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二节

  元旦前晚,秦楚有工作,而立夏他们杂志社也有聚会,所以秉着要融入集体处好人际关系的原则,她言语调戏了阮苏陌一会儿便潇洒离开了。阮苏陌只得一个人呆在小出租屋里怨天尤人,还好那屋子不大,显不出特别冷清。

  打开电视,CCTV正在放跨年演唱会,台上的陈奕迅仰头闭眼,双手捏着话筒,深情不悔地唱:“我们为何变成陌路人的模样。”

  同一时刻,礼花齐鸣的声音,震得阮苏陌耳膜微响。

  她趴在窗台,看那些耀眼的颜色,绽放在自己眼前。忽听得外边有人惊叫,“下雪了!”阮苏陌伸出手,才感觉有冰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手心,一会儿便融化了。

  手机铃声响起,阮苏陌看下来电显示,随即摁下通话键。

  “怎么?大忙人忙完啦?”

  秦楚略带笑意的声线从听筒的另一端传过来:“再忙也不能让女朋友独守空闺啊。”

  阮苏陌心里不可遏制地一甜,“你准备怎样不让我独守空闺呢?”

  “15分钟以后出来。”

  挂断电话,阮苏陌对着手机龇牙咧嘴好一会儿。

  “还真当自己是二世祖啊,叫我出来我就出来?切。”

  然后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但同时又故作随意的瞄了眼时间,15分钟?换身衣服的时间差不多。

  阮苏陌将头发扎起,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模样出了门。其实她穿的不多,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薄毛衣,但因为羽绒服太厚,所以看起来很鼓。像雨丝一样的小雪依然徐徐在下,女生揣着手走出大院门口,嘴里呵出的热瞬间被寒气取代掉。

  阮苏陌注意着脚下的坑坑洼洼往外走,方抬起头,便见远远一个人影入了眼,一会儿便消失不见。光线是橘红色的,很暗。三秒后,阮苏陌果断的给了自己一个微重的耳光,似是要确认什么。然后有车灯打过来,喇叭响了一声。

  秦楚看见阮苏陌跑过来,再打量她的一身装扮,皱眉:“这怎么行?我带你去的地方,女的必须穿晚礼服。”阮苏陌刹住脚,拉开车门的手也停顿了一下,眨巴几下眼睛,眼里的湿润也被隐藏掉。

  “你变态啊!这么冷的天叫我穿礼服?!”

  秦楚似笑非笑,“你是我骗过的人里面,最容易上当的那一个。”

  阮苏陌怒,“滚你的!”

  车子在远离市区的一栋摩天大楼前停下,阮苏陌问这是哪里,秦楚不言语,只向里面走去。

  两人上了电梯,直达顶层,出了电梯才发现,好像是一个露天观展台。秦楚上前去摆弄一台架在落地窗前的天文望远镜,阮苏陌则环顾左右,眼睛转个不停。片刻,秦楚朝阮苏陌招手,叫她从望眼镜里面往外瞧,方向却不是对着夜空。

  阮苏陌微眯眼,透过玻璃片往远处看,一会儿她回过头来,死死盯住身后的男人。

  “我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

  这个回答令阮苏陌扼腕,同时一把扼住秦楚的腕。

  秦楚却无视她快要扭曲的脸,抬手看了看表,然后趁对方不注意一把将她搂过来,站在望远镜前,左手按住女生的脑袋往下压。

  紧接着,似乎有人声从广场的方向传来。

  “5……4……3……2……1……0!”

  欢闹声和跨年的钟声同时响起,那原先一片漆黑的望远镜头里,有明亮的灯光依次亮起。最先只有一小簇,紧接着一排排都亮起来,瞬间闪了女生的眼。灯火照亮了远方,整个市区几乎都尽收眼底。视线所到之处,正是人民广场,摩肩接踵的人群在欢呼庆祝。阮苏陌在这一端,捏住望远镜,情不自禁地笑了。

  秦楚看着那上扬的嘴角,伸手,微微用力地将她圈进了怀里。被视线里热烈的气氛感染到,阮苏陌没有察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望远镜里舍不得眨眼。她看热闹,他看她。

  灯火映照下,两人的面庞顾盼生辉。

  报社的聚会很早便散场了,大多是有家庭的人,都嚷着老公或者老婆要自己早点回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立夏婉拒同事送她回家的建议,自己打了车。在小巷口下车后,想起了什么,又步行倒回头给阮苏陌买了宵夜。

  刚进小巷手机便提示收到了短信。是刘铭义,内容立夏还未打开看已经大概猜到,从大一开始的每一年元旦,都会出现的雷打不动的四个字,简单四个字,我喜欢你。

  可是这一次,在寒冷的冬夜,在周嘉言已经和她呼吸着相同城市空气的这个冬夜,立夏却觉得有多一丝温暖。不求回报对自己好的男孩子,她怎么就不喜欢呢?她一路缓行,低头沉思。半晌,却感觉有人挡了自己的路。

  而这边,直到阮苏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终于感觉脖子酸痛,抬头站直身,才发现自己正被身后的人抱住。她一下子紧张起来,心里咚咚直打鼓,觉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在这样安静而纷乱的时刻,秦楚靠在阮苏陌肩头说:“你明天和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哦。”

  “我指的是,秦家。”

  “……”

  见阮苏陌无言,秦楚心底一沉,他放开她。

  “吓到了?还以为你会高兴。”

  阮苏陌转过身对着秦楚笑,要是眼前有一面镜子,她会发现那笑容假得连自己看着都难受。

  “我这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么……”

  “我这人最相信的话,就是强扭的瓜不甜。所以,你的回答?”

  “……”

  “回答。”

  “要不,再等等?”

  闻言,秦楚点头,眼睛望着远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盛世模样,他嘴角轻勾。

  不熟悉的人,会以为他心情很好,但阮苏陌知道,那个笑容一点也不温暖。很冷,甚至带了讽刺。

  “如果我是今天之前对你这样说呢?如果我是在今晚打电话的时候就这样对你说呢?如果,我是在你得知顾安笙回来之前的任何时刻,这样对你说呢?”

  阮苏陌心惊。

  她以为,是自己认错了的。她不断告诉自己,是认错了。她也以为,秦楚是不知道的,一路上对方的表情和行为都太正常了,连一点矛头都没有,于是她也不准备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而现在,她就像是走黑巷,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棒,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不回答,他也不继续咄咄逼人,两人就这样,几乎要站成两尊雕像。阮苏陌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良久,秦楚才“呵”一声。

  “小红帽也没你那么单纯了阮苏陌,之前才被忽悠过一次,现在又继续上当。真以为要带你登堂入室见家长呢?傻不傻啊你。你的人生除了被骗还有其他的什么意义吗?”

  阮苏陌刷地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秦楚抄着手,一副好整以暇逗弄宠物的模样。瞬间轻松的心情因为秦楚的语气又觉得莫名失落。

  她张嘴,想要说什么,手机却响起来。从羽绒服荷包里摸出电话,是立夏。

  “不要告诉我你喝醉了要我来抬你回家!”

  而出乎意料的,她并未听见对方的还嘴,电话那边反而一片寂静。阮苏陌的心突地一跳。

  “苏陌,刘铭义出事了。”

  阮苏陌和秦楚赶到医院的时候,立夏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手术室门外,脸上有擦伤,肩头的衣裳也被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中长的头发披散着。阮苏陌跑过去,急急叫道:“立夏!”

  立夏一看见阮苏陌,眼泪就吧嗒往下掉。

  “我丢下他跑了。”

  阮苏陌一愣,抚慰地抱住她,“没事的立夏,一定会没事的。”

  像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周嘉言远渡重洋,阮苏陌去机场送机,临去前给了立夏一个拥抱。当时的她也很天真地说:“没事的立夏,都会好起来的,你,我,我们。”而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愿。

  秦楚默不作声地将视线停在别处,他脱下外套,披在立夏身上,他指尖稍有触到女生的皮肤,只是瞬间,却依然感觉到对方抑制不住的几丝颤栗。

  自此,每个夜晚,立夏几乎都会梦见那一天,自己被人压在身下挣扎无果,动弹不得。然后刘铭义出现,那是立夏第一次觉得刘铭义在她面前,是男人的姿态,不是不懂事,只知儿女情长的男生。他两只手分别死死抱住男人的小腿,任凭怎么踢打也不放,咬紧牙关,只憋出几个字。

  “你想等着被强奸啊!”

  那大概是刘铭义在立夏面前,语气最凶的一次。

  终于,强奸两个字深深勾起立夏心底的恐惧感。那两个字眼似乎在提醒着她,再不跑,一辈子就真毁了。于是立夏那原本寻找攻击物的视线便收回来。她抬脚,退后几步,踩到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壳,差点摔倒。然后下意识转身,朝大街上奔去。

  身后男人的叫嚣越来越远,但是并没有听见自己熟悉的声音。以前她开玩笑地踢打刘铭义的时候,他都哀怨连天,今天却格外安静。立夏知道,他只是怕自己发出嚎叫或者是求救的呻吟,她会回头。

  其实立夏看见了,在她转身的时候,眼角瞥见一道亮光闪过,冰冷的金属物,提起落下。就因为如此,她更拼命地跑,不敢回头。这场战局根本没有赢的几率,她回去,也不过是自寻死路。当时的立夏,只有一个念头。

  她得报警,她只有报警。

  刘铭义的父母赶到医院时,刘铭义还在抢救中。立夏见到来人,脑袋跟小鸡啄米似地不断抬起低下,一声声“对不起”被哽咽声混合得支离破碎。那对朴实的中年人仿佛在一瞬之间老了20岁。眼角的皱纹里是深深的担忧和悲伤,未等他们再说什么,立夏已经被他们的凄凉击溃。善良而厚实的他们没有再对立夏恶言相向,却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原谅,只是带着世界即将寂灭的悲伤,两个人相互支撑着等待儿子从手术室出来。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摘下口罩,十分平静地宣布情况不乐观,目前还在深度昏迷,至于什么时候醒来现在还不能确定。但那一瞬间,立夏一直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一些。

  还好,刘铭义,还好你没死,只要你还活着。

  之后的那几天,立夏请了假,不眠不休的照顾刘铭义。她看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曾经生龙活虎的他现在靠着呼吸机维持着微弱的生命。每每一望,就酸涩一分。

  事情发生一星期后,秦楚交代出去的人回了消息,说是在一家地下酒吧发现了其中一人的踪影,他通知立夏去确认。

  立夏几乎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秃头,虽然巷子很黑,但是远远有昏黄的灯光投射过来。她记得,那钳制着自己手脚的男人,光亮的右边脑袋有一块褐色的斑。在那个男人发现他们的同一瞬间,警车的鸣叫声如期而至。

  男人被拷起双手时,有东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立夏眼尖地看到。她趁人不注意,迅速移步过去,将掉出来的东西捡起,握进满是汗水的手心。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秦楚送立夏回家。立夏在下车后朝着驾驶座上男人突然说道。

  “秦楚,谢谢你。以前我觉得你是特冷的一人,现在发现好像不是那样。”

  秦楚和立夏的对话次数屈指可数。他挑眉,“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赞美?”

  “可以这么说。”

  秦楚忍俊不禁,复而又说:“立夏,过去过不去的,都会过去的。你要保重,不要让在乎你的人为你担心难过。”闻言,立夏一愣,最后轻轻颔首,转身朝里走去。直到看见她进了大院门口,秦楚才驱车离开。

  立夏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荷包里掏出捡到的东西。

  是一部男式的摩托罗拉手机。不知为何,在手机掉落出来的那一刻,立夏的脑子忽然灵光乍现。那天晚上的事情,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么?真的是她运气太差,夜路走多了便撞了鬼?立夏被压制住的理智在瞬间归位,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不是那样。那两个男人太执着了,有人出手相救时,他们依然不达目的不罢休,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靠着门板,打开了手机的短信。收件箱和发件箱共16条已读,全是移动发的垃圾讯息,和狐朋狗友相约打牌的无聊信息之类,一无所获。再翻联系人,名称正常,也没有什么可疑。立夏几乎都要放弃了,又忽然想起什么,去翻通话记录。然后便发现了事故当天,12月31日,晚上10点有一通来电。

  是个陌生号码,并没有被存入手机或者SIM卡,但通话时间却长达20分钟。如果是打错了,不可能交谈那样久。但也许是那男人的朋友用另外电话打过来的呢?立夏狐疑,心里很紧张,犹豫半晌,才想一探究竟地按着那个号码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依然提示没人接,她越发觉得狐疑,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但拨打电话的手指执着非常。如果真有人指使,她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让刘铭义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真凶。这几天,排山倒海而来的负罪感几乎快将立夏压垮,如果连为刘铭义伸张正义都做不到的话,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正出神间,电话那头却被接起,话筒里突兀地传过来一个声音,是极不耐烦的语气,“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恍如一时起了海啸,立夏的世界瞬间山崩地裂,暗淡无光。那个女声,烧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