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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江州司马的浔阳情结

  浔阳,真儒过化之地。在她的时空隧道中,一位又一位的英雄人物在这里粉墨登场,演绎着一曲又一曲悲壮的大风歌;一位又一位的文化大师在这里激扬文字,为美丽的浔阳留下了不朽的旋律。白居易,这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曾在九江结下了眷恋的情缘。他的诗魂不散,他的英灵永存,他永远昂首在庐山之巅、长江岸边、鄱阳湖之畔,成为匡山蠡水间一颗璀璨的明星。

  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敲开了首都长安的大门,又一首《长恨歌》,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使他名声远播、家喻户晓;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站在文坛巅峰之上,俯看人间烟火,关注朝代兴衰。他的一首《卖炭翁》,透过大唐盛世的浮云,写出了大唐盛世背后的辛酸泪;为民呐喊,成为这位文化大师大济苍生的政治基础;他关注国家命运,主张政治清明。但是,这时候的大唐,已逐渐失去“贞观之治”的遗风,从“三千宠爱集一身”开始,已经加快了没落衰败的速度。空有一腔热血的白居易,在登上文坛高峰之后,由于不畏权贵近臣,又直言上书论事,这就使他不可能成为政治舞台上的重要演员。元和十年三月,由于朝廷朋党之争,互相倾轧,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遭人暗杀,宰相武元衡当场身亡,裴度身受重伤,成为当时朝中一件爆炸性事件,这关乎到朝廷安危的重大事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处理。这对才华横溢,又有大济苍生之志的白居易来讲,十分气愤,凭着一身正气和对朝廷的忠诚,上表奏章,力主严惩凶手,严肃法纪,重振朝纲。但是,由于统治阶级内部不可调和的矛盾,没有人关注他的一腔热血,而是站在小集体利益的基础上,指责他身为东宫官员,抢在谏官之前议论朝政是一种越权行为,于是被贬谪为江州刺史。还未启程,又有奸臣向宪宗上书,说他母亲是在看花时掉到井里淹死的,而白居易常写赏花和咏井的诗,有伤孝道,这样的人,不能孝法天下,怎么能当刺史呢?于是,最终贬为江州司马,成为统治集团内部斗争的牺牲品。

  这次白居易的仕途变故,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一个才华横溢、有大济苍生之志的有识之士,从此看破红尘,把乐山乐水当作终生的追求,进一步奠定了他文坛领袖地位,才有了江州司马与九江、与庐山的真挚情愫。

  今天的人们谈江州司马,如雷贯耳。其实,唐代的司马是闲官,与秦始皇时的司马不同,既不能治理摧科抚字,也没有教育风化之责任,是一个辅佐太守的闲官。他自己为这个新任职务找准了位置:“州民康,非司马之功,郡政坏,非司马之罪”,“言无责、事无怀”。对白居易而言,不幸中又有一幸,即身为司马,却保留了在长安的级别和待遇,用今天的话来讲,就叫低职高配,这就为他在江州的行为自由埋下了伏笔,加上江州刺史也是一个诗文爱好者,早就是白居易的粉丝,更敬重白居易的人格和诗品,为白居易在江州乐山乐水透露出一缕灿烂的阳光,成就了白居易在九江的辉煌人生。

  白居易是幸运的,在封建社会,流放和贬谪,大多都是到岭南、贵州或海南,他能来到鄱阳湖岸边、长江之滨、庐山脚下,这不能不说是他命运的一种造化。这里的秀色可与苏杭比美;这里的富庶,可比天府之国;这里的民俗民风和教化,堪称典范。因为这里积存了太多的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粹。在他之前,伟大的田园诗人陶渊明就诞生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盛唐之后,陶渊明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因为这里有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桃源梦境”。这里还是道教圣地,南北朝时,陆修静在庐山的简寂观升堂讲座,弟子数千,在这里形成道家的百科全书《道藏》。南方佛教中心归宗寺烟火鼎盛,东林寺已成为莲宗的发源地,这样丰厚的文化,滋润着白居易未来的人生。庐山、长江、鄱湖,给了他丰富的营养,也展示着他在这片画山秀水的江南沃土上,写下的流传千古的诗句、绚丽多彩的文字。江州司马的经历,完善了白居易的人生,任江州司马之前的白居易,是高大的,之后,是完美的。浔阳为白居易增色,白居易为浔阳驰名。

  元和十年的深秋,首都长安已是秋风瑟瑟,少有生气,衬托了白居易此时的心情。他告别了京城的亲人和朋友,带着家眷,带着对不能成为眷属的心中恋人湘灵的思念,踏上了早已等候在渭水边上的客船,这张旧船票,将要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是福是祸,只有天知道。他的情绪是低落的,他对前途是悲观的;透过潇潇的秋色烟雨,不知道是否还能赋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豪言壮语。小船悠悠,心事重重。小船荡过京杭大运河,从南京进入长江,天上的大雁不时从头顶飞过,他的心情依旧沉重,摆在船舱里的砚台,虽然磨了一次又一次墨,手中的毛笔一次又一次提起,但终究没有留下激情的文字。

  船近江州,白居易对这个生命旅途中的驿站,很难说出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但他明白,浔阳,并非等闲之地,从秦建立郡、县制以来,这就是三十六郡之一。他也知道,诗仙李白,在这里写下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千古绝唱,他隐隐觉得,虽带贬之身,但前途并非是那么黯淡,或许在江州能荡起生活的涟漪,迸出活力的浪花,在这样的心境下,他步出船舱,站立船头,眺望江州,一首《望江州》随口吟出:“江回望见双华表,知是浔阳西郭门。犹去孤舟三四里,水烟沙雨欲黄昏”。

  在诗人眼里,他这片孤舟即将靠近浔阳江头,浔阳西门雄浑庄重。大门的旌旗猎猎作响,华表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更加苍桑厚重,江上的轻雾和阵阵秋雨,掩映在黄昏之中,字里行间,透露诗人一种无奈的心态,也隐隐显示出在那庄重的华表面前,那种不屈的向上精神。

  一个从京城出来的官员,身上还带着京官的遗风。关注民生,是每一位有识之士立德的基本要求,他踏上江州的土地之后,便察看了江州的市容市貌,写下了对江州的第一印象,他的《初到江州》,就这样描写了江州:

  浔阳欲到思无穷,庾亮楼南湓口东。

  树木凋疏山雨后,人家低湿水烟中。

  菰蒋喂马行无力,芦荻编房卧有风。

  遥见朱轮来出郭,相迎劳动使君公。

  从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庾亮大酒楼上灯红酒绿,达官贵人,商贾富豪迎来送往,举杯交欢,对酒当歌,醉生梦死;而诺大的江州城并无多少生气,城中树木凋疏,更显得秋风瑟瑟,特别是住在那低矮、潮湿地方的穷苦百姓,用几块芦荻搭起来的草房,难以抵挡深秋的寒露风,生活过得十分艰难……由于贬谪之身,江州人民没有冷落他,他也只能言无责、事无怀,只能把老百姓的冷暖安危深埋在心底。

  白居易是幸运的,时任江州刺史崔能给予了他很多方便,在九江四年中,他游遍了庐山的山山岭岭,长江的波涛留下了他的身影,鄱阳湖的碧波有他唱和的诗鸣。他在这里乐山乐水,日子过得悠闲而又不乏情趣。庐山、长江、鄱湖给了他灵气,在这里,迎来了他人生创作上的第二个高峰,他虽然还带着伤感,但生活的向上,不断抚平着他心中的忧伤,他虽然不能实现大济苍生的政治理想,但他在这里享受了自然和谐的快乐,在九江四年的时间是短暂的,但他为这里的山、江、湖留下了200多首诗篇,祭文、信札、游记18篇,这是白居易文学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让我们沿着白居易当年的轨迹,去了解他当年的心路历程吧!

  秋去冬来,九江的冬天,像长安一样寒冷。“九江十年冬大雪,江水生冻树枝折”。白居易没有因为贬谪和寒冷的天气而割断对朋友的眷念情怀。他想到了在长安时,与挚友元稹的诗书唱和,想到了和元稹的友谊。由于政治上的变故,加上流离的颠簸,他有很多的书信没有回复元稹,他深感疚意和不安。在江州,刚刚安顿下来,就想到了好友元稹,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冬天,他给元稹写了一封3267字的长信《与元九书》,这是一封以书信散文形式写下的关于诗歌理论创作的文章,也是他在长安与元九讨论的一个继续。这封书信,明确了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的原则,那就是要反映时代的政治特色和社会现实风貌。正是由于这样的一些见解和原则,影响了中唐诗歌发展的方向,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中国诗歌理论宝库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江州西门,紧邻湓浦口,北临长江,旁边还有一座小丘,生长着茂盛的翠竹和挺拔的苍松,环境十分幽雅,白居易的家就安置在这里。虽然门前没有车马的喧哗,但有不少路过江州的友人前来拜访,更有本地的诗歌爱好者登门求教,不乏温馨和谐的情景。白居易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了,在晨光暮色中,他沿着长江岸边漫步,看一江春水东流,白帆点点万里船。创作之余,在窗前眺望庐山秀色,看云展云舒,对未来的生活,似乎看到了一缕明媚的阳光。

  浔阳楼,因江州古称浔阳而得名,始建年代已不可考,从唐诗中描写浔阳楼来看,至少在唐以前就有了。浔阳楼,雄踞长江岸边,历来就是一处名胜佳境,这里距白居易住的地方不远,也就三、四华里的路程,因此,白居易就时常登上浔阳楼,凭栏远眺长江,他的《题浔阳楼》诗,就描写了浔阳江畔的秀色和美丽。

  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

  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

  今朝登此楼,有以知其然。

  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

  深夜湓浦月,平旦炉峰烟。

  清辉与灵气,日夕供文篇。

  我无二人才,孰为来其间。

  因高偶成句,俯仰愧江山。

  站在浔阳楼上,凭吊先贤哲人,敬慕渊明高洁,羡慕韦应物诗情。极目远眺,东飘而去的长江在冰冻中晶莹剔透,远处的庐山高耸入云,蓝天白云下,山清水秀,色彩多姿,是上天赐给江州的水墨画,这是白居易对江州城的热情赞颂。

  冬去春来,白居易的心情是越来越好,在长安城时,他就读过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这是一处什么仙境,让李白发出响彻苍穹的绝唱?白居易迫切地想飞翔庐山,去欣赏庐山秀丽的景色。

  庐山因西周匡氏七兄弟在此筑庐修道而得名,又名匡山。捱过了漫长的冬天,庐山开始冰雪消融,白居易邀上好友,结伴同行,开始了庐山的行程。此时的庐山,已成为佛、道名山。山南山北,庙观林立,特别是山南的归宗寺,已成为南方佛教的中心;山北的东林寺,成为莲宗的发源地,并开始传播到了日本;山上的大林寺,香火鼎盛;还有庐山南麓的简寂观,成为道教文化的研究中心。白居易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上庐山的。庐山文化的博大精深,早就令他心驰神往。

  大林寺,建于公元四世纪,由僧昙诜创建。白居易来到大林寺时,寺庙已经走过了四百多年的沧桑岁月。据传说,白居易在上山之前,在浔阳城里做过一个梦,冥冥之中路过一片桃花林,白居易没想到,当他跨进大林寺,养眼的桃花迎面扑来,艳似红霞、叶翠如茵、阳光暖意、蜂蝶争春,就与他梦中景物一模一样。寺中僧人久闻白居易大名,早就铺开纸张,摆好墨砚,请白居易题词。白居易先是写下“花径”两个大字,感到意欲未了,随后写下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这样流传千古的名句。

  这四句诗,既是诗人对庐山大林寺的赞美,也是诗人自己心境的写照。人间的四月,正是春夏之交,所有的迎春花都已凋谢,但在这庐山之巅的大林寺里,桃花才刚刚盛开。人们常常抱怨春天一去,难以寻找,没想到在这大林寺里,再现春天景色,这里的确有诗人心境的写照,由于贬谪,诗人曾为春光短暂匆匆而愁恨和失望,恰在此时,春天般的仙境映入眼帘,这是一件多么欣喜的事情啊。大林寺的春光,也似乎给白居易的前途展示出一缕初露的曙光。年轮转过了一千多年的岁月,庐山大林寺最终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只是一处遗址。清末学者李凤高,在1938年,在大林寺遗址附近发现“花径”旧石刻碑,考证为白居易遗迹。约陈三立、吴宗慈、胡思义等名流,共同发动募款,在大林寺遗址旁建亭纪念,李凤高手书“花开山寺,咏留后人”。携刻在“花径”两侧,这真是白居易诗魂不散,才有了今天庐山“花径”胜境不衰。

  白居易来江州登浔阳楼,就写下了“常爱陶彭泽”的诗句。他的心中,早就与陶渊明结了情缘。陶渊明的老家,就在庐山第一大寺庙归宗寺旁的栗里村,这一线排开,都是文化胜地,开先寺、简寂观、归宗、栗里、桃花源、东林寺,他先拜谒简寂观,写下了《宿简寂观》诗一首:

  岩白云尚屯,林红叶初陨。

  秋光引闲步,不知身远近。

  夕投灵洞宿,卧觉尘机泯。

  名利心既忘,市朝梦亦尽。

  暂来尚如此,况乃终身隐。

  何以疗夜饥,一匙云母粉。

  深秋季节,游过庐山的白居易,来到了道教胜地简寂观,满山红叶,秋高气爽,如果不在这里住上一晚,那就愧对这人间仙境,他不仅与老道们在观里谈经论道,而且还一起吃了夜宵,说明他游简寂观的心情是十分愉快的。

  接着他又来到了归宗寺。归宗寺,建于东晋安帝义熙十年甲寅,历代文人墨客,多有留咏,但没有留下白居易的诗篇,只留下了一则白居易的轶事,《桑疏》记载。

  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后,也常到归宗寺拜谒,并与当时的主持智常成为好友。一天,白居易来到归宗寺,正遇智常在用泥粉墙。智常问白居易:“你是儒耶还是道耶?”白居易答:“儒也。”智常又问:“是君子儒还是小人儒?”白居易答:“是君子儒。”智常递过一块空泥板,白居易就接过泥板帮他过了一下泥,智常接过便用,良久才说:“你莫不是怪诗才白侍郎吧。”白居易说:“不敢当。”智常叹道:“你也不过是帮人过泥的份啊。”晚年的白居易,信奉佛教,这与他在庐山广为接触佛教是分不开的。

  元和十一年,白居易终于来到了他心中的胜地,陶渊明的老家栗里陶村。陶渊明辞家归田,隐居山野,这种超凡脱俗的精神,是白居易非常敬慕的。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虽挂司马之名,但实为隐士一般,更激发了他与陶渊明思想感情上的共鸣。陶渊明的故居栗里村沧桑古朴,柴桑桥横跨醉涧之上,他心中五味杂陈,不吐不快,写下了感情真挚,余味无穷的长诗《访陶公旧宅》:

  予夙慕陶渊明为人,往岁渭川闲居,尝有《效陶体诗十六首》,今游庐山,经柴桑,过栗里,思其人,访其宅,不能默默,又题此诗云。

  垢尘不污玉,灵凤不啄膻。

  呜呼陶靖节,生彼晋宋间。

  心实有所守,口终不能言。

  永惟孤竹子,拂衣首阳山。

  夷齐各一身,穷饿未为难。

  先生有五男,与之同饥寒。

  肠中食不充,身上衣不完。

  连征竟不起,期可谓真贤。

  我生君之后,相去五百年。

  每读五柳传,目想心拳拳。

  昔常咏遗风,著为十六篇。

  今来访故宅,森若君在前。

  不慕樽有酒,不慕琴无弦。

  慕君遗容利,老死此丘园。

  柴桑古村落,栗里旧山川。

  不见篱下菊,但余墟中烟。

  子孙虽无闻,族氏犹未迁。

  每逢姓陶人,使我心依然。

  字里行间,情真意切。白居易的敬陶、慕陶、爱陶、恋陶之情在诗人的心中流淌。

  栗里村旁,有庐山著名的温汤。在长安时,他多次参观过杨贵妃的“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骊山温泉,他又想起了在长安的岁月,他为庐山温泉留下了赞美的文字,《题庐山山下汤泉》:“一眼汤泉流向东,浸泥浇草暖无功。骊山温泉因何事,流入金铺玉甃中。”

  白居易在江州的四年,与庐山东林寺结下了很深的情缘。这里不排除他敬仰东林寺创始人慧远之外,更多的是他的佛心情愫已经形成。从他写东林寺的诗中可以看出,每到东林寺,他都要在寺里住上一宿,与寺中长老谈经论佛。“经窗灯焰短,僧炉火气深。索落庐山夜,风雪宿东林。”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白居易与僧人围在火炉旁,品着庐山的云雾茶,温馨而又吉祥,他已溶入了佛的世界。“昔为东掖垣中客,今作西方社里人”、“不须惆怅从师去,先请西方作主人”。慧远早年在东林寺结莲社,看来,五百年后,这个莲社组织依然存在,白居易已成为正宗的莲社会员。当年,慧远与十八高贤结莲社,就是一个较为宽松的组织,社员不仅仅是佛教徒、道教精英,也有儒家高士,这就为没有皈依佛门的白居易提供了方便,所以,白居易曾自比十八高贤,他在一首诗中,记载了他与东林寺僧十七人同游庐山的情景:“最惭僧社题桥处,十八人名空一人。”

  寺庙是靠香火滋润的,已盟生佛心的白居易,山南山北,见庙就进,见佛就拜,夜幕降临,便就近入寺中休息。他不能总是白吃白喝,便用润笔费绢丝百匹,用于修东林寺经藏西廊,这是一处重要的藏经场所,中唐时,藏经达一万多卷。为此,他还为东林寺专门作《东林寺经藏西廊记》。白居易离开江州之后,时常梦回东林寺,回忆他与东林寺里的僧人在一起的日子,并保持着与东林寺长老的书信往来,“一别东林三度春,每春常似忆情亲。”字里行间,展示出他对东林寺的大仁、大爱、大义。二十年后,白居易把自己付诸了毕生精力的《白氏文集》,交付东林寺收藏,并作《东林寺白氏文集记》。白居易的诗文能流传,东林寺是功不可没的。三十年后,白居易已进入暮年,生命的轨迹即将划上句号,他念念不忘的还是东林寺和他的庐山草堂。他常致信东林寺,了解东林寺的发展和变化。虽然身在远方,但他的魂,也确实回到了庐山,回到了东林,回到了庐山草堂。

  庐山草堂是白居易在江州时的一处重要遗迹,是白居易的庐山情缘象征。

  元和十一年的秋天,天高云淡,清风徐徐,层林尽染,白居易应东林寺主持邀请,在东林寺赏秋。庐山的秋色,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副风景画,养眼怡情,美不胜收,令白居易心醉神驰。特别是香炉峰北、遗爱寺南的峰峦之间,更是画山秀水,美不胜收。他当即决定,在这里构筑草堂,打算在这里颐养天年。元和十二年的春天,在朋友们的帮助下,草堂落成,炊烟升起,给灵山秀水带来了新的生气。白居易特作诗庆贺:“五架三间新草堂,石阶桂柱竹编墙。南檐纳日冬天暖,北户迎风夏日凉。洒砌飞泉才有点,拂窗斜竹不同行。来春更茸东厢屋,纸阁芦帘着孟光。”第二年的三月十七日,正式乔迁草堂,过起了像陶渊明那样的隐逸生活。四月九日,几个追随白居易的隐士和东、西林寺的僧人前来草堂祝贺,白居易还按照佛家礼仪请大家吃了一顿斋饭。

  草堂倾注了白居易的心血,他为草堂写下了一首又一首赞美的文字,而最著名的就是他写的《庐山草堂记》。在中国古代,天下名山,首推五岳,由于有了白居易那不朽的文字,庐山也就成为天下名山之首了。他在《庐山草堂记》,就开明宗义地提出:“匡庐奇秀,甲天下山”,这是白居易对庐山最大的贡献。《庐山草堂记》是一篇优美的散文,十分亲切和自然,白居易讲:庐山的风景,秀丽至极,简直是天下诸山的冠军。山的北峰,叫香炉峰,香炉峰的北面,有一座遗爱寺。就在香炉峰与遗爱寺之间的风景,就更是漂亮得不得了,恐怕还远超过庐山本身呢!元和十一年的秋天,太原人白乐天一见就爱上他了,就像远行的游子路过故乡一样,眷恋沉迷,依依不舍而不忍离去,于是就对着香炉峰,傍着遗爱寺,盖了一间草房……诗人爱草堂的心情溢于言表。

  元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贬谪四年的白居易,被唐皇朝任命为忠州刺史,他又有了报效国家的机会,心情当然是愉快的。但是,要离开住进来不久的庐山草堂,要离开画山秀水的庐山,他又有着太多的眷恋和不舍。为此,为告别庐山草堂,他专门写了一首恋恋不舍的诗文:“三间茅舍向山开,一带山泉绕舍回。山色泉声莫惆怅,三年官满却归来。”庐山的草堂,永驻白居易心里,在梦里常回忆起草堂的快乐幸福生活。长庆二年二月,由于皇位的更替,新的皇上爱慕白居易的才华,他改任杭州刺史,在赴任途中,他拒绝了好友留宿江州的邀请,特此赶往草堂住了一宿。看到当年的书房、药台、竹窗、莲池还和当年一模一样,倍感亲切,再三向看管草堂的僧人表示感谢。还写下了诗一首:“泉水尚依依,林疏僧亦稀。何年辞水阁,今夜宿云扉。漫献长扬赋,虚掷薜荔衣。不能成一事,赢得白头归。”从此以后,白居易再也没有来过江州,来过庐山,住过草堂。当他年过古稀时,对草堂的思念更加浓烈、深沉。“三十年前草堂主,而今虽在鬓如丝。登山寻水应无力,不似江州司马时。渐伏酒魔休放醉,犹残口业未抛诗。君行过到炉峰下,为报东林长老知。”对他不能再到草堂感到无奈,也激起了人们的无限追思和眷恋,为他未能终老庐山草堂,感到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丝丝愁情。

  在江州的白居易,陶醉在名山、名湖、名江的大自然怀抱里,庐山的崇山峻岭,留下了他攀岩赏秀的踪迹;浔阳江头,留下了他的千古绝唱;碧波浩淼的鄱阳湖口,有他荡舟划桨的身影。他醉倒在山江湖里,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八百里鄱阳湖,是生命的摇篮,那浩瀚的湖面,应衬了他博大的胸怀,他对鄱阳湖也是情有独钟,他常和友人,从长江湖口入鄱阳湖,面对鄱阳湖绚丽的风光,常常是忘了归程,他在《彭蠡湖晚归》诗中,描绘了当时的景象:“彭蠡湖天晚,桃花水气春。鸟飞千白点,日没半红轮。”像一个顽童一样,纵情欣赏大自然的风光,常常忘记了归程。

  白居易在江州留下的千古绝唱,当属他写下的《琵琶行》,这是继他的《长恨歌》之后,他的诗歌创作上的第二个高峰。

  元和十年的秋天(815年),刚刚安顿下来的白居易,心情是惆怅的,情绪是低沉的,好在江州刺史并没有世俗的眼光,江州的文人对他十分友好,这给他的心灵上带来了一丝欣慰。虽然政治前途看不到光亮,心中的恋人湘灵还在京城,他只能把这一淡淡的愁情埋在心底。对远方来的朋友,他非常珍惜,庾亮楼上,人们能时常看到白居易的身影。深秋的一个夜晚,他送客来到长江湓浦口,“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离别,别是茫茫江浸月。”虽然心情不是那么好,也不像在京城有管乐伴奏,但为友送行的酒还是不能少喝,以至都有一些醉意了。“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白居易是京城才子,对琵琶的欣赏有一定的水平,觉得旋律是那样的熟悉,韵味似京腔声,这就萌发了他的京都情结。在这个秋风瑟瑟的夜晚,他的心上恋人湘灵可安好?他便“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灯回重开宴。”可是,这位琵琶女不因白居易的热情所打动,而是不愿意出来相见,更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此时,白居易更想到了他的恋人湘灵,由于母亲的反对,他与湘灵终不能结成眷属,这是他的心中之痛。听到京城的琵琶声,又来自京城的女子,他对恋人湘灵的思念,就更加浓烈。他似乎听到的已不是浔阳江头的琵琶声,而是有情人的呼唤,肝肠寸断。琵琶女的身世,引起了白居易的共鸣,他以满腔的柔情,写下了“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浔阳江头的琵琶声,已弹奏了一千多年,他始终与奔腾的长江波涛相和鸣,在这画山秀水之间,演绎着人间的真情大爱,令无数诗人墨客竞折腰。

  白居易,永恒的江州司马,他永远和江州人民在一起。昨天的江州、浔阳,今天的九江,在岁月的长河中,《琵琶行》永远是长江岸边最响亮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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