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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题名考释

  辽阳老城小南门外,原有西藏大喇嘛法师斡禄打儿罕囊素的喇嘛塔园。囊素喇嘛塔为后金天聪四年(公元1630年)所建,竣工时立《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于塔前。此塔在“文革”中被毁,碑移入辽阳市文物管理所保管。此碑碑阳为满、汉文对书的碑记(满文还是老满文,满文占左半,汉文占右半,中间半行满文与半行汉文共为一行)。碑记简要介绍了囊素的经历和逝世的日期,说明“太祖有敕,修建宝塔,敛藏舍利”,只因累年征伐,到天聪四年白喇嘛奏请皇上(皇太极),方由皇上敕旨修建宝塔;“事竣镌石以志其胜”。碑记之末记竣工时间是“大金天聪四年岁次庚午孟夏吉旦”,总管是“钦差督理工程驸马总镇佟养性”,下有“委官备御蔡永年”是具体监管工程的。末尾记“游击大海、杨于渭撰”,这两个人撰写碑记。碑阴汉文二十行,分组排列喇嘛门徒、僧众、官员、教官、千总、匠人的名单。

  关于《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这件文物,过去日本稻叶君山的《清朝全史》、萧一山的《清代通史》、日本《东洋文化史大系清代之亚细亚》、郑天挺的《清史探微》,都有著录,但俱未涉及碑阴题名。最早著录这个碑的碑阴题名的,是20世纪30年代刊印的《奉天通志》和《满洲金石志》。

  1977年11月辽阳市文物管理所(1984年扩建改名为辽阳市博物馆)的邹宝库先生偶然在所内保存的《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的碑阴题名中发现“曹振彦”三字,认为是有关曹雪芹的重要文物资料,随即向上级作了报告。辽宁省博物馆的曹汛先生到辽阳察看了此碑并做了捶拓。随后,曹汛在《文物》1978年第5期发表《有关曹雪芹家世的一件碑刻史料——记辽阳喇嘛园(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曹汛的文章,对碑的来历,对碑额、碑身、正面的碑文和碑阴题名,都作了介绍;并附有碑阳拓本和碑阴拓本的照片,碑阳汉文部分摹本和碑阴提名摩本。曹汛特别提到,碑阴碑阳都有“后来补刻的”文字,如碑阳的“总兵耿仲明、都元帅孔有德、总兵尚可喜”,碑阴左肩的“皇上侍臣库滴、义马哈、龙十、偏姑、温台十、木青、乞力干、口口、何不利”以及碑左侧的“副将佟一朋”、“柯参将、杨旗鼓、马应龙、陈五、炮塔泥水匠崔果口……”等名字。曹汛发表的“碑文摩本”和“碑阴题名摹本”即将补刻在碑阳的“总兵耿仲明、都元帅孔有德、总兵尚可喜”三行文字,将补刻在碑阴左肩的“皇上侍臣库滴、义马哈、龙十、偏姑、温台十、木青、乞力干、口口、何不利”以及碑左侧的“副将佟一朋”、“柯参将、杨旗鼓、马应龙、陈五、炮塔泥水匠崔果口……”等用黑线圈出,以示非此碑所原有。

  1934年沈阳刊印的《奉天通志》著录此碑的碑阴题名,将后来加刻的同原刻混杂一起统统录下,又任意移动位置,而且错漏很多。其最大的讹误,是将后来加刻上去的“皇上侍臣库滴、义马哈、龙十、偏姑、温台十、木青、乞力干、口口、何不利”一横排文字,同间隔着一块空白的原刻对行紧接,使“皇上侍臣”下面的名字是“李思中、殷廷辂、杨万朋、佟整、张世爵、李灿……”,一直到碑的左侧边缘,包括补刻的“副将佟一朋”、“柯参将、杨旗鼓、马应龙、陈五、炮塔泥水匠崔果口……”,共79人全是“皇上侍臣”。同时,将“曹振彦”变成“曹振”,将提行刻写的职衔名“教官”变成人名“敖官”。在曹汛等先生的文章发表以后,学界有人以《奉天通志》的著录为依据,认为《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碑阴题名中没有“教官”,只有“敖官”。1996年笔者有机会到辽阳,特地到博物馆看了《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笔者看到那些后来加刻的文字,刻的很浅,字也拙劣歪斜,位置也与前后不相衔接。特别是“皇上侍臣库滴、义马哈、龙十、偏姑”那一排与原刻有相当的距离。凡是细心和负责的人,都可以看出,原刻刻的深,字体统一,排列整齐,是经过书丹由匠人细心刻的,而后来加刻的是随意刻画的,近似于“某某到此一游”之类。后来刻画的与原刻判然有别。如果将加刻的部分与原刻区别开来,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教官”与“总镇副参游备等官”、“千总”并列为领行的职务名。作为一种职务,“教官”介于“总镇副参游备等官”和“千总”之间,也合乎情理。再说碑上的“教官”二字,虽碑面剥蚀较甚,“教”字仍可辨认出来。“教”的楷书写法,左下方为“子”。碑上这个字的左下方,横钩下面一个竖钩,竖钩由细到粗,竖笔垂直,钩很长——这正是“子”的写法。碑上这个字必定是个“教”字。

  在介绍和研讨《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的问题上,曹汛先生的《有关曹雪芹家世的一件碑刻史料——记辽阳喇嘛园(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是一篇很有价值的文章,但其中也有不妥的论断,如:“碑阴留名的总镇副参游备和教官等,都是明朝降将、俘虏或他们的子侄,这时都受佟养性统辖。”“今据这一碑记,又知道在天聪四年时,曹振彦曾任教官,隶佟养性,属于鸟金超哈即后来所谓的老汉军。因此得知,曹家并不是一开始就归入了满洲旗分的。”笔者不揣浅陋,试作考释若干,向曹汛先生和广大读者请教。

  碑阴题名不是佟养性部属名单

  曹汛先生之所以认为“碑阴留名的总镇事参游备和教官等……这时都受佟养性统辖”,是因为碑文上说,塔囊素喇嘛塔是“奉皇上敕旨、八王府令旨”修建,“钦差督理工程驸马总镇佟养性”。这是把碑阴题名当成佟养性部属名单了。

  佟养性于天命初投奔后金,“太祖(努尔哈赤)妻以宗女”,后来升任总兵官(总镇),成为后金名位最高、最受宠信的汉官。修建喇嘛塔由懂得技术的汉人承当,委派佟养性“督理工程”,没有什么奇怪。至于碑阴留名的官员和教官,是为建塔“舍金资助做功德”的,他们和“督理”不一定有隶属关系。难道只允许“督理”的部下做功德,别的人就不能做功德?既然喇嘛门徒、僧众可以列名于碑阴,难道非“督理”属下的官员、教官就不能留名于碑阴?似乎没有这个道理。即以崇德六年(公元1641年)孔有德与耿仲明、尚可喜在辽阳建立的弥陀禅寺及碑来说,碑记中便明确指出,孔有德等“先捐已资,次募十方贵官檀越、士庶英贤、善信男女,百工暨此,共建弥陀禅寺”。碑阴题名也有不属于孔、耿、尚部下的官员,以及归儒学管教的众生员。《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阴题名的性质与此相似,也与我们见过的许多碑刻相似,不能理解为工程“督理”的部属名单。

  我从几种史料里面查考出《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上面有名字的高鸿中、鲍承先、宁完我、马登云(应作麻登云)、黑云龙等人在天聪四年(公元1630年)前后的活动情况,说明他们当时确实不在佟养性的属下。

  天聪三年十月,皇太极统大军伐明,十一月克遵化,十二月份抵北京城下,次年正月转克永平、滦州、迁安诸地,于三月间班师回沈阳。这次远征,佟养性没有参加。

  高鸿中、鲍承先、宁完我,当时是文馆(皇太极的顾问机关兼掌管文书)成员,这次远征中随侍皇太极左右,参预机务。皇太极害死袁崇焕的反间计就是与他们三人密谋并派高鸿中、鲍承先执行的。皇太极班师回朝时,为“使文馆诸臣习武事”,留宁完我佐贝勒阿巴泰、济尔哈朗、萨哈廉率正白、镶红、正蓝三旗将士镇守永平府;留高鸿中佐固山额真图尔格、纳蒙泰率正黄、正红、镶白三旗将士守滦州;留鲍承先等率镶黄、镶蓝二旗将士镇守迁安县。又,出身“辽左望族”的李思忠,也参加了这次远征,班师时奉命守遵化。他们几人一直驻防到天聪四年五月明军收复四城以后,才奔回沈阳,听候处理。在囊素喇嘛塔竣工镌石时(天聪四年四月),他们不可能是佟养性的部下。以后,宁完我、鲍承先仍留文馆供职,从没有成为佟的部下。

  《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碑阴题名中,“总镇副参游备等官”类领衔的麻登云、黑云龙,系天聪三年十二月在北京永定门外生擒的明朝总兵官。次年三月作为战俘带回沈阳,受到优待。天聪五年秋大凌河之战,皇太极将麻、黑二人带在军中。有一次对他们讲:“朕阵获尔等,加以赡养,每念安得有民社令尔等管理,俾朕收恩养之效。”麻登云回答:“上畀臣等以民社,臣等自当竭力图报。”可见这时还没有给他们安排职务。过了几天,“黑云龙乘隙单骑而逃”,回到明朝。到天聪七年十月丙子日,皇太极才将“擒获收养”的“明总兵”麻登云,“仍以原职,授为三等总兵官”。天聪四年喇嘛塔竣工时,刚被俘虏到后金的麻、黑二将的“总镇”衔,还是明朝廷给他们的。他们在后金军队中没有位置,当然成不了佟养性的部下。而且麻、黑身为总镇,如何又受“总镇”统辖,处心积虑笼络汉官的皇太极不会作这种不恰当的安排‘”。

  由于史料的限制,碑上的教官和大多数官员在天聪四年前后的隶属关系,现在弄不清楚;但上面几个人的情况足以说明“都受佟养性统辖”的论断是不能成立的。说曹振彦在天聪四年“隶佟养性”、“属佟养性管”,是没有根据的。本文第三部分讨论曹振彦的身份和旗籍,将从正面说明他不“属佟养性管”。

  《清太宗实录》卷八又记:

  乙未,敕谕额驸佟养性日:“凡汉人军民一切事务,付尔总理,各官悉听尔节制。如属员有不遵尔言者,勿徇情面分别贤否以闻。”又谕诸汉官日:“凡汉人军民一切事务,悉命额驸佟养性总理,尔众官不得违其节制。”从上谕的语气和实录记事惯例看,这是一次任命的敕谕,不是“再申成命”。《清史列传》、《国朝先正事略》、《清史稿》的佟养性传都是作为一次任命来写的。这次任命在天聪五年正月,当然不能用来证明天聪四年所立碑上题名的官员、教官“属佟养性统辖”。

  同时,对“总理”的含义也应有正确的理解。当时,成为满人包衣的汉人,为满人家庭所私有,不可能受佟养性“管”或“节制”。汉军尚未分旗(详后),具有自由民身份的汉人民户(即非包衣身份者),隶属于八旗,各有旗主和固山额真,也不可能都“属佟养性管”。所谓“总理”“汉人军民一切事务”,不过是专门处理汉人事务的职官,听节制的是与所办事务有关的“各官”。不能赋予现代的意义,说成是“汉宫的总理”。咸丰十年,清廷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理衙门”,派恭亲王管理,其职责是专门办理洋务及外交事务,当然不能因此说,在华洋人都归恭亲王管。

  什么时候才有汉军旗

  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正式建立八旗,“抚有满洲、蒙古、汉人兵众”,包括了境内各族人民。其初,并没有满洲旗、蒙古旗、汉军旗之分,也没有这类称呼。随着后金势力的扩大,汉人的数量急遽增加,除了大量的包衣奴仆和民户(自由民)之外,也有的汉人成为披甲的兵士和文武职官。《清太祖实录》卷五记天命三年(公元1618年)攻破抚顺收降李永芳后,“论将士功行赏,以俘获人口三十万分给之。其归降人民编为一千户。设大小官属,令李永芳统辖”。朝鲜李民窦《建州闻见录》记天命四、五年间情形:

  者片城外,汉人男女络绎往来者片,半于胡,而为其军卒者,皆属于李永芳云。随后,石廷柱、佟延、鲍承先、马光远、孟乔芳、王世选、丁启明等相继投入后金,并当上了官。

  这些投入后金的汉官及广大兵民,都按照“以旗统人”的制度编入八旗,依附于贝勒,受到满洲贵族的严格控制。天聪六年九月,镶红旗相公胡贡明的奏疏对这种情况作过叙述:

  有人必八家分养之,地土必八家分据之。即一人,尺土,贝勒不容于皇上,皇上亦不容贝勒。胡贡明在另一奏疏中讲到自己的处境:臣于死中得生,分与贝勒养活,虽不能够丰衣足食,然缺短少长,少不得还向贝勒讨给;况死生荣辱悉悬于贝勒之手,臣虽至痴至愚,即至于冻馁以死,决不肯轻易惹恼贝勒而自履不测之地也。天聪八年正月,皇太极也曾对众汉官说:初,尔等俱分隶满洲大臣。所有马匹尔等不得乘,而满洲官乘之;所有牲畜,尔等不得用,满洲官强与价而买之。凡官员病故,其妻子皆给贝勒家为奴。既为满官所属,虽有腴田,不获耕种;终岁勤劬,米谷仍不足食,每至鬻仆典衣以自给。天聪四年,皇太极招抚从后金叛逃至皮岛的刘兴治诸将,其谕帖中说:尔等休说来了还是大贝勒的人,今若来了就是朕的人了,朕自以礼待。刘兴治等人原属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他们害怕返回后金重新落入代善之手。皇太极表示如果回来将收在自己旗下(皇太极据有正黄、镶黄两旗)。大约处在皇太极旗下待遇较好,所以汉官们都向往两黄旗。天聪四年投诚的马光远,先分在正蓝旗,后来正蓝旗贝勒发生“变故”,马乘机上疏,请求转入黄旗:臣等举家老幼,原慕我汗仁恩厚德而来,满望在汗固(山)之下;不期到此,分在蓝旗固山。(本)固山变故,臣方敢实告,伏望我汗俯(鉴)臣等归顺初心,收在黄旗固山之下。这些史料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当时汉人官民与旗、与旗主(满洲贝勒)处于什么样的关系。尽管他们不像包衣奴仆那样毫无人身自由,但生杀予夺之权也操在满洲贵族手里。天聪五年(公元1631年)七月,皇太极“集诸贝勒大臣,议设统兵将帅”,决定:每固山额真下,两翼各设梅勒额真一员,每甲喇各设甲喇额真一员。其随营红衣大将军炮四十位,及应用挽车牛骡,皆令总兵官佟养性管理。会议决定成立的红衣大炮部队,是八旗兵内一支特种部队,开始仅有五百人,谈不上另立汉军旗的问题。大凌河战役中,佟养性的红衣大炮部队发挥了极大威力,得到皇太极赏识。此后不久,后金便建立了包括六甲喇的汉兵营。《清太宗实录》卷十一记天聪六年正月“上幸北演武场阅兵”:额驸佟养性率所统汉兵,擐甲胄执器械,列于两旁。置铅子于红衣将军炮内,树的,演试之。天聪六年正月佟养性的奏疏中说:目今新编汉兵马步仅三千余,兵力似少,火器不能多拿。我国中各项汉人尚多,人人俱是皇上赤子,个个俱当出力报效,若果从公查出,照例编兵,派定火器,演成一股。有事出门,全拿火器,大张军威;无事归农,各安生理。一则不废民业,一则又添兵势。这个建议为皇太极所接受。天聪七年正月兵部启心郎丁文盛、赵福星的奏疏,提到当时正在实行的制度:“我国汉人十丁编兵一名。”种种材料都表明,大凌河战役后曾编派汉兵营。

  这个兵营有六甲喇。天聪六年正月汉兵参加阅兵后,受到赏赐的,佟养性之后便是“六甲喇额真”。其他地方提到六甲喇的有马光远和扈应元在天聪七年写的奏本。扈的奏本说:

  今我国设立六部,设立书房(柏按:即文馆)。又分为六夹喇八固山。马光远在谈到汉营对于器械的管理状况时说:

  八固山大小官员已照六家喇派就执事,但所管器械等项如不时时看管收拾,临时难免误事。他们所说的“六甲喇”,就是汉兵营的编制。“甲喇”为满语,或译作夹喇、家喇。一般五牛录编为一甲喇。

  在八旗体制下,旗人外出服役(兵役、劳役)、任职,自然接受主管官的节制,但与本旗仍保持隶属关系,事毕即归回本旗。汉兵营六甲喇官兵本来也是由各旗派遣的。“有事出门,全拿火器”;“无事归农(回到各自的牛录),各安生理”。因此,兵营中没有“定名管领”,兵将不得相亲。这种特殊的编兵方式,在丁文盛、赵福星的奏本中反映得很清楚。他们说:

  我国汉人十丁编兵一名,原用好的。近有膂力娴熟者畏避不出,或雇人顶替,似此何以克敌?不若令各家喇并管屯将官简选十名之内有年力精壮并身家相称者,定为实在身以充行伍。马光远也在天聪七年的奏本中说:今蒙皇上恩典,收选新旧将官、备御及永平、大凌河炮手已有二百余人矣。合无将各炮手着落六家喇善知炮火将官、备御定名管领。闲时率领演放,有事率领攻打,使兵将相亲,演习惯熟,临时不致错乱。丁、赵与马光远的奏本,实际上是要求将汉兵编为独立的、固定的兵营。六甲喇汉兵营在什么时候成为一旗的呢?天聪八年正月,皇太极晓谕众汉官时谈到汉兵另立旗分事:初,尔等俱分隶满洲大臣。自杨文朋被讦事觉以来,朕姑宥尔等之罪,将尔等拔出满洲大臣之家,另编为一旗。从此尔等得乘所有之马,得用所言之性,妻子得免为奴,择腴地而耕之,米谷得以自给,当不似从前之典衣鬻仆矣。谕毕,总兵官石廷柱、马光远、王世选及副、参、游击各官奏日:

  ……臣等以濒死之身,蒙上生全,另立旗分,得叨宠遇,凡此衣食奴仆马匹,孰非上之恩赐。这时,汉兵已经另立旗分。

  “杨文朋被讦事”不详。前面引过,胡贡明天聪六年九月的奏本讲“有人必八家分养之”。他建议将汉人官民收归朝廷统一管理。皇太极读后回复:“说的是。下次出门,必照你所言的行。”文馆马国柱于天聪七年正月又上书:

  闻汗改养新人之例,并未言及旧人。闻汗下次出门才行。并未议及即行……乞汗速将胡贡明所议之例,无论新旧人,一体施行可也。显然,马国柱上书时汉兵还没有另立旗分;或者皇太极与诸贝勒已经议定,但没有实行。天聪七年正月初七日佟养性的奏疏,也没有一语涉及汉兵分旗事。

  《清太宗实录》最早出现“旧汉兵·旗”的记载,在卷十三,时间为天聪七年正月:

  甲展,满洲八旗、蒙古二旗、旧汉兵一旗,各牛录额真等,历任年久无过者,各依品极,赏缎有差。《清太宗实录》第二次记载在卷十八,时间为天聪八年三月:

  己亥,大阅于沈阳城北郊,兵部贝勒岳托,率满洲八旗、蒙古二旗、旧汉兵一旗,共十一旗行营兵,俱赴集。

  又汉兵统领官石廷柱在征察哈尔(天聪六年)之后、征旅顺口(天聪七年七月)以前,授为固山额真。“固山”为满语“旗”的意思,授予这个职务就意味着汉兵成了一旗。

  综合以上资料来看,汉兵另立一旗当在天聪七年(公元1633年)。孟森曾说:“另编汉军为一固山,即七年事。”虽然他的根据不充足,推断则不错。

  天聪八年五月定八旗兵名,将石廷柱等人率领的汉兵命名为乌真超哈(汉军)。佟养性在天聪七年初便已死去。佟养性统率汉兵时不仅没有“乌真超哈”的称号,汉兵也尚未另立旗分。佟养性始终没有得到“固山额真”的职衔,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汉军另立旗分,是逐步进行,逐步扩大的。崇德二年(公元1637年)进一步将汉军分为两旗,照满洲例编壮丁为牛录。崇德四年再将汉军两旗官属兵丁分为四旗。崇德七年,汉军编为八旗,旗色同满洲八旗。至此,汉军旗制始定。

  包衣曹振彦属于什么旗

  在故宫博物院公布的一批曹家的奏折中,曹寅、曹颙、曹頫都自称“身系家奴”、“包衣下贱”,称曹玺“系包衣老奴”。康熙也说曹颙是“朕所使用之包衣子嗣”。曹家什么时候沦为包衣的?曹玺、曹寅乃康熙之功臣、宠臣,曹家不可能在他们手里沦为包衣。他们的包衣身份必定是从曹振彦那里承袭下来的。而《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说振彦的父亲曹锡远为“正白旗包衣人”;这就是说,振彦的包衣身份又是从他父亲那里承袭来的,或者是同他父亲一道沦为包衣的。包衣系家奴,为其主子所私有。他们也有爬上去的机会,个别可能挣得一官半职,但一般不能改变包衣身份。曹家从锡远以后,世代作满洲皇室包衣,是确定无疑的。

  《清太宗录》卷十八载,天聪八年四月:

  墨尔根戴青贝勒多尔衮属下旗鼓牛录章京曹振彦,因有功,加半个前程。旗鼓牛录章京加半个前程,即积有一个半前程。这是叙功加级的记载,立功的时间当然在此之前,开始担任“旗鼓”这个职务则更在以前。可以说,曹振彦发迹正当汉军旗诞生的前后。由于包衣和汉军官兵的身份不同,包衣没有正式服兵役的权利和义务,曹振彦不可能加入汉军旗。从《清太宗录》卷十八的这一条记载看,天聪八年(公元1634年)。曹振彦在多尔衮属下任旗鼓牛录章京,是多尔衮的家奴、家臣。

  再说,天聪八年多尔衮属下的曹振彦是否属正白旗,也有疑问。孟森《明清史论著集刊·八旗制度考实》曾论证多尔衮在努尔哈赤死后为正白旗旗主。细看孟森所提供的论据,能够证明努尔哈赤死后正白、镶白两旗旗主为多尔衮、多铎两同胞兄弟。谁主正白?谁主镶白?并不清楚。在证明多尔衮主正白旗这个问题上,孟森引用的材料只能表明多尔衮去世之前掌管正白旗。我们知道,清初八旗领属关系有过变化,多尔衮去世前掌管正白旗的事实,还不能证明天聪、崇德年间多尔衮也是正白旗旗主。孟森自己意识到他的“考实”存在这个问题,所以又谨慎地说:“正白则摄政时确属睿王(按:即多尔衮)。”

  有些史料倒表明,努尔哈赤之后,正白旗归多铎率领,而镶白旗归多尔衮率领。如《清太宗实录》卷四十七:

  (崇德四年六月,戊子)先是,和硕豫亲王多铎有罪,夺其满洲十

  牛录、蒙古四牛录、汉二牛录归入镶白旗。至是以镶白旗满洲十牛录、蒙古四牛录、汉二牛录,补入正白旗数内,另设官统辖。如果《实录》不误的话,这就非常有力地说明,天聪、崇德年间多铎为正白旗旗主。那多尔衮只能是镶白旗旗主。又,《清太宗实录》卷九记天聪五年七月后金军队围攻大凌河城:正黄旗围北面之西,镶黄旗围北面之东,正蓝旗围正南面,镶蓝旗围南面之西,正白旗围东面之北,镶白旗围东面之南,正红旗围西面之北,镶红旗围西面之南。命诸贝勒率护军在后策应,莽古尔泰、德格类策应正蓝旗,济尔哈朗策应镶蓝旗,代善策应正红旗,岳托策应镶红旗,多铎策应正白旗,多尔衮策应镶白旗。据孟森《八旗制度考实》的确凿考证,莽古尔泰、德格类为正蓝旗旗主,济尔哈朗为镶蓝旗旗主,代善为正红旗旗主,岳托为镶红旗旗主。他们都是策应本旗的部队,多尔衮、多铎也应当是策应本旗。这就是说,多铎应当是正白旗旗主,多尔衮应是镶白旗旗主。

  看来,天聪年间处于多尔衮属下的曹振彦,要说旗籍的话,是镶白旗的包衣。大约在多尔衮成为两白旗旗主以后,或在多尔衮死后正白旗被顺治帝据为已有时,曹家归入正白旗的。《五庆堂重修曹氏宗谱》载:“锡远,从龙入关,归内务府正白旗。”说是入关后归入正白旗的,实可玩味。

  1980年6月写,2010年3月改订

  附记:本文写于1980年,原题《曹振彦的旗籍》,第一次全国红楼梦研讨会后寄给陈毓罴先生,发表在《红楼梦研究集刊》第7辑。本文较早提出多尔衮在天聪、崇德年问为镶白旗旗主,曹振彦原属镶白旗。近年,有研究者提出,顺治帝继位后,镶白旗旗主多尔衮与其弟正白旗旗主多锋,互换旗纛,镶白旗改为正白旗,曹振彦由镶白旗包衣改为正白旗包衣。多尔衮死后,顺治帝将正白旗收归自己掌管,正白旗包衣也归属内务府,曹家由王府包衣转为内务府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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