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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爱惟离岸

  “北京!”她听到自己清亮的嗓音在小小的售票厅里回响。自从惟心走了以后,她头一回这样大声说话,她为自己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感到震惊。

  夏木怀里揣着一张即将改变她命运的火车票,用力蹬着自行车,鹅黄色的柔软风衣兜着风,呼啦啦往前飞。她就像一个突然间长出鹅黄色翅膀的仙人,有了往前飞奔的力量。

  病房

  那段日子,病房窗台前常有个小女孩经过。她穿一条喇叭花形状的小红裙,小学生的长统白袜,手里捧着一只浅粉色圆饭盒,从病房窗前一步一步走过。窗外已是一派春天的景象,几株桃花开得正旺,有风吹过,花瓣零零星星飘落下来,有几片落在女孩的头发上,女孩浑然不觉,继续往前走。

  惟心总是躺在病床上,把脸侧过去某个角度,等待那小孩出现。夏木知道,丈夫是想女儿了。

  幻幻,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爸妈都很想你。

  幻幻,回来看一眼爸爸好吗?

  虽然丈夫很少说话,但夏木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那穿红裙的小女孩勾起了他的回忆,他真希望那个小女孩就是幻幻。

  但事实是,幻幻走失不见了。就在某一个风平浪静的晚上,幻幻和她的两个同学一起出去玩,从此一去不返,从他们生活的小城神秘失踪,警方到现在还没找到拐走他们的人贩子。寻找孩子的事陷入僵局,可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

  惟心眼看着身子一天天虚弱,吃不下任何东西。老苑给他送来煮了三小时的骨头汤,他也只能勉强喝一小口。看到他皱着眉头硬吞下那一小口汤,夏木感觉像刀子剜心一样难受。

  夏木很想让丈夫病中得到一点安慰。她也常常看到那个红裙小女孩从窗前走过,冷眼一看,样子还真有几分像幻幻,年龄也差不多,夏木看着那女孩,恍惚中如见到幻幻一般。

  有天,夏木看到“小红裙”照常送饭,就走出病房到楼道里去等她。夏木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等。她只是一个小孩,一个别人家的小孩,为什么要到楼道里等她?跟她说什么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美。”

  “小美……你长得真的很美。”

  这时,有个中年女人冲过来,用警惕的眼睛盯着夏木。“你想干什么?!”那女人很凶地问。

  “没什么。我不过是跟你家孩子说了句话。”

  “说了句话?”女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夏木,表情很不友好。女人转身训斥小美:“小美!你是怎么搞的?妈妈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能跟陌生人说话。这孩子,你怎么不长记性啊?”说着,就当着夏木的面要打孩子。

  夏木最见不得妇女打孩子。不少做母亲的总以为孩子是私有财产,可以随意处置,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夏木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力气,冲上去一把抓住那母亲的胳膊,可能弄疼了她,她“啊——”地一声住了手。

  “我的孩子,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管得着吗?”

  女人恼羞成怒,指着夏木的鼻子大骂。夏木不急不恼,慢慢跟她讲道理。这时,老苑提着一个饭兜走过来,女人认出了“打拐英雄”,就拉住老苑的衣袖让他评评理。

  不打不成交,夏木跟小美的妈妈蔡菊香成了朋友。夏木知道了小美的姥爷住在隔壁病房里,他得的是胃癌,病情严重。小美和妈妈每天来病房给姥爷送饭。

  在惟心弥留之际,夏木把小美带去看“叔叔”。

  惟心摸着孩子的脸,一声不吭地流泪。

  “幻幻!幻幻!”

  孩子离开的时候,惟心叫了两声“幻幻”。不知是把这红裙小女孩当成了幻幻,还是女孩让他想起了幻幻,也许他已经明白,到死也见不到女儿一面了。

  他的死状很奇怪,并且没有任何预兆。先前很平静,见到来送汤的老苑,他突然一跃而起,拼尽全力扼住老苑的脖子。这一幕真令人费解。好在一切很快过去了,老苑安然无恙,对突然袭击他的那只枯瘦的手,他只“咔咔”咳嗽了几声,手中的汤洒了出来,也没有烫到谁。

  “他想掐死我吧?”

  “你别介意,他现在脑子已经糊涂了,认不清人了。”

  “幸亏我躲得及时,不然去见马克思了。”

  “老苑,对不起了。”

  “没什么,就是可惜了那些汤了,煮了三小时呢,老母鸡汤,很补身体的。”

  夏木和老苑站在医院走廊里低声聊了几句,这时突然间警报声大作,走廊里所有穿白衣的医生护士全都奔跑起来,夏木和老苑愣在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木!夏木!李编辑不行啦!”

  夏木听到有个尖细男声在病房里喊。这失真的男声,宣布了丈夫的死讯。

  夏木像一个凝固了的玻璃人,她当时本能的动作是用双手护住胸。这个动作持续了若干秒之后,夏木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环顾左右,周围的人全都不见了。

  葬礼

  追悼会那天,夏木穿了黑呢子大衣。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她感到的是彻骨的寒冷。殡仪馆惨白的水泥台阶上,等待入殓化妆师的到来。她站在苍白的水泥台阶上,“松竹厅”的大门关闭着,待会儿惟心的追悼会将在这里举行。

  刺骨的冷风穿透夏木厚重的呢子大衣,变成一些细小的钢针扎在皮肤上。短短一两年时间,幻幻离开了,惟心也走了,生活中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将夏木原有生活的花瓣一片一片剥下来,让她的生活变得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我想,团里的近况你也知道,情况不是太好。当然啦,像你这种情况团里还是要照顾的,你女儿走失了,老公又不幸去世,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所以——”

  “我不要团里照顾。”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团长,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那行,明天一早我们来参加你丈夫的追悼会,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难过了啊。”

  昨天晚上,剧团女团长来家里看望,她的话犹在耳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办?夏木想了一夜,想得头痛。

  四周灰蓬蓬的松树上落满水鸟,一群呆立不动的鸟,好像一片片黑色纸片剪成的鸟,在日光下缺乏应有的立体感。在这一秒,世界死一般沉寂,阴云低垂,鸟儿无声。

  夏木孤零零站在台阶上,感觉到世界被人掏了一个大洞,她像一个无辜的木偶,身上被人吊着线,慢慢放下去。就在双脚着地时,身上所有的吊线突然被人抽去,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亲人、家、剧团……原本她什么都有,却突然一脚踏空,变得什么都没有了。

  一队人马抬着花圈缓缓走过来。树上的乌鸦被惊动了,数十只鸟儿扑啦啦同时起飞,从松树上腾起,飞向堆满乌云的天空。

  抬着花圈走过来的,是当地师专的老师和同学。李惟心在去报社之前,曾在师专教过几年书,今天这些同事和学生特意来送先生一程。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衣服,步履缓慢,表情凝重。

  这时“松竹厅”的门开了,有个穿黑袍戴黑帽的人从玻璃门里走出来,冲夏木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你,是死者李惟心的亲属,是吗?”

  他说话断断续续,令人感觉他不怀好意。但他的“活儿”没得说。黑袍人把夏木带到大厅旁边的化妆间,夏木看到了平躺在推车上的丈夫。惟心的面貌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嘴唇微微闭拢,眼睛很安详地闭着,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

  “怎么样?满意吗?”那人问,“不满意还可以修改。”

  夏木已说不出话来,轻轻点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葬礼开始了,报社主任致词。夏木站在日光灯下,凝视着不远处惟心的遗体,在心里默默与他告别。这时,她看到对面人群里站着幻幻,日光灯照着她苍白的小脸,她穿着黑色小呢大衣,手里拿着一支纯白的花。

  “幻幻!幻幻!”她在心里喊。

  她明知道那不是幻幻,可她的眼睛却在骗她,让对面那个女孩打扮得跟幻幻一模一样。女孩手里的白花颜色比别人的都要白,一种耀眼的白。她执着地紧攥着那支花,好像那支花是从她心里开出来的,并且生根、发芽、长大。

  “幻幻!幻幻!”

  她仍在心里叫她。她知道幻幻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送爸爸一程的,她知道幻幻活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像那支白色的花,倔强地生长着,哪怕没人知道它。

  葬礼结束那天晚上,夏木一个人回了家。坐在阴暗的房间里,她做出一个决定,她将离开荔城,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去哪里呢?”她心乱如麻,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想了很多。最后决定给北京的一个老师打个电话,跟他商量商量。

  老师姓秋,叫秋凌空,在北京一家舞蹈研究所搞舞蹈理论研究。秋老师曾到荔城来过几次,是为荔城剧团独有的一种舞蹈《花妖》而来。据说这种古老的舞蹈在全国各地都已失传,只有荔城才有,秋老师带着一帮人找到铁茉莉团长,要求见一下跳《花妖》的舞者。

  铁茉莉就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把夏木引见给秋凌空。

  当时秋凌空他们坐在路边喝茶,北京来的三个人,他们对小城充满了新鲜感。就在他们畅饮聊天的时候,有个蛇发狂舞的年轻女子骑着自行车一晃而过。

  “是她吗?”

  他们对着女子的背影议论纷纷。

  果然,那女子五秒种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脖子上缠着一条长长的宝蓝色丝巾,黑色阔脚裤质地柔软,如旗帜般猎猎兜风。

  “你就是夏木吧?”

  他们确定,在这样一座小城之中,气质如此出众的惟有夏木一人。

  “两年时间过去了,不知道秋老师还记不记得我?”夏木在黑暗中用手抚摸着电话机,犹豫着这个电话该不该打。她很害怕,即使害怕电话打通了,对方不在家;又担心对方恰好在家,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电话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夏木暗暗松了口气,她解开大衣纽扣,准备把厚重的呢子大衣脱下来挂到卧室里去。她推开卧室门,隔壁房间的微光照到床上,床上平躺着一个人。啊!她吓了一跳,真真切切,那个平躺着不动的人,竟是丈夫李惟心!

  “惟心!”她辨认出他的额头还有鼻梁……

  她以为,惟心逃离了火葬场的火炉,又回到家中的床上。他只是安静地睡着了,睡一觉就会醒来……

  当她壮着胆捻亮床头灯,惟心就不见了。空剩下一床铺得平平的棉被。

  现在,她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幻幻走了,丈夫走了,全都没了。

  找孩子

  “黑寡妇”贩卖妇女儿童团伙近日活动猖獗,荔城陆陆续续又丢了好几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有。警方不断接到报案,说有人看见“黑寡妇”出现在荔城某个地方,但当警察赶到,往往人去楼空,连“黑寡妇”的影儿都没见着。

  幻幻走失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老苑也带夏木跑过几个地方,到附近县市去找孩子,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夏天,他俩站在陌生城市的烈日下,听着热闹街市上播放的流行歌曲,就像两个迷路的孩子,不知该往何处去。

  ——你怎么哭了?

  ——别灰心,孩子会找到的。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瓶冰镇可乐。

  老苑自说自话,跑去给夏木买可乐。夏木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自从幻幻走失,她的泪腺就变得特别发达,经常莫名其妙地流泪。

  老苑把一瓶冰得十分彻底的可乐塞进夏木手里。

  “谢谢!”夏木除了这句客套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苑真是个好人,三个孩子走失之后,他比孩子的父亲还要上心,东跑西颠,四处打听,还自己出资办了个民间组织——“寻找走失儿童协会”,简称“寻协”。

  有一次,夏木和老苑来到离荔城较远的城市找孩子,夜里他俩在一家小旅馆留宿。天气很热,电风扇徒劳地来来回回扇着热风,老苑就到楼下买了一个冰西瓜,切开了送到夏木的房间。夏木心情很糟糕,找孩子的事又一次搁浅了,每回都是这样,充满希望地来,然后空手而归,一无所获。每次觉得离幻幻近一点,心都提得老高,直到幻想破灭,夏木的心就又死了一回。

  这样找下去是不行的,她想。

  幻幻一定被卖到了更远的地方。

  要找到幻幻,需要一大笔钱啊。

  电风扇还在来来回回地转。老苑看着一天天瘦下去的夏木,心里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女子,丈夫死了,孩子也……他笨嘴拙舌,不知该怎么劝她才好。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很晚,夏木说了自己打算到北京去发展的想法。老苑有些担心地说,去北京当然好,可是,听说那地方什么都贵,生活不易呀。

  夏木说,也只有试试了,这地方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老苑就没做声,低头吃西瓜。

  “老苑,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你问吧。”

  “为什么不做蘑菇生意了?”

  “这个嘛,原因有很多。主要是我本人没有孩子,老伴死得早,没给我留下一男半女,可我这人就是喜欢孩子,你们三家遇到这种事,我总想帮一把。”

  “这些日子,孩子的事一直让你费心,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咳,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帮你找孩子,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千万别想那么多。”

  老苑吃完西瓜,道了晚安,就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夏木听着对面歌舞厅隐隐的歌声,就觉得心痒难忍,很想去那边看看唱歌的女孩的样子。

  记得以前有一次,整整一个晚上,老苑带着她去查了大大小小十几家歌厅,就是因为有一个线人带来一个消息,说这一带生意最好的唱厅,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引得生意很火爆。

  “不可能吧?幻幻走的时候才九岁啊。”一开始,夏木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舞厅的卖唱女跟自己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可老苑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说,是的没错,幻幻走的时候还不满十岁,可这转眼两年过去了不是?再说在歌厅唱歌的女孩一般都会虚报一两岁,年龄不就一下子对上了吗?

  听了老苑的话,夏木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算起来幻幻已经十二啦。于是她又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认为女儿一定被“黑寡妇”团伙卖到了邻城歌厅,歌厅靠小女孩卖唱赚钱。

  现在夏木在想,对面歌舞厅的女孩是不是幻幻呢?人就是这样,一旦动了这根筋,就没办法停下来。

  这晚夏木差点酿成大祸,因为她一个人去了歌厅。人生地不熟,她一个女子单枪匹马去那种地方,本身就很危险。但她还是瞒着老苑一个人去了。

  老苑也累了一天了,她不忍心再打扰他。他陪着三家的家长找孩子,完全是“义务的”。原本他可以像原来那样,一心一意伺候他的蘑菇房,有“如意”,有“青虎”、“小妞”、“细牙”,还有“帽帽”,那种日子真是逍遥自在,钱大把大把地进账,练练书法听听戏,又没什么负担,日子过得赛神仙。

  可自从孩子丢了之后,老苑像被一个巨大漩涡吸进去,事业丢了,蘑菇枯萎了。听说老苑种的那种名贵的白蘑菇“白如雪”在荔城已经绝种了,虽然大量仿制的白蘑菇还在市场上时隐时现,但懂行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白如雪”。

  “寻找丢失儿童”成了老苑真正的兴趣。很多人对他的行为不理解,还有人私下里议论,说老苑一直暗恋“花妖”,对夏木这个女人有想法,才这么辛辛苦苦、查来找去,忠心耿耿地跟着她。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夏木并不在意。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老苑是一心一意想帮她找孩子,另外就是暗中保护她,并无其他想法。

  夏木悄悄去了街对面那家小歌舞厅,心想,说不定会有突破性进展。

  幻幻的幻影

  那个叫“谜娜”的店,门面有些虚张声势,大排的霓虹灯从下至上布置,又扭了几个弯,再从上往下走,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矩形,矩形中间有一只粉红的麦克风,麦克风旁闪动着轻浮跳跃的“谜娜”两个字。

  夏木独自一人走进“谜娜”。台上有个男的正在唱《爱的钢琴手》,声音不错,跟原唱伍思凯还有几分相像。没有看到“小女孩”。

  夏木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服务生立刻上来问:“小姐,喝点什么。”夏木眼睛盯着舞台,心不在焉地点了一杯冷饮。就在这时,“小女孩”歌手上场了……

  “天哪!幻幻!”

  她看见幻幻扭动着身子在台上唱歌——一首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歌。突然,她看见幻幻用奇怪的姿势向这边跑过来,身后连着一条长长的线,怎么看都像一只风筝。

  还好,她没有失控。

  她没有从座位上突然站起,没有尖声惊叫。但她心里已翻江倒海。但幻幻走失毕竟已经两年时间了,她不能确定眼前这个扭动身子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幻幻。

  夏木耐着性子听那孩子把歌唱完,然后,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去了后台。女孩化了妆,看不清真面目,正拿着矿泉水在喝,夏木直接凑过去问:“你家是哪儿的?”

  女孩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女人。这时,幕布外面冲出来一条大汉,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夏木的衣服就往外拖。夏木不服,大声喊叫起来。她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又有人跑过来,飞起一脚把那大汉踢翻在地。

  夏木定睛一看,原来是老苑!

  老苑拉起夏木的手,不管不顾地往外跑。从店里跑到外面街上,老苑还不时回头看看,看那伙人是否追过来。

  两人跑到安全地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夏木问:“他们怎么回事呀?干嘛打架?我不过就是问了那么一句。”

  “你呀!傻呀你!”老苑说,“人家以为你是来暗访的记者,要揭店里的老底,那你不是要人家命嘛!”

  “我看那女孩好像是幻幻。”

  “她不是幻幻!你现在脑子不清醒,陷在里面了,看哪个孩子都像幻幻,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老苑担忧地说,“如果换个环境可能对你好些。对了,你去北京的事联系得怎么样了?”

  “最近还没消息。”

  “你这样瞎闯可不是回事呀,早晚会出事。”

  “我呀,早就不在乎了。找不到幻幻,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老苑沉吟了半天,找不到恰当的话来劝夏木。

  他们站在路边的一个公共汽车站台上,橙黄色的路灯把车站广告牌照得通亮,他俩就像戏剧里的人物,进行着一句句对白。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世界上的许多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秋老师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把电话打到了夏木所在剧团的排练厅。他说自已刚从法国回来,想借一件道具,打个电话来问问。

  这些日子以来,夏木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夏木手里拿着电话,眼泪一阵阵涌出来。她想命运这东西真是奇怪啊。几个月前,她天天往北京打电话,却如石沉大海,秋老师家的电话就如一个空号,永远都没人接。当她已经对这条线索死了心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耳边。秋老师问她想不想来北京看看,什么时间可以启程。

  “明天。”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明天,明天就可以动身。”

  夏木放下电话,兴奋得手直抖。她需要换一个环境,到外面去闯一闯,如果再在这个伤心之地待下去,她整个人都要憋死了。

  她想念幻幻,想得快要发疯。她最见不得小学生在放学的路上玩悠悠球,那种连着一根细线、嗡嗡作响的玩具,总能牵动她的神经,让她在人群里见到幻幻。

  她骑车去火车站买票。小圆窗口亮出半张人脸:“去哪儿?”

  “北京!”

  她听到自己清亮的嗓音在小小的售票厅里回响。自从惟心走了以后,她头一回这样大声说话,她为自己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感到震惊。

  夏木怀里揣着一张即将改变她命运的火车票,用力蹬着自行车,鹅黄色的柔软风衣兜着风,呼啦啦往前飞。她就像一个突然间长出鹅黄色翅膀的仙人,有了往前飞奔的力量。

  夏木以为,只有到大地方,她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其实她的梦想并不复杂,就是挣上一大笔钱,走遍全中国,把女儿幻幻找回来。

  第二天一早,夏木拎着天蓝色皮箱去了火车站。这种天蓝色皮箱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倒显得新颖别致。在站台上夏木遇见了小美和她的妈妈蔡菊香,她俩特意赶来给夏木送行。

  火车快开的时候,夏木看见小美手里拿着个粉红色悠悠球。夏木想起自己包里也有一只。火车开动了,站台上的悠悠球变成了一个粉色小点,很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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