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各地的许多人来说，天然气短缺和令人担忧的低温让这个艰难的冬天令人难以忍受。对李永强（音）来说，这意味着没有暖气的寒夜。
“晚上暖气不敢烧，烧五六小时又停了，”家住河北的45岁杂货店主李永强在电话里说。“停气影响很大。”
天然气在中国被广泛使用于家庭和企业供暖，短缺状况激怒了数以千万计的民众，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尖刻的抱怨。
一名来自河北的网友写道，即使盖着两床被子，她每周有四天在夜里被冻醒。一段在中国互联网上广为转发的视频里，另一个北方省份山西的一栋高层公寓楼的窗户上贴着农历新年经常看到的那种大红色贴纸——但这些贴纸上写的是“冷”。
自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于12月初放弃“清零”政策以来，今年冬天已有数亿人感染了新冠。该政策曾使感染率保持在较低水平，但诸如大规模检测之类的预防措施代价高昂，耗尽了地方政府的预算。许多城镇现在甚至连工资都开不出来，更不用说保证足够的家用天然气供应了。
专家表示，天然气短缺暴露了中国能源监管和基础设施的系统性弱点，同时说明了去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引发的全球市场动荡的影响之广。
长期以来，俄罗斯一直是中国和许多地区，尤其是欧洲的主要天然气供应国。去年夏天，俄罗斯停止向欧洲供气，各国在储备来自其他地方的供应时抬高了全球价格。在欧洲，出人意料的暖冬帮助降低了天然气价格，但中国现在的寒冬则将天然气价格推高。
与此同时，中国各省市政府减少了对天然气的传统补贴，这些补贴曾经有助于平抑供暖费用。中央政府回应地方政府，让他们保证供暖，但没有提供资金。因此，天然气实际上是定量配给的，每户得到的是做饭所需的最低限额，但无法满足供暖所需。
“对习近平来说，这是最糟糕的局面，”詹姆斯敦基金会高级研究员、长期研究中国政治的林和立说。“似乎没有办法，部分原因是人们似乎都没钱。”
这是习近平在短短五年内第三次遭遇基层能源危机。2017年，他的政府为了转向燃气，突然在中国北方大片地区淘汰燃煤锅炉。这是解决空气污染问题的快速解决方案，但居民很快就发现，没有足够的燃气满足所有新锅炉的需求。
然后在2021年，煤炭价格跃升，高于公用事业公司销售煤电的规定价格。公用事业公司不愿赔钱，暂时关闭了发电厂，导致停电浪潮。
去年，在俄罗斯总统普京减少并随后停止向欧洲大陆输送天然气后，许多欧洲人对今年冬天要如何取暖感到担忧。
但欧洲不仅经历了异常温暖的冬天，那里的天然气公司还提高价格，鼓励节约能源，政府补贴消费者以至少抵消部分额外成本。去年秋天，欧洲公司还蓄积了大量额外的天然气库存。目前，对欧洲家庭今冬缺乏足够天然气供暖的担忧已经消退。
在中国，今冬的气温异常寒冷。周末，中国最北端的黑龙江省许多气象站都录得有记录以来的最低温度。中国最北城市漠河市连续三天低于零下50摄氏度。中国气象部门本周发布了全国严寒天气预警。
政府已经注意到天然气短缺。
中国最高经济规划机构——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连维良在1月13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说：“一些地方和企业对民生用能保供稳价措施没有落实到位。”
他还说，中央政府将要求地方官员负责保障供暖，但并未表示北京将提供资金支持。他说，中国还将建设更多的天然气储存能力，以尽量避免未来出现类似问题。
伦敦数据公司路孚特的中国能源专家秦炎表示，中国实际上有足够的天然气度过这个冬天。问题在于，当气温骤降时，价格法规和补贴的减少使天然气无法到达中国北方家庭。
俄乌战争期间，世界上大部分地区都回避购买俄罗斯的能源，中国却加大了从俄罗斯购买天然气的力度。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日本和其他地方的企业不再愿意购买的能源被中国公司买下，去年从俄罗斯进口的可以通过船运的液化天然气猛增42.3%。
这些俄罗斯天然气大部分都是以非常高的价格进口的。但中国的法规严格限制市政和乡镇燃气经销商向居民出售燃气的价格。今年冬天，天然气的批发成本是分销商获准向居民收取费用的三倍，Lantau集团的天然气专家珍妮·张说。该集团是一家位于香港的能源和电力咨询公司，专注于中国大陆市场。
分销商可以将额外成本转嫁给工业和商业用气用户，但不能转嫁给居民。因此，当价格上涨时，这些公司有很大的动力切断居民用气，并主要向工业和商业用户出售。
在靠近北京的人口稠密的河北省，这个问题尤为严重。近年来，许多当地的天然气公司至少已经部分私有化。
“当天然气价格波动时，它们的财力并不雄厚，”张女士说。
而河北等地的地方政府也面临着严重的财政压力。
地方政府的主要收入来自向开发商出售土地租赁合同，去年由于防疫成本飙升而财政枯竭。由于房地产行业陷入财务困境，去年出租给开发商的土地面积骤降53%。
从三个方向环绕北京、有7450万人口的河北省的情况最为糟糕。过去五年，中央政府特别坚持要求河北的居民和企业改用天然气，因为使用煤炭造成的空气污染会快速飘到北京。许多居民，包括杂货店老板李永强，已经没有煤或燃煤灶了。
去年秋天，省会石家庄成为首批因大规模新冠检测而资金短缺的城市之一。去年年底，当北京开始暗示对“清零”政策采取灵活态度时，该市迅速采取行动放弃检测，结果立即引发了一波病例。现在，这个多山省份的气温远低于零度。
随着收入减少和成本上升，河北地方政府几乎没有财力迅速恢复对用户的天然气补贴。
“如果他们给得出补贴，”中国能源专家秦炎说，“我们就不会出现这种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