确对待这件事的。好,我接受组织调查……”

  世上的好多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你调整好了心态,再大再难的事也像是能够化解了。文捷知道,要想解除自己在刘前进和彭浩心目中的疑点,大吵大闹只能把自己推向他们的对立面。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配合他们。有了这样的心态,会议室里的“排查”不再剑拔弩张,三个人的谈话冷静、平和,有了些研讨的氛围,彼此又恢复了往日的感觉。

  在文捷的提议下,三个人来到了医务室。文捷指出当时宁嘉禾打完预防针所站的位置,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药箱上那个被什么人有意画上去的醒目的“十”字。

  刘前进拿过这个箱子,一面面地检查,终于在箱底看到了一块粘过什么东西的痕迹。

  “都怪我思想太麻痹了。”文捷自责地说,“当时我要是仔细检查一下,也许就能发现,可我……”

  刘前进反而安慰起了文捷:“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敌人太狡猾了。哦,文大队长,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清白的。我是个急性子,刚才……哦,希望你能理解。”

  文捷的眼里一热,她还是努力控制着泪水:“我理解,我完全能理解。当时只是觉得,我们是一起共事多年的老同志,你怎么能……”

  文捷到底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泪水,忍不住哭出声来。

  从医务室出来,三个人静静地走在月光下,久久地,谁也没有说话。

  “什么人?”走在前边的刘前进突然掏枪对着黑暗处吼道。

  彭浩和文捷都吓了一大跳。

  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我……”侯仲文走了出来:“怎么,你们还没睡啊?”

  刘前进收起枪:“老侯,你怎么在这儿?”

  侯仲文说:“监舍里的犯人一直不消停,我跟王友明分头转转,怕出什么事。”

  彭浩说:“监舍里的犯人起不了大浪,就是内鬼难缠哪,闹得是人心惶惶,快让人神经质了。”

  侯仲文愣了下:“我就知道我们内部出了问题。但……我不便问。”

  彭浩叹了口气:“明知有内鬼,却找不到线索,怎么办?”

  刘前进挥了挥手:“都回去睡一会儿吧。天将拂晓,马上就要上路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是带着这颗定时炸弹上路了。”

  侯仲文拦住刘前进:“哎,支队长,我有个问题啊,既然已经确定宁嘉禾收到了外面的情报,为什么不直接提审宁嘉禾呢?”

  刘前进看着侯仲文:“第一,宁嘉禾不是一般的犯人,不是那么容易让他开口的;第二,宁嘉禾负有和我们一样的使命,我还想利用他帮助我们寻找那条大鱼呢。所以,尽量不要去惊动他为好。至于那个内鬼,我也想明白了,暂时没有把他挖出来兴许不见得就是坏事,他一定会配合宁嘉禾寻找他们的参谋次长,所以,暂时留着他,也许还有点好处。只要他们别待着不动就行。一动,总会露出马脚的。”

  侯仲文说:“我有两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刘前进说:“我还真想听听你的见解,快说吧。”

  “见解说不上,大家也都清楚。我就是觉得……既然我们内部出了内鬼,暂时还没找到鬼影,那这西征的一路上,大家都得睁大眼睛,加倍提高警惕。”

  彭浩点头:“是啊,我们都要多长一双眼睛。”

  刘前进低声:“我都恨不得长四双眼睛,前后左右都能看到,免得中了敌人的冷箭!”

  侯仲文接着说:“我想说的第二句话是……在提高警惕的同时,也别把敌人看得过于高明,更不能弄得草木皆兵,人心惶惶,这样一方面给大家造成太大的精神压力,不利于我们的迁徙行动;另一方面会让敌人有机可乘。毕竟,把犯人安全押解到新锦屏才是我们任务的重中之重。”

  刘前进转头看看彭浩和文捷:“我说老侯像根定海神针吧,怎么样?关键时候就高屋建瓴了。我接受老侯的观点!内紧而外松,别让敌人搅乱了我们的脚步,更不能给敌人空子钻!”

  文捷提醒说:“支队长,天快亮啦。快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刘前进重重地呼了一口大气:“呵,史无前例的大迁徙就要拉开序幕了,内忧外患,如履薄冰,这一路上,一定会有几出好戏呵!”

  这一夜,北校场监狱里真正是无人能眠。宁嘉禾待过的那个男监舍里,裘双喜、苟敬堂、小痦子,还有几个为掏洞打墙出了大力的一些人,几乎吵闹了一整夜,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前总指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突然会“临时反水”,把众人冒死预备好的一次逃狱行动给断送了。懊丧、愤怒的空气在小小的监舍里鼓胀着,如果宁嘉禾这时出现在监舍里,失去理智的囚犯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不过,也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鲁震山。鲁震山明张直露地反对他们对宁嘉禾实施暴力报复:“鲁某人不想受牵连加刑。你们最好不要在我身边干蠢事!”这个打过台儿庄的汉子,虽然整天没有什么大动静,但是偶尔说出的一句半句话,却够其他犯人琢磨半天的。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蛮气。

  再一个,是新进来的傅明德。从进来后,他就一直躲在墙根里,任凭监舍里怒浪滔天,他始终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神态。

  宁嘉禾的小号里风平浪静,但他也是一夜无眠。他几乎把北校场监狱他知道的、想到的所有近三四个月关进来的人,一个个地在眼前过了一遍。想来想去,目标定格在那个自报是“一贯道坛主”的傅明德身上。

  全体监管和部队战士集合的时候,天刚放亮。

  “…今天这个日子,在新中国公安监狱史上是应该大书特书、好好写上一笔的!在长江边的这座城市一个叫北校场的地方,有一支极为特殊的押解队伍就要上路了!他们是中国大西南几万囚犯大迁徙行动的先遣队……”彭浩的战前动员说到这几句的时候,刘前进看到,下边不少女同志激动得都要流泪了,他感到自己的眼窝这时候也有点发热。

  一排寒森森的枪管移向警戒线内。犯人在操场上集中。

  头戴钢盔的解放军战士表情严肃,让人感到一种威慑的气势。

  侯仲文走来,目光威严地巡视男犯队列。

  文捷威严地站在女犯队伍的对面。

  周圆身挎军用背包,关晓渝的背包带上系着一支红穗短笛。她俩的身旁是一匹驮着帆布箱和收发报机的白马。站在马旁的,是小江。

  刘前进一遍遍地看表,又望向监狱大门:“程部长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吧……”彭浩说。

  小李匆匆跑来:“报告支队长,程部长来电话找你们。”

  刘前进和彭浩快步跑向办公区,刘前进边跑边说:“他恐怕来不了了……”

  不出刘前进所料,军分区有急事,程部长走不开了。在电话里,他的语气很沉重:“前进呐,你和彭浩今后碰到的问题,远比夺阵地、炸碉堡、打攻坚复杂得多。你们不仅要对付国民党残余的骚扰,还要对付身边的内鬼!不但要把这一千多犯人解押到千里之外的目的地,还要找到那位隐姓埋名的国民党要员。所以呢,遇事要多动脑子,可不能出马一条枪,光图个痛快呵!另外,你们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报告你们的情况。”

  山腰路上,尘土飞扬,大队人马沿江西行。

  远处的山坡上,一白一黑两匹战马在扬蹄飞奔。二马奔上临江的悬崖峭壁。唐静茵勒住缰绳。山风扬起唐静茵身上的披风,她举目远眺。

  阿慧勒住黑马,抬手指着远处的队伍:“这解押队伍的阵势还不小哪!”

  唐静茵看着,不禁感叹:“共产党真是敢想敢做,他们不但有值得炫耀的两万五千里,现在又开始解押那么多人大迁徙!不过,这次我唐静茵要让他们半途而废!”

  “阿姐,咱们什么时候下手营救姐夫?”

  “该下手的时候就下手。关键是你姐夫能否顺利找到那位党国要员。”

  “阿姐,咱们下一步……”

  “替他们上香求佛,保佑他们一路平安。”

  二人勒转马头离去。

  长长的灰色队伍挤在山道上行进。无数双穿着胶鞋、草鞋的脚零乱地在土路上踩踏,借着风势,吹得一路尘土飞扬。男犯、女犯,一个个都已汗流浃背。管教们跑前顾后照顾着队伍。

  彭浩从女犯大队旁走过,面前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庞-凌若冰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她默默咬牙坚持着。突然,她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前冲去,彭浩上前一把扶住她。

  凌若冰看了一眼彭浩,轻轻说了声:“谢谢!”往前走了。

  彭浩大声喊道:“大家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宿营地了。”

  柳春燕往后瞟了彭浩一眼,对凌若冰说:“我要是你,我就扑进他怀里多待一会儿。哈哈……”

  男犯队伍里,宁嘉禾远远落在裘双喜、苟敬堂、傅明德、鲁震山、小痦子一伙人身后。裘双喜用胳膊肘撞了撞苟敬堂:“慢点。”说着向身后努努嘴。

  同监舍的犯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趁着管教跑到前面去的机会,一个个往后换位,渐渐靠近宁嘉禾。

  小痦子意识到什么,故意蹲下,佯装提鞋。等他站起时,正好排在宁嘉禾的身边。

  小痦子对宁嘉禾挤眉弄眼:“您是-宁总指挥吧?”

  宁嘉禾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叫小痦子。那几个人……你得小心点。”小痦子说完,忙快走两步离开。

  宁嘉禾看着。

  一个犯人放慢脚步凑过来:“宁总指挥,别来无恙啊?”

  宁嘉禾一看来者不善,想往前挤,不想他前面的犯人回过头来,却是苟敬堂堆笑的一张大脸:“宁总指挥,你想往哪儿拱啊?”

  宁嘉禾一回头,发现他的前后左右挤满了原来的同室,他压低声音问:“你们想干什么?”

  裘双喜眼露凶光:“你毁了我们的计划,就该为此吃点苦头!”

  “你们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想更好的办法带你们出去。”宁嘉禾诚恳地说。

  “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裘双喜话音刚落,就向宁嘉禾左肋一拳,随后马上若无其事地走开。

  宁嘉禾忍痛低声:“你会后悔的!”

  又一个男犯凑过来:“我们当初听了你的话,已经后悔了!”话音一落,又向宁嘉禾右肋捣出一拳。

  宁嘉禾忍住痛:“好,你们想报复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不与你们计较,可你们要是还不罢手,我可要报告了。”

  “你不说报告我们也就算了,你一说报告就更要教训你。你不是报告一回了吗?正是你那一声报告毁了我们众多兄弟!”苟敬堂说完,往宁嘉禾脚下一绊。

  宁嘉禾一下子扑倒在地。跟在他身后的犯人趁势“哎哟”一声扑了上去,随后第三个不知情的也倒了下去。小痦子跟着上去,大呼小叫起来。

  裘双喜他们趁乱一拥而上,挥拳乱打。顿时,队形大乱。

  警哨吹响,战士和管教一起拥了过来。有的犯人不明就里也跟着趁机捣乱,还有的伺机逃跑。

  刘前进拍马赶到,他一把从身旁的战士手上夺过冲锋枪,朝天“突突突”地打出一梭子子弹。犯人一个个像是突然被定住似的不敢擅动了。有几个已经跑进路边庄稼地的犯人也赶紧举着双手归队。

  宁嘉禾、裘双喜、小痦子、苟敬堂鼻青脸肿地站在乱人堆中。

  刘前进威严的声音响起:“从现在开始,有人再敢生乱,我就给他戴上脚镣。今天的事暂不追究,但你们记住,下一回我就没这么好脾气啦!”

  刚刚经过一场骚乱的押解队伍暂时平静了下来,刚才闹事的犯人们被刘前进一通呵斥,表面上都老实了许多。

  大队人马秩序井然地向西行进,一辆不住鸣笛的吉普车疾驰而来。犯人们纷纷回头张望。

  刘前进也回过头,吉普车正颠簸着向自己驶来。刘前进迎上去。

  吉普车停下,下来的居然是程部长和高参谋。

  “程部长、高参谋,你们怎么来了?”刘前进大惑不解。

  程部长一脸严峻:“有重要情况,必须当面说。”

  前面的彭浩匆匆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程部长、高参谋。”

  程部长一手一个地拽着刘前进、彭浩来到路边大树下:“通信团截获了敌人的一份密电。唐静茵会随时随地袭击你们,营救押解的犯人。”

  “这一点,我们不是早就想到了吗?”刘前进看着程部长。

  高参谋摇摇头:“还有一点,我们谁也没想到。”

  彭浩紧张地问:“什么?”

  程部长低声:“问题严重啊!根据对密电的分析,这个内鬼,就潜伏在你们一支队的领导层!”

  刘前进、彭浩大惊!

  送走程部长和高参谋之后,刘前进和彭浩就一直走在队伍后面。慢慢地,他们已经被押解队伍落下了一段距离。

  山间隐约回响着侯仲文的喊声:“加把劲,前面就是宿营地了,不要偷懒耍鬼……”

  刘前进侧耳听着,回响在半空中的“鬼”字让他觉得分外扎耳。他四下找寻,四周空空荡荡,可那个声音却自远而近,穿透力极强地穿过蝉鸣冲进他的耳朵里。

  刘前进摘下帽子擦着汗:“押着这帮犯人,不能真刀真枪地干,我就够憋气的了,现在更精彩了,‘内鬼’就在身前左右,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刘前进翻身上马离去,留下彭浩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夕阳跌进山里的时候,押解队伍驻扎到了寨子口的大祠堂里。寨子里的老乡们本来有心让战士们住进自家去睡个好觉,吃碗热乎饭,可一听说他们押解的是些犯人,都立即打消了念头。再看到囚犯里一些凶神恶煞的面孔,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躲得远远的。刘前进虽然觉得很是失落,可嘴里却说:“这样挺好,清静,省得出什么乱子。”

  可大祠堂的地方毕竟有限,女犯们还是被安排到了寨子里宿营。

  空荡荡的大祠堂本就光线晦暝,加之已经荒废多年,更显败落。突然而至的一群过客,让这里有了几分生气,门口设立的岗哨,又为大祠堂添了些许庄严。

  刘前进从外边进来,见王友明、马大虎等人正提着大号饭桶在给犯人们打饭。他在大祠堂后院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彭浩已经回来了,正和侯仲文坐在井台边吃着饭。端着饭菜过来的小李看到刘前进,忙走过来:“支队长-”

  刘前进接过饭菜,就势坐到台阶上,心不在焉地拿起一块干粮吃起来。小李端过一碗水,放在刘前进面前。

  彭浩和侯仲文端着碗走过来,彭浩将碗里的一块干粮放进刘前进碗里,坐在旁边。

  侯仲文站在两人面前:“彭政委怕你不够吃的,特意给你留了一块饼子。”

  “好啊,把脑袋塞满了,什么事都不用想了!”刘前进埋头吃着。

  “刚才我跟老侯说,咱们今天走得不慢,明天可以早点赶路。”彭浩拿起地上的水碗喝了一口。

  “今天这路够难走的了,天黑前赶到大祠堂住下,咱们算是烧高香了!”侯仲文说。

  祠堂一角。裘双喜、苟敬堂、小痦子、鲁震山、傅明德等犯人围在一起吃饭。宁嘉禾孤孤单单地坐在不远处,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看看站在不远处的管教,他起身佯装盛了汤,向裘双喜等几个人走去。

  几个人看到走来的宁嘉禾,都有些动气。宁嘉禾泰然地坐在了裘双喜旁边。

  “你找死?”裘双喜面露凶光。

  宁嘉禾扫了一眼裘双喜,又扫视了一圈众人:“各位,我们不能再闹内讧了!在北校场监狱能不能逃出去,你们都应该能想到!我的身份各位也都清楚,有我出去的那一天,就绝不会扔下诸位!可要是因为谁的蛮干,坏了大家的好事,我还是不会答应的!”

  犯人们看着裘双喜,裘双喜一扔碗:“他妈的,都看我干什么?”

  宁嘉禾拿起裘双喜的碗,将自己碗里的汤倒了些递过去:“少安毋躁,裘监狱长……”

  苟敬堂凑过来,压低声音:“听你的意思,有人会来救我们?”

  “快走快走!离开这里!”大门口传来的声音,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门口,一个要饭的男人端着一只缺口豁牙的大蓝边海碗正朝大祠堂里伸着头。

  战士拉着要饭人:“老乡,这里不准进,你快走开!”

  要饭人提高了声音:“解放军同志,我一整天没吃上一口东西了,可怜可怜我吧。”

  门口的吵声惊动了刘前进、彭浩、侯仲文,三个人出来。

  “怎么回事?”彭浩问。

  要饭人扑向彭浩:“长官,可怜可怜我,给口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刘前进回身对小李:“给他弄点吃的。”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要饭人拱手作揖。

  小李拿来一大碗菜和干粮,倒进要饭人的碗里。他立即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口,被噎着了。

  “小李,给他拿碗水。让他到别的地方吃去。”刘前进下了台阶,走开了。

  小李进去,彭浩看着要饭人的吃相:“你慢点,一会儿喝点水。”

  要饭人看着彭浩坐在台阶上,讨好地点着头,嘴里还在忙着。要饭人P股下的一块石板上,画了一个不太醒目的“十”字。

  看着走远的刘前进,侯仲文追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刘前进回身:“我出去转转,你回去吧老侯。”

  “那行。”侯仲文对旁边的一个战士说,“你盯着点,提醒支队长别走得太远。”

  “谁也不用,我自己走走。”刘前进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身喊侯仲文,“对了老侯,晚上换岗的时间不能间隔太长,让战士们抓紧时间睡觉。犯人那边也是,吃完饭就让他们睡,明天上路得走快些!”

  侯仲文点头:“我知道。”

  站在台阶上的彭浩看着刘前进走远。

  要饭人眼角睃着彭浩,一只手伸到石板下摸索着,摸到一张纸条,动作极快地揣进怀里,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塞到台阶石板下。

  小李端着一碗水出来:“老乡,喝完快走。”

  要饭人千恩万谢接过碗,一口气喝光碗里的水。

  刘前进倚在一棵大树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头上的树叶在晚风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动,程部长的声音特别扎耳地响起来:“…这内鬼,真就潜伏在你们一支队的领导层!”

  身后有人影闪过。

  被夸张放大了的程部长的声音,一遍一遍冲击着刘前进的耳鼓。

  身后的人影离刘前进越来越近。

  刘前进似乎又听到别的什么声音,突然睁开眼睛,起身拔出手枪:“谁?”

  彭浩猝不及防:“哎哎……前进!怎么啦你?”

  “吓我一跳!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这枪可不认人……”

  “你是被内鬼吓着了吧……也是啊,程部长那一席话,分明是叫咱们睡觉都要睁半只眼了。”

  “睡觉……一想起晚上还要宿营睡觉,我的头皮都发麻。带着这千把个坏蛋,没有高墙电网,又是土匪骚扰又是内鬼作乱,你还想睡觉?今晚上有那个大祠堂把犯人圈在里头还算好,明天呢?明天住哪儿?”

  “明晚好办,我们就在普格寨宿营,那里的民主改革搞得好,老百姓很有觉悟。最重要的是,它四邻不沾,是个独立的平坝寨子,好防易守。后天的事明天再想,一步一步来嘛,你想得再多,咱们也不能一步跨进新锦屏。前进,你得好好调整调整情绪,不能因为程部长一吓唬,咱们就乱了分寸。这万里长征,咱们才刚迈出一小步呀。”

  刘前进点点头:“是啊,我这分寸是有点乱了……”

  彭浩想了想:“那你就在这儿再调整调整,什么也别想,让脑袋瓜子好好休息休息,我去文捷那边看看。”

  刘前进看着彭浩走进夜色里,他知道彭浩是想让他多清静一会儿,可这难得的清静并不能冲散心中的阴霾啊。刘前进面临的局面,正好比二人对弈,敌我双方均为高手,而敌方这一步刁棋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在了他的前头。

  刘前进从村口回来的时候,侯仲文带着王友明、马大虎等人在安排男犯宿营,犯人们陆续走进指定的地方。侯仲文在一个耳房门口朝里望了望,回头对王友明说:“这里还可以再安排几个。”

  刘前进走来:“老侯,宁嘉禾安排在哪儿?”

  侯仲文朝后院指了一下:“他跟一些重犯,都集中关在后院。”

  “行。带我去看看。”

  王友明和马大虎押着五六个男犯过来,鲁震山、小痦子、傅明德走在后面。

  几个人从刘前进身旁走过,小痦子对刘前进点头哈腰:“政府好!”

  鲁震山推了小痦子一把。

  刘前进转头看着走过去的几个人,对侯仲文说:“把后面那三个跟宁嘉禾关到一起。”

  侯仲文看了看:“他们……算重犯吗?”

  “不算不重,关进去吧。”

  彭浩和文捷过来。

  刘前进问:“寨子那边怎么样?没有什么情况吧。”

  文捷说:“都安排好了,老乡们挺支持,不会有问题,你放心吧。”

  几个人说着话,朝后院走去。侯仲文快走了几步,在前面带路。

  宁嘉禾看到鲁震山、傅明德、小痦子也被关进屋来,多少有点意外。再看到跟在后面的刘前进、彭浩、文捷,就知道这三个人绝对不应该是泛泛之辈。看来,自己往后得对这三个人格外留意了。

  刘前进打量着房间,目光落在宁嘉禾身上:“宁总指挥,住这里还能叫你满意吧?”

  宁嘉禾淡然一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身陷囹圄,岂有挑三拣四之理。”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我说宁总指挥-阁下带兵上阵,指挥打仗,也这么满嘴的之乎者也?你在黄埔就学了这么点武艺?”

  “我武艺高就不会落到你们手上了!”

  彭浩站在门口,指着宁嘉禾:“你老实点,‘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说的不错,可你恰恰就是少了点‘自知’!”

  宁嘉禾盯着彭浩:“这位先生……”

  侯仲文厉声:“宁嘉禾,你老实点!不该问的别问!”

  “告诉他也无碍。我是先遣队支队政委,彭浩。”彭浩平静地说。

  宁嘉禾起身,盯着彭浩:“以后还请彭先生多多关照了!”

  彭浩盯着宁嘉禾:“只要你老老实实接受政府的改造,我们都会照顾好你。”

  刘前进点点头:“是啊,宁总指挥,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吧。”

  目送着几个人走出去,宁嘉禾像是自语:“刘前进、彭浩……这两个人……都不是按常规出牌的主儿啊……”

  犯人们围拢在宁嘉禾身旁。

  裘双喜说:“你说,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苟敬堂不耐烦地说:“什么怎么办?他姓宁的答应带着我们跑嘛!”

  宁嘉禾的目光从囚犯们脸上一一扫过:“各位是否注意到了,从我们离开北校场监狱开始,共军对我们这二十几个人的看管是‘偏爱’有加啊!这印证了一点,我们这里的各位都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不出意外,这一路上,宁某会与各位始终同处一室!”

  小痦子有点急了:“怎么?总指挥,你还真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完全程啊?”

  鲁震山不屑地说:“你还敢指望他带我们逃出去吗?”

  犯人们七嘴八舌,宁嘉禾一抬手,众人闭嘴。

  “放心,我宁某人不会辜负大家的抬爱!不过,我要提醒各位,刚才那三个人,姓刘的支队长,那个彭浩,还有一个……姓侯吧,他们个个都绝非平庸之徒,大家要多加小心啦!”

  让刘前进放心的大祠堂其实并不能叫人放心。除了关押的重犯们在蠢蠢欲动,让刘前进头痛的内鬼也在忙碌着。夜色里,一只军鞋踩在傍晚花子扮成要饭人坐过的那个台阶上,一双手佯装系鞋带,顺便就将花子留下的竹管取走了。

  在一个角落里,这个人从竹管里抽出一张纸条,借着明晃晃的月色看到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明晚务使总指挥等住进卧云寺-有仙人指路,有天兵接应。切切是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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