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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鄱湖岸边是故乡

  在匡山蠡水间,有许多的文化大师、先贤哲人,或追崇陶渊明的人格诗品,或为山水之胜而迷恋,立志要成为匡山蠡水的儿子,在这里找到自己人生的归宿。如李白、白居易、朱熹,都有过这样的愿望,但社会纷繁复杂,世事难料,他们大都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无奈的遗憾,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有一位文化大师就天遂人愿,把愿望变为了现实,长眠在匡山蠡水间,化为山脉,化作彩虹,这就是声名远播的理学先师-周敦颐。

  赣鄱大地的情缘

  周敦颐(1017--1073)字茂叔,原名敦实。诞生在湖南的道州(今道县),今属湖南零陵地区,是湖南通往广东、广西、海南及西南地区的交通要塞,而且历代都为郡、州治所在地,文化的渗透与交融,形成了道县的文化底蕴,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我们追寻着周敦颐的足迹,可以清晰地看到,道县孕育了周敦颐;赣鄱大地,成就了周敦颐的辉煌。

  书香门第培育了周敦颐的聪明才智。他的父亲周辅成在公元1015年,由于学识渊博,不负众望,由湖南六名举人联合推荐,被朝廷赐进士身份。周敦颐父为人仗义,又勤于政事,有较好的口碑,曾担任过今广西贺县知县,官至谏议大夫。周敦颐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了他幸福的少年生活。如果不是家庭变故,周敦颐在父爱的关怀下,生活中应该是有很高的幸福指数的。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公元1031年,周敦颐14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其父周辅成突然病逝,这对周敦颐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由于失去父亲这棵大树,家庭生活变得困难以来,周敦颐度过了一段如同百姓一样的困难生活,但这对他提前了解社会是非常有益的,生活的艰辛,从此开始磨练这个少年的意志。在困境当中,他的母亲一度变卖家产度日,但终不是长久之计。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他的母亲想起了自己的娘家,他和母亲一起挥泪告别养育了他的道县故土,去今江苏镇江市投靠舅父郑向。此时的郑向已是龙图阁学士,舅父慧眼识英才,见周敦颐聪慧好学,是可造之才,便把他视为己出,精心教诲和培养。周敦颐是幸运的,没有因家庭的变故而影响自己的学业,而是在舅父郑向这里,得到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并迅速成长和成熟起来,为他后来成为理学宗师,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我们今天已很难考证周敦颐是以什么身份出仕的,但他没有进士身份是无疑的了。公元1036年,20岁的周敦颐,已是公认饱读诗书的才子,得到舅父郑向的喜爱和器重,郑向用自己的身份和影响,上奏朝廷,说周敦颐是一个很有培养前途的青年,朝廷接受了这个建议,任命他担任主管祭物的衙门小吏,这个职务可能他并没有做多长的时间,由于他的母亲因病不幸去世,便在母亲的安息地守孝三年。守孝的日子是漫长的,在失去母爱的日子里,他又一头扎在书堆里,继续如饥如渴地学习。在周敦颐守孝的地方不远,有一山叫黄鹤山,黄鹤山有一个鹤林寺,鹤林寺也是一个读书的地方,当时的文人雅士范仲淹、胡瑷、胡宿、李觏、僧人寿涯等经常在一起,过着“佳作共欣赏”的读书生活。周敦颐主动加入到其中,与他们的关系,可称得上是亦师亦友。他在这里开阔了眼界,在学习方面,得到了很多启迪,这对今后周敦颐在学术上的成就,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公元1040年,周敦颐守孝期满,朝廷调他去洪州(今南昌)分宁县(今九江修水)担任主薄职务。当时朝廷任命的县级官员只有三名,即县令、县丞、主薄,也就是说,他做了一个县的三把手了。周敦颐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办事认真,是一个非常能干名留青史的官吏,特别是他坚持原则,不畏权贵,洞察秋毫,明断狱案而为后人称道。他刚到分宁上任,就碰上了一个疑难案子,县令、县丞都束手无策,只好把这块难嚼的骨头交给周敦颐了,周敦颐接手案子后,并不声张,而是深入实际调查,精密分析推理,当他得到正确的结论后,才升堂,仅一次审理,就把这个案子搞了个水落石出,令老县令也不得不佩服,分宁的老百姓,称赞他说:“周公断案,连老狱吏也比不上啊!”

  周敦颐刚步入仕途,就显得不同凡响,以至在他以后的仕途岁月中,多次破解疑难案件,成为他人生轨迹中辉煌的一页。

  1045年,周敦颐在分宁担任主薄四年后,由于政绩突出,得到了提拔重用,调任南安军(军治在今江西大余县)参军,这是一个辅佐军守管理军事的官职,同时又兼管一方司法,军是古代一个军政合一的政权机构,一般交通要地和军事要塞,都设有军。周敦颐一到南安军,就显示了他的断案才能和刚直不阿的品德。南安有个囚犯,根据当时的律条,罪不当死,不知怎么得罪了转运使王逵,王逵是个残忍凶悍的官僚,官职又比南安军级别高,当时南安军慑于他的淫威,不敢伸张正义。可是,周敦颐不畏权势,挺身而出,与王逵据理力争,全然不顾个人安危,但王逵不为所动,周敦颐只得以辞官抗争,而且义正言辞地质问王逵:“难道可以这样做官吗?用不该处死的人取悦上级的事情,不是我该做的!”在周敦颐的正义面前,王逵胆怯了,由于一个参军的辞职必将惊动朝廷,王逵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终于使王逵放弃了重刑的主意,囚犯得以免于死刑。

  周敦颐虽然勤于政务,但求知探索,追求天理始终伴随着他的一生。1046年,兴国县令程大中调任南安军通判。程大中是个儒家信徒,对孔子,特别是对董仲舒的儒家学说有一定的研究。同在一军内任职,程大中与周敦颐的交往便多了起来,当程大中发现周敦颐对儒学有很深的见解,学识的渊博远在自己之上,由衷地佩服周敦颐,碰到疑难问题,都要向周敦颐请教。同时,对周敦颐的人格人品非常敬重,便决心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拜周敦颐为师。周敦颐见他的两个儿子程颢、程颐仪表堂堂,眉清目秀,非常喜欢,当谈起孔孟之道,诸子百家时,对答如流,当场就答应收为弟子。周敦颐潜心传授,两个弟子虚心好学。师徒在学习中不断探索,一门新的学问正在形成,我们现在可以基本肯定地说,是南安这个富有灵气的土地,启迪了周敦颐的思想火花。概括起来说,周敦颐这个思想,是以古代的哲学思想作为平台,来研究事物的发展规律。在他这个思想里面,有《易传》的精髓和老子的道教,简单地说就是有系统的宇宙构成论。最精彩的说法是:“无极而太极”,“太极”一动一静,产生阴阳万物,“万物”生而变化无穷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太极图说》。圣人又模仿“太极”建立“人极”。“人极”即诚,诚意,心诚挚,“诚”是至高无上的“纯粹至善”,是“五常之术,百行之源也,是道德的最高境界”。周敦颐的这一哲学思想,被后来的学者尊崇,并在中国社会的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周敦颐提出的哲学范畴,无极、太极、阴阳、五行、动与静、善与恶,成为后世的弟子研究的重要课题,这就是从周敦颐开始,一门新的哲学学科-理学。

  周敦颐在南安度过了6个春夏秋冬,其主要工作,还是辅佐军守管理司法,由于政绩突出,再次得到重用,34岁那年,调任桂阳县令,这是他离开湖南后,又回原籍为官,38岁时,又回赣鄱大地,任隆兴府南昌县令,40岁时做到了虔州通判。这是一个比较高级的职务,是州府一级的官员。他的仕途的巅峰,做到了三品大员,但他并没有留恋这个职务,最后,还是知南康军(治所在庐山脚下、鄱湖岸边的星子县),在一个正五品级的官员的职位归隐,为他的仕途划上了圆满的句号。由此看来,虽然周敦颐颇有政绩口碑,在浩如烟海的封建社会官吏中,“官本位”思想的意识是非常浓烈的,周敦颐并不是以达官显赫而名垂青史,真正成就他的辉煌,还是他的理学思想和“出污泥而不染”的崇高品德。

  洒向人间都是爱

  宋代,是中国书院的发展和成熟阶段,一些有识之士,将书院作为传播思想、教书育人的“阵地”,孜孜不倦,至诚至真,是令人感动的。周敦颐出任分宁主薄,只不过是一个辅佐县令的偏官,只要做好分内的行政工作就可以了,但他把教育风化作为己任,特别是他的理学思想日渐成熟以后,把建立书院,传播教化,当作终身追求的理想和目标。1042年,周敦颐便在县城东门城外,风景优美的修河岸边旌阳山麓创建了景濂书院,设堂讲学,教书育人。修河岸边,景色非常秀丽,清澈的修河水,流水潺潺,蜿蜒而过,这使他想起了老家道县,故乡的那条濂溪,他想起了少年时在故乡度过的温馨时光,遂将书院改名于濂溪书院。从此,“濂溪”成了周敦颐永恒的代名词,被人称为“濂溪先生”,并伴随了他的一生。分宁(修水)的濂溪书院匾额,一直挂到了明嘉庆年间。由于修水诞生了一个黄山谷,即著名文学家和书法家黄庭坚,修水人为了纪念这位乡贤,便在濂溪书院旁边建了一个黄山谷寺。两位大师就这样在修河岸边的旌阳山相会了。还是在明崇祯年间,县里的一些绅士,将书院改为濂山书院,把两位先贤哲人放到一块进行纪念。到1668年的清康熙七年,周敦颐在其他地方的濂溪书院,名声远播,而这个历史最为悠久的濂山书院,反而不为外界知晓,便又将濂山书院复称濂溪书院,这一名称一直延用至今。几百年来,修水的有识之士,始终把保护濂溪书院为己任。清乾隆八年(1743年),知府许渊,就对书院进行了一次大的改造和规划调整。当许渊巡视到濂溪书院时,书院已显陈旧和破烂,书院的生计都出现了困难。当时,境内的云岩寺、洞山寺由于争夺有纠纷的寺院田产,闹得不可开交,各说一词,很难达成谅解,许渊在做好双方寺庙工作的同时,将年收益756担稻谷的寺庙田产,划归书院管理,作为濂溪书院的日常经费。从此,书院的经费便有了源头活水,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时期,书院面貌焕然一新。在清代的中晚期,书院的财产田地已遍布全县八个乡。修水濂溪书院从周敦颐创立以来,为修水培养了无以数计的人才,900多年来,一直书声琅琅,是修河岸边最富有生机活力的地方,直至民国初年,改书院为学堂,才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当年,书院规模最大的时候,出现了三重三进的格局,即讲堂、尊经阁、文昌阁,有师生宿舍二十多间,生徒达数百人。书院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修水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走出了六位国学大师级的人物,一是与周敦颐同一朝代的黄庭坚,另外是晚清的陈宝箴一门五杰。一个县级区域内的乡学,能走出多位青史垂名的大人物,实属罕见,也是书院的造化。几百年来,理学由于统治阶级的推崇,周敦颐在封建社会的名声越来越大,到书院求学讲学的名人雅士不乏其人。黄庭坚是书院的学生,成名后,还常来书院讲学,大诗人苏东坡,周敦颐的两位谪传弟子程颢、程颐都在这里留下过足迹。400多年后的明代哲学家、教育家王守仁,也是周敦颐理学传承中的大人物,还有清代文献学家、著作家王谟等著名学者,都慕名来这里拜谒和讲学,进一步提升了修水濂溪书院的知名度。

  修水的濂溪书院,与周敦颐成为理学的开山鼻祖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们纵观周敦颐的一生,实际是从24岁出仕,即为修水主薄开始,到南康军守时辞官归隐,在官场已经走过了32个年头,32年来,他一直享用的是朝廷的奉禄,干的是州官、县令之类的政务,包括转运史三品大员的职务,而最终不是以政事标榜史册,而是以一代宗师、教育家流传后世,这与他在修水创办书院和实践是分不开的。创办书院,其实是周敦颐的一个业余工作,这不是他的主业,正是由于这个业余工作,成就了周敦颐一生的辉煌。书院创办之时,能否达到预期的目标和理想,其实周敦颐心里并不踏实,因为他创立的书院,并不是传统文化的基础教育,我们现在来读《周子全集》,可以清晰地看出,他要教化的是他的代表作《太极图经》和《通书》,弘扬的是儒家文化的价值观。书院肯定是朝着周敦颐的想象发展的,这些新招来的学生,对他提出的学说,有耳目一新之感,兴趣浓烈,而且求知欲望极盛,这就使得周敦颐有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事业上的成就感,也就更坚定了他办好书院的决心和信心。在周敦颐传播理学的过程中,还有一个更大的收获,使周敦颐非常欣慰。人间烟火养育了人间的不同性格和类型的人物,作为主管司法的地方官员,面对的就是各种社会矛盾纠纷,而各种利益的矛盾纠纷,往往又演变为激烈的社会矛盾,有的还会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化解社会矛盾,是每一个统治集团都必须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如果都能按照周敦颐提出的理念,在阴阳各自的规律内运转,剧烈的社会矛盾,就难以激发,这就非常符合统治阶层的需要。周敦颐作为一个基层统治者,在实践工作中,需要有一种思想,来约束人们的行为准则,而他推行的理学思想,正是这一行为准则的导向。因此,就更加坚定了他办好书院的信心和决心,并把他推行的理学思想,来为统治阶级服务,当做他终生的奋斗目标。

  从此,周敦颐每到一地,都要广施恩泽,开堂授课,传播他的理学思想。他在任南安参军时,最大的收获是招收程颢和程颐两位志同道合的弟子,南安也是他《太极图说》问世的地方,他的理学思想日趋成熟。他在南安也创办了一个书院,程颢、程颐就是这个书院的学生,后来的学者认为周敦颐的理学成熟于南安,便将他的南安濂溪书院改名为道源书院,寓意理学的发源地在南安。

  湖南的郴州,是周敦颐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宋仁宗庆历六年(1046年),他任郴县县令,这是周敦颐第一次踏上郴州的土地,第二次是公元1050年,他调任桂阳县令,也就是今天的汝城县,第三次是公元1068年,调任郴州军,都是今郴州地域。

  周敦颐在郴州,肯定少不了一处濂溪书院。从现在来看,全国各地除周敦颐亲手创办的濂溪书院外,还有近100处为纪念这位理学先师创办的濂溪书院。但至今保存完整的,可能就是郴州汝城的濂溪书院了。周敦颐每到一处,都要兴办教育,教化民众,传播他的理学思想,他在郴州创办的濂溪书院,到1220年时,已不见踪影。但郴州的父老乡亲,没有忘记周敦颐,1220年,在县令周思成的倡议下,修建了濂溪祠,以祠而冠书院名之。近800年来,汝城濂溪书院,虽经风雨侵蚀,兵灾战火,也曾多次毁坏,但历代始终多有维修,薪火相传,保存至今,这不能不说是一处文化遗存的奇迹。今天的汝城濂溪书院,坐落在县城西邻,金凤岭山麓,院前溪水潺潺,背靠金凤山麓,占地4480平方米,宽31.3米,长62米,存有大小房间49间。而且书院符合《太极图经》中的阴阳规律,采光充分,环境优美,登高望远,视野开阔,进入书院,可以从一面墙壁上看到一行大字:“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走进院子,是一尊周敦颐的塑像,仿佛这位理学先师,正在等待着他的弟子开堂授课。这里有周敦颐的生平介绍,与书院的发展历史变迁,置身书院,有如回到了900年前,感悟到书院的鲜活气息。

  在郴州,还有一处规模较大的濂溪书院,那就是爱莲湖濂溪书院。据说,这处书院也是周敦颐亲手创办的,但今天置身书院,犹如一处风景名胜区,有明显的现代痕迹,但还是值得一看的。今天的爱莲湖濂溪书院,位于郴江河畔,爱莲湖旁,建筑面积达38亩,房屋建筑面积3000平方米,是现存规模最大的濂溪书院。

  在这处濂溪书院,除了与其他濂溪书院的共性之外,还有一个别具特色的爱莲堂。爱莲堂也是这个书院的核心建筑,高14.7米,采用湖南古民居建筑与庙宇建筑相结合的风格,古朴庄重,大殿前有一个池塘,而且栽种了许多莲花,被称之为爱莲池。当夏日的阳光挥洒大地,爱莲池内的荷花便竞相开放,给人带来沁脾心扉的芬芳,让人流连忘返。

  周敦颐的濂溪书院,已成为中国文化教育史上的一座丰碑,一种文化现象,也是今人研究周敦颐的重要平台。人们纪念周敦颐,更多的还是怀念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格精神,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品德。

  鄱湖岸边是故乡

  碧波荡漾的鄱阳湖,孕育了千峰叠翠,瀑布飞流的庐山。1070年,周敦颐上任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已是三品大员了,周敦颐废寝忘食的工作,严重地摧残了他的身体,他明显地感到精力不济。正是这一年,由于母亲郑太君墓地遭遇水灾,大水退后,他便想到要为母亲找一处不再受浸害的地方,否则,对一个终身追求理学的人来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由此,他想到了鄱阳湖岸边的庐山,在这匡山蠡水间,有生命的绿色,有中华母亲河长江,有碧波荡漾的鄱阳湖,如果把母亲安葬在这样一处风水宝地,母亲在天国应该是欣慰的,而且有名山、名江、名湖的陪伴,她老人家也一定不会感到孤独。

  周敦颐虽然在今九江地区的修水县做过主薄,其实与庐山并无多大联系,在当主薄期间,并没有到过鄱阳湖和庐山。可以说,他是与庐山、长江、鄱湖擦肩而过的。周敦颐想在此埋葬母亲的这一年,已经55岁了,其实在这之前,他是到过庐山的,而且还不止一次。匡山蠡水之间,是伟大的诗人陶渊明的故乡,又有李白、杜甫、白居易、陆修静、慧远这些名人的讴歌,庐山早就与他的心灵结了缘。1060年的夏天,周敦颐任江东西路的虔州通判(治所在今赣州市),上任前,他来到了首都开封,除了向皇帝谢恩外,还拜会了三品大员王安石,王安石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和改革家,是江西临川人,这次出任江东西路的通判,也等于是在王安石的家乡为官。总之,这样一些综合因素,周敦颐确实是去拜访王安石了。两人见面之后,还真的找到了共同语言,“语连日夜”都不觉短。

  周敦颐告诉王安石,这次去虔州(赣州)赴任,将会沿着水路下江州,再经鄱阳湖,逆赣江而上。当王安石听说要路过庐山,非常高兴,他向周敦颐介绍了庐山厚重文化和峰峦秀色,并把他写的有关庐山与鄱阳湖的诗送给了周敦颐。一首是《题南康晏史君望云亭》:

  未尝遣汲谷帘水,三岁只望香炉云。

  云徐无心澹无滓,史君恬静亦如此。

  这首诗是写庐山的,可王安石这时还没有登临庐山,对庐山的向往,令人如痴如醉,恐怕只要读过此诗的人,他的心早已飞向庐山。

  王安石的另一首诗是写鄱阳湖的,对鄱阳湖也是赞美有加:

  茫茫彭蠡春无地,白浪春风湿天际。

  东西捩柂万舟回,千岁老蛟时出戏。

  少年轻事镇南来,水怒如山帆正开。

  中流蜿蜒见脊尾,观者胆堕予方咍。

  衣冠今日龙山路,庙下沽酒山前往。

  老矣安能学佽飞,买田欲弃江湖去。

  雄伟的庐山,浩瀚的鄱湖,给了王安石昂扬向上的斗志和坦荡的胸怀,王安石借景抒情,透露出他立志变法改革的主张。

  周敦颐是个思想已趋成熟的人,他没有卷入王安石的改革大潮,还是潜心钻研着他的理学。但对王安石诗中对庐山和鄱阳湖的赞美,还是心有所动,他决定脚踏鄱湖浪,去登临庐山。

  第二年,也就是嘉祐六年(1061年),周敦颐来到了江州,这一年,他已46岁了。无疑,江州知府热情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并陪同周敦颐游览了庐山。

  庐山这处人间仙境,将会彻底改变周敦颐的仕途轨迹。那山、那水、那树、那雾,真是美不胜收。他想起了陶渊明的归隐,想起了李白、白居易在庐山的草堂,他也想在这人间仙境买下一亩三分地,将来在这里颐养天年。他的这一想法,得到了九江知府的赞同和响应。于是,在九江知府的大力支持下,在庐山北麓莲花峰下,修建了濂溪书堂。周敦颐这次到庐山,待了多少天,没有确切的记载,估计是有些日子,因为他等到了濂溪书堂的落成。

  濂溪书堂落成后,就有了勃勃的生机,周敦颐真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为祝贺书堂落成,他的好友德化县令(今九江县)潘兴嗣来拜访他,周敦颐把当时自己的心思告诉他:

  可止可仕,古人无所必。束发为学,将有设施可加泽于斯氏者,必不得它,止未晚也。

  看来书堂的规模和教学条件还是相当不错,而且已经有了一定的生源。这时候的周敦颐,认为做官并不是终生追求的目标,如果从现在开始,继续去传播他的哲学思想,让更多的人了解理学,也为时不晚。

  身负朝廷使命,周敦颐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书堂,去江东西路的虔州做他的通判去了。

  1065年,周敦颐已经49岁了,是快知天命之年,他由虔州通判调任永州通判。从虔州(江西赣州)去湖南永州,直接从湖南桂东向西就可以了。可他却走了一条蜿蜒庐山的路,即沿着赣江,经鄱阳湖到长江,再至洞庭湖,经湘江才到达永州,这一路,他饱览山河秀色,更主要是他决意要再上庐山,再到莲花峰下看他的濂溪书堂。

  他在虔州过了一个春节,才动身离开,小船悠悠,晃荡了三个月,他再次登上了庐山,并浏览了白居易笔下的大林寺。

  大林寺有悠久的历史,据说是东晋慧远的弟子昙诜所建,当时已有六百多年了。他没有看到白居易笔下的大林寺桃花,因为三月的庐山,还带着冬天的寒意,但大林寺的古朴、幽静和秀色,还是萌发了他的诗兴:

  三月僧房暖,林花互照明。

  路盘层顶上,人在半空行。

  水色云含白,禽声谷应清。

  天风拂襟袂,缥缈觉身轻。

  庐山的瀑布云,给庐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宛如人间仙境,周敦颐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这次游览庐山,他又在莲花峰下的濂溪书堂住了很长的一些日子。因为从虔州到永州,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熙宁四年(1071年),55岁的周敦颐是第三次来到鄱湖岸边的庐山了。这次来庐山,不是作闲暇之游,而是将母亲移葬庐山。他请来风水先生,选择吉地,庐山清泉社的三起山,风景优美,苍松翠竹,生机盎然,特别是山脚下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犹如家乡道县濂溪再现,周敦颐下了决心,就把这里当作母亲的长眠之地。将母亲安葬完毕,也许是由于劳累,也许是由于母亲的归葬,认为人生日短,有了感情上的悲伤,周敦颐竟然病了起来。从第一次游览庐山后,他就产生了要在庐山安度晚年的想法,这次,他想落叶庐山,在鄱湖岸边陪伴着母亲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但是,这个时候的周敦颐,正受朝廷重用之际,以病辞职,恐怕难以得朝廷的允许。这时,他便想了一个缓冲之策,请求朝廷将他改任南康知军。

  南康军(治所在今星子县),背靠庐山,面临鄱湖,风光秀丽,民风淳朴,又有了陶渊明,是一个声名远播的地方。宋代的军,与府同一级别。由于鄱阳湖是江西五大江河水系经鄱阳湖进入长江的咽喉要地,管辖的范围为江河岸边的狭长地带,即今星子县、都昌县、永修县、安义县,隶属于江南东路,当时任南康军的他与山北的江州属同一级别,一般只设五品官员。可周敦颐这时已升任三品大员了,职务与职级严重不对应,朝廷觉得安排一个知军职务,那就委屈了周敦颐。但周敦颐态度坚决,并不计较职位的大小,他的诚意,终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保留了他的三品待遇,低职高配,如愿以偿来到了鄱湖岸边的南康军,成为南康军守。

  周敦颐把要把鄱湖岸边当作故乡,作为终老之地,其中也有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首先影响他的毫无疑问应是陶渊明,因为他的“出污泥而不染”的为官品德,与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折腰”有异曲同工之处,特别是陶渊明设计的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欺诈的美好“桃源”社会,与周敦颐的万事依理的和谐社会秩序也有相同之处。但是,周敦颐要归隐庐山,与陶渊明的归隐又不相同,陶渊明的归隐带有逃避现实的因素,而周敦颐不是归隐山林,而是在交通发达的江州城外,他还保留着朝廷的奉禄,他还要在他的濂溪书院弘扬他的理学思想;另一个影响周敦颐的应该就是北宋名士刘凝之了。1049年,五十岁的刘凝之慕陶渊明的高风亮节,辞官归隐在庐山脚下的鄱阳湖落星湾,在北宋是轰动的事情,周敦颐与刘凝之可称得上同朝为官,可能他们之前就认识,当周敦颐来任南康知军时,刘凝之在落星湾畔生活了十多年了。而且周敦颐与刘凝之同在南康军(星子县城)生活,看到刘凝之恬静快乐的日子,不能不引起周敦颐的心动。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周敦颐由于两次游览庐山,对庐山丰厚的文化底蕴,万种风情的秀色,迷恋了周敦颐,使周敦颐下定决心,连这个知军也不当了,彻底退隐,在他的理学王国里寻找幸福和快乐。

  周敦颐任南康知军的时间不长,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可能周敦颐已没有原来那种从政的激情,有关他在南康的政绩,从《南康府志》和《星子县志》、《都昌县志》、《永修县志》、《安义县志》中都没有记载,作为知军,他是否离开过军治星子,在都昌、永修、安义巡视,都值得怀疑。但《庐山志》、《南康府志》、《星子县志》对他在庐山的活动,都有明确的记载。

  这个时候的周敦颐,早已过天命之年,而且移葬母亲后,身体也一直不怎么好,他更多想到的是他亲自创立的理学,或是回忆一些过去的往事。他在南康(星子),还是做了一件流芳后世的事情,挖了一口莲池,名曰爱莲池,栽上莲花,闲暇之余,在莲池赏莲,或邀上好友,泡上茗茶,在爱莲池中的亭子里,纵谈古今,传播理学。也就是在爱莲池旁,他写下了《爱莲说》这样千古流芳的文字。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爱莲说》,其实是周敦颐对自己心灵和人品的自我写照,对他即将结束的政治生涯的政治总结。他为官三十多年,一直清正廉洁,当时他就有“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的评价。

  他在南康军这些日子里,更多的还是看鄱阳湖秀色,觅庐山胜境。他在《瀼溪书堂》诗中,表达了他爱庐山的由衷之情:

  元子溪曰瀼,诗传到于今。

  此俗良易化,不欺顾相饮。

  庐山我久爱,买田山之阴。

  田间有流水,清泚出山心。

  山心无尘土,白石磷磷沉。

  潺湲来数里,到此始澄深。

  有龙不可测,岸木寒森森。

  书堂构其上,隐几看云岑。

  倚梧或欹枕,风月盈中襟。

  或吟或冥默,或酒或鸣琴。

  数十黄卷轴,圣贤谈无音。

  窗前即畴囿,囿外桑麻林。

  芋蔬可卒岁,绢布足衣衾。

  饱煖大富贵,康宁无价金。

  吾乐盖易足,名濂朝暮箴。

  在诗中,周敦颐直呼“庐山我久爱”,真是一种溢于言表的心声。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他正式向朝廷提出辞呈,允许他留在庐山的濂溪书院,专心去研究他毕生追求的理学。这时候的北宋王朝,还属中兴时期,朝廷尊重了周敦颐的选择,并给了一个“分司南京”的空衔,保留了他的三品大员的待遇,这对周敦颐就称得上功成名就,圆满正果了。

  脱去了紫袍玉带,周敦颐真正成了鄱湖岸边的一个教书先生了。他离开南康(星子),回到了江州城外的濂溪书院了。

  周敦颐的辞官归隐,虽没有刘凝之那样轰动朝野,但还是得到了许多人的称赞的。他的朋友任大中就写了一首《送永倅周茂叔还濂溪》:

  君去何人最泪流,老翁身独寄南州。

  随君不及秋来雁,直到潇湘水尽头。

  这首诗,对周敦颐把鄱湖岸边当家乡给予了热情的赞颂。

  正是这个时候,好朋友潘兴嗣也随周敦颐隐居庐山,而且还写了一首诗来讴歌周敦颐,《赠茂叔太博》:

  心似冰轮浸玉渊,节如金井冽寒泉。

  每怀颜子能希圣,犹笑梅真只隐仙。

  仕傥遇时宁枉道,贫而能乐岂非贤。

  区区世道真难得,试往沧浪问钓船。

  在这首诗中,潘兴嗣借春秋时代孔子的大弟子颜回希望能够成为圣贤,西汉王莽改制时期的梅真弃官成仙的故事,对周敦颐的归隐,高于颜回和梅真的思想境界,进行了讴歌和礼赞。

  周敦颐在庐山脚下,鄱阳湖岸边过着快乐的日子,除在濂溪书院讲理学外,他常常到被称为“庐山国学”的白鹿洞授课,但仅仅只过了三年,1073年,周敦颐就因病而辞世人间,庐山脚下、鄱阳湖岸边成了他永远的归宿,永恒的家乡。

  周敦颐在世时,他创立的理学,还仅仅是在一些文化学术圈子里流行,并没有产生轰动效应。但是,他后来的弟子对他的学术不断创新发展,除程颢、程颐两兄弟外,还有后来的大教育家朱熹、明代的王守仁,都是理学的传承人。理学也因统治阶级的需要,成为正统思想,800多年来,受到吹捧和尊崇。

  周敦颐在庐山莲花峰下,永远陪伴着母亲,他的两个妻子也先后陪伴在周敦颐的身边,他也成为今九江地区周姓始祖。九江人民为了纪念这位理学先师,尊称周敦颐墓为“濂溪墓”,建有牌坊、亭榭,错落有致,气势雄伟,被称作“江州十景之一”。2006年,九江文化部门与周氏后裔,对濂溪墓进行了大规模维修,成为庐山脚下、鄱湖岸边一处亮丽的文化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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