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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遇见知音

  如此平静的男人,夏木还是第一次遇见。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感觉超乎寻常的平静、释然。在经历了种种人生磨难之后,夏木终于找到这种平淡安然的感觉,她想,我要和你在一起。

  来得突然

  四个月后,夏木突然获得一亿五千万资产,同时得到消息:苏万荣在意大利小城遭遇车祸,被重型卡车从头部碾过,尸骨无存。律师来通知这件事的时候,夏木刚刚演出完,正在卸妆。

  人来人往。各种妖形怪状打扮的人从身旁走过。

  羽毛。水晶。电子闪电。一切都不是现实空间里的样子,夏木无法听清那个穿西装的律师口中说出来的话。下一拨上场的舞蹈演员聚拢过来,潮水一般,发出哗哗的声响。他们围拢又散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面的歌舞正酣,后台只剩下他和她,他们彼此注视了几秒钟,才想起要做的正事。“夏小姐,你需要在这些文件上签名。”这句话,夏木是听懂了的。她的手一直在抖。抖得厉害。一共签了五份文件,字写得歪七扭八,好像一个稚童。

  “好了,现在好了,你出去吧。”她把文件交给律师,让他走。

  “夏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个西服套装转身出去了,夏木这才放心地伏在桌上,先是小声抽泣,渐渐地,变成了号啕大哭。

  她一个人开车上路。眼泪没有重量,整个身体都是轻飘飘的。她被警察拦住,因为超速。警察在开罚单的同时,仔细端详这个泪眼模糊的女人的脸。

  “是不是家里人出事了?”

  “他是我的亲人。”

  夏木继续开车上路,她要一个人回到他俩的香山别墅。那是他们的乐园。她不相信他已经离开。公路上空无一人,两旁长满参天大树。车速又快起来。她觉得车速就要临近极限了,她要进入另一重空间,与那个男人相见。

  ……

  别墅果然亮着灯。

  她开车靠近的进候,听到里面的喧哗声。就像往常的周末一样,苏万荣的香山别墅里会搞一些小型聚会。苏万荣喜欢艺术,身边常常聚集着一批艺术青年。有画画的,搞舞蹈的,写小说的,诗人,写剧本的,还有一些艺术品的中间人。

  周末聚会。有点心吃,有美酒喝。

  夏木认识许多新朋友,他们都是一些有趣的人。其中有一个叫虹的女士,穿软缎子旗袍,脚踩银色高跟鞋,梳丝缎一般闪亮的娃娃头,戴造型夸张的耳环。

  她一边喝红酒一边来找夏木聊天。原来,她就是那个被伪文艺青年肖浮客骗走一辆车的女人。

  “那小子是个阳萎哪。”虹说话非常直接,用非常厌恶的语调议论“那小子”,“也不把病治好了再来骗!现在瘸了真是活该!”

  她说话很简短,但句句精到,让人喜欢。夏木没说什么,面色有点惨白。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那边还有客人要招呼,礼貌地离开了,她不想在人前再提起肖浮客。那个龌龊的小男人,对她的伤害是深重的,她不想再说他有多龌龊,那等于在揭自己的伤疤。如今她已经完全摆脱了那骗子,身边有殷实可靠的男人相伴,夜夜都有美酒和美梦。

  喧哗声持续不断地从别墅窗口传出。

  夏木一边停车一边想,苏万荣,你为什么跟我开那么大的玩笑?什么意大利小城、车祸、律师……这些都不是真的。夏木停好车,拿出钥匙一步一步往别墅门口走。当她走上第三级台阶,窗口的灯突然熄灭。万物俱寂,世界进入黑暗和安静。

  没有人。汽车也刚刚熄了火。

  钥匙在锁孔里旋转一圈、两圈、三圈,终于“哒”地一声弹开。客厅里传来歌声,夏木的心一下放下来,以为聚会的人们都还在,那个她背后殷实可靠的男人也还在。

  客厅里很黑。电视机开着,屏幕上有个年轻男人在唱歌,唱的是韩语,夏木一句也听不懂,但她听出那是一首悲歌,非常非常悲伤的歌。

  “韩国歌曲有时听起来像在痛哭。”

  她记得有一次,苏万荣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也是看韩国男孩唱歌,电视里闪烁着蓝丝绒一样的背景,他用手搂着她,两人很舒服地坐在沙发上。那是他俩陷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标准姿势。

  现在沙发上却空了。房子也空了。夏木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幻影一般,迅速,轻盈无声。

  她站在楼梯上,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苏万荣,你在哪里?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电视机画面更加清晰。白色的光束里,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捧着一束白花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唱着。在舞台的另一处高台阶上,另一束光照到一个男歌者的头顶上,副歌部分由他来唱。

  他俩仿佛属于不同的舞台,各自唱得撕心裂肺,没有眼神交流,彼此甚至看不到对方的存在,但声音又在空中交汇在一处,像跨越时空的对话。

  夏木突然间有些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苏万荣可能真的不存在了。到凌晨五点她才强迫自己相信这一事实。

  知音

  夏木在陈叔的帮助下,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夏木之舞”。一亿五千万不是小数目。陈叔以前是苏万荣的心腹和大幕后,自从苏万荣去世后,公司里的大小事物都由陈叔代为管理。苏万荣名下产业众多,包括电器、文化产业、房产、计算机业,陈叔是一个很好的管理者。

  夏木的事业进行顺利,“夏木之舞”逐渐在行业内做得有了名气,公司举办的各种活动、演出都赚到大钱。手里有了钱,夏木那颗寻找女儿李幻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人去了四川、湖南、云南、青海。在没有演出的日子,她变成了一个旅行者,只要有一点线索,她就会买张飞机票出发。一直单身只影,也倍感孤单。

  这年夏天,一个新的舞者梁高知音出现在夏木眼前。他是来考“夏木之舞”舞团的年轻人,他的面孔有无懈可击的美丽,穿着紧身的舞蹈裤,跳了一段自编的现代舞。

  夏木坐在主考官的席位上,凝视着这个有着父母双姓的青年。

  “你爸妈很爱你?”夏木的声音里透出某种威严。

  “不。我并不知道我爸妈是谁,六岁那年,他们带我来北京玩,在天安门广场大家走散了。从此我再也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他的回答勾起了夏木的同情。她想,自己的女儿在走失之后,是否也像这个舞者一样,从小到大在各种各样演艺团体里流浪,一开始,只要有人肯收留她,给碗饭吃就行。渐渐长得大些了,有了姿色,舞艺或者歌喉出众,有了吃这行饭的本钱,人也就变得独立了。

  “好,舞者,你被录取了!”

  梁高知音右手按住左胸,深施一个鞠躬礼。夏木眼中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女儿李幻,正在另一个考场上,对主考官老师深鞠一躬,然后问:“我可以开始了吗?”

  音乐声。劲爆的音乐。

  眼前出现一个闪亮的女孩,穿着带流苏的、亮闪闪的黑色装束,在一个涂满银粉的闪亮衣橱里跳了一段猫舞。虽然她画着浓妆,但夏木认出了她,她就是当年走失的女儿李幻……多么出色的舞者!

  但她完全是另一代人了,与自己跳的舞完全不同……

  “老师!我可以走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夏木的玄想,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回到这个有阳光的下午,梁高知音的声音正在考场上回响。

  夏木与梁高知音,他俩果真成了知音。

  首先是排练场上的知音。他俩一起创作了以自然界的故事为蓝本编排的现代舞《水鸟》。这故事的灵感来源于现实生活。夏木第一次跟梁高知音讲起这个故事,是一起吃晚餐,在餐桌上他们聊到的。

  她开车带他去吃日本料理。他穿着一件质地有些柔软的白衬衫,衣袖飘飘,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个舞者。他上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顺手扣好了安全带。

  “你是一个遵守规则的人。”

  “是的。”

  “这样很好。”

  夏木也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突然想起两年前那个油嘴滑舌的小骗子。那个名叫肖浮客的男人从她手里骗走一笔钱,从另一个女人手里骗走一辆车,就为了这么一点利益,他丧失了一生,被人打成残废,现在一瘸一拐地走路,穷困潦倒,罪有应得。

  “我这辆车,通常都是我一个人开,旁边这个位子很少坐人。曾经坐过一个男的,他骗了我。后来他得到报应,残废了。”夏木一边开车一边说话,梁高知音很安静地听着,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夏木喜欢他这种安静和他身上像王子一样的舞者风范。他俩并肩出入高档酒店,人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好像在说:“瞧啊,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夏木知道周围人都把他俩看成恋人,而事实上他俩只是一对舞者。

  “一亿五千万不是个小数目。”她反复告诫自己。

  自从苏万荣去世,她接触男人极为小心。有肖浮客那个骗子在前,男人一旦靠近,她就会感到快要窒息似的危险。两年来,她重新变回到单身状态,没有恋爱,身体再没被任何男人碰过,欲望也像潮水一样逐渐减退。但今夜却突然渴望身边这个人给她一点安慰。

  也许不用别的,只要一个拥抱就好。

  他们点了寿司和生鱼片。

  幻美的环境。光源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他们脸上没有影子。一边吃一边谈起舞蹈构思,两人都挺来劲。他俩是天生要做这事的人,迷恋舞蹈,陶醉其中,连说说也会激动。他们说到《水鸟》的舞蹈设计。说到重要之处,夏木忽然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又问服务员要来一支笔,对梁高知音说:“知音,你先等等……说慢一点儿,我要记一下。”

  她无意中碰了一下他的手背,两人都有过电的感觉。梁高知音的脸稍微红了一下,但他控制得很好,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希望我能成为一名登山客,有一天能去攀登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当然,登这座山峰是有一定的危险。据说至今已有200人为此丧生。但不管怎么说,有机会登上世界的最高峰,仍是许多人的梦想,为此付出再多,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她喜欢他聊到登山,聊到美食,聊到舞蹈之外的事情。她认为他是一个标准男人,有许多爱好。所以舞跳得好,有创意。

  夏木开车送他回家。在公寓楼下,夏木问他住几层,知音回答,19层。夏木突然笑着说,我从前也住19层。知音也微笑起来,说了句“要不上来坐会儿吧”。

  夏木从车里出来,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感觉比窝在车里要好得多。梁高知音在前面带路,遇到台阶的时候,他把手伸给她,轻轻拉一下她的手。夏木觉得这很像舞蹈里的场面。他俩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面纱,似是而非,总有距离感。

  他俩站在电梯一角等着。

  电梯门开,出来一对恋人,一边接吻一边往外走。两人的嘴巴好像用胶水粘在一起了,分不开。夏木和知音相视一笑,走进电梯。

  “你的房间很干净吧?”夏木问。

  “还行吧。”梁高知音回答。他的脸部线条在荧光灯下,有一种冷森森的美。夏木这时很想过去,亲吻那张脸,很单纯地为美而吻他一下,但那种冷森森的光线制止了她,让她的身体紧贴着金属墙壁,目光投向别处。门开了。两人走在寂寂的楼道里,感觉像一对深夜回家的恋人。“如果真是那样,也不错吧?”

  他的家是一间大开间公寓,一张宽大的床放在房子中央。沙发是桃红色的,有点刺眼。梁高知音对夏木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泡两杯茶来。

  他用玻璃杯泡了两杯茶来,放在茶几上。他在夏木旁边坐下来,用手轻轻抚摸夏木的胳膊:“老师,你真瘦啊!”夏木看着他,情不自禁凑过去亲吻他的脸颊。他被亲吻着,幸福地仰起脸来,像在享受一种沐浴。

  老师,你真……

  “请别叫我老师,行吗?”

  “夏木,我……”

  “别说话。”

  夏木用手攀住他的肩,孜孜不倦地跟他接吻。她已经很久没有吻过男人了,自从苏万荣走了以后,她一直坚持为他守孝,两年时间,冰清玉洁地为他守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内心的痛苦。

  两年以后,夏木终于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人。她现在事业发展顺利,有钱,有公司,在舞蹈界有地位。公司目前正在开发海外市场,夏木打算把最拿手的《花妖》推向海外。可感情方面却一直是空白的。她渴望得到一份真感情,这中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她亲吻梁高知音的脸、鼻尖儿、眼睛,最后才是嘴唇。他们的吻很是缠绵,有荡气回肠之感。夏木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他们相互搂抱着,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满城灯火。夏木闻到他脸上有青草的味道。他的脖颈修长而光滑,几乎摸不到喉结。他有修长的脖子和一双长腿,是天赐的跳舞的好材料。他话不多,性格温和淡漠,不像肖浮客那样,咋呼逞强,贪得无厌。

  她把手伸进他的白衬衣。她摸到了结实光滑的肌肉,这是常年练功的结果,肌肉绷得很紧,没有一丝赘肉。他一动不动的表情,让夏木有些举棋不定,不知他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她看到少年的他正在忍受种种磨难,在各种艺术团之间穿行流浪。其中包括比他年长的女人,对他怀有爱意的追逐和侵略。她不希望他把自己看成那种女人,因为她是真诚的。她想要的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相互利用的肮脏关系。

  她如今是个有钱女人,虽然她对这种身份没有完全习惯,但陈叔经常向她灌输这样的观点:夏木,你的钱普通男人几辈子都挣不到手,所以你千万要当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是反过来她又想,知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在暗中咒骂她,说这个臭女人,不就是有几个钱嘛!有钱就了不起啊,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窗外的霓虹在不停地闪烁。他们这样搂抱着,望着窗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寂静。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夏木忽然有种恐惧的幻觉:敲门人是苏万荣。

  灵异

  梁高知音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门旁,拉开门一看,楼道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有一股风吹起一只空塑料袋,在不远处徘徊,转了几个圈,然后冲下楼梯拐角,不见了。

  等知音回来的时候,夏木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刚才那种亲密的气氛已经没有了。知音说,那我送你吧。夏木说,也好,到电梯口吧。他俩就从房间里出来,一前一后往电梯口走。

  “你听到敲门声没有?”

  “什么敲门声?”

  “刚才我明明听到有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却是空的。”

  “可能是耳鸣吧。”

  “不可能。”梁高知音说。

  两人并排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你自己要当心一点。开车要小心。”梁高知音不动声色地叮咛。夏木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他吻别一下。正犹豫着,电梯来了。铁门无声地张开,又关闭了,将心事重重的夏木吞了进去。

  电梯里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雨衣雨帽遮住他大半张脸,夏木惊讶地发现,这个穿雨衣戴雨帽的男人,竟然很像苏万荣。电梯徐徐下降,夏木和“雨衣男人”同时屏住呼吸,仿佛竭力不让对方认出自己。电梯终于来到一楼。夏木一脚跨出去。回头一看,电梯门已经关上了,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夏木倒吸一口凉气,钻进车里给知音打电话,说她遇上鬼了。“那刚才敲门的人也是他!”梁高知音声平静地说。

  如此平静的男人,夏木还是第一次遇见。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感觉超乎寻常的平静、释然。在经历了种种人生磨难之后,夏木终于找到这种平淡安然的感觉,她想,梁高知音,我要和你在一起。

  梁高知音从楼上乘电梯赶来。他敲敲夏木的车窗,对她说:“别怕,有我呢!”

  “你刚才看见一个穿雨衣的人没有?”

  “没有啊!”

  两年没谈恋爱,苏万荣一次也没出现。两年后第一次跟男人接吻,他就出现了。原来他一直都在跟着我啊!夏木驱车在黑暗的夜色中奔驰,一边想着心事。梁高知音说,到家后给我发个短信。这话让夏木很感动。两年了,不管多晚回家,都没有人让她回条短信。真正的单身女人只能独来独往,没人牵挂。

  他俩第一次做爱是在法国的一家旅馆里。夏木带团到那里去演出,获得巨大成功。晚上和团里的演员一起喝酒庆贺,梁高知音端着酒杯走过来,压低声音对夏木小声说:“晚上我去你那儿。”

  他演出的服装还没有换下来,穿着暗红色丝绸上装,袖子和领口都有飘逸的流苏,他低声说话的样子很动人,像极了戏剧中的王子,即使真挚,又浪漫。

  餐厅里杯盘交错,夏木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自从上次在知音家接吻之后,他俩的关系好像一下子断了,彼此躲着,男的不给女的打电话,女的更不会打给男的。在团里,两人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一个是团长、老板,另一个是舞者、雇员。“夏木之舞”里还有许多优秀的演员,他们都很敬佩夏木,从没想到她是个女人,也会恋爱。

  有一次,夏木和梁高知音在楼道里相遇。周围没有一个人,但夏木明显地看出,梁高知音在躲着自己。他远远看见夏木团长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就想绕道而行,被夏团长给叫住了。

  “梁高知音。”

  “夏团长。”

  “你去哪里?”

  “到楼下复印点东西。”

  “最近怎么样?”

  “还行。”

  “新舞排得顺利吗?”

  “刚开始,还看不出来。”

  “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

  “好。”

  夏木觉得他俩的对话有点像发电报,你问一句话,他答一句,且句句短得像电报文体。她对梁高知音的“降温”感到疑惑,那天晚上他们坐在知音家的粉红沙发上亲吻……很奇怪,知音从此躲着她,好像有些怕她。

  夏木有所不知,那天“电梯遇鬼”的事,真把梁高知音给吓住了。虽说他表面上镇定从容,但内心里对神鬼玄虚的事还是充满恐惧。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对周围的人和事很小就懂得回避。在他淡漠的外表下面,掩饰着一颗脆弱的心。

  夏木太有钱了。这种有钱妨碍了她交友。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钱。知音从小凭本事吃饭,只想清清爽爽找一个女人结婚成家,不想陷入到复杂的事里去。

  人有时无法控制自己。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半夜推开窗让风吹着,想让自己清醒。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他和夏木完全不是一个阶层。夏木漂亮,富女,追求者无数,梁高知音从来也没想过找夏木这样的女人谈恋爱,夏木对他来说太奢华、太不切实际。

  有时一个人在家呆着,他忍不住想给夏木打电话。但是他努力管住自己的手,不去碰桌上的手机。他只能一个人到外面走走,夜幕降临,街上到处是一对对的情侣。他看到前面有个穿米白色娃娃装的女人——这件衣服夏木好像穿过,他情不自禁跟着那人走了半里地,在步行街上被人撞来撞去,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踪那白裙子。

  他明明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不是夏木。

  他一直在回避跟夏木的情感。

  他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勇敢。

  在法国演出期间,梁高知音背着所有人独自去做了一件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如果让团长知道了,她一定会不高兴。知音在演出前一天没有好好待在酒店休息,而是溜出去看了夜场电影。

  走在异乡的街道,有种孤魂野鬼的感觉。自从幼年时跟父母在天安门广场走失,他就再也没有走上回家的路。街灯,楼房,行人,似乎在梦里见过。家在哪里?父母长什么样?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后来他一度怀疑,他的爸妈是故意撇下他不管,甩掉这个包袱,然后各奔东西。

  在夜色中,他仿佛看见了父母年轻时的背影。在无数次争吵之后,他们决定丢掉孩子,各奔前程。母亲比父亲还要心硬,她说即使然你不要他,当初为什么要生他?父亲赌着气,一声不吭地走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国庆节看灯的拥挤人群中。据说每年国庆节,天安门广场都会有数起儿童走失案。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后都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梁高知音是运气不那么好的极少数。

  坐在黑黢黢的电影院里,梁高知音一直在回想自己的身世。有许多记忆已变得模糊不清,不知是虚构还是真实发生过。只有近期的记忆,还那么新鲜撩人。就如夏木坐在椅子上开会时的各种姿势(他在暗中观察她)。

  她从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她。夏木工作起来是那么投入,绝不带一点杂念。这也是她事业做得成功的原因,专注、投入、拼命三娘,这三个词语就能概括她的全部。

  电影开始了。知音躲在黑暗里,想自己的心事。法语的音调很低,即使一句也听不懂,也会感觉到一种娓娓道来的氛围。知音相信,他们谈论的是爱情。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银幕上那对男女,坐在一张酷似梁高知音家的粉红沙发上接吻,接吻的同时,响起了敲门声。男子起身去开门,拉开门之后,门外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男子关上门,回过身来再看粉红沙发,沙发上的女人变成了一只布娃娃。

  “莎丽!莎丽!”

  他听到那男子用法文低声呼唤。有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起乳白色的丝绸窗帘,像一面旗帜,发出猎猎的声响。银幕上反复出现粉红沙发上女人与布娃娃的画面,娃娃与女人的脸快速闪动,男主人公双手捂着头,快要疯了似的……

  梁高知音突然间悟到了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动作迅猛碰到了旁边的座板,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梁高知音似乎失去了听觉,他像一阵旋风似地冲出影院,朝着海边旅馆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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