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科医生的成长史《无影人生》26

专业流浪,职业要饭,业余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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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诡异的梦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她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因为冻了一夜,她的脸和手通红,身体也一直在打着哆嗦。

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得要命,他确定她是发烧了,是真的生病了。一想到北方初春的夜晚冷得刺骨,她在外面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他就一阵心疼。

“咱们回家。”他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他很快从药局取来针药,与她一起出了附属二院大门。西里坚持要自己开车,他没同意,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五。

屋子太冷了,锅炉还没有烧。一见此情形,他就后悔了,应该把西里安排到他宿舍里的。可刚才他一着急,全然忘了这房子还需要自己生火取暖的事。

他先命令她躺在床上,打开电热毯,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去厨房找水。万幸暖水瓶里还有昨晚剩下的热水,喝起来正好,他倒好了水,让她就着温水先把退烧药吃了。西里不知是病得迷糊,还是太疲惫了,吃完药后很快就睡着了。

他眼见她的烧退了,心也放下了大半,这才转身去烧锅炉,屋子很快变得热乎起来。这期间他已经烧好了一壶温水,将药瓶放在温水里温了温,用手试了试药瓶的温度,接近体温后才开始配药。西里睡得很沉,给她扎止血带打针时,她都没有醒。

自己烧锅炉有一样不太好,就是很招灰。西里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房间里总是纤尘不染,整洁规矩。现在,屋子明显落了一层灰尘,他去厨房洗了抹布开始收拾屋子,里里外外一阵擦洗。他的动作很轻,基本上没什么声音,收拾完后又煮了米粥,等西里醒来时正好可以喝。

直到吊瓶里的药全部滴完,他才不胜疲惫地倒进沙发里,他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是真的累了。

西里刚开始睡得很沉,后来可能是做什么梦了,总是不时地紧皱眉头,嘴里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起初,他和西里一样也沉睡着,并不知道她在做梦,后来,西里忽然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大声地说起话来:

“爸,我求你!求你救救孩子!我求你!求你了!”

她这话几乎是从嘴里喊出来的,声音里透着悲戚和无助!听到这话,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下子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她喊完又闭上了眼睛,并没有真正醒来,但嘴里却仍在苦苦哀求着:

“救救孩子吧!救救他吧!爸,救救他!我求你了!”

他蓦地看向西里,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西里醒了,看起来精神很好,脸的气色相比早上那会儿也好了很多,有了些血色。

“云辉……”

虽然她精神不错,但声音仍有些无力和嘶哑。他有些愣神儿地望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思想仍被她刚才的梦话牵扯着,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想,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刚才的那个梦了?她梦见了什么?怎么会喊爸呢!又怎么会说什么让爸救孩子的话?她嘴里的那个爸是养父还是生父?那个孩子是……是她和袁海洋生的吗?袁海洋这个名字一旦从他的脑海闪过,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在内心深处开始往外升腾!

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思想有些乱套!乱得有些离谱!潜意识里,他是希望西里能够对自己说出那个梦的。想到这里,他竟像着了魔似地问了她一句:

“做梦了?”

她说没有,自己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他竟因为她的这个回答而一下子心生郁闷起来,但仍表现得情绪极好,语气欢快地说:

“没做梦好,这证明睡得好。我煮了粥,一会儿喝点吧!”

她听话地点点头。他转身去了厨房盛了一碗粥,进来时,她已经起来了,手里正摆弄着输液管。

“弄什么呢?”他问。

“给你做点东西。”

他不知道这输液管能有什么用,出于好奇,他放下粥碗盯着她看。只一会儿功夫,输液管就在她灵巧的手中左绕右绕地,变成了一件漂亮的龙虾钥匙扣。

“你什么时候会的这手艺?”他有些惊讶地问。

她可爱地笑了笑,对他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上中学时,有一阵子学校里很流行这个,我也是那个时候和同学学的。”

他接过龙虾钥匙扣,又仔细地瞧了瞧,真心夸赞道:

“编得可真好看。”

“其实我编得并不好,我们班那个学委,人家编得才叫好呢!无论是小兔子,还是大公鸡,全都会编,和真的一样。”

“怎么想起编这个?”他问。

“你的钥匙扣已经旧得不象话,就想到用它编一个,喜欢吗?”她问。

他赶忙说喜欢,又问她窗前挂着的那只鸟窝是不是也是她编的?她点头承认,笑着说是。

“那么……还想像鸟一样,过那种简单平凡的幸福生活吗?”

“我正过着,和你一起。”她回答。

他听完后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反正是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并没说什么。然后,他陪西里一起简单地喝了粥,喝完粥后,她说想洗衣服,他没同意。

“自己正病着,衣服就别洗了,反正还有换洗的,等明天我放假再洗。”

他收拾完厨房后已经是黄昏了,必须得走了,今天他要值班。临走前,他告诉她要注意休息,药别忘了吃,又叮嘱她千万别洗衣服,只管躺在床上睡觉就好,她听话地答应了。

回到单位,他去ICU看了那位犯罪嫌疑人,同事告诉他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个犯罪嫌疑人叫杨帆,长得凶神恶煞,特别是那对眼睛,始终冒着邪恶的光。从干警那里了解到,这人是一个标准的赌徒加劫匪,身上已经背负了好几十条抢劫案,估计要在监狱里呆上一辈子了。

还没走出病房,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是西里打来的。电话接通后,直接就问他是不是还在治疗杨帆?

“是。”

“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他说,故意问她:“怎么问这个?”

“担心你。”她温柔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就是慌个不停。”

“不用担心,他没事了,已经从ICU转出去了。”

杨帆出院那天,是被好几个干警带走的。而就在同一天,西里也哭了,在附属二院的门口,她顶着有些刺骨的春风,在风雪中哭泣。

他问她为什么要哭?她告诉他想养父养母了,还想爷爷了。

西里病好后突然变得忙碌起来,经常夜不归宿,她对自己忙碌的解释是酒吧最近很多歌手解约,歌手变得越来越少,这就需要她和另外几名歌手挑大梁。

因为两人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已经很少会去南五过夜了。

年初,院里买下了市火车站附近的一块废弃工厂,开春就破土动工,在那里建设新的住院大楼和生活区。也就是说,他很快就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以他现在的职称,可以轻松分到八十平米的住房。当他知道这件事时,心里别提多美了!

那天,他正忙着写手术记录,手机就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西里打来的,不禁喜上眉梢,忙接起电话问:

“西里,有事吗?”

“周日我们一起去踏青好吗?”

“就这件事?”

“嗯,忽然想去踏青了。”

“好。”

一想到要和她周日去踏青,他的心就乐开了花!要知道,他和西里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忙完手里的工作,他向刘教授请了假,去了野外商店买了帐篷和炊具,还买了很多好吃的。

周日那天,风和日丽。他上午还忙了一会儿工作,吃完午饭后才回南五,恰巧西里也刚从酒吧请假回来,两人在胡同里碰见了。

“你不用进去了。”他冲车里的西里说:“我一个人上去把东西拿下来就行。”

不一会儿,他就提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出来。西里看了看,不禁皱皱眉,纳闷儿道:

“这东西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呢!再者,我们只是去踏青,又不是去郊游,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吗?”

“前天买的,放在阳台了。踏青要在郊外过夜,自然比郊游还要慎重些。”

他将东西放在后备箱里,然后上了车。

“什么也不带,那还叫踏青吗?”他又对她说道。

“我带了。”她语气虔诚地说,冲他笑笑。“我带了一颗诚挚的心,还有一只可以消灾去病的风筝。”

“消灾去病的风筝?”有这样的风筝吗?他还真不知道。

见他疑惑,她解释道:

“看过《红楼梦》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自己不太喜欢看古书,一看之乎者也就头晕。西里告诉他,《红楼梦》里讲过放风筝其实是在放晦气,它可以将一个人身上的灾呀病呀全部带走。所以,当林黛玉放的风筝被风绷断时,众人说,林姑娘的病根儿都放了去了,咱们大家都放了罢。于是大家都将风筝的线铰断,任那风筝随风而去了。

虽然他没有看过《红楼梦》原著,但也深知这风筝没什么实际效果。先不论它根本就是迷信,单从故事内容来讲,林黛玉最后还是因肺结核吐血而死,可见这放风筝就是放晦气的说法不成立。

“这你也信。”他笑着问。

她也笑了,好似开玩笑地说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们出发了,目的地是帽儿山。

春天的帽儿山真是美啊!山花烂漫,绿意如茵,到处弥漫着醉人的青草香和野花香。山路不平,有些颠簸,西里将车开得很慢。一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他们选择在一块有小溪的地方安营扎寨。

西里从下车开始,表情就变得异常凝重,始终静静地坐在溪水旁边。她屈着膝,用手托着下巴,凝望着远处的山脉,心中似有无尽的心事。他支帐篷时,忍不住对她深深看了一眼,心里没来由地跟着伤感起来。在来帽儿山的路上,她就对他说过,自己从小到大没踏过青,今年立春一过就在心里琢磨,一定要和他一起来踏青。

他问为什么,她解释说:

“我听人说踏青可以消灾除病,被清晨的露水洗净全身后,一年都不会发生灾难和疾病。”

“是有这么个说法。”

他说,望着她那清亮亮的眼睛。从来没有踏过青的人却突然想来踏青了吗?踏青其实是件挺累人的事,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少会选择在端午节踏青了。

他将炭火点着,放上烧烤架,然后开始烧烤肉串。西里看他有模有样地烤着肉串,嘴上直乐,他不禁皱了一下眉毛。

“你笑什么?”

她止住笑道:

“看你认真的样子,想象着你给病人做手术时也应该是这副表情吧!”

这个女人可真是会联想!

“云辉,我给你跳舞好不好?”她忽然说。

“你还会跳舞吗?”他稀奇地问。

“和酒吧里的一位歌手学过一点民族舞,我给你跳一支孔雀舞吧!”

说完,她真就在他面前跳了起来,那惟妙惟肖的肢体语言,确实像极了一只孔雀。

看着看着,他的神思突然飘忽起来!为什么他看了之后却觉得她要飞走似的?他本就有些伤感的心,因她的舞蹈而莫名地空落起来,像被掏空似地难受!

很快,各类烧烤就可以吃了。他与她对饮起来,说着对未来的打算,当他说到等院里分了房子就和她结婚时,她感动得哭了。

“你要和我结婚吗?”她哭泣着问。

“难道你不想吗?”

她继续哭着,模样可怜极了。

“想,想和你结婚。”

他把她拥进了怀里,也被她的眼泪弄得鼻子直泛酸。

“西里,如果你真想和我结婚,咱们先得把这辆车卖了。”

“车吗?”她睁大眼睛问。

“嗯。”他说:“和我得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咱们现在的条件养不起这辆车,我的工资还不是很高,真要过起日子来也是紧巴紧。而且我有考虑过,结婚后你就不要去酒吧唱歌了,安心持家就行。每天收拾屋子做做饭,洗洗衣服,然后看看电视等我下班。单位分的房子离工作区很近,上班几步就到,所以这车自然就用不着了,也实在没有必要留着它,你说对吧!”

西里大概又被他的这番话感动了,又哭又笑地去亲他的嘴,第一次像只温驯的小羊在他怀里腻着。

“云辉,你对我真好!”

“我会一辈子对你这样好!”他说,像对她发誓似的。

他买的是双人帐篷,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他不是第一次在野外露营,以前念大学时,经常会和同学们去野外露营。所以,他在临睡前已经做好了保护措施,把帐篷封得死死的,生怕钻进来虫子。

他睡得正迷糊,突然被西里的一声尖叫吓醒了。他慌忙打开手电,问西里怎么了?

“怎么办?怎么办?”西里胡乱叫着,带着哭腔,手脚直扑腾。“有虫子咬我!云辉,我的腿好痛!”

他用手电照过去,一下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立即开始翻提包找火机,嘴里嚷着:

“西里,你别哭!快告诉我火机在哪里?”

“火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云辉,快救救我!”

他终于找到了火机,按住了她乱动的腿命令着:

“听话,别动!”

他点燃了打火机,她见状,立即恐惧起来,声音发抖地问:

“你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不要看!”

她赶紧听话地闭上眼睛。

他将火苗向她的腿部烤去,她痛得惨叫一声,虫子“噼”地掉在了地上。他如释重负地望着她稍有些肿胀的腿微笑起来,轻松地说:

“没事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腿,钻进腿里的虫子已经不见了。她一个激动,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委屈地叫着说:

“云辉,刚才要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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