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普时代混得开，需要两种绝技

川普挑选内阁成员的重要标准，首先是忠诚。这种忠诚并非指对国家政策的忠诚，而是对他本人无条件的效忠。其他标准都无关紧要，只要在理念上与川普保持一致，便可获选。成员不得有独立思想，更不能偏离川普设定的方向，否则随时可能被解职。川普在第一任期内，就频繁更换过幕僚长与国家安全顾问。因此，在谋划第二任期时，他格外强调忠诚这一标准。曾在他麾下工作的彭佩奥与南卡州长妮基·黑利，因为曾与川普竞选总统，令他极为恼怒，被视为不忠之举。当时川普已宣布竞选连任，这些旧部竟敢与他同台竞争，这是川普无法容忍的。因此，在第二任内阁组建期间，川普明确表示，彭佩奥与黑利均不会参与其政务。

川普性格情绪化，刚愎自用，吃软不吃硬，完全具有黑帮老大的特征，言出法随。当然，他也有畏惧之处，那就是市场与民意。民意暂时未构成威胁，因为他刚上任一百天，日子还长，地位尚稳。但若市场持续恶化，必然影响民意，并迅速波及即将到来的中期选举。这也是他不得不焦虑担忧的原因。因此，在这一百天里，川普在对等关税问题上反复摇摆，正反映出市场和民意对他心理的冲击，也说明他缺乏一个明确的长期方案。

在这样一位极端自恋、极端情绪化的总统手下办事，需要两种能力。第一是善于阿谀奉承，擅长为川普粉饰太平。这一点，现任内阁成员几乎人人出色。在最近的一次会议上，每位发言者开场都不忘首先盛赞川普一番。场面滑稽，令人联想到当年的毛泽东或今日的金正恩。见到这些“慈父领袖”，人人热泪盈眶、山呼万岁。虽然这些美国官员尚未达到热泪盈眶的地步，但嘴上谄媚功夫，一个胜过一个。

第二种能力则更为重要，即替川普“擦屁股”、收拾残局的本事。此方面，目前只有耶鲁出身的贝森特表现出色。因此，他作为财政部长，如今成了应对贸易危机的扛把子。贝森特的绝妙之处在于，他能为川普造成的混乱局面，编织出光鲜亮丽的解释。例如，川普宣布征收对等关税后，股市连续暴跌，川普躲到佛州打高尔夫，试图回避市场反应。但躲避无效，市场依然狂泻。那个周末，贝森特与川普长谈，最终达成推迟对等关税九十天的决定，同时将中国排除在外，并对中国加码五十个百分点的惩罚性关税。当天，在白宫前的记者会上，贝森特与金发女发言人向媒体解释这一新变化。当日上午，川普已放出风声称，现在是买进股票的最佳时机。到了下午，人们终于知道了“最佳时机”的由来。金发女首先盛赞川普的“交易艺术”，而贝森特更是把川普盲目的政策描绘成有条不紊、气势恢宏的大棋局，仿佛诗人一般，宣称川普的做法意在孤立中国。

这一话术颇为有效。在美国媒体的渲染下，无论国会参议院，还是普通百姓，普遍视中国为最大对手与敌人。现在政策调整，把其他国家推迟九十天处理，同时孤立中国，既纠正了川普此前闭眼开火的盲目作法，又将矛头对准了中国。贝森特为川普献策，可谓一箭双雕，展现了他为总统收拾残局的高超能力。而纳瓦罗与那位商业部长，作为川普政策的推手，虽然擅长阿谀奉承，却缺乏拯救市场的实务能力，因此如今话语权落到兼具两种能力的贝森特手中。

在本周末ABC对贝森特的采访中，两个问题进一步彰显了他为川普擦屁股的高超技艺。第一个问题是，川普在《时代周刊》采访中宣称已完成二百项交易。记者追问具体有哪些国家达成协议，贝森特一时语塞，因为事实上尚无任何正式协议。他遂创出一个新词：“sub-deals”。此举聪明至极，任何一通电话、一次会谈，都可被包装为大交易下的辅助交易。川普在回答问题时根本未经思考，张口便来。贝森特无需眨眼，便以“sub-deals”巧妙地将川普的谎言遮掩过去。虽然难以令人信服，但至少体现了贝森特替川普料理乱局的能力，既不直接戳穿川普的谎言，又有效应对了媒体的质疑。

第二个词，更显出贝森特的巧思。当记者指出，商界与民众普遍感到巨大的不确定性（uncertainty），并批评川普政策制造了这种迷惘感时，贝森特机智回应，称这正是川普的高明之处，名之为“strategic uncertainty”。这番话术可谓绝妙，竟将川普的盲目与摇摆描绘为深谋远虑的战略布局，意在使对手陷入迷乱，最终乖乖接受川普制定的谈判条件。用川普的话说，就是要对方乖乖地来“kiss his ass”。贝森特的巧舌，把政策混乱描绘成了高瞻远瞩的战略步骤，堪称为川普擦拭混乱局面的经典之作。

然而，即使是贝森特，也有力不从心之处。川普思维跳跃、情绪化、反复无常，常使得贝森特也难以应对。例如，川普声称与习近平通过了多次电话。贝森特无法证实，只能答称自己“不知情”。电话打了就是打了，没打就是没打，再高明的话术也难以遮掩这样明显的谎言。即使是最擅长为川普擦屁股的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

可见，即便贝森特创造语言、巧用话术的能力再高，也有其局限。面对一个毫无节制、到处留下“粪便”的总统，再高超的补救技巧，也难以跟得上其情绪无常的节奏。可以预见，贝森特终有精疲力竭的一天。他将逐渐意识到，再精妙的话术，也难以完全掩盖一个个张嘴就来的谎言。

2025.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