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中国的火车提速了,火车不叫火车,叫动车了。为什么不叫火车?都啥年代了,早就改成电力机车了,连现在的服务员小姐都是空姐的打扮,你以为车头上还有一群灰头土脸人的往锅炉里扔煤那?甚至都全程禁烟了,还哪来的“火”?
第一次公费出差,因为还没坐过动车,于是我便做出决定——既然报销,这回我要坐一次动车,亲身体验一下每小时200多公里的“宇宙速度”。培训班的秘书把票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一个劲儿跟我表白,赶上学生放假,动车的票好难买啊,她是如何托了七大姑八大姨才鼓捣到的。我不信,你才多大年龄啊?你爸你妈算起来怎么也赶上了一对夫妻两个孩儿的政策,你能有七姑八姨的么?
等我赶到火车站,我才信了,难怪车票难买,敢情乘动车的人那么多!离火车出发还有半个多小时,候车室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当然不会真的挤到水泼不进的程度,你要真往人群上面泼出一盆水去,落在地上一碗水还是有可能的。但象我这么苗条的人,把身子侧成切刀状往里挤,就好比一把破刀砍在冻肉上,不,还不如砍在冻肉上,砍在冻肉上还能留下一条白印儿呢!
不过,眼看着列车出发的时间迫近,我总不能站在候车室的门口吧?离检票口的距离太远了,我便试图挤进去,结果我忽然惊喜地发现困扰我多年的鼻炎奇迹般地好了——竟然能嗅出掺着工农商学兵各行各业特色的汗味儿来,空气中散发着那种在东北被叫做“乱炖”菜的复杂味道。幸好我的前面是位美女,我想我还是挤在这儿稍微好些,不管咋说,雅诗兰黛掺上汗味尽管比起原装化妆品有些走味,也总比泔水缸的气味好闻多了。
我为我的鼻炎竟然不合时宜的“康复”悲喜交加,更对那些从来没有患过鼻炎的人深感同情。我明白了为什么不允许带小动物旅行,如果这次真的是哪位带了狗来,就凭荡漾在候车室上空的群体味道,第一个晕过去的,肯定是狗。
年龄不饶人,是我此次乘车最深的感受。若是放在我年轻的时候,前边有美女,别说挤几十分钟,就是挤几个小时也不会烦躁的。可年龄大了就不一样了,我不仅开始烦躁,而且见着候车室里管事儿的就问,为什么让大伙挤在这儿?为什么不能早点检票,让大家早几分钟到站台上凉快凉快不好么?!
管事儿的似乎没听见,不,肯定是没听见,所以直到列车启动前10分钟才打开检票口的大门。于是乎,我看到了法国大革命时汹涌地人群冲进巴士底狱的情景,小小的检票口,人们拥挤着,较量着谁的四肢发达,力量型的选手明显占有早出检票口的优势,谁说中国人没有了激情?如果你此时来到检票口,就会发现人们急于赶路的激情不是一般地高涨。
由于检票口的“瓶颈效应”,加上我自己在拥挤时前面有美女,没忍心使劲挤,等我跑到站台的时候,列车已经响起了启动的铃声,车厢马上就要关闭,守在门口的列车员,异口同声地喊着,“赶快上车,上车后再找车厢座位!”于是我便随着人流,鱼贯般地冲进距离上站台口最近的车厢,进去一看,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显然,大家都是来不及寻找自己的车厢,急匆匆先挤进这个车厢里来的。
我真不明白,北京站为什么那么晚才放我们进入站台,难道真的如一位乘客所说,通过小红帽可以早进站台,但必须交10元钱,不找小红帽花钱的,就要“罚挤罚热罚跑”么?
我上的是十三号车厢,而我的座位在二号车厢。我侧身作切刀状,拨开车厢里挤得满满的人群,艰难地往前面的车厢移动,这时,列车已经启动了。看着灯光在窗外逐渐远去,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挤上来了,却万万没想到,列车的启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我大汗淋漓挤到9号车厢的时候,悲剧发生了。9号车厢的前面是列车头,8号车厢的后面是列车头,两个列车头嘴对嘴吻在了一起,她们俩这么一接吻,如果非要从9号车厢到前面的车厢去,只能砸碎列车头的玻璃爬出去,从这个列车头的上面跳到飞驰的另一个列车头上,然后再砸碎8号车厢的玻璃跳进去。也就是说,只要火车在动,我根本就去不了2号车厢我的座位上,我的座位票便成了站票,而且是可以在拥挤中产生瘦身效果的站票。
眼看着拿着座位票变成了挤在过道里充当夹心饼的角色,我楞在那儿了。瞅瞅众人,众人都在冲着我笑,似乎在笑话我,怎么连受这么点骗都受不了呢?我便更诧异,去不了自己的座位,你们都是被骗上车的,咋还笑呢?!正郁闷时,几个穿制服的男人走过来验票,我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便开始咆哮了:“你们检什么票检票,我想问你们,明知道前面过不去,为什么让我们进了车厢再找座位?还有,我本来是有座位的,请问我要这么站多长时间?”
三个人看了看我,就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根本就不答话,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继续他们的检票工作,我这边吼,人家那边不吭声也不搭话,更不检我的票,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我欺负人家呢!
等他们捡了票转回来,一位穿制服的跟我说:“还有四十分钟,列车就停站了,到时候您站到门口去,车停了就下车往前跑,也就停一两分钟,您得跑过两个列车头,赶紧在8号车厢上去,这样您就可以找到您在前面的座位了!”
这动车坐得够运动的,先是挤,后是站,再是跑,坐动车还真是一种项目齐全的体育运动呢,假如把在北京乘动车加到奥运项目里去,挤站跑肯定都是我们的强项。
列车一靠站,车厢门口再一次风起云涌,动感十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一个形态各异的运动团体跑在站台上,从9号车厢一端穿过两辆刷着“和谐号”大字的车头,向8号车厢黑压压风驰电掣而去,情景煞是壮观!尤其是跑在最前端的那位帅哥,本想借着公差亲身体验一下动车的宇宙速度,没想到的是,这个宇宙速度竟然改成用自己的双腿来创造。
在8号车厢刚刚喘匀了气,我就开始浮想联翩了,想起好多事儿来。年轻的时候,后面曾有过强盗的狂追,前面曾有过美女的诱惑,可我坚信,不管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跑得快!同时,对伟大领袖的教导又有了更深一步地认识,主席的大概意思是,对于快速来说,动车只是个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还说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比如北京车站非要让人们在冒着蒸汽的候车室里挤到列车就要启动的最后时刻放开检票口,让旅客群体在挤得大汗淋漓之后短跑冲刺,列车员让我们在飞驰的速度里爬上对接的两个火车头到前面的座位上去,然后便是不分老弱,在停车时间极短的情况下短跑冲刺。和谐号动车把车的运动和人的运动如此有机地融合在一起,真够和谐的。
不过我又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动车叫作火车了,如果谁问我哪来的火,我便给他讲我这段乘坐动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