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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残杀李秀成以绝后患

  李秀成与湘军作战十几年,是最了解湘军底细的知情人,生擒的李秀成成为曾国藩手中的烫手山芋。

  太平天国后期,李秀成实际上成为了太平天国的核心,与其说是湘军与太平天国斗,不如说是曾国藩与李秀成斗。势均力敌的对手往往是最理解对方的人,多年的征战,曾国藩对满清多有不实之言,李秀成是最好的人证。

  攻克天京,对于湘军最好的结果不是生擒李秀成,而是见到李秀成的尸体。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天京城墙终被湘军炸塌了一个缺口,想要凭借高大坚固的天京城墙来作为同湘军对峙的条件已化为泡影。李秀成眼见着太平天国经营11年之久的天京,被大火所吞噬,但面对着残酷的事实,何去何从,他还真有些束手无策。此时,幼天王已从天王府跑至忠王府来寻求保护,尽管天王洪秀全一再对他表示不信任,但他仍不忍舍天王的骨血于不顾。

  于是,李秀成集合200余骑兵,千余步兵,挥泪辞别母亲、胞弟、侄儿,保护幼天王躲避到清凉山,见幼天王骑着一匹劣马,时有掉队的危险,遂将坐骑让与幼天王,自己骑着劣马。他先后率领人马欲冲出北门、水西门、小南门,均没成功。三更以后,命令大家穿上清军号衣,从太平门倒墙缺口冲出,才出千余人。李秀成一行人马,经孝陵卫向句容大路逃去,沿途驻扎的湘军多半入城参予劫掠,绝少有阻拦。但由于李秀成胯下的这匹劣马已经精疲力尽,渐渐脱离大队,与幼天王相失。无奈李秀成只好逃至方山附近的一座荒山,以寻脱身之法,但在六月十九日即被俘。

  赵烈文在日记中记述了如何俘获李秀成的经过,“伪忠酋系方山民人陶大兰缚送伊(即萧孚泗)营内,伊既掠美,禀称派队擒获,中丞(即曾国荃)亦不深究。本地之民一文不赏亦可矣,萧又疑忠酋有存项在其家,派队将其家属全数缚至营中,邻里亦被牵曳,逼讯存款,至合村遗民空村窜匿,丧良昧理,一至于此,吾不知其死所。

  由以上材料记载来看,李秀成并非是由萧孚泗亲擒,而是逃到方山以后,由于所携带的财物引起老百姓的争执,起了冲突,李秀成才藏身不住,被两个老百姓缚送萧孚泗营。曾国藩秉奏由萧孚泗亲擒李秀成,无非就是为了报功,这样曾国荃和萧孚泗不仅获得了“擒获敌首”的大功,同时萧孚泗也由纵敌劫财,残虐百姓的罪人,而一跃被封为功臣,后来又居然被封为一等男爵。

  7月23日,李秀成被押至曾国荃大营,曾国荃亲自审讯李秀成,当时的场面是曾国荃穷凶极恶,“置刀锥于前,欲细割之。或告余,余以此人内中所重,急趋至中丞处耳识止之。中丞盛怒,于座跃起,厉声言:‘此土贼耳,安足留,岂欲献俘耶?’叱勇割其臂股,皆流血,忠酋殊不功。”

  这时的李秀成,在曾国荃惨无人道的行径面前,看到的是死路一条,虽然此时周身被锥刺遍,流血不止,但仍然毫无惧意。然而,当晚上赵烈文探视李秀成时,在曾国荃淫威面前凛然不屈的李秀成,却被赵烈文一番心平气和的话语所感动,明显地流露出“乞活”的想法:

  晚同周朗山至伪忠王处,与谈良久……余问:“在伪朝亦知其不足恃耶?抑以为必成也?”曰:“如骑虎不得下耳。”余云:“何不早降?”“曰:“朋友之义,尚不可渝。何况受其爵位,至于用兵所到,则未尝纵杀,破杭州得林福祥、米兴朝皆礼之,官眷陷城者,给票护之境上,君无独所闻乎?”“……又曰:“今天京陷,某已缚君视天下遂无事耶?”“余曰:“在朝政清明耳,不在战克,亦不在缚汝”“……因问:“汝今计安出?”“曰:“死耳。顾至江右者皆旧部,得以尺书遣散之,免戕贼彼之命,则瞑目无憾。”言次有乞活之意。余曰:“汝罪大,当听中旨,此亦非统帅所得主也。’遂俯首不语。”

  7月28日曾国藩从安庆顺江东下,到达江宁(太平天国首都天京,今南京市)。从赵烈文处了解到了李秀成有“乞活”想法的曾国藩,在亲自讯问李秀成时,便因势利导,一改曾国荃暴跳如雷的狰狞面目,如同在和老朋友交谈一样地进行讯问,言谈话语中有意流露出对他的赏识,曾国藩审讯李秀成时曾说:“若亦人杰也,不早遇知己,乃至此,可惜!可惜!”

  这就使李秀成有了一个错觉,以为曾国藩真的赏识他,于是便对曾国藩产生了感恩思想。当曾国藩要其写下《自述》时,他欣然允命,在囚笼中忍着痛苦,以一天写七千字的惊人速度,奋笔疾书,在短短的九天时间里,写出了长达数万字的《自述》。

  铁笼中的李秀成,由于抱着“乞活”的渴望,因此,在《自述》中竭尽奉承之能,一味颂扬,对曾国藩、曾国荃进行了肉麻的吹捧。如:“恩深量广”,“中丞大人量广”,“仁爱惠四方,兼有德行之心”,“满天同歌而颂中堂、中丞大人恩德巍峨”等等,那么曾国藩究竟有什么恩德,能使李秀成进行如此的感激,只因为他没有像曾国荃那样对其进行残忍的肉体摧残吗?还是因为他曾对其抱以惋惜,使之感觉遇到知遇之恩?

  当然不是,李秀成的媚词,不过是为了想达到幻想中的目的而已,希望曾国藩、曾国荃真的能“仁爱惠四方”,枉开一面,免其不死。为达到这一目的,将其对天王洪秀全的猜忌所引发的怨恨跃然纸上,骂洪秀全“不修德政”,是“蒙尘之主”,而自己为之奋斗了十年,实是“未逢明主”,为此情愿做洪秀全的逆臣,凭借自己在天国的威望,来招降余部,并提出了“招降十要”供曾国藩进行参考。并提出如若“中堂不信我有此为,仍锁在禁,容我办为,付人我用,可在皖省居中,两岸好办。心虔有余,无二意,如承因(恩)肯纳,具(惧)办齐全,决不负意。”为的就是要表示出自己“先忠于秦,亦丈夫信义;楚(定)肯用人,亦而死报”的决心。

  李秀成的乞降言词,对于他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来说,无疑是一个背叛,在他英雄的一生中,留下了这明显的污点,但这不能导致人们对他应有历史功绩的抹煞,他仍不失为一位为太平天国做出极大贡献的人物。

  在李秀成四十年的生涯中,有十五、六年的时间是为太平天国戎马倥偬,日理万机的。他曾带兵转战南北,守桐城,固安庆,进军苏、常,用兵上海,摧毁清江南、江北大营,六解天京之围,两次攻克杭州,虽然在战略思想和军事策略上犯过一些错误,对天国的大局产生了不利的影响,但总的来说,他是忠于太平天国、忠于天王洪秀全的。

  天京经事变以后,他受命于危难,力挽狂澜,使趋于岌岌可危的太平天国,在清政府与帝国主义的夹击中又屹立了八年之久。特别是他敢于不顾个人得失,直言相谏,即使是屡受猜忌与打击,仍继续战斗不懈。尤其是当湘军渐趋包围,天京形势异常危殆时,他不顾李世贤的劝阻,毅然率少数随从回到天京,竭力主张“让城别走”,以保存自己,再图发展。当“让城别走”的建议被天王洪秀全断然拒绝时,李秀成依然服从了天王的决定,对孤守天京做出种种努力,直至天京被克。城破之时,他又不顾自己的安危,辞别亲人,护卫幼天王冲出城墙缺口,并将自己的坐骑让与幼天王,终至人疲马乏,不能前进而被俘。

  长期以来,李秀成虽然一直效忠天国,但他存在着敌我不分的模糊观念。在他看来,太平天国与清军作战只不过是为了夺取疆土,双方的将帅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尽其忠。当太平天国灭亡了,幼天王不知死活时,他以往所忠于的对象不复存在,因此在曾国藩等人的哄诱之下,便产生了苟活下去的思想,结果其写下了失其晚节的《自述》。其内容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追述了自己的家世及参加太平天国革命的始末;

  第二,总结了“天朝十误”,给后人留下了太平天国的经验教训;

  第三,承认太平天国革命的失败,为保存余部将士,提出了“招降十要”;

  第四,提了“防鬼反为先”建议,力劝曾国藩把反对外国侵略者的入侵放在首位;

  第五,在供词中流露出他可以“先秦后楚”的乞降思想。

  另外,据考证,李秀成还在《自述》中建议曾国藩反清自代,关于这一点,在现存的供词和原稿中均已见不到。

  李秀成被俘后的乞活偷生,不仅与同时代的太平天国将领陈玉成、林启荣、陈坤书等人的大义凛然的英雄气节,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而且也被敌人所耻笑。当李鸿章获悉李秀成有乞降之意时,曾嘲笑道:“来谕阱虎乞怜,虽狗鼠之不若,殊不嗤也。”其实,曾国藩也未曾想要接受李秀成的乞降,对于他的赏识,只不过是一种哄诱而已。这时困扰曾国藩的一个主要问题是在哪杀掉李秀成。

  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李秀成被擒后的第五天,曾国藩向朝廷呈递《奏报攻克金陵尽歼全股悍贼并生俘逆酋李秀成洪仁达折》,详尽叙述了攻克天京的经过,对于李秀成,奏折中写到:

  “伪忠王李秀成一犯,城破受伤,匿于山内民房。十九日夜,提督萧孚泗亲自搜出,并搜擒王次兄洪仁达。二十日,曾国荃亲讯,供认不讳。应否槛送京师,抑或即在金陵正法。咨请定夺。”

  按理,曾国藩既然在奏折中已向朝廷作了请示,那么就应该专俟圣旨,以作处治。况且,此时李秀成颇有合作的诚意,即使在囚笼之中,仍然赶写《自述》,既非对抗,又非蛮干,曾国藩何以不等皇帝的旨意,竟然匆匆将李秀成“正法”于金陵?如此,先前的请示岂不多余,未有圣旨即行处治,岂不有擅杀之嫌?

  在杀死李秀成的第二天,即七月七日,曾国藩在奏折中解释了他杀李秀成的原因:

  “日来在事文武,皆请将李秀成槛送京师,即洋人戈登、雅安玛等来贺者,亦以忠酋解京为快。臣窃以圣朝天威,灭此小丑,除僭号之洪秀全外,其余皆可不必献俘。陈玉成、石达开即有成例可援。且自来元恶解京,必须诱以甘言,许以不死。李秀成自知万无可活,在途或不食而死,或窜夺而逃,翻恐逃显戮而贻巨患。与臣弟国荃熟商,意见相同。辄于七月初六日将李秀成凌迟处死,传首发逆所到各省,以快人心。”

  可是,当朝廷接到曾国藩六月二十五日的奏折之后,六月二十九日皇帝便发出谕旨:“其逆首李秀成、洪仁达等,均系内地乱民,不必献俘,第该逆等罪恶贯盈,自应槛送京师,审明后尽法惩治,以泄神人之愤。首曾国藩遴派妥员,将李秀成、洪仁达押解来京,并咨明沿途督抚,饬地方文武多派兵役小心护送,毋稍大意。”但曾国藩声称于七月十日才接到此份谕旨,而此时李秀成已经死去四天,而洪仁达已死去六天了。

  曾国藩为使自己就地处死李秀成的理由更具有说服力,遂又于七月二十日再次上折申奏:

  臣于六月二十三日报捷折内,声明李秀成、洪仁达应否解京,候到金陵后察酌具奏。施于二十五日驰抵金陵,询及李秀成权术要结,颇得民心。城破后,窜逸乡间,乡民怜而匿之,萧孚泗生擒李逆之后,若代李逆报私忿者。李秀成既入囚笼,兹日又擒伪松王陈德风到营,一见李逆,即长跪请安。臣闻此二端,恶其民心之未去,党羽之尚坚,即决计就地正法。厥后鞫讯累日,观者极众。营中文武各员始则纷纷请解京师,断则因李秀成言能收降江西湖州各股,又纷纷请贷其一死,留为雉媒,以招余党,臣则力主速杀,免致疏虞,以贻后患。

  冷眼观看,曾国藩前后两次陈明杀李秀成的理由十分充分,可是细细回味,却实在牵强。李秀成的地位虽然不能与洪秀全相比,然而他却是后期支撑太平天国的擎天柱,在情在理,都应押送京师,由朝廷处治。曾国藩以石达开、陈玉成未被解送京师来为自己辩解,但他却忽略了一个细节。石达开、陈玉成被擒之时,太平天国虽非如日中天,但仍保持着相当的实力,长途跋涉,押解京师,稍有疏漏,必定前功尽弃。而李秀成被擒之时,太平天国已告灭亡,余下的太平军自顾尚且不暇,从天京(江宁,今南京)至北京,已完全被清军控制,李秀成或脱或劫,可能性均甚微,速杀李秀成实无理由。

  从当时情形来看,朝廷上下均力主将李秀成解送京师,而惟独曾国藩兄弟二人坚持在江宁处死李秀成。其中的隐秘,着实令人难以琢磨。

  对于声称迟至七月十日才收到军机处六月二十九日所发出的廷寄,曾国藩做了如下解释:

  初十日始奉将二酋解京之旨,扣算日期,臣处应于初六日接到批旨,乃驿由安庆转递江宁,致迟四日之久。臣查军机处封面及兵部火票,皆注明递至江宁字样,不知驿站何处错误?应即行文,挨站查办。

  在军机处的要件上,清楚地写着“递至江宁”,是谁居然敢绕至安庆,然后才递送江宁,致使曾国藩迟了四天才收到?照当时情况而言,谁又有使让圣旨绕道而行的必要呢?我们虽不敢断言曾国藩假手其间,但“挨站查办”一事却一直没有结果。如何解释才能令人心悦诚服?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曾国藩速杀李秀成是有苦衷的。

  首先,天京城破之后,曾国荃纵兵劫掠,城内财富抢劫一空,而这批财富确为朝廷上下所瞩目。因为此时,清政府财政上捉襟见肘,传闻太平天国定都天京11年,积蓄了大量财富,清政府迫切希望能从湘军手中分得部分财富,以贴补财政的亏空。可由于曾国荃的纵容,入城的湘军不仅将城内金银衣物搜刮净尽,甚至扒毁房屋,拆下名贵木料,一船船运回湖南。据当时人推算,曾国荃获利最多,自此之后,“老饕”之号遍天下,致使民怨沸腾。

  《湘军志》中,也记载了湘军老将对曾国荃的不满,“群言益汹,争指曾国荃,国荃自悲艰苦,负时谤。诸宿将如多隆阿、杨岳斌、彭玉麟、鲍超等,欲告去。人辄疑与国荃不和,且言江宁锱货尽入军中”。

  湘军劫掠之后,便纵火以灭迹,天王府即在萧孚泗抢劫之后被纵火烧掉。攻克天京以后,不能上缴任何财物,曾国藩又做何解释呢?

  历年以来,中外纷传洪逆之富,金银如海,百货充盈。臣亦尝与曾国荃论及城破之日,查封贼库,所得财物,多则进奉户部,少则留充军饷,酌济难民。乃十六日克复以后搜杀三日,不遑他顾,伪宫贼馆一炬成灰。逮二十日查询,则并无所谓贼库者。

  讯问李秀成,据称:‘昔年虽有圣库之名,实系洪秀全之私藏,并非伪都之公帑。伪朝官兵,向无俸饷。而王长兄次兄且用穷刑峻法,搜括各馆之银米。苏州存银稍多于金陵,亦无公帑积贮一处。惟秀成所得银物尽数散给部下,众情翕然。此外则各私其财,而公家贫困。’等语。臣弟国荃以谓贼馆必有窖藏,贼身系有囊金,勒令各营按名缴出,以抵欠饷。

  臣则谓勇丁所得贼赃,多寡不齐,按名勒缴,弱者刑求而不得,强者抗令而遁逃,所抵之饷无几,徒损政体而失士心。因晓谕军中,凡剥取贼身囊金者,概置不问。凡发掘贼馆窖金者,报官充公,违者治罪。所以悯其贫而奖其功,差为得体。然克复老巢,而全无货财,实出微臣意计之外,亦为从来罕闻之事。”

  曾国藩用“实出意计之外”来为自己辩解,尽管任何人都难以相信,但揣测毕竟是揣测,只有真凭实据才能令人信服。李秀成为太平天国后期的主要领导人,对于天京的财富及天京之战的情况最为了解,在曾国荃大营时,他百般恭维曾国藩兄弟,谁敢保证一旦其被押至京师,他不把曾国荃及其湘军在天京的劫掠情形和盘托出?曾国荃及其部将岂不由“荣获”天京首功而转为纵兵劫掠,玩忽职守的罪人?仅凭这一点,曾国藩、曾国荃就无论如何不能押解李秀成去北京了。

  其次,曾国藩长时期与太平军作战,每次战役的结果李秀成均了如指掌,而曾国藩在历次奏报中,多有夸饰,常与事实不符。李秀成被押送至京,必将一一为其戳穿。

  仅在天京之战中,曾国藩在奏报中就有多处冒功。

  在奏折中,曾国藩为曾国荃遮过冒功。攻破天京以后,曾国荃纵兵劫掠,又疏于防守。攻入天京城的湘军官兵,烧杀劫掠,与盗匪无别,而身为一军统帅的曾国荃,却早早回到大营,高枕无忧,置其职守于不顾,竟然使幼天王、李秀成等太平天国的首要人物冲出城去。这事若被朝廷知道,曾国荃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天王府是在萧孚泗劫掠之后,为灭迹而纵火焚烧的,天京城内的其他地区的大火也多半是湘军所放,“官军进攻,亦四面放火,贼所焚十之三,兵所焚十之七”,而曾国藩为掩盖曾国荃纵兵劫掠,放火灭迹,竟然在奏折中把放火的责任全部推到李秀成身上,“伪忠王传令群贼,将天王府及各伪王府,同时举火焚烧。伪宫殿火药冲霄,烟焰满城”。可是一旦李秀成活着到了京师,此间隐秘都将暴露无遗。

  在李秀成被擒问题上,曾国藩在奏折中将功劳归于萧孚泗,因为攻克天京,最主要的就是要抓住“元凶”,以绝其“后患”。赵烈文对此曾经有过一个形象的比喻:如果捉不到李秀成就如同考生交不上答卷。如果捉到李秀成的不是曾国荃的部下,那他就无处领功。

  由此曾国荃以一军统帅的地位,与萧孚泗共得“擒获敌首”的大功,由此“疏虞纵敌”的罪过被冲洗得一干二净。如果李秀成将其间原委一一道来,最先蒙受不利的便是曾国荃,自然他是阻挠押解李秀成进京的最主要力量。

  曾国藩平生最以“诚信”自许,可是在李秀成问题上,他不能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如果他一味固执“诚信”,那么这件事的危害多半会殃及与其共生死的手足兄弟。另外,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使他晓得“有夷必有险,有兴必有衰”。现在太平天国已经灭亡,威胁清朝统治的最大势力已被根除,在这功名盖天下之时,稍有不慎就可招致像年羹尧那样的杀身之祸。此前在与沈葆桢问题上,已明显看出朝廷的倾向性,曾国藩实在不敢冒险。

  清朝后期,人们提起持身处世,道德文章,无不想到曾国藩成就的卓越。但擅杀李秀成确是他出于私利而为的。

  李秀成被俘以后的第三天,曾国荃做了一个大木笼,将李秀成囚禁其间。1864年7月20日,曾国藩从安庆来到了天京,晚上七点钟左右,曾国藩亲自提审了李秀成,并做出了就地处决的决定。次日,他在写给儿子曾纪泽的信中,告诉了他所作的这一决定,“伪忠王曾亲讯一次,拟即在此杀之”。

  从第三天日开始,李秀成开始撰写自述,以每天七千字的速度赶写。后来,曾国藩再次提审李秀成,赵烈文在日记中写道:

  “中堂甚怜惜之,昨日亲问一次,有乞恩之意,中堂答以听旨,连日正踟蹰此事,俟定见后再相覆。”

  铁笼之外,李秀成的命运早已注定,但铁笼之内的他仍对苟活抱有一线希望,他无法想象此时的曾国藩为了自己的私利,必须将其速杀。曾国藩在与赵烈文商谈中的话语,颇能反映出此时的惧怕心态。《能静居日记》记述说:

  晚至中堂处久谈,拟即将李秀成正法,不俟旨,以问余。余答曰:‘生擒已十日,众目共睹,且经中堂录供,当无人复疑。而此人其狡,不宜使入都’。

  从七月二日的商谈可以看出,此时曾国藩最为惧怕李秀成继续活下去的原因是因其“狡”,换句话说,别看现在供录中谄媚之词俯拾即是,难保到了京师以后不尽述其实情。

  七月六日下午,曾国藩将李秀成就地杀害。

  李秀成就义以后,曾国藩将其《自述》中不利于自己的地方进行删改,并将后一部撕毁,随即在十一日将改动后的《自述》寄予安庆进行刊刻,十余天之后便印成,曾国藩称其为《李秀成供词》。七月二十九日,曾国藩将《李秀成供词》封送军机处。

  曾国藩为何如此急于将《李秀成供词》刊刻印成?这实为曾国藩要通过《李秀成供词》来为自己进行证明。虽然自己堂而皇之地找出诸多理由来为擅杀李秀成进行辩解,但曾国藩心里清楚,仅此并不能使朝廷上下信服,因为僧格林沁已派亲信富明阿至江宁,来寻查李秀成一事。

  连僧格林泌都派人来寻查李秀成事件的真伪,这不能不引起曾国藩的恐慌,只有尽快将《李秀成供词》公诸于世,方能消除人们对此的部分疑虑。

  从此以后由曾国藩刻本,包括曾国藩的原刻本和照曾国藩原刻本翻刻的《李秀成供词》便流传于世,在日记中曾国藩提到誉写《李秀成供词》的一些情况:

  将李秀成之供词分作九、十人缮写,共写一百三十页,每页二百一十六字,装成一本点句画段,并用红纸签分段落,封送军机处备查。酉刻发折。

  人们一直对这个版本有着种种猜测,只是一直未能见到《李秀成供词》的原稿,盛传原稿就保存在曾家。

  1944年,广西通志馆的工作人员终于从曾家抄录了《李秀成自述原稿》,并拍摄了许多照片,一并交予罗尔纲先生进行考证。1963年曾国藩的曾孙曾约农将《李秀成自述原搞》通过台湾世界书局影印出版。经罗尔纲等诸多学者的考证,《李秀成自述原稿》确系是被曾国藩删改并部分被销毁的真品。

  从《李秀成供词》与《李秀成自述原稿》的比较来看,曾国藩主要改动了以下几处:

  第一处,关于洪秀全的死因。

  原稿中为:“四月将初之候,斯时我在东门城上,天王期时已病甚重,四月廿一日故。此人之病,不食药方,任病任好,不好亦不服药也,是以四月廿一日而亡。”

  改为:“因九帅之兵,处处地道近城,天王斯时焦急,日日烦躁,即以五月二十七日服毒而亡。”

  经此改动,洪秀全的死不是由于生病,而是曾国荃日日攻城逼迫而死。改动之意不言自明。

  第二处,关于李秀成被擒经过。

  原稿中为“这邦(帮)百姓密藏于我,那邦(帮)百姓得我宝物,民家见利而争,带我这邦(帮)百姓,去问那邦(帮)百姓,两欲分用……因此我而藏不往(住),是以被两国(个)奸民获拿,解送前来。”

  改为:“遂被曾帅官兵拿获。”其后刊印时又改为:“遂被曾帅追兵拿获。”

  经此改动,不仅可以与此前上奏的李秀成被“提督萧孚泗亲自搜出”相呼应,同时也可为曾国荃疏于防守之责进行遮掩。

  第三处,关于李秀成突围时间。

  原稿中为:“是日将夜,寻思无计……不得已,初更之候,舍死领头冲锋,自问带幼主在后而出,冲由九帅放倒城墙〔缺口〕而出,君臣舍命冲出关来。”

  曾国藩将“初”字改为“四”字,于是李秀成率队突围的时间便由“初更”改为“四更”,二者相差四——五个小时,遂使曾国藩虚报进城士兵苦战至“见星”才收队有了根据,以减轻李秀成突围成功对曾国荃所带来的不利影响。

  第四处,盗改了天朝十误中的第十误。

  原稿中为“十、误立政无章。误国误命者因十误之由而起,而性命无涯。”

  改为:“十、误不应专保天京,扯动各处兵马。”

  此一改动遂将李鸿章、左宗棠分别占领江苏、浙江的原因归之为天京扯动了太平军在江苏、浙江的兵马,以致使李、左很快取得进兵的成功,这样一来为曾国荃久攻天京不下做了辅垫。

  正如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所说的那样:曾国藩不肯把它(《李秀成自述》原稿)公布,必有不可告人之隐。

  现存《李秀成自述》原稿只有74页,全都写满,最末一行的最后一句为“实我不知知也,如知”,然后纸已用尽,文章未完。据此情况进行推测,七十四页以后的内容定是被撕毁了。

  是什么内容能使曾国藩难以删改而必须撕毁呢?只有无法删改而不撕毁终将招致杀身之祸的内容。什么内容可使曾国藩遭致如此厄运?据有的学者推测:李秀成建议曾国藩反清自代。

  虽然此一推测还有待于进一步证实,但曾国藩为了私利,不惜放弃自己一贯坚持的“诚信”原则,删改、撕毁《李秀成自述原稿》,这确为事实。

  生擒李秀成,真的给曾国藩出了一个难题,尤其是李秀成决定投降,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成为一个烫手的大山芋。

  攻克天京,还有一个关键的目标,就是擒杀太平天国的核心人物,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以使满清彻底放心。还有一点,湘军一直希望找到太平天国的财富,也只有核心人物才知道。因此于公于私,湘军都必须找到李秀成。

  攻克天京之后的湘军,却只管抢劫,致使李秀成和幼天王突围成功。曾国荃攻克天京的功劳也就大打折扣。

  谁都没有想到,李秀成居然被两个老百姓擒获,送到了曾国荃的大营。如果李秀成英勇不屈,曾国藩倒也好办,就地杀头,偏偏李秀成英雄一世,糊涂一时,以为投降曾国藩就可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投降的李秀成断绝了顺理成章杀死的可能,满清也必然要求曾国藩将李秀成押解进京。曾国藩多年的谎言必然被穿戳,满清将掌握曾国藩和湘军的很多把柄。

  本来曾国藩就已经功高震主,满清在平定太平天国之后,下一步就是收拾曾国藩和湘军,满清如果控制了李秀成,曾国藩将十分被动。

  面对李秀成潜在的巨大破坏力,曾国藩只有将“诚信”放一边,杀死李秀成,并想方设法收拾擅杀李秀成之后的残局。

  其中多有牵强附会之处,成为满清和政敌的把柄,尤其是李秀成的《自述》,多有不利于曾国藩的地方,曾国藩不得不擅自更改,破坏了太平天国历史上最珍贵的原始资料,成为历史的遗憾!

  生擒李秀成,攻克太平天国可以说是完胜,断绝了朝野指责湘军没有彻底平定太平天国的可能,以及满清贬低攻克天京功劳的企图。

  取得李秀成的合作之后,瓦解了其他太平军的斗志,同时也使湘军最大限度地获得了太平天国所有的财富。

  李秀成为了讨好曾国藩,必然在《自述》中尽量抬高湘军和曾国藩的功劳,成为曾国藩的资本。

  战争之后,与对手探讨多年征战的细节,正反两方面的资料,可以提高曾国藩的军事素养,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尽管李秀成全力配合曾国藩,但却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由于李秀成对曾国藩和湘军的潜在威胁,曾国藩必须杀死李秀成。

  曾国藩充分利用李秀成之后,抢在朝廷之前,果断杀死了李秀成,以绝后患。

  擅杀李秀成之后,曾国藩及时采取各种措施,收拾残局。

  首先,证明杀李秀成在前,接到押解上京的命令在后,解脱违抗圣旨的罪名。

  其次,罗列各种必杀李秀成的理由,诸如担心路上的安全等。

  第三,及时将删改之后的《李秀成自述》刊印公开,为自己正名。

  他在给儿子曾纪泽的信中说

  十四日接尔十二申刻禀,具悉一切。初十至十二戏酒请客三日。十三日各统领请余兄弟,无戏。酷热如火,沅叔应酬无倦,余则惫矣。李秀成供如尚未刻成,可令书局工匠众手赶到,限三日刻成。分两次付五十本来此,以便分咨各处。余本日寄澄叔信,尔专人送湘。并寄恩旨二道,初七日疏一通。如已刻成,则多寄几份可也。

  金陵十日内未得雨,亢热异常,盼泽极矣。余续告。

  涤生手示 七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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