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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位置: 文学城 » 新闻 » 生活百态 » 南方周末:嫌犯杀人16小时后的人生自白 (图)

南方周末:嫌犯杀人16小时后的人生自白

文章来源: 南方周末 于 2005-11-24 10:06:12 - 新闻取自各大新闻媒体,新闻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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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后16小时,他拨通了《南方周末》新闻热线     近四小时后他在记者的陪同下到派出所自首     他沉迷于赌博,也同样迷恋于读书看报     他有好勇斗狠的恶名,却又有侠义助人的美誉   □实习生 吴娟 马小六 王亮   □本报记者 吴晨光   “犯罪后24小时,是一个嫌疑人最慌乱的时候。”   这个规律在易平(化名)身上表露无遗——坐在本报记者面前,他头发蓬乱、手颤抖、目光呆滞、呼吸时快时慢。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易平不时低声叹气,一杯接一杯灌着冰水。   血案发生在11月12日晚8点左右,易平邀请的3个老乡,菜刀狂砍31刀致人于死。   16个小时后,易平拨通了本报新闻热线。“想找这里的记者谈谈……我是你们的忠实读者……”一个浓重的湖南口音说,“我杀人了……我想自首。”   祸起赌博   易平,32岁,湖南邵阳人,他在广州打工已整整16年。   交谈的地点选在报社旁一家西餐厅。易平走在记者身后,低着头,敦实的身体一直颤抖,白色的T恤泛黄,灰长裤和黑皮鞋上沾满泥浆。   他胳膊上伤痕累累,右手一道长伤疤触目惊心。   血案的发生,现在像慢镜头一样被他重放——广州员村某小区B栋,一间由车库改造的商店里,一名手持菜刀的年轻人冲了进去,对准一个外号叫“桂桂”的男子猛砍。   当23岁的桂桂夺路逃跑时,另外两人从门口把他堵了回去,血在20平方米的屋子里飞溅。   “他们砍人时,我站在50米之外。”易平回忆,“这个过程只有两三分钟。”   “怎么样?不会死人吧?”当3人出现在易平面前时,他有些担心地问。   “放心吧,不会。”杀手们回答。之后,四人打车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上午,桂桂死亡的消息传来——一个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挨过31刀呢?据死者的哥哥说,桂桂的肠子流了出来。“我的弟弟死不瞑目啊,11月13日他就要去领结婚证了。”   一瞬间,健壮如牛的易平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死于刀下的桂桂,算起来与易平还是老乡,如果不是因为赌博,他们或许仍将称兄道弟。   几年前,易平认识了桂桂。两人是赌友加老乡。在易平的描述中,桂桂是这一带的黑帮小头目,带着几个马仔,靠收“保护费”为生,家里藏匿着枪支。   但桂桂的二哥称,自己的弟弟并没有那么坏。而易平“嘴巴不好、喜欢骂人,因此在打牌时总是跟人发生矛盾,三天两头脸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另一些赌徒则证实:桂桂的背景比易平更复杂,两人的个性都很强,喜争强好胜。   “今年3月,桂桂从我这儿借了1700元,他赌输了。”易平回忆,“但他一直不还钱,即使最后我说还600元了事。11月10日,他还因此打了我。”   易平抬起头来,右眼眼圈上有被拳击的痕迹。他无法再忍受这种耻辱——1999年,也是因为他去讨赌债时,别人将其右手几乎砍断。送到医院抢救时,易平已休克,最终留下了右手的一道长疤。   狂躁的易平找到了3个老乡,要给桂桂一个教训。3个行凶者都来自湖南邵阳,廖素宝(音)——人称“宝宝”,曾广平(音)——绰号“老细”,还有一个外号叫“老小”的人。他们都是20岁出头的小伙子,身高均在168cm—173cm间。宝宝最明显的特征是脸上有道疤。他们长期混迹于石东,也以赌博为生。   “但我告诉他们不要买匕首,”易平强调,“当三把菜刀拿回来时,我挨个检查了,认为那些家伙砍不死人。”   11月12日,易平在事发现场徘徊了一个下午。他自称给了欠债者最后的还钱机会,但桂桂没抓住。这几个小时,桂桂一直在打麻将。   环境与命运   提起灰色的生活时,易平言辞闪烁,目光暗淡。赌博的最终结果是输钱,他因此欠下了数万元债务。   当易平的三弟易伟2003年毕业来到广州时,他坚决让弟弟和他住在一起,因为怕易伟步其后尘。   这16年的打工生涯,对易平来说恍如一梦,1989年,16岁的易平只身到广州,他落脚于城中村石东,这里居民半数以上是湖南人,其中又以邵阳洞口、龙回县居多。   都市的繁华诱惑着这个山村的青年,为了实现过上好日子的梦想,易平最初梦想过打工致富,他清晨离屋找工,夜荷月色而归。但他的初中肄业文凭,怎么谋得到固定工作?   易平随后尝试过开“摩的”、干装修小工,在40度高温下一次扛两包水泥上8楼——这样一趟可挣5元。   为了省钱,他会在饥饿时喝凉水,走起路来肚子里“咣咣”地响动。   在最困难无助的时候,易平开始了赌钱。   “只有通过‘捷径’才能迅速发家。”在当时易平的心里,不偷、不抢,不犯罪,我难道不能撞撞赌运?   颇让人感触的是,沉迷于赌博而渴望暴富的易平,其实也是一个迷恋于书报的人,在他租住的房间里,四处摆放着收集的书报杂志,一位打工仔甚至认为他“颇有文化气息”。   “我喜欢看凤凰卫视,尤其喜欢看《时事开讲》。”易平告诉本报记者。   每期的《南方周末》也是他的必读之物,易平在读书看报之后,喜欢找人纵论国家局势、天下变迁,然而他找不到对谈的人,在这里,没人和他谈论这些,他屡屡感兴趣的“弱势群体”话题,甚至被同伴们讥为无聊。   易平甚至认为自己有点双重人格,他一会儿渴望指点江山纵论国是,一会却又是一个输红眼卷袖斗殴的赌徒,“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没法回答自己。   努力与挫败   “哥哥也曾努力摆脱这个环境。”易伟说,“他有个很好的朋友,两人脾气相像,也一度以赌博为生。因口碑不好,连老婆都娶不到。”   这位朋友后来在亲戚的帮助下,买车搞运输。自从走入正途后,就像变了个样,后来有老乡拉他打牌,还故意激将:“你怎么这么胆小啊!”他不理。   为了远离这个环境,此人后来远赴云南发展,现在已成为上百万资产的小老板。   这件事刺痛了易平。1999年,他向家人借钱买了一辆小面包车,誓言开始新生活。   最初生意很好,一天能赚300元。有了本钱,易家还在石东开了个小店。但在2001年,易平一个朋友赌博输了钱,他将车借给此人抵债——在老乡圈子里,易伟以“讲义气”出名。那人答应每个月给易平2000元钱生活费,但几个月后,那人失踪了。   2002年,家人再次凑钱买了辆二手富康,但后来,无法戒赌的易平,将车押在了赌桌上,再次输得精光。   两年后,易伟第三次买车跑出租。但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新生活,就与一辆桑塔纳轿车发生了摩擦。车里跳下6人劈头就打,扬长而去。两天后,易平接到通知说,他的车证件有问题。此事最后以他送礼道歉了结。   此后他开始疯狂赌博,理由是排遣极度郁闷的心情,到今年4月,车又被输掉了。   易平的弟弟易伟回忆,“一个月前他生日,还和我提起过搬出石东,开个烧烤店。”   这个梦想最终在杀人案后破灭了。   “哥哥没办法摆脱这种命运,所以对那些能跳出去的人特别关心。”易伟说。一个同乡考上大学,问自己的哥哥借钱交费未果,被易平知道了。“读书是好事。”他把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他。而在广州收容所门前,易平还救过一名走投无路的山西穷教员。   两个破碎的家庭   “我的性格大多是爸爸的遗传。”易平说。当提起父母和家乡时,眼泪再次流出来。   64岁的父亲易万华坐在门前抽着纸烟,58岁的母亲去山上砍柴,93岁的奶奶哮喘病又犯了——“咳、咳、咳……”   11月18日——事发后第6天,本报记者来到了易平的老家——湖南洞口县的一个小山村。   当踏进这个农家时,你就会明白,它所养育的孩子为什么对600元如此看重:一幢17年前盖的土坯房、两张双人木床、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三把椅子、一只小灰狗、一只芦花鸡,是其全部财产。   正是因为贫穷,易平在初二失学。打柴回来的母亲说,“他是聪明的孩子,小学升初中全乡考了状元。只是上课时有些调皮——因为他说老师讲得太简单了。”   当时父亲在工厂上班,月薪只有46.5元。母亲务农。他们要养活三个儿子,还有易平的奶奶。而在今天,他们的全部生活来源是易万华每月200多元退休金。   在这个山村里,大多数家庭都属于此类情况。贫瘠的土地种不出水稻、番薯之外的经济作物,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坐火车14小时到达广州成为他们的首选。   按照易平的要求,记者并没有把他涉案的消息透露给这个农家。但敏感的母亲已从其他打工者那里了解到部分情况——“听说我的孩子讨债时出了事儿?”她一遍遍问着,抚摸着墙壁——那是易平16岁时亲手砌的,为了给家里省下买砖的钱。   被害者的家庭同样难以承受这个打击。桂桂的母亲已去世,父亲年过60岁仍在务农,与易平一样,桂桂兄弟三人都在广州谋生,老大搞装修,老二做保安,桂桂是老三。   “得知小儿子的死讯,爸爸死活要到广州看他最后一眼,但被劝回去了,”老二说,“我们怕他不能接受这个惨状。”   据桂桂的二哥介绍:弟弟也厌倦了这种浪荡的生活,他已经考完驾照,准备开车赚钱。易平的梦想同样破灭了——他打算回乡竞选村委会主任,用在大都市的见识改变落后的村庄,这个愿望已经得到了村委会现任主任的认可。   自首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暮色渐笼。易平用手抹了把眼泪,准备去自首。在与《南方周末》联系前,他已给管辖事发地的员村派出所拨过电话,表达了投案的想法。   他叹息说,“不要让别人走我的路,也希望社会能关注这样一个群体。”   出租车驶向员村。坐在记者身边的易平开始激动起来,哭个不停。但他拒绝了记者的手机,“我不想给家里人打电话,我没脸见他们。”   大约25分钟后,车子停在员村派出所附近。易平的出租屋离派出所很近,离杀人现场不远。“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他哭着说。   一位身材高大的警察已经等待在那里。而在进入派出所的一刹那,他突然抱住记者,“你一定要去看看我的儿子,他很可爱!”……   当晚8点,记者在北京路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里,见到了易平的妻子杨娇,以及他的二弟和三弟。记者把易平留下的条子递给杨娇——“奇奇(易平的儿子),爸爸永远爱你们!”   杨娇生于1980年代,皮肤白净,戴着一条铂金项链。她说这是今年过生日时易平送的,尽管当时“很没有钱,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1999年,杨娇来广州打工,因为易平和她的姨妈都住在石东村而相识。杨娇最初并不喜欢易平,觉得他“长的不好”。但有一次,杨娇丢钱后得到易平的帮助——身无分文的他借了300元钱拿给她,这一举动瞬间打动了女孩的心。   两人此后渐渐确立了恋爱关系,不过因为易平比杨娇大8岁,也因他皮肤黑,婚事一直受阻于女方父母。直到2004年12月份,孩子已经4岁时,女方家才允许他们去领结婚证。   “孩子至今没户口,”杨娇说,“易平本打算年底用15000元给他上个户口的,他因此四处找钱。”   这起案件也因此让办案警察也颇感唏嘘,就在易平自首的当天下午,刑警队在对本报记者笔录时也分析,“从易平的案情来看,他有可能会获得从轻处理。”   “劝导嫌犯自首是有益社会的事情,这要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和勇气。如果他逃走,重复犯罪几率很大,破案的成本也很大。”11月14日,广州市公安局天河分局局长吴煜昇一行特意来到《南方周末》编辑部致谢,他说,“作为媒体或者公民,都有义务维护正义和法律。”   (易平及家属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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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嫌犯杀人16小时后的人生自白

南方周末 2005-11-24 10:06:12


  杀人后16小时,他拨通了《南方周末》新闻热线     近四小时后他在记者的陪同下到派出所自首     他沉迷于赌博,也同样迷恋于读书看报     他有好勇斗狠的恶名,却又有侠义助人的美誉   □实习生 吴娟 马小六 王亮   □本报记者 吴晨光   “犯罪后24小时,是一个嫌疑人最慌乱的时候。”   这个规律在易平(化名)身上表露无遗——坐在本报记者面前,他头发蓬乱、手颤抖、目光呆滞、呼吸时快时慢。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易平不时低声叹气,一杯接一杯灌着冰水。   血案发生在11月12日晚8点左右,易平邀请的3个老乡,菜刀狂砍31刀致人于死。   16个小时后,易平拨通了本报新闻热线。“想找这里的记者谈谈……我是你们的忠实读者……”一个浓重的湖南口音说,“我杀人了……我想自首。”   祸起赌博   易平,32岁,湖南邵阳人,他在广州打工已整整16年。   交谈的地点选在报社旁一家西餐厅。易平走在记者身后,低着头,敦实的身体一直颤抖,白色的T恤泛黄,灰长裤和黑皮鞋上沾满泥浆。   他胳膊上伤痕累累,右手一道长伤疤触目惊心。   血案的发生,现在像慢镜头一样被他重放——广州员村某小区B栋,一间由车库改造的商店里,一名手持菜刀的年轻人冲了进去,对准一个外号叫“桂桂”的男子猛砍。   当23岁的桂桂夺路逃跑时,另外两人从门口把他堵了回去,血在20平方米的屋子里飞溅。   “他们砍人时,我站在50米之外。”易平回忆,“这个过程只有两三分钟。”   “怎么样?不会死人吧?”当3人出现在易平面前时,他有些担心地问。   “放心吧,不会。”杀手们回答。之后,四人打车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上午,桂桂死亡的消息传来——一个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挨过31刀呢?据死者的哥哥说,桂桂的肠子流了出来。“我的弟弟死不瞑目啊,11月13日他就要去领结婚证了。”   一瞬间,健壮如牛的易平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死于刀下的桂桂,算起来与易平还是老乡,如果不是因为赌博,他们或许仍将称兄道弟。   几年前,易平认识了桂桂。两人是赌友加老乡。在易平的描述中,桂桂是这一带的黑帮小头目,带着几个马仔,靠收“保护费”为生,家里藏匿着枪支。   但桂桂的二哥称,自己的弟弟并没有那么坏。而易平“嘴巴不好、喜欢骂人,因此在打牌时总是跟人发生矛盾,三天两头脸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另一些赌徒则证实:桂桂的背景比易平更复杂,两人的个性都很强,喜争强好胜。   “今年3月,桂桂从我这儿借了1700元,他赌输了。”易平回忆,“但他一直不还钱,即使最后我说还600元了事。11月10日,他还因此打了我。”   易平抬起头来,右眼眼圈上有被拳击的痕迹。他无法再忍受这种耻辱——1999年,也是因为他去讨赌债时,别人将其右手几乎砍断。送到医院抢救时,易平已休克,最终留下了右手的一道长疤。   狂躁的易平找到了3个老乡,要给桂桂一个教训。3个行凶者都来自湖南邵阳,廖素宝(音)——人称“宝宝”,曾广平(音)——绰号“老细”,还有一个外号叫“老小”的人。他们都是20岁出头的小伙子,身高均在168cm—173cm间。宝宝最明显的特征是脸上有道疤。他们长期混迹于石东,也以赌博为生。   “但我告诉他们不要买匕首,”易平强调,“当三把菜刀拿回来时,我挨个检查了,认为那些家伙砍不死人。”   11月12日,易平在事发现场徘徊了一个下午。他自称给了欠债者最后的还钱机会,但桂桂没抓住。这几个小时,桂桂一直在打麻将。   环境与命运   提起灰色的生活时,易平言辞闪烁,目光暗淡。赌博的最终结果是输钱,他因此欠下了数万元债务。   当易平的三弟易伟2003年毕业来到广州时,他坚决让弟弟和他住在一起,因为怕易伟步其后尘。   这16年的打工生涯,对易平来说恍如一梦,1989年,16岁的易平只身到广州,他落脚于城中村石东,这里居民半数以上是湖南人,其中又以邵阳洞口、龙回县居多。   都市的繁华诱惑着这个山村的青年,为了实现过上好日子的梦想,易平最初梦想过打工致富,他清晨离屋找工,夜荷月色而归。但他的初中肄业文凭,怎么谋得到固定工作?   易平随后尝试过开“摩的”、干装修小工,在40度高温下一次扛两包水泥上8楼——这样一趟可挣5元。   为了省钱,他会在饥饿时喝凉水,走起路来肚子里“咣咣”地响动。   在最困难无助的时候,易平开始了赌钱。   “只有通过‘捷径’才能迅速发家。”在当时易平的心里,不偷、不抢,不犯罪,我难道不能撞撞赌运?   颇让人感触的是,沉迷于赌博而渴望暴富的易平,其实也是一个迷恋于书报的人,在他租住的房间里,四处摆放着收集的书报杂志,一位打工仔甚至认为他“颇有文化气息”。   “我喜欢看凤凰卫视,尤其喜欢看《时事开讲》。”易平告诉本报记者。   每期的《南方周末》也是他的必读之物,易平在读书看报之后,喜欢找人纵论国家局势、天下变迁,然而他找不到对谈的人,在这里,没人和他谈论这些,他屡屡感兴趣的“弱势群体”话题,甚至被同伴们讥为无聊。   易平甚至认为自己有点双重人格,他一会儿渴望指点江山纵论国是,一会却又是一个输红眼卷袖斗殴的赌徒,“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没法回答自己。   努力与挫败   “哥哥也曾努力摆脱这个环境。”易伟说,“他有个很好的朋友,两人脾气相像,也一度以赌博为生。因口碑不好,连老婆都娶不到。”   这位朋友后来在亲戚的帮助下,买车搞运输。自从走入正途后,就像变了个样,后来有老乡拉他打牌,还故意激将:“你怎么这么胆小啊!”他不理。   为了远离这个环境,此人后来远赴云南发展,现在已成为上百万资产的小老板。   这件事刺痛了易平。1999年,他向家人借钱买了一辆小面包车,誓言开始新生活。   最初生意很好,一天能赚300元。有了本钱,易家还在石东开了个小店。但在2001年,易平一个朋友赌博输了钱,他将车借给此人抵债——在老乡圈子里,易伟以“讲义气”出名。那人答应每个月给易平2000元钱生活费,但几个月后,那人失踪了。   2002年,家人再次凑钱买了辆二手富康,但后来,无法戒赌的易平,将车押在了赌桌上,再次输得精光。   两年后,易伟第三次买车跑出租。但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新生活,就与一辆桑塔纳轿车发生了摩擦。车里跳下6人劈头就打,扬长而去。两天后,易平接到通知说,他的车证件有问题。此事最后以他送礼道歉了结。   此后他开始疯狂赌博,理由是排遣极度郁闷的心情,到今年4月,车又被输掉了。   易平的弟弟易伟回忆,“一个月前他生日,还和我提起过搬出石东,开个烧烤店。”   这个梦想最终在杀人案后破灭了。   “哥哥没办法摆脱这种命运,所以对那些能跳出去的人特别关心。”易伟说。一个同乡考上大学,问自己的哥哥借钱交费未果,被易平知道了。“读书是好事。”他把自己身上的钱全给了他。而在广州收容所门前,易平还救过一名走投无路的山西穷教员。   两个破碎的家庭   “我的性格大多是爸爸的遗传。”易平说。当提起父母和家乡时,眼泪再次流出来。   64岁的父亲易万华坐在门前抽着纸烟,58岁的母亲去山上砍柴,93岁的奶奶哮喘病又犯了——“咳、咳、咳……”   11月18日——事发后第6天,本报记者来到了易平的老家——湖南洞口县的一个小山村。   当踏进这个农家时,你就会明白,它所养育的孩子为什么对600元如此看重:一幢17年前盖的土坯房、两张双人木床、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三把椅子、一只小灰狗、一只芦花鸡,是其全部财产。   正是因为贫穷,易平在初二失学。打柴回来的母亲说,“他是聪明的孩子,小学升初中全乡考了状元。只是上课时有些调皮——因为他说老师讲得太简单了。”   当时父亲在工厂上班,月薪只有46.5元。母亲务农。他们要养活三个儿子,还有易平的奶奶。而在今天,他们的全部生活来源是易万华每月200多元退休金。   在这个山村里,大多数家庭都属于此类情况。贫瘠的土地种不出水稻、番薯之外的经济作物,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坐火车14小时到达广州成为他们的首选。   按照易平的要求,记者并没有把他涉案的消息透露给这个农家。但敏感的母亲已从其他打工者那里了解到部分情况——“听说我的孩子讨债时出了事儿?”她一遍遍问着,抚摸着墙壁——那是易平16岁时亲手砌的,为了给家里省下买砖的钱。   被害者的家庭同样难以承受这个打击。桂桂的母亲已去世,父亲年过60岁仍在务农,与易平一样,桂桂兄弟三人都在广州谋生,老大搞装修,老二做保安,桂桂是老三。   “得知小儿子的死讯,爸爸死活要到广州看他最后一眼,但被劝回去了,”老二说,“我们怕他不能接受这个惨状。”   据桂桂的二哥介绍:弟弟也厌倦了这种浪荡的生活,他已经考完驾照,准备开车赚钱。易平的梦想同样破灭了——他打算回乡竞选村委会主任,用在大都市的见识改变落后的村庄,这个愿望已经得到了村委会现任主任的认可。   自首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暮色渐笼。易平用手抹了把眼泪,准备去自首。在与《南方周末》联系前,他已给管辖事发地的员村派出所拨过电话,表达了投案的想法。   他叹息说,“不要让别人走我的路,也希望社会能关注这样一个群体。”   出租车驶向员村。坐在记者身边的易平开始激动起来,哭个不停。但他拒绝了记者的手机,“我不想给家里人打电话,我没脸见他们。”   大约25分钟后,车子停在员村派出所附近。易平的出租屋离派出所很近,离杀人现场不远。“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他哭着说。   一位身材高大的警察已经等待在那里。而在进入派出所的一刹那,他突然抱住记者,“你一定要去看看我的儿子,他很可爱!”……   当晚8点,记者在北京路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里,见到了易平的妻子杨娇,以及他的二弟和三弟。记者把易平留下的条子递给杨娇——“奇奇(易平的儿子),爸爸永远爱你们!”   杨娇生于1980年代,皮肤白净,戴着一条铂金项链。她说这是今年过生日时易平送的,尽管当时“很没有钱,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1999年,杨娇来广州打工,因为易平和她的姨妈都住在石东村而相识。杨娇最初并不喜欢易平,觉得他“长的不好”。但有一次,杨娇丢钱后得到易平的帮助——身无分文的他借了300元钱拿给她,这一举动瞬间打动了女孩的心。   两人此后渐渐确立了恋爱关系,不过因为易平比杨娇大8岁,也因他皮肤黑,婚事一直受阻于女方父母。直到2004年12月份,孩子已经4岁时,女方家才允许他们去领结婚证。   “孩子至今没户口,”杨娇说,“易平本打算年底用15000元给他上个户口的,他因此四处找钱。”   这起案件也因此让办案警察也颇感唏嘘,就在易平自首的当天下午,刑警队在对本报记者笔录时也分析,“从易平的案情来看,他有可能会获得从轻处理。”   “劝导嫌犯自首是有益社会的事情,这要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和勇气。如果他逃走,重复犯罪几率很大,破案的成本也很大。”11月14日,广州市公安局天河分局局长吴煜昇一行特意来到《南方周末》编辑部致谢,他说,“作为媒体或者公民,都有义务维护正义和法律。”   (易平及家属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