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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2)

  七年四个月十二天

  谢沁立

  每天清晨,病房里都会传出“哎……哎……”的呼唤,通常要持续两三个小时。声音是从一位93岁老人的喉咙深处发出的,沙哑难听。老人因脑中风瘫痪多年,现在又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几年来,老人不停地住院、出院、再住院,医院成了他实际意义上的家。他头发稀疏,满脸褶皱,表情淡漠,外表已衰老得不会再有任何变化。在医生眼里,他的变化只是病历夹中不断增加的页码,体温单、查房记录、会诊单、血液检验单、X光检查单……一张张,经年累月,很快就成为厚厚的一沓,需要护士定期整理。

  陪伴在老人身边的,除了护工,就是他的老伴儿。每天,他在床上躺着,夜里不睡觉,白天却睡得迷迷糊糊,接连把几位护工折腾得选择离开。老伴儿从不在医院过夜,总是上午9点到病房,下午3点离开,雷打不动。9点来,是因为科室主任总是在这个时间查到老人的病房。医生查房时,她虔诚地望着可以做她孙辈的医生,屏气聆听医生说的每一句话。

  每天她都和医生、护士打交道,只言片语中,大家知道了她和他的往事。

  他是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和工程图纸打了一辈子交道;她是中学老师,和孩子打了一辈子交道。退休后,老两口平静而规律地生活着,在他86岁、她80岁之前,他们的身体相对健康,生活能够自理。但一场脑中风改变了他们生活的程序。他先是半身瘫痪,然后脑子变得迟钝,最后只能卧床。他如果知道自己大小便失禁,一定羞于见人,但幸好这一切他都不知道,所以他的心里也许还是快乐的。她笑着这样嗔怪他。

  他们有两个孩子,都在国外生活,也已到花甲之年。最初老人生病住院时,孩子们回来照顾过一阵,但不久就返回定居国。她说,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只要自己活着,她就会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能陪多久就陪多久,这是他们60多年前结婚时的约定。

  他每天都在等待。病中的岁月是如此漫长,他似乎每一天都在等待那个永久的归宿。在等待中,他的目光是呆滞的、空洞的。而每当临近早上9点钟,她的脚步走近了,他的眼神立即有了光彩,那是瞬间就闪亮的光彩。等她走到身边,他会随着她的身影转动着眼球,此刻,那眼神不再空泛和呆滞。似乎她来了,病房里就有了阳光,就有了鲜亮的色彩。

  他还没有失语时,还会撒娇似的向她告状:“疼,疼啊!他们打我。”那求助的眼神竟与幼儿无异。她笑吟吟地拉着他的手,用哄孩子的口吻说:“不疼,不疼。他们为你拍背呢,是舒服,不是疼,对吧?”他“嘿嘿”笑了:“对。”

  他失去了吞咽功能后,吃饭时,护工把牛奶或是打成稀糊糊的食物用针管打进胃管。她在一旁调侃他:“你倒省事啊,连奶都懒得喝了。”他听懂了,“哎、哎”地发出声音,嘴角扬一扬,像是微笑。

  午饭过后,护工为他翻身,让他侧身躺着。他下意识地弓着身子,肢体僵硬地动着,一只手紧紧攥着盖在身上被单的一角,躁动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她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先是将他穿的衣服捋平,然后,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掌握成空心的拳头,为他轻轻地有规律地拍着背。他不再躁动,面部肌肉舒展开来,享受着她的拍打,继而闭上眼睛,微张着嘴巴,沉沉地睡了。她低着头,弓着背,神态专注地拍着。她的手也是一双衰老的手,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通过手传递给他的温情。她拍着拍着,会打一个很短的小瞌睡,只片刻,就一个激灵把自己惊醒,再欠身去看他的表情。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的身上,金黄色的身影凝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他睡熟了,她会到护理部去和护士们说话。在这些“80后”的护士眼里,她的穿着有些另类。她一进病房就戴上一顶白色布帽,把花白稀疏的头发遮住,一根都不露在外面。她的上身穿着深色衣服,下身总是一条式样老气的褶裙,而脚上则是一双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半高跟黑色船鞋,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有几分滑稽,更让人有几分担心。她对护士说,那是她女儿要扔掉的鞋,被她去掉半个跟儿接着穿了,因为“穿裙子,要穿有一点跟儿的鞋才好看”。看着她的打扮,护士们掩着嘴偷偷地笑。

  一位护士说:“奶奶,您一会儿走了,爷爷又该‘哎、哎’地喊了。”“呵呵,他是在喊我呢!”见护士们惊讶的样子,她笑呵呵地说:“是啊,你们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年轻时可是个浪漫的人呢。我们年轻时约定,等老了,谁先躺下了,另一个一定要漂漂亮亮的,不能哭哭啼啼的。他说,他先走的时候,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也一定会记得我的名字。”护士们恍然记起,她的名字有一个“艾”字,那是她在病历本的家属栏里留下的。护士们笑了,说:“爷爷真是每天喊您呢。”

  她接着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和你们现在一样大。我年轻时很漂亮呢,他追求我,我不答应,他就每天到我工作的学校门口等我。一天,他在门口拦住我,给了我几个还没成熟的青玉米。那时候,他单位的后院有一块地,长了几棵玉米。他知道我爱吃玉米,就偷偷地去摘了几个。就是因为这几个青玉米,让我跟了他一辈子。我60岁时血压高,听人说玉米须煮水喝能降压,他就去菜市场帮我捡回好多玉米须晾在阳台上,给我煮了一冬天的水。”

  在护士们的羡慕声中,她继续说:“年轻时,他照顾我,现在是我照顾他了。只是我也老了,头发白了,也快掉光了,戴上帽子,老头就会认为我还是乌黑的头发。我的膝盖伸不直,腿弯曲了,穿上裙子,老头就看不见我的腿了。我在固定的时间来去,是因为我自己也是80多岁的人了,如果不能好好休息,怕不能陪他坚持到最后呀。”

  一天又一天过去,他依旧“哎、哎”地喊着,她依旧一歪一歪地来去。无论是明白的,还是糊涂的,他们都在坚持,能多久就多久。

  他走的那天是个下雪的冬日。之前,他一直处于弥留状态,再没有力气去“哎”了。他在生命的边缘徘徊,还能记得她的名字吗?还能看到她穿着裙子姗姗走来吗?还能回忆起那青涩的玉米吗?

  那天下午1点多钟,她坐在浑身插满管子的他的身旁,一遍遍抚摸着他的额头、脸庞、手掌……两点整,他的喉咙里“哎”了一声,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答应着。之后,他安静地走了。她却笑了,流着泪。

  护士为他做最后的护理时,随口问了一声:“也不知道老爷子在咱们病房住了多久?”

  “七年,四个月,零十二天。”她在旁边毫不犹豫地说。

  妻子的最后一条短信

  菲你不可

  妻子是个小尾巴,我走到哪里她都要问到哪里。我厌烦,她却乐此不疲。可是,这个小尾巴却在那个下着大雨的深夜永远消失了……

  我的心情非常难过,内心充满了内疚和痛楚,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

  结婚那天,老婆用买戒指的钱给我买了一款手机。那天夜里,我们两人在被窝里一遍遍地调试着手机的响铃。我们觉得,生活就像这铃声,响亮、悦耳,充满着憧憬和希望。从那天开始,我常常接到她的电话:“老公,下班了买点菜回家。”“老公,我想你,我爱你。”“老公,晚上一起去妈妈家吃饭。”我的心里十分温暖。有一次,我忘了给手机充电,又恰好陪领导到基层,应酬到半夜才回到家,推开房门一看,我发现老婆早已哭红了眼睛。

  原来从我下班时间开始,她每隔一刻钟就打一次电话,我都不在服务区。老婆更加着急,总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后来每隔十分钟打一次,直到我推开家门,她刚把话筒放下。我对老婆的小题大做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出什么事情?”老婆却说有一种预感,觉得我不接电话就不会回来了,我拍拍老婆的脑袋,笑了:“傻瓜!”不过,从此以后我一直没有忘记及时给手机充电。

  后来我升了职,有了钱,手机换了好几个。突然有一天,我想起欠着老婆的那枚戒指,便兴冲冲地拉她去商厦。可是她又犹豫了,说:“白金钻戒套在手指上有什么用啊?给我买个手机好吗?我可以经常跟你联系。”于是我就给她买了一部手机。

  那天,我们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客厅,互相发着短信息,玩得高兴极了。

  一天夜里,我和同事到朋友家玩牌,正玩在兴头上,老婆打来了电话:“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我在同事家里玩牌。”“你什么时候回来?”“待会儿吧。”输了赢,赢了输,老婆的电话打了一次又一次。外面下起了大雨,老婆的电话又响了:“你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快回来!”“没告诉你吗?我在同事家玩,下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回去!”“那你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来接你!”“不用了!”一起打牌的朋友都嘲笑我“妻管严”,一气之下,我把手机关了。

  天亮了,我输得两手空空,朋友用车子把我送回家,不料家门紧锁,老婆不在家。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岳母打来的,电话那头哭着说:她深夜冒着雨出来,骑着自行车,带着雨伞去我同事家找,找了一家又一家,路上出了车祸,再也没有醒来。

  我打开手机,只见上面有一条未读留言:“你忘记了吗?今天是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曰呀!我去找你了,别乱跑,我带着伞!”

  她走在找我的路上,永远不会再醒来了。我泪流满面,一遍遍看着这条短信息,我觉得那一个晚上我输了整个世界。

  让我为你解鞋带

  邓博文

  每天下班的时候,女人就推着轮椅,准时出现在门口,听着皮鞋咚咚的声音,女人的笑容便像海浪般舒展开来,回来了啊。男人点头,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推着女人进去。

  到门口,女人说,我来给你解鞋带吧。女人弯下腰,缓缓地解着,男人的眼睛湿润了,十年了,自从妻子瘫痪后,她已经重复这样的动作7000多次了。其实这样的小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做的。但是女人不肯,女人还一度收了他的钥匙,女人说,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可是最近小区闹起了抢劫,男人都不敢在办公室耽搁,他怕他不在的时候,会有不法之徒冲进他的家里。

  从公司到家也才几站的路程,男人会坚持每天回来做中饭和晚饭,当然,他每天晚上经过一家鲜花店的时候,都会顺带买上一朵,就一朵,男人其实可以多买一点的,但他没这样做,他喜欢把快乐一点一滴地送给他最疼爱的女人,他喜欢把这些平凡的浪漫扩展得更细致和温馨,每天都不间断。

  可是今天堵车了,看着几公里的车流,男人果断地把车寄存了,然后快步跑回家。女人就在楼下,女人说,回来了啊。男人擦了把汗,说,堵车了,就耽搁了下,你怎么下来了。

  女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我担心着你,就下来了。

  男人的房子在八楼。虽有电梯,但对一个瘫痪的女人来说,那是多么艰难的旅程。

  男人没有责怪,因为那是他们十年来的约定,他为她做饭,而她为他解鞋带。男人抚着她的额头,说,我们回家吧,男人推着轮椅,进电梯,开门,然后女人弯下腰,给他解鞋带。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是轮椅,就是楼梯,就是一朵鲜花和两颗心之间的呵护,就是一个十年来的约定,他为她做饭,而她为他开门、解鞋带,就是那天他推着她上楼,然后一起走向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我想,这种爱的约定,对你我也都是适应的吧。

  生长在心中的向日葵

  杨立平

  1969年,16岁的上海知青刘行军去北大荒插队,与当地女孩二丫相爱。几年后,刘行军回上海读大学,临行前向二丫承诺--毕业后与她成婚。二丫苦等三年,等到的却是一封分手信。二丫放不下心中的这份感情,没再谈恋爱。18年后,刘行军惊闻二丫仍然单身,并且身患重病,他毅然重返北大荒,将二丫背到上海治病、成婚。1996年,二丫的肺大泡破裂,做手术切掉了左肺;2004年,刘行军又因肝癌需要做肝脏整体移植手术……

  刘行军

  18年后,我又回到了北大荒。二丫的妈妈颤巍巍地站在屋中间迎候我,只说了一句“孩子,你回来了”,就把我拥入怀中。我善良温厚的北大荒妈妈啊,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责怪的话。小弟愤怒地把头扭到一边,拒绝跟我打招呼,这个憨直的汉子,忘不了我害得他的姐姐差点丧命。二丫的舅舅只说了一句:“18年了!”不胜感慨。

  二丫还没起床,听说我来了,立时抖成一团,抖得一件棉袄穿了好半天,才勉强穿到身上。她迟迟不敢出来,她没有勇气出来,怕自己失态控制不住。

  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二丫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这时大队书记听说我来了,也过来看我。屋子里坐满了人。

  二丫的头始终低着,声音沙哑:“你来了……”

  这就是我的二丫吗?她脸色苍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瘦削、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摔倒。“来了。”我的喉头有点哽咽,好似有一把利剑在搅动着心脏。二丫的衰弱病态让我的心中充满了内疚。说完这一句,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吃过早饭,一屋子人悄然散去,二丫的妈妈也没了踪影。我来到二丫的小屋,对坐在炕边的她说:“你怎么这么傻啊。真想不到你会这么傻!”我把她揽进怀里,两人放声大哭,诉说着离别后的这18年,边说边哭。二丫18年的委屈和悲伤化作泪水的长河,不停地流啊流。我俩一直说到日上三竿,又说到日落西山。

  我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这一次你得跟我走。”怀里的她瘦成了一把骨头,不把她带走,做最好的治疗,我担心她熬不过这个冬天。

  二丫哭了:“不了。见到你,我就没什么遗憾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跟你走了,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背也要把你背回上海。后半生,我们再也不分开。”我坚定地说。

  第三天早晨四点多钟,我带着二丫离开了合心屯。二丫的身体太差了,严重的支气管哮喘让她的呼吸声粗得像拉风箱。她1.65米的身高,体重却只有38公斤,眼见油尽灯干了。我都担心她撑不到上海。

  火车上,我们俩舍不得合眼,不停地说着话,实在困了才打个盹儿。

  二丫说:“到了上海,我怕我不习惯呢。”

  “怕啥?有我呢。”

  “我不懂上海话,唧唧哝哝的,一句也听不懂。”

  “我教你,一句一句地教,总能学会的。”

  “我想家怎么办?从来没离家这么远。”

  “想家了咱们就回去。一年回一次北大荒,总行了吧?”

  二丫的眼珠转了转问:“你一个人住吗?”我说:“是的。”单位给我分了一套30多平方米的房子,我很少住,平时都住在单位值班室。这18年,除了跟前妻结婚的三年,我过的基本是集体生活。

  “房子还没装修,随便你怎么弄吧。”是的,我们的家,连同我的人,都交给她了。

  我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在忍受了18年分离的痛苦之后,我们终于团聚了。

  我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将从17岁开始补偿你。”

  但造化弄人,厄运对我们的考验一直没有停止。继1996年二丫的肺大泡破裂,手术切掉了左肺后,2004年2月,我又出现了腹痛、乏力、食欲不振、皮肤瘙痒等症状。上海一家医院诊断为甲肝。在住院治疗的43天里,我的体重急剧减了10几公斤。病情不断恶化,高烧不退,还出现了肝腹水。4月9日,已为我妻的二丫见情势不妙,把我转到上海中山医院,经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了。二丫被医生叫去办公室,回来时两眼通红。

  她强作笑颜:“肝炎,有点儿肝腹水,得住院治疗,没啥大事。”

  她的目光躲闪着。在她11岁时,我们就认识了,我熟悉她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她的故作轻松,对紧张和悲伤的掩饰是瞒不过我的。

  病房里有4张床,其他3张床住的都是肝癌患者!突然的醒悟,好似呼啸而来的铁锤砸在我的胸口。我知道肝癌是死亡率极高的一种疾病,那么我还有多长时间?我才51岁,死亡就这么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悄然而至?

  病情来势汹汹,我极度虚弱,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连日忙于护理又陷于焦虑之中的二丫终于撑不住了,坐着小板凳,趴在床边打起了瞌睡,手却紧握着我的手。深夜,微弱的光线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角依稀有泪。我想给她拭泪,却虚弱得抬不起手。10年前,我将这个女人背到上海,向她发誓:“我背弃你、伤害你18年,我要从17岁开始补偿你,让你幸福……”

  她刚刚幸福了10年,难道我要再次背弃自己的誓言弃她而去……

  二丫

  2004年4月9日,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告诉我:“你的丈夫是肝癌晚期,唯一的希望就是进行肝脏移植手术。”

  仿佛大地在脚下裂开,我坠向无底的深渊,空白、绝望、恐惧像拍天的巨浪一样涌来,仿佛要把我拍烂扯碎。在我的生命中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那是1980年,我接到他的分手信时。微笑的生活突然面目狰狞地挥起大棒,砸在我的头上,我的爱情、幸福和未来都碎了。

  第二天,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并告诉我,他的肝功能已衰竭,随时会出现肝昏迷和吐血的现象。医生还说,必须马上做整体肝脏移植手术,不过风险大,费用很高,至少要35万元。

  我们仅有一万元的存款。10年前,刘行军把我从北大荒背到上海后,我一直在养病,没有工作。刘行军的收入也不多,仅够维持我们的生活。1996年,我又做了一次手术,花去了四五万元。我们家最值钱的就是单位分的30多平方米的住房,那是一房一厅,老式结构,厅是晒不到阳光的。当时上海的房价还没太涨,卖不了几个钱。

  死神扇动着黑色的羽翼,要把他从我的身边夺走。我要是能凑到35万元,也许能从死神手里夺回他。可是,我上哪儿去筹这笔巨款呢?

  我守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死神随时随地会把他带走,可是我不甘,不甘我们就这样被命运再次分开……

  刘行军很快就出现了间歇性肝昏迷。医生告诉我,肝昏迷是肝癌患者最主要的死亡原因,必须马上进行手术。马上凑齐35万元医疗费,才能救他的命!

  我哭了,除了哭,我还能怎样?

  傍晚,他再一次陷入昏迷。我肝肠寸断地把他的头抱进怀里:“哥,你醒醒,跟我回北大荒吧。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向日葵,你说过,金灿灿的向日葵是世界上最美的花。”不,我决不轻易将我的丈夫交给死神,决不!就像当年我死死抱定爱情,决不肯放弃一样。刘行军总说我:“你这个女人啊,又傻又犟。”

  可是,怎样才能凑到这35万元的救命钱?

  我急得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乱转,在家里四处乱翻,哪怕一分一角都不放过。也想过向亲戚求助,可刘行军的父亲1984年患肺癌病故。他们家兄弟7个,生活都不宽裕。我的父亲也去世了。2000年,刘行军将我母亲和我的小弟一家接到上海,母亲在小区看车棚,弟弟做保安,弟媳在饭店洗碗,他们将积攒下的1000多元钱,一分不少地都给了我。

  最后我在家里翻出了刘行军的电话本,逐一打电话求救:“求求你,救救我们……”

  2004年4月14日,医院专家组决定,派人紧急寻找匹配的肝源,在此之前,先给刘行军换上人工肝脏,以血液透析来维持他的生命。

  手术定于2004年4月15日。上午9时,医生让我在术前风险告知书上签字,我的手抖得不行。当时肝脏整体移植手术在我国刚刚起步,手术风险极大,很多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我签完字,想到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9时30分,刘行军在要被推进手术室时,突然拉住我的手:“对不起,丫妹,这些年难为你了。如果我出不来,你一定得挺住。”我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记住,你得活着回来。我等着你。你知道我傻,一根筋,认定的东西死也不放开。你不回来,我也就没命了。”说着,我的泪珠滴到了他的脸上。他抬手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傻丫头,我不会再坑你一次!”

  他被推进了手术室,我站在门外,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保佑我的丈夫平安出来。我在这里等着,哪怕是地老天荒我也等……

  刘行军

  上苍也许听到了二丫的祷告,也许是因为目睹了我们18年的离别及团聚后的种种苦难,终于动了慈悲之心。

  2004年4月15日下午3点多,当手术进行了一半、坏死的肝脏被摘除时,传来一个天大的喜讯,匹配的肝源提前空运到了上海!医生马上放弃了植入人工肝脏的计划,新的肝脏被移入……肝脏移植手术进行了6个多小时,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医生笑着告诉我,手术非常成功,坏死的肝脏被摘除了,新的肝脏已经开始在我体内工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逃出了死神的魔掌,接下来的几天,是极其危险的排异期。

  我用目光寻找着,看到了站在重症监护室玻璃墙外的二丫,她含泪带笑地望着我,向我摆手。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在说:“哥,你得坚强,你得活着走出来。”我示意她去休息,别在那里傻站着。她是只有半边肺的人,我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二丫摇头,倔强地站在外面,从手术开始,她就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一不小心,死神就会带走我。

  我知道二丫心中的恐惧。1996年,二丫被推进手术室时,我的心里也曾这么恐惧过。我们不能再失去彼此了,我们跟别人不一样,因为我的愚蠢,我们曾失去了宝贵的18年。

  2009年10月,我到上海重访刘行军和二丫这对多灾多难的夫妻。刘行军换肝后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重返上海少年劳教所上班,但手术欠下的巨款还没有还清。

  坐在他们简陋的“蜗居”里,我问二丫:“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过,你还会选择刘行军吗?”

  “会的。”没有半点迟疑,二丫平静地回答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决。

  突然,他们养的鹩哥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叫声:“丫妹啊!”那声音酷似刘行军,在声声呼唤自己的爱人。

  生命的礼物

  李愚

  约翰看了一眼仪表盘,离切里兰机场只剩7分钟的航程了。家越来越近了,想着可以在家过复活节了,约翰难掩心中的兴奋。

  突然,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两腿从上到下渐渐没了力气,失去意识前他把妻子海伦叫到了驾驶舱。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解开安全带,然后就瘫坐在了座椅上。海伦试图重新给他系上安全带,这才发现丈夫已经昏迷。

  她想尽办法,也没能唤醒丈夫。这位80岁的老太没有恐慌,而是平静地从丈夫手中接过飞机操纵杆,自己驾驶飞机飞行。

  时间是2012年4月1日,81岁的美国人约翰柯林斯驾驶一架“塞斯纳”414A型8座双螺旋桨飞机从佛罗里达州的马尔科岛起飞,打算和妻子海伦飞回位于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市附近的家中过复活节。

  在距离目的地切里兰机场仅7分钟航程时,约翰突发心脏病去世。当时是傍晚时分,飞机燃料即将耗尽。情况万分危急,海伦呼叫了警方调度员,众人开始协力帮助她。

  儿子詹姆斯也是飞行员,他通过无线电与母亲取得联系,提供帮助;居住在距离切里兰机场1.6公里的飞行员罗伯特武克桑诺维奇接到电话,立即驾驶约翰家的另一架飞机升空,接近海伦驾驶的“塞斯纳”,通过无线电指挥她。

  海伦三次尝试降落,均未能成功。第四次降落时过猛,飞机前起落架损坏。她把住方向舵,保持飞机正直,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约300米后终于停了下来。

  当地面指挥人员得知飞机上唯一的飞行员已经昏迷,只剩下一位80岁的老太太时,惊得目瞪口呆。反倒是海伦保持了异常的冷静,独自一人操控着这个大家伙飞了一个小时。

  詹姆斯认为母亲对飞机的操纵“简直难以置信”,回答问题时仿佛“一生都在干这个”。“令人惊异的是,她最后仅凭一个发动机降落。我不知道,许多经过专业训练的飞行员是否能做到这一点。”

  詹姆斯还提到母亲接受帮助时的自信。“她甚至不希望僚机飞行员(武克桑诺维奇)升空。她说:‘你们不认为我能自己做这个吗?你们对我没信心吗?’她比地面上的任何人都冷静。”武克桑诺维奇在新闻发布会上也提到海伦了的自信:“她想知道,我是否信任她的自信。我说,如果你有信心,我就有信心,我想我们能完成(降落)。”

  当然,海伦的自信并非全是匹夫之勇。30年前,在约翰的敦促下,海伦学习过驾驶飞机起飞和降落,但她没有飞行执照,只是陪丈夫飞行过数百个小时。

  也许,约翰早在几十年前就预见自己会有瘫倒在驾驶舱里的一天,他把生存的机会提前留给了坐在身旁的妻子。这是他预先送给妻子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份至珍至贵的礼物--生命的礼物。

  世上最完美的妻子

  祁连月

  这是一场并不浪漫的包办婚姻。启功本以为,为了不违母命而娶章宝琛,是人生的不完美,却不料,她竟成了他难得的知己,并在那段艰辛的岁月里,给了他无尽的幸福。

  启功是雍正皇帝的九世孙。一周岁时,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和姑姑艰难地拉扯他长大。20岁时,母亲为他提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个名叫章宝琛的姑娘,比他大两岁。此时的启功全身心地扑在事业上,并没有成家的念头。但望着母亲被生活打磨得粗糙的双手,他点了头。

  当年3月,母亲将章宝琛请来帮忙准备祭祖的用品。那一天下着绵绵细雨,等在胡同口的启功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子撑着一把花伞娉婷走来,他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几个月后,她成了他的新娘。他称她为“姐姐”,她淡淡地笑着,低下了头。

  婚后,她操持家务,侍候婆婆,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原本不平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启功的家很小,朋友却极多,时常来家聚会,彻夜不眠。她站在炕边端茶倒水,整晚不插一言。

  他的母亲和姑姑都已年迈多病,她日夜侍奉不离左右。病中的老人心情不好,时常朝她发脾气,她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北京沦陷后,启功的日子日益拮据。有一天,他看见她在细心地缝补一只满是破洞的袜子,禁不住满心酸楚。他想卖画赚钱,却拉不下脸来上街叫卖。她说:“你只管画吧,我去。”那天傍晚天降大雪,他便去集市上接她。他远远地看见她坐在马扎上,全身是雪。她挥着双手兴奋地说:“只剩下两幅没卖了。”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20年。

  在困苦的生活中,她拿出珍藏多年的首饰出去换钱,给他做好吃的东西,不论日子有多困窘,她每个月都会给他留下一些钱,供他买书。他被禁止公开写作,她就让他藏在家里写,自己坐在门口望风。她偷偷地将他的藏书、字画和文稿收起来,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深埋起来。那些凝聚着他心血的收藏,一件也没有丢失,一点也没有损坏。

  她总是遗憾自己没有孩子,而且一直都执着地认为是自己的错,不止一次地叹息:“如果哪个女子能给他留下一男半女,也就了却了我的心愿。”在她病重之时,对他千叮万嘱:“我死后,你一定要再找一个人来照顾你。”他说:“哪里还会有人再跟我?”她笑了:“我们可以打赌。我自信必赢!”

  疾病将她的生命一丝一丝地偷走了。在最后的时刻,她伤感地说:“我们结婚已经43年了,一直寄人篱下。若能在自己家里住上一天该有多好。”他的一位好友听说后,立即把房子让给他,第二天,他便开始打扫。傍晚,他打点好了一切赶到了她的病床前,她却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月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他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便来到了她的坟前告诉她:“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了,你跟我回家吧。”那一晚,他炒了几个她最喜欢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到她的碗里,直到菜满得从碗里掉出来。那一刻,他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为他做媒的人接踵而来,他一一谢绝。媒人笑言:“你的卧室里还摆着双人床,证明你还有续娶之意。”他听后,立刻将双人床换成了单人床。望着她凝固在相框里的笑容,他也笑了:“当初打的赌,是我赢了。”

  三年后,他平反了。面对回归的头衔和待遇,他视若浮云,甚至卖掉了自己珍藏的字画,将所得的200万元人民币悉数捐给了北京师范大学,自己却住在一所简陋的房子里。他说:“我的老伴儿已经不在了。我们曾经有难同当,现在有福却不能同享,我的条件越好,心里越难过。”言语之中,满是苍凉。

  在章宝琛去世后的20多年里,启功一直沉浸在无尽的哀思中无法自拔。他无儿无女,无人可诉,只能将泪与思恋凝成文字,任心与笔尖一起颤抖:“白头老夫妻,相爱如年少。相依四十年,半贫半多病。虽然两个人,只有一条命。我饭美且粗,你衣缝又补。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为我亲缝缎袄新,尚嫌丝絮不周身。备他小殓搜箱箧,惊见衷心补绽匀……”

  2005年,93岁的启功带着他对章宝琛的思恋溘然长逝。在这73年看似不协调的爱情里,他却得到了最坚定的支持和最满足的幸福。

  戏比天大情比海深

  梅寒

  2000年7月的一天,河南郑州某医院,一位已经进入弥留状态的老人,把自己的四个孩子齐齐叫到自己的病床前,挣扎着给他们做最后的交代:“你妈累了一辈子了,爸爸是要走了快不行了,你妈我可是交给你们了,我走之后,你要给你们老娘保护起来,不要叫她生气,不要叫她受罪,这就算你们疼你们爸爸了……”

  病床边,头发已花白的常香玉轻轻摩挲着老伴那双瘦弱的手,泣不成声:“你为我操了大半辈子的心了,都成这样了,你还操我的心……”

  “我就是要操你的心啊……我这一生,有你足矣!”

  那年7月9日,这位叫陈宪章的老人带着对人世的无限留恋和对老伴常香玉的无限牵挂静静离去。

  陈宪章的离去,给常香玉带来的痛苦与打击,常人无法想象。坐在他们曾经共同住过的老屋,对着桌子上老伴的照片低声絮语,她对他说自己心里的思念,也对他说自己心里于他的亏欠与愧疚。心中痛苦最是难忍的时候,她曾对自己的子女说:“你爸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能发明一种药,让我们吃了一同死去。”

  其言之切,其情之深,让闻者听后无不泪湿双眼。

  常香玉,中国一代戏剧大师,9岁跟随父亲学戏,10岁登台演出,13岁就已名满开封,此后,风风雨雨大半生,戏成了她的生命,她成了中国戏剧舞台上一颗耀眼夺目的星。谈起豫剧,无人不晓常香玉,谈起她背后的陈宪章,却鲜有人知。

  “19岁之前,是我的父亲在管着我,19岁之后,就是他在管我了。没有他,就没有我常香玉的今天,也没有今天的常派豫剧。”这位一生特立独行的梨园大师,把自己的爱人推到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她所说,并非言过其实。陈宪章的出现,改变了常香玉的一生。

  19岁,已经在舞台上唱得大红大紫的常香玉,第一次遇上温文尔雅的陈宪章。彼时,陈宪章是宝鸡三青团分部书记兼任中州小学校长。因了对戏剧的喜爱,常香玉的每一场演出他几乎都要前往。不只看戏,他还懂戏,别人对常香玉满面堆笑满嘴恭维时,他会淡淡地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我看他眉清目秀人忠厚,你怎么就知‘眉清目秀’人就‘忠厚’?”只那一句,就将常香玉的目光吸引了去。“我看着宪章温文尔雅的模样,心想,这个人有学问又懂戏,可真不简单!一颗‘自由花’的种子,已悄悄埋在我的心里。”--多年后,常香玉在《戏比天大--常香玉回忆录》里这样深情地回忆。

  初见面,陈宪章的影子就深深地印在了常香玉的心里,睁开眼睛,闭了眼睛,他就那样含笑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个年代,女子追男,在人们看来简直不能想象。常香玉却不愿意错过这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男子。一次次门外翘首张望,一颗心如戏文里所唱已经“意马难拴”了。然而,那个颀长俊逸的身影,却没有再出现。

  再见面,是在医院的病床前。为拒绝给一地方恶霸唱堂会,性情刚烈的常香玉吞金自杀。病床上,她只委屈地一个劲儿流眼泪,拒绝医生为她做任何治疗。父母姊妹来劝,不听,师父师兄来劝,摇头。被人拿枪顶着脑袋去唱她不爱唱的戏,常香玉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她再不想活下去。陈宪章就是那时急匆匆跑到她跟前来的。没有高谈阔论的大道理,只是轻轻地握了她的手,温柔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羞辱了你,你也羞辱了他。谁胜利了?你胜利了。现在一街的人都在骂他,都说常香玉是好样的。你为这个事死了不值得,你有没有考虑考虑还有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考虑还有我呢……”这,算不算是一种隐晦又深情的告白?眼泪,再度流下来,心里却已泛起丝丝的甜意。她终于点头,答应配合医生,将那枚吞下去的金戒指想办法取出来。

  渭河,这条黄河最大的支流,蜿蜒流过宝鸡。每天清晨,常香玉都要到渭水边上练嗓子。吞金事件之后,再到渭河边上来,常香玉的身边就多了一个高大年轻的身影,是陈宪章。他专门陪着常香玉来。静静的渭河水,少了黄河的涛涛气势,却因为爱情的柔光而倍显妩媚多情。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常香玉咿咿呀呀的戏腔扬起来,身边陈宪章充满柔情与赞赏的目光投过来。那一段日子,是常香玉生命中最是温柔静美的一段。一直在台上台下苦拼苦练的常香玉,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甘甜。

  然而,好事多磨,常香玉与陈宪章的爱情并不能一帆风顺。常香玉在爱上陈宪章之后才得知,他原是有妻室的人。尽管,那段婚姻实非他所要,也已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她还是伤心愤怒了。她对他说,她不愿意破坏他们的婚姻,如果他愿意留着那个原配他们可以不谈。

  “没有你,我们照样儿是要离婚的。”陈宪章的表白,让常香玉心中的悲愤稍散,但她还是向陈宪章摆出了三个条件,三个条件做到,他们结婚,做不到,分手。

  “第一,不给人当小老婆。第二,不嫁当官的。第三,结完婚还得继续唱戏。”一个旧时唱戏的女子,在那个年代,向所爱的男子提出这样响当当的三个条件,对她的这三个条件,陈宪章竟然全部爽快应答下来。

  相思与猜测,等待与煎熬,此后的八个月里,常香玉时喜时愁,在焦灼地盼望着陈宪章的归来。她不知,那时候,她的父母在悄悄地着手做着另一件事。

  一个穷知识分子,还拖家带口娶过妻生过子,挣的钱连自己都养不好,要来娶走自己已经唱得大红大紫的女儿,对那桩婚事,常香玉的父母从一开始就持反对态度。那时,有多少有钱有势的达官贵胄都眼巴巴地想攀上那门亲事。他们私下里商量,如何断掉那一对年轻人的联系,却被常香玉在无意中听到。这一边父母收拾行装要再度远行,那一边,回家去办理离婚手续的陈宪章还没有半点消息,常香玉又气又急又有满腹说不出的怨与委屈。她再度病倒了,身上的旧伤口感染复发,任是什么样的药都不管用。

  陈宪章又是在那个紧要关口回到她身边的。在老家西安,听到常香玉生病的消息,他跑遍了整个西安城,终于为她买到一瓶进口的特效药--安福止痛膏,急急火火携药赶到她的身边。数月相思折磨,一对有情人终再相见。见面,常香玉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不知是药效真的奇特还是爱情的力量巨大,服下那瓶药,常香玉奇迹般康复。

  陈宪章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他携一颗完整的心,一个自由的人,前来给常香玉一个交代。家人依旧不从,常香玉却不愿意再等,挑一个星光满天的夜,带几件随身替换的衣,随自己的一个师兄,头也不回向东奔去--去寻她爱的男子。

  淡淡的月光下,静静的渭河边,陈宪章与常香玉在月下水湄再度相遇。执手相看,两个人眼里都已泪光婆娑,他为她抛弃家庭事业,她为他几乎与整个世界决裂。那一份爱,来得到底还是太不容易。

  订婚,结婚,一切尘埃落定,才前去与父母讲和。木已成舟,常香玉的父母,也只好无奈地承认女儿的那一段婚事。

  此后,风雨相伴几十载,陈宪章完全依照当初的约定,常香玉只管一心一意在台上唱戏,他在幕后,做她坚强有力的支持者。他为她写戏编戏,他像寻常观众一样坐在她的台下听戏,却细心地替她收集身边观众的感受、意见。常香玉的文化水平浅,他教她读书看报替她写戏评。常香玉为公益事业募捐义演,他一场不落地跟着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家里家外,事无巨细,陈宪章全部承担过去。他不让常香玉分心,他说,她天生就属于戏剧,属于舞台。

  与众多的旧时舞台名伶相比,常香玉是何等幸运的一个。

  “宪章是帮我帮惯了,所以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唱戏,别的都不会,他不仅给我教词还要解释,里头每句词的意思他都要解说。我们家里头的大大小小,所有的一切事情都不跟我讲,天塌下来的事情也不能跟我讲。”从常香玉晚年这段谈话里,我们可以想象,这些年,那个一直站在常香玉星光背后的男子,为她付出了多少。

  常香玉晚年回忆录,定名为《戏比天大》。戏,在常香玉的生命里,真的比天大。为了戏,流血流泪不怕,为了戏,她与不愿学戏的女儿十八年不来往,为了戏,就在她临终前她还痛心地留下遗嘱,决定收回她曾经赐予爱徒小香玉的艺名,只因为小香玉没有很好地传承她苦心经营的戏剧艺术……为了戏,她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幸运的是,身在纷繁的梨园舞台,她却一直活得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她说,这一切的得来,皆因那个男子,那个爱了她一世,宠了她一世,对她,用情比海还深的陈宪章。

  2004年6月1日,陈宪章离世四年后,常香玉也走完了她81年的人生历程,追随而去。

  “比翼双飞江湖游,无悔无恨不知愁。”陈宪章生前曾用这样的诗句来描绘他们之间的深情。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一世,她把自己献给戏,他把自己献给她。偌大的一片人生江湖里,他们相携相伴恩爱白头,这样的爱情,可叹,可敬,可羡,却不可求。

  幸福的底子是一碗白粥

  岳明萱

  米是糯米,锅是砂锅,火是煤火。每天凌晨,4点20分,男人准时点着火,锅中放水,米淘好了在水里浸泡着,待水开,放米,大火煮10分钟后,改文火慢熬。米在锅里扑突突地跳着,男人在炉火旁弯着腰,用勺子一下一下缓缓搅动……半小时后,男人一手端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一手端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进卧室,喊女人起床。女人翻个身,嘟囔一句什么,又睡过去。男人听着女人香甜的鼾声,不忍再叫。坐在床前,看看表,再看看女人,再看看表。女人却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看表,慌忙穿衣起床,嘴里不住地埋怨,要迟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他把白粥和咸菜递过去:不着急,还有时间,先把粥喝了。

  粥是白粥,不加莲子不加红枣不加桂圆,这样的粥,女人喝了五年。男人和女人结婚的时候,家里没钱摆喜酒,两个人只是把铺盖放在一起,便成了一个家。新婚之夜,男人端过来一碗白粥,白莹莹的米粥,在灯下泛着亮晶晶的光。男人说,你胃不好,多喝白粥,养胃。女人便喝了,清香淡雅的粥,温暖熨帖的不仅是胃,还有心。

  他们在同一个厂里上班,女人常年早班,男人常年夜班。男人凌晨4点下班,女人早上5点半上班。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一个多小时。男人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点火,添锅。男人只会熬白粥,他们的经济状况,也只允许他煮一碗白粥。

  就是这样一碗白粥,居然把女人滋养得面色红润,姣美如花。

  后来,厂子效益不好,男人下了岗,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男人拿出微薄的积蓄,女人卖掉了母亲留给她的金戒指,凑了钱,开了一家杂货店。一只碗、一把拖把、一个水壶,利润不过几毛钱,男人却做得很用心。女人下班了,也来帮着打理店铺。没人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坐在一堆锅碗瓢盆中间,幸福地憧憬。男人说,等有钱了,咱把连锁店开得哪儿都是。女人说,那时候,我就不上班了,天天在家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男人说,哪儿还用你做啊,想吃什么,咱直接上饭店去吃。女人撒娇,不,我就想吃你煮的白粥……男人便揽了女人的肩,眼睛热热的。男人仍然每天早上4点20分准时起床,点火熬粥。一边熬,一边盘算着店里缺的货。有时候会分神儿,粥便煳了锅底;有时候太困打个盹儿,粥便溢了锅。有一天早上女人起了床,炉子上的粥正咕嘟嘟翻着浪花,男人的头伏在膝上,睡得正香。女人轻轻抱住男人的头,心,牵牵扯扯地疼。

  从那以后,女人坚决拒绝男人给她熬粥。她的男人,实在是太累了。

  男人的生意越来越顺,到了第七个年头,他的连锁超市果然开得到处都是。

  女人辞了工作,做了专职太太。他们买了错层的大房子,厨房装修得漂亮别致,缺少的,只是烟火的味道。因为,男人回家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少。他总是忙,应酬繁多,有时候,一个晚上要赶三四个饭局。开始的时候,女人也埋怨,可是男人说,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还不是想让你生活得更好一些?后来女人也累了,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

  女人很久都没有再喝过白粥。

  一天,男人突然被通知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他纳闷,怎么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人就没了?殡仪馆里,他看到朋友的遗孀,那个优雅漂亮的女人,一夜之间憔悴衰老。她哭得死去活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以后谁送我上班接我下班?谁给我系鞋带紧围巾……”他窒息。不由得就想到了她,想到那些为她熬白粥的早晨,想到每天她接过那一碗白粥时,眼里的幸福和满足。

  男人几乎是一路飞奔地往家赶,打开门,却看见女人蜷缩在沙发上,人睡着了,电视还开着,家庭影院也开着,茶几上扔满了各种时尚杂志……男人跪在沙发前,手轻轻地拂过女人的头发。女人面色暗淡,细细的皱纹里写满了深深的落寞。

  他拿了毛毯去给女人盖,女人却突然醒了,看见他,女人揉了揉眼睛,确定是他后,脸上泛起可爱的红晕。女人慌忙起身,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男人从背后拥住她,不,我去做,煮白粥。女人半天没有说话,有温热的泪,一滴一滴,落在男人的手上。

  那天,男人一边煮着粥,一边想:其实千变万化的粥品,都离不了白米粥做底子。而所有的幸福,不过白粥做底,锦上添花。

  幸福是一种明白

  罗西

  20多岁的她,失恋,他陪她逛街、散心,然后在一家菜馆里一起吃面,一人一碗,她只吃一半,就搁着,看窗外的树在掉叶子,发呆。他吃完了自己的面,怜惜地看着落寞的她,张开双臂,隆重地把她没有吃完的那碗面端过去,几乎是呼啸着就把它吃完,那气势之豪迈,不亚于草原英雄策马飞奔!然后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失恋也要吃饭的!”她则张大嘴巴惊叫:“你怎么可以吃我吃剩的?”然后泪水夺眶而下,他温厚地笑了,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因为喜欢,没有剩的,只有你特地为我留着的。”后来,他们成了恋人。

  30多岁的她说,丈夫追求她很辛苦,从北京追到厦门,他最初向她要电话号码,她刁难,故意把最后两个数字给省略了……想不到,最后,他百般试验,居然打通了她的手机。后来恋爱结婚,她还是喜欢给他难题,他都一一攻破。最难的一个题目是:什么是爱?他正在为她削苹果,分成两半,一块大的,一块小的,他把大的那块给她说:“这就是爱。”如果是朋友,两块分一样大。

  40多岁的她说,一天,办公室里的女人都在用同一套问题,现场打电话问她们的男人,她有些担心,认定自己会自取其辱,因为她太了解丈夫的死脑筋与不解风情。结果,她丈夫的答案却让所有的女同事感动,他们的往返通话内容如下:“老公,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啊?”“那当然。”“我要星星。”“你养仙人球都死,还养猩猩?一头猩猩多少钱?”“不是,我要天上的星星!”“这个啊……晚上回家带你看。”为什么这样朴实的答案却可以赢得冠军?因为其他女人的丈夫最后基本上都这样回:“神经病!”

  50岁的阿冰姐说,那天,她和190(她先生的身高)乘电梯上楼,准备回家,电梯突然在中途抖了一下,把他们从8楼“抖”到7楼,190第一个举动是转身紧紧地抱着她说“不要怕”……这时,电梯门自动弹开了,两人携扶着出去了,一场虚惊。阿冰说,她非常感动,“感动的原因不是他抱我,而是他本身就是个胆小鬼,很多时候都是我抱他,给他安全感。”他们是姐弟恋,二婚。阿冰调侃说,190怕黑,平常他连到楼梯口扔垃圾袋都会怕的,因为那里黑!

  满天星星是浪费的,为你换一盏灯才是浪漫的;我即使只有100元,但是全花在你身上,这就是真实的爱;他有多强,不重要,而是他对我有多好。明白了这些,我们会幸福很多。

  雪地里的迎春花

  一路开花

  我十岁那年,父亲终于决定外出谋生。他说,村里的男人大都出去了,他也得出去挣点钱,以后让我进城念好学校。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正倚在门上,用破旧的头巾扑打着灰尘。

  其实母亲知道,父亲出去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我以后的前程,更多的是为了慰藉一个男人的梦想。村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已经出去了,看过了外面的世界,也为家人带来了城市里的商品。唯独我的父亲没有。他整日守着我与母亲,还有那片黄土地。

  父亲走的那天,母亲没有出门送他。我以为母亲并不在乎父亲的走与留。殊不知,我却在午后的玩耍中,偶然看到了蹲坐在玉米地埂上的母亲。她独自在那里默默流泪。

  面前的母亲和一个时辰前与父亲笑着告别的母亲,俨然判若两人。

  父亲回来的那天,隔壁邻居都过来了。母亲死活不说话,直到父亲从兜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黄色发卡,才笑了。

  我认识,那是一朵多么漂亮的迎春花啊!黄色的蕊,黄色的瓣,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父亲将它插入母亲的发际,用手指一按,咔嗒一声,它便定住了身形。母亲欢喜地进了厨房。

  没过几天,父亲又回到城里去了。这次,他要去更长时间,春节才回来。其间,他给家里写过两封无关痛痒的信。他说自己在一家公司里帮忙搬运,货物虽不重,可都是高档货。按提成来算,很能赚些钱,叫我和母亲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那两封简短的信,不识字的母亲硬是让我念了许多遍。

  春节前,母亲收到了父亲的汇款。经过一夜的深思,母亲最终决定,带我坐上书记的车,去城里添置些东西,好给父亲一个惊喜。母亲买了一条男式羊毛围巾,两张年画,和一个很大的二手衣柜。母亲说,这种衣柜放在家里够气派。

  衣柜有了,可搬运成了问题。母亲干不了重活,而我又尚年幼。因此,只能花一点工钱,去桥头雇个工人,帮忙把衣柜搬上回程的汽车。

  桥头的工人可是真多啊,躺的躺,坐的坐,密密麻麻的。前头几个老练的小工一看到我和母亲,便迅速起身围了过来。

  寻思间,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对着密集的小工打趣:“嘿,是不是又来老板了?找我啊,我力气可大呢,庄稼人,不偷懒儿!”

  母亲迅速拨开人群,朝发声的位置看去。不远处的空地上,赫然坐着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男人。我看不清那张黑黝黝的脸,只是他手臂上特有的疤痕让我辨认出,那便是我的父亲。他在见到我与母亲的一瞬间,惊慌失措地捂着肚子往里跑,似乎是急着上厕所。

  母亲没有叫他,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然后她随便指了一个在旁的男人,拉着我飞也似的离开了。我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到母亲簌簌滴落的热泪打湿了那条新买的羊毛围巾。

  父亲出事的那天,母亲正在门前扫雪,一个神色惊慌的男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说:“不好啦,不好啦,虎子他爹出事了!”

  父亲是在搬运家具的时候出事的。楼梯上的水结了冰,太滑,父亲一时没有站稳,摔了下去。那张一百多斤重的八仙桌,便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身上。

  父亲终于还是没能被救活。抬棺那天,母亲盘起了头发,然后将那朵柔黄的迎春花缓缓地插入了发际。

  亲朋散去之后,我和母亲默默地收拾家里的残局。洗碗时,她捋着蓬乱的头发惊呼:“我的发卡呢?我的发卡呢?”

  当夜,母亲硬拉着我,在漫天的大雪中,寻找父亲送她的那枚黄色发卡。我从来没有见她如此疯狂过。

  大雪呼啸着席卷了山野。我和母亲趴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一步一步顺着掩埋父亲的方向找寻而去。

  母亲的发卡真的丢了。父亲下葬时,她不曾哭泣,如今却在惨白的雪夜里,为一枚发卡哭得没了声息。

  当雪花再度悄然覆盖了村庄时,我已不觉寒冷。因为我知道,在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一定有一枚温热的发卡,在寒冬的深处默默地守护着一朵柔黄的迎春花。

  一根油条的爱情

  蔡成

  那一年,她病了,他用板车拉着她去镇里找诊所看病。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掏空口袋里每一个硬币,朗中终于给她打了针,再塞给他两服黄竹纸包着的中药。

  他拉着板车往回走,她依旧坐在板车上。穿过一条小巷,向右拐,再穿过一条街,好香好香的气味儿飘过来,飘过去。他狠狠咽了口唾沫,迟疑几秒,止了步,回头:“你想吃油条不?”

  板车上的她本来也在偷偷咽唾沫,忽然听到他的问话,愣了愣,摇头:“不吃,不想吃。”她摁摁布包里那几个煮熟的红薯,说:“这有红薯呢,我要是饿了,会吃红薯的。”她清楚,他的兜里连一个碎角子都没了,哪来钱去买油条。

  他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一下子看到她的心底里去了。她不好意思了,低下了头。该死的,那好香好香的气味儿又扑过来了,她情不自禁地又吞了吞唾沫。

  将板车轻轻拉到路边,泊稳,他大踏步朝街角那个炸油条的小摊走去。她的目光追着他那肩宽背阔的身影,看着他站在摊主前戳戳点点。她脸红了,羞愧地闭上眼。天啊,我们不是乞丐呀,他怎么好意思向人家乞讨!再睁开眼睛,她便看到他笑吟吟举着一根油条朝她跑过来。

  她生气,扭头:“我不吃。我不是乞丐,我不吃乞讨来的东西。”

  他大声说:“谁说这油条是乞讨来的,我是拿烟丝换的。”

  她诧异:“拿烟丝换的?那你想抽烟时咋办?”他抽烟好多年了,人家说“人是铁,饭是钢”,他却说“人是铁,烟是钢”。在他眼里,烟比饭重要。累了,他点支烟一吸,就来劲了;饿了,他点支烟一吸,就饱了。他抽的烟都是自家种植的旱烟,晒干后,烟叶切成丝装进小塑料袋再掖在兜里,想吸时,拿小纸片滚成“喇叭筒”。

  他笑:“一天半天不抽烟,死不了的。再不济,烟瘾来了忍不了的话,就捡几片路边的干树叶碎了滚成喇叭筒,不也照样能抽能应应急。”他将油条递给她,“快吃,趁热,香香软软的。”

  她说:“我们分着吃,你一半,我一半。”他摇了摇头:“不,我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你快吃。”

  她咬了一口,眼睛就雾蒙蒙了,想擦擦,没擦。他还在高兴着,问“香不香,甜不甜?”她脱口而出:“苦,好苦。”

  他差点蹦起来,“苦?怎么会是苦的,我要师傅给选一根最甜最香的哦。”她抬起头,皱眉头:“你不信,你自己尝尝。”她用劲掐下大半截,狠狠塞进他的口里。他嚼了一下,再嚼一下,咦,奇了怪了,不苦,好甜好香,还暖和和的呀。

  看他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疑惑样子,突然的,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他,顷刻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只是“骗”他分享那一根油条呀,“骗”他吃一下一根油条的大半截呀!

  这个故事里的他,是我二十几年前的父亲。这个故事中的她,是我二十几年前的母亲,这个故事,他们对我讲过上百次。父亲和母亲讲述的“版本”有些出入。父亲总是忽略掉他用自己热爱的烟丝换油条的情节,却一再重申母亲“骗”他吃油条的细节。母亲总是强调父亲用烟丝换油条的细节,却省了她“骗”父亲吃油条的情节。

  有一种感动叫守口如瓶

  周海亮

  男人失业了,他没有告诉女人,仍然按时出门和回家。他不忘编造一些故事欺骗女人。他说新来的主任挺和蔼的,新来的女大学生挺清纯的……女人掐他的耳朵,笑着说:你小心点。那时他正往外走,女人拉住他帮他整理衬衣的领口。男人夹了公文包,挤上公交车,三站后下来,他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定,愁容满面地看广场上成群的鸽子,到了傍晚,男人换一副笑脸回家。他敲敲门,大声喊,我回来啦!

  男人这样待了5天。5天后,他在一家很小的水泥厂,找到一份短工。

  那里环境恶劣,飘扬的粉尘让他的喉咙总是干的;劳动强度很大,这让他身上总是湿的。组长说你别干了,你这身子骨……男人说我可以。他紧咬了牙关,两腿轻轻地抖。男人全身沾满厚厚的粉尘,他像一尊活动的疲劳的泥塑。

  下了班,男人在工厂匆匆洗一个澡,换上笔挺的西装,扮一身轻盈回家。他敲敲门,大声喊,我回来啦!女人就奔过来开门。满屋葱花的香味,让男人心安。

  饭桌上女人问他工作顺心吗?他说顺心,新来的女大学生挺清纯……女人诈一个怒眉,却给男人夹一筷子木耳……

  女人说水开了,要洗澡吗?男人说洗过了。女人说洗过了?男人说洗过了……和同事洗完桑拿回来的。女人说好享受啊你。她轻哼着歌,开始收拾碗碟。男人想好险,差一点被识破。疲惫的男人匆匆洗脸刷牙,然后倒头就睡。

  男人在那个水泥厂干了二十多天。快到月底了,他不知道那可怜的一点工资,能不能骗过女人?

  那天晚饭后,女人突然说,你别在那个公司上班了吧?我知道有个公司在招聘,帮你打听了,所有要求你都符合,明天去试试?男人一阵狂喜,却说,为什么要换呢?女人说换个环境不很好吗?再说这家待遇很不错呢。于是第二天,男人去应聘,结果被顺利录取。那天男人烧了很多菜,喝了很多酒。

  男人知道,他其实瞒不过女人的。或许从去水泥厂上班那天,或许从他丢掉工作那天,女人就知道了。是他躲闪的眼神出卖了他吗?是他疲惫的身体出卖了他吗?是女人从窗口看到他坐上了相反方向的公共汽车吗?还是他故作轻松的神态太过拙劣和夸张?他可以编造故事骗他的女人,但却无法让心细的女人相信。其实,当一个人深爱着对方,有什么事,能瞒过去呢?

  男人回想这二十多天的日子。每一天,饭桌上都有一盘木耳炒蛋。男人知道木耳可以清肺。粉尘飞扬中的男人,需要一盘木耳炒蛋;有时女人会逼他吃掉两勺梨膏,现在男人想,那也是女人精心的策划;还有这些日子,女人不再缠着他陪她看电视连续剧,因为他是那样疲惫。现在男人完全相信女人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她默默地为他做着事,却从来不揭开它。事业如日中天的男人突然失业,变得一文不名,这是一个秘密。是男人的,也是她的。她必须咬着痛,守口如瓶。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制造秘密的男人。

  男人站在阳台上看城市的夜景,终有一滴眼泪落下。

  婚姻生活中,有一种感动叫相亲相爱,有一种感动就相濡以沫。其实还有一种感动,叫守口如瓶。

  找一个能理解死的人

  陈美春

  美国名将乔治巴顿不仅一生骁勇善战,而且也风趣乐观。从找对象的角度看,巴顿个人的条件不错,不过,他的择偶标准比较特别,就是“要找一个能理解死的人”!因为他的想法如此怪异可怕,所以一直没遇到能和他谈得来的姑娘。

  在和妙龄女郎接触的时候,巴顿爱跟她们谈论死亡,可姑娘们都很避讳。对此,巴顿居然出言不逊地说:“他妈的,连死都不敢谈,还要嫁给将军?”

  家人见巴顿已经老大不小了,都在为他的婚事犯愁。他自己却风趣地安慰说:“别着急,我的老婆可能刚出生,还小呢!”

  巴顿35岁那年,在圣卡塔利娜岛遇上了意中人阿特丽丝。在谈情说爱的日子里,巴顿一如既往地表述了自己对战争和死亡的看法。阿特丽丝没有被吓跑,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乔治,你认为自己怎么个死法才光荣有趣呢?”巴顿津津乐道地回答说:“我想最美好的死法是,让结束战争的最后一发子弹打在我的脑门上。”阿特丽丝会心一笑说:“那么我希望战争永不结束。”说到这里,这对绝配情侣都开怀大笑起来。

  1909年,巴顿从西点军校毕业,打算与阿特丽丝结婚,然而未来的岳丈艾尔却不同意,他不愿女儿嫁给军人。于是,这对情侣向固执的老头发起了轮番轰炸。女儿向父亲撒娇、恳求,软磨硬泡;巴顿则登门向老头说:“我之所以当一名军人,就像呼吸那么自然……实际上公民的最高义务和权利就是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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