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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

  我们遗忘了什么?

  似乎人们普遍公认,十二生肖当中,马是最好的属性。是的,你瞧,龙属虚幻,虎要吃人,蛇最毒鸷,鼠患无穷,牛太老实,羊任宰割,兔子弱小,猪忒愚笨,猴性顽劣,鸡供食烹,狗呢,尽管于人类多么亲善,但也总甩不掉“走狗”的骂名。唯有马,从古至今,得到的全是推崇与赞扬。

  这就使恰好属马的我,总莫名地处于一种虚妄的洋洋得意之中,就好像马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是我的优点一样。人啊,再有理智再懂得自律、自尊、自诫,也总是甩不掉这根多余的尾巴--没劲!

  而在以往的一切文章中,马似乎都是没有缺点的。

  唯一的例外,我所见到的,只有18世纪法国著名博物学家、作家、进化思想的先驱者布封,他在其吸引了全世界眼球的著作《动物素描马》之中,惊世骇俗,无情地数落出马的致命弱点,请听:

  但是它驯良不亚于勇毅,它一点不逞自己的烈性,它知道克制它的动作:它不但在驾驭人的手下屈从着他的操纵,还仿佛窥伺着驾驭人的颜色,它总是按照着从主人的表情方面得来的印象而奔腾,而缓步,而止步,它的一切动作都只是为了满足主人的愿望;这天生就是一种舍己从人的动物,它甚至于会迎合别人的心意,它用动作的敏捷和准确来表达和执行别人的意旨,人家希望它感觉到多少它就能感觉到多少,它所表现出来的总是在恰如人愿的程度上;因为它无保留地贡献着自己,所以它不拒绝任何使命,所以它尽一切力量来为人服务,它还要超出自己的力量,甚至于舍弃生命以求服从得更好。

  对了,最击中我的就是这句:“它所表现出来的总是在恰如人愿的程度上”。这真是一箭就射中了靶心,连分辩的空间也没有剩下丝毫。

  当然,从我们人类的角度来说,马的这些良好表现,都最合适我们不过了:贪婪的人类无耻地让它们替我们干重活,驮着我们跋山涉水,战斗中甚至让它们用性命换回我们的性命……这一切,人类都认为理所当然,马也被驯化得和我们一个鼻孔出气--虽然我们的立场是多么不同啊,我们是奴役者,马是被奴役者。

  除了马,还有牛、羊、大象、骆驼、狗、猫,甚至一部分老虎、狮子、黑熊。我们人类真是贪得无厌的,我们奴役和妄图奴役全世界所有的生灵,为了我们自己生存得更加舒服、安逸、至高无上。为此,我们还觉得不够,于是,人类就自相残杀,相互摧毁,征服和奴役别人,用同类的鲜血和痛苦,还有自由的丧失和精神的桎梏,来源源不断地填补我们自己那魔鬼的欲壑。

  许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就像驯马的过程一样,人类自己也逐渐被驯服了,建立起了林林总总的社会秩序、制度、道德规范,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而那无比珍贵的晨曦--符合人类最本原的、最自然的、最合理生存的条件,比如自由,比如民主,比如博爱,渐渐地都被乌云吞噬了,也渐渐地被我们从自己的心灵放逐了!

  如今,一匹好马的标准,首先是臣服和忠诚。如果它的毛色既飘逸又鲜亮,它的身体又强壮又匀称,它的四条腿又健美又有力,它的生活态度又驯良又克己又温良恭俭让,它又是真正的千里马,那它无疑可以得到我们人类最大度的肯定和赞誉。那么,一个好人的标准呢?

  山川、湖泊、激流、险隘,我们的确遗忘了什么。布封的《马》提醒了我们:我们遗忘得太久了!

  雷鸣的瓦

  那大概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一天,在咸阳还是什么地方,我跟着陕西文友们去参观一座古寺。大家出门时候,我看见贾平凹手里托着几块灰色的瓦片,宝贝似的找报纸包起来,就像捡到了几大块金子。好奇,问?贾大师用浓重的陕西口音回答说:“是宝贝呢!这是汉瓦,秦砖汉瓦嘛。”

  我忙仔细端详:普通得很,基本就是跟今天的瓦没什么两样,灰灰色,泥质,中间是逐渐凹下去的圆弧边际线。也没看出诗歌或散文里吟咏的什么“沧桑感”、“历史厚度”、“民族表情”、“存量文化增量文化”,等等--瓦就是瓦,本色的瓦,盖房子用的瓦。

  岁月苦短。两千多年前的瓦,到今天,仍然是瓦,仍然叫瓦,仍然是瓦的本相。就像我们华夏子孙,今天仍然是黄皮肤黑头发,仍然说汉语,仍然叫中华民族。

  不同的只是,瓦,在飞快地消失!过去,我们谁不是生活在瓦的君临之下?比如家宅之上的青瓦,虽然不声不语,却天天眷顾着我们的喜怒哀乐。大院门楼上的大灰瓦,高兴地迎候着我们归来,也在管束着我们的出行。街道两旁的建筑上,时时都有大大小小的瓦眼,在关注着我们的大秘密、小秘密。再如,公园的围墙是花瓦、彩瓦、翘檐瓦、艺术瓦们粉墨登场的舞台,每天夜深人静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精彩的节目在争奇斗艳。更有少数民族的多形多状、丰富多彩、气度万千、大含细入的瓦们,开阔着我们关于瓦的视野……

  尽管如此,我们却在长期中,对身边的瓦朋友、瓦爹瓦娘、瓦哥瓦姐、瓦保护神,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对它们的情悟和思望一点也不在意。因为,瓦们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不起眼,不起眼到被人忽视,被人忽视到就像空气一样虽存在却如同不存在。直到有一天,瓦,瓦们,突然从我们的视野中减少、撤退、集体大规模消失的时候来临了,我们才猛然惊醒,拍着自己的胸膛叫道:“糟了,瓦被我们错过了!”

  确实,瓦已经被我们错过了。现在,别说城市,哪怕是最小的城市,也已是一片玻璃钢幕墙节节进犯而大获全胜的战场。即使在农村,就是在很偏僻很偏僻的山旮旯里,农村也早已被瓷砖、不锈钢、预制板所统治。瓦们呢?躺在屋角、院角、村角的尘埃里,像前朝的灰头宫女一样,落寞,心死,一任身前身后,荒草萋萋……

  有识之士就出来抢救了,大声说这是民族遗产,物质的和非物质的。又说是精神支撑,传统的和现代的。还说是文化攸关的,是上层建筑同时亦是经济基础的,以及是绿色的、低碳的、环保的、国事家事的、千秋万代的……

  还有人身体力行,想尽绵薄之力留住瓦。比如陕西的建筑大师余平,放下如日中天的身段,终止频获国内国际大奖的建筑设计项目,十多年间在偏乡僻壤中行走,像夸父追日一样寻瓦、觅瓦、追索瓦、解读瓦,整日和瓦们相伴相生着……

  更有人搭上大把的钱财,舍上年华和身家,期冀让瓦重新回到生活中来。比如儒商赵少君,把生命前半程赚的钱都转投到了“瓦库”上面,目前已经在西安、郑州等地建成了4个“瓦库”。“瓦库”,望文生义就是“瓦的仓库”,实地看看,是把茶放在“瓦的仓库”里面喝,或者说在“瓦的仓库”中开茶楼,让人一边品茶,一边学习从全国各地呕心沥血搜寻来,又挖空心思装饰成各种造型墙的白色、黑色、灰色、红色、黄色、绿色,大块的、小块的,长方形的、半圆形的、三角形的、矩形的,各方各地、各年各代的瓦们……

  甚至,还有人为瓦召开了研讨会,唏嘘,感慨,悲伤,叹惋,追怀,疾呼,宣誓,要为留住瓦而皓首穷经,而披肝沥胆,而所向披靡,而愚公移山,而奋斗不止……

  然而,尽管他们全都抱定了钢铁的信念,不把世界“瓦”起来绝不收兵;可是我,可悲的直率的我,还是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女士们先生们至爱亲朋们,瓦的时代已经永远过去了!今天,已是网络无处不在的世界,人类怎么可能倒退回农耕文明的岁月呢?虽然代表着农业生产方式的瓦,和进城的农民工一样淳朴憨厚,吃苦耐劳,可是不经过工业文明+高科技文明的脱胎换骨的改造,他们怎么可能肩负起新时代文明的重任呢?

  我们不可能回归瓦了,就像不可能砸烂电视机、DVD、计算机、手机、汽车、飞机、磁悬浮列车和核电站一样。现在的人类文明已经行进到21世纪,尽管这个文明越来越暴露出它的诸多黑洞,那我们也只能像顽韧的女娲一样,炼出五色石,去修补它,完善它,而不是毁灭它。

  多少恨,人奈何?今天的瓦,只能是这样的一些符号了:

  文化记忆:记住历史,我们曾经是这样走过来的;

  文明标尺:标示高度,中华民族曾经创造了灿烂辉煌的文明;

  传承血脉:薪火相传,高贵和优秀的精神永在长江和黄河中奔流;

  借鉴修正:返璞归真,反思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天道和人道的规则?

  更新观念:回归自然,照鉴我们今天的一切一切,是否在为生态和环保加分?

  激发砥砺:以瓦为镜,为了民族的健康发展,我们必须对消费抱有高度的警惕,摒除贪图享受的私心,滋养最自然、最普通、最本色的仁人之心,先天下,后喜乐。

  而在我的内心,我自己最心仪的,还是瓦的平民化。瓦有很多我个人非常认可的优点,比如说它们是质朴的、踏实的;把自己隐藏在集体中的,不炫耀不声张不出风头的;最本真最本质最本色的,不虚伪不矫饰不巧言令色的。鲁枢元教授说:“大自然是神”。韩小蕙跟着说:“瓦乃自然之子。余宁愿自己是一块瓦”。

  曾经屈原时代,价值观乃高庙堂而矮江湖,所以对瓦的印象很不好。屈大夫对瓦的评价亦超低:“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卜居》)而今换了人间,别的屈说也许还都差不离,唯独对瓦的贬评,应该纠正了,赶快从审丑的小木舟上撤下来,改乘审美的航天飞船吧。

  于无声处,请静下心来,谛听瓦之雷鸣。

  2011年3月21日初稿,3月25日定稿

  于北京协和大院葳蕤斋寓所

  替鲁迅先生抱屈

  鲁迅先生:

  我真替您抱屈,缘起于今夜灯下,又一次读了您《致台静农》的信。

  这封写于1927年9月的信,何其迂噢!当时刘半农、台静农等诸位先生,为您、为中国着想,提议将您提名为诺贝尔奖候选人,这是引起多少人朝也思来暮亦想的美事啊,可谁知,您却一口回绝,说是:

  诺贝尔赏金,梁启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这钱,还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们得不到……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赏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倘因为黄色脸皮人,格外优待从宽,反足以长中国人的虚荣心,以为真可与别国大作家比肩了,结果将很坏。

  哎呀呀,请原谅,我不得不再一次说您“太迂”了!迂其一,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现在在文学奖(也包括别的奖)面前,哪还有人考虑自己配不配的,当然配了,他认为自己最配,比谁都配。迂其二,还考虑什么欠努力不欠努力的,先拿过来再说,以后评个职称、要个官位什么的,这就是资历和本钱。迂其三,还提比您好的作家干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以后就是您比他们都强了。迂其四,您自己不要,就悄悄一边高风亮节去,干吗又要说出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之人,这不是断了那许许多多名利徒的非分之想吗?迂其五,您还担心中国人的虚荣心问题,这可能倒是多虑了,因为时下的中国人也不那么盲从了,对于他们认为并不好的作家作品,别说诺贝尔奖了,就是给一个全地球奖或是全宇宙奖,他们也不会买账了。

  还有最严重的迂其六,您怎么还坚持说“还是照旧的没有名誉而穷之为好”?没有名誉,级别、工资、待遇从哪来?房子、车子、票子从哪来?理事、主席、会长的头衔从哪来?一级作家、知名作家、著名作家的地位从哪来?花了那么多力气磨秃了那么多支笔浪费了那么多稿纸消耗了那么多脑细胞,又是为了什么呀?

  一切的一切:十年寒窗,呕心沥血,讨好编辑,巴结主管,收买评论,贿赂评委,忍屈受辱,自我非人,奔走于权势之间,结党于奸佞之徒,吹拍拉扯溜须谄媚,陷害忠厚贬低高明,以至于晚上回家无法面对自己的丑陋,夜里睡觉不敢正视自己的良心……这一切,难道不就是为了“名利”二字吗?

  所以呀,鲁迅先生,我也真为您抱屈,以您之学识,地负海涵,渊淳岳峙;以您之才华,海立云垂,人中师子;以您之贡献,功不可阶,立在千秋。可是漫说诺贝尔奖,就连任何大奖小奖,您一个也没有得过--呜呼,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大家,一生绝缘于任何文学奖掖,是先生自持名节(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乎?是黑暗社会不容光明(先生是最没有奴颜媚骨的战士)乎?是宵小诋毁陷害(群起攻之置之死地而后快)乎?

  吾生也晚,不知先生所处时代,是否也像今日之天下,文学大评奖繁荣空前?甭管是大作家小作家,专业作家业余作家,谁人没得过一二十个、三四十个乃至更多的奖状奖杯奖章奖牌奖金?据说有一次中国作协发展会员,讨论到某位谁也未闻其文的业余作者时,发现他竟已得了一百多个文学奖,直把众评委惊得一个个从椅子上跳起,一致决议:坚决不能批准他入会,谁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获奖专业户”的?

  这就是说,公开的秘密,现在的许多评奖,文学因素已然退居二线了,甭管文章孬好,巴上一两个权贵,或三五个评委,得了,齐活,什么奖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了。至于代价嘛,当然得有所付出,不说花多少钱那么庸俗的话,单是腆着脸拎着大包小包走门串户,人家给什么脸子都得接着,逢着生猛的还得连人带包一起被扔出来,就已经演尽了人间丑剧。何况若本来是个当排长的料,忽然被擢上将军宝座,触怒了众天兵天将,人神共讨之,这些假冒伪劣的获奖者,除了屁滚尿流,还有什么话可说?

  如此说来,获了奖,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情,小个子乌龟够不着领奖台的时候,大家就把它当猴耍。现在的人又是多么聪明,谁没有八斗之才,看不出文章的高下?当年赛珍珠倒是得了诺贝尔奖,又怎么样--受到文学界的一致指责,连瑞典文学院的院士都不得不承认“是个错误”。万幸诺奖评委们还没有堕落到接受赛女士礼品(公费/自费)、宴请(公费/自费)、开讲座(公费)、观光旅游(公费)的地步,否则,非得被问个受贿罪不可,您鲁迅先生也就不用说什么“还欠努力”之类的迂话了。

  唉,鲁迅先生,我又何尝不明白,哪里用得着替您抱屈?说来说去,其实我是在巴望您快快转世,依您那脾气,看到今天这些奔忙的获奖者和心忙的评委们,把个文坛闹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次品成为史诗,乌龟变成了长颈鹿,您不把他们的画皮挨个儿戳穿--才怪!

  1997年11月23日于北京协和大院

  讪笑广告语

  写下这个题目,就有了大不敬之意,实在是因为时下有些广告语,太矫揉造作了,太霸气十足了,太缺少文化修养了,太没水平太令人反感太让人生厌了!

  比如,我每次听到这样一条广告,都会产生强烈的反感。其曰:“世界的早晨,从×××开始;生命的早晨,由×××创造。”这“×××”指的是一种品牌的牙膏。夸张点儿说,牙膏的确可以说是我们现代人一天生活的开始,但凭什么说世界的早晨非得从你这个品牌开始、生命的早晨是由你这儿才创造的呢?你以为你是谁呀--是太阳?是上帝?是掐住人类命脉的生命主宰?没有你,世界就不存在了吗?生命就不延续了吗?地球就不运转了吗……真是“霸道”得太离谱了!可悲的是类似的广告还可以举出不少,比如“×××神功元气袋,孝敬父母最真心”之类,难道儿女们送给父母任何别的东西就都不是最真心?

  还有这样一条广告,因其到处重复出现,变得十分著名,几乎妇孺皆知。可是,有一次在一个文化沙龙里,当某位学者问它究竟是什么意思时,举座满腹经纶的高人皆解释不了。其曰:“××广告做得好,不如××冰箱好。”细想想,它的语法的确不通,整个儿一个逻辑混乱。“广告”和“冰箱”,并不在同一项里面,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因而也并不具有递进关系。也就是说,广告做得好不好,都是广告的问题,干涉不到冰箱头上去;反之,冰箱做得好不好,也跟广告是两码事,不能说冰箱做得好,广告就做得好,冰箱做得不好,广告就也做得不好--君不见有些产品质量次价高,广告却做得天花乱坠,使消费者大上其当者不是比比皆是?这条广告的失败,在于它太矫情,故意运用逆向思维又运用得不是地方,结果贻笑大方。如果它就朴朴实实说:“××广告做得好,是因为××冰箱好”,多么简洁,多好理解,而且也不失魅力。

  北京景山公园东墙外,还有这样一块奇特的巨型广告牌:“因为不是第一,所以更加努力。”这是一个家具厂家的广告。记得我第一次从那儿路过,见到这句广告语,心里别扭了一路,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我想其一:你干吗要强调自己不是最好的呢?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做到了最好?(比如质优价廉,比如样式新潮,比如油漆得好,比如售后服务好,等等)既然你连一点最好的地方也没有,那么我绝对不会买你的。我想其二:你说你不是第一,那么第一是谁呢?这倒提醒我去追寻那个最好的了,可这不等于你自己出钱费力为别人做广告吗?我想其三:这条广告的失败,在于用力太过,貌似朴实谦虚老实忠厚实在,实际上是自己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陷阱而又掉了进去,“聪明反被聪明误”,结果走向了反面。

  真不知道这样的广告是怎么策划出来的?有没有请专家学者论证一下,把把关?

  根据调查显示,现在公众对广告的接受心理,比起改革开放之初,已经有了不可同日而语的开放度,但也因此有了更高的要求和更严格的审美眼光。而在广告的管理上,却远远没有跟上,仅仅还基本停留在打击虚假广告的层面,这就带来了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1)内容不健康,有损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例子从略。(2)格调不高,有违民族优秀传统或有伤风化的,如日前见到云南作家张长同志的文章,提到他曾见到这样一条广告赫然横在大街上,曰:“力拔山兮气盖世,不食鞭兮不济事”。(3)唯我独尊、舍我其谁,有违平等竞争法的,如本文上面所举例子。(4)语法不规范,造成文字和修辞混乱的,比如乱改成语、乱造生字生词,等等。其中最让人听不惯的是有些带着洋味儿的港式广告,不遵从内地的规范用语,故意加些莫名其妙的字,如“请将3个包装盒寄到上海xx路xx号白兰氏首(手?守?艏?)”、“大奖得主160本(苯?)”,我听了多少遍也没听明白那个“首”是什么意思,后来经人点拨,才恍然原来就是“收”。至于那个“本”,到现在也还不知其所指。(5)各方面没什么大问题,但水平不高,平庸拙劣的,让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6)夸张太过,矫揉造作的,令人一望即生反感。

  当然,我们也并非全不好,一无是处。特别是近年来,一大批有志于广告事业的杰出人士,正力图以自己优秀的创造,来开创中国广告事业的新局面。他们做出的一些好的和比较好的广告,无论从立意、用语、画面构图,还是拍摄、播音等等方面,都已经显示出很高水平,让人感到很亲切,很温馨,很愿意接受。比如我很喜欢这样一些广告语:“踩折一根簧,白送十张床”,“想练字,找席殊,一生只用60小时”,“我读(书)故我在”,“万家乐,乐万家”,“XX润肤露,像妈妈的手一样温柔”,等等。我想,我们能不能以这些好的广告语作为参照,然后,像中小学生上街消灭错别字一样,来一个全民共同对付恶俗低劣广告,让它们灰溜溜的抬不起头来,到处都没有立身之地!

  虽然在目前,这可能只是我的幻想,然而,诗歌是从幻想来的,音乐是从幻想来的,美术是从幻想来的,生活中的美初始都是从幻想来的--就让我们从这些渴求美的幻想开始,来营造一个更加文明,更加文化,更加和谐,更加美丽,更加有境界,更加高质量的生活环境吧。

  1997年1月18日于协和大院

  广告中的角色派定

  有一天,几位好友聚谈,话题涉及当代社会的广告问题。

  在这些无所不在的广告中,其中一位聪颖的女性,忽然给大家出了这样两道思考题:

  “1.女性角色最多的是在干什么?”

  “2.男性角色最多的又是在干什么?”

  这猛然就把人提醒了。可不是吗,还用说吗,女性,尤其是中年以上女性,最多被派定的角色,是炒菜、是做饭、是洗衣服、是刷浴盆、是拖地板、是清理房间……有一种洗涤液的名字,干脆就叫“妈妈”;最可气的是一个电视广告片,显示的是一群女性用了××牌洗衣机以后,居然快乐地跳起舞来,就好像她们成了芭蕾舞剧《吉赛尔》中那些受到上帝恩宠的小精灵一样幸福。而男性最多的镜头呢,则是潇洒地驾着汽车风驰电掣,是回到家里往摆着丰盛饭菜的餐桌旁一坐,是举起酒杯在妻子儿女的拥戴之下惬意地一饮!

  难怪乎我女儿老是发出感叹:“还是当男的好,不用做家务活儿!”

  这样的意识,何止孩子,大人也有。男人,女人都有。社会甚至就是这样认定的。不说别的,连作家们出去开笔会,也经常可以听到男女作家之间有这样的对话:

  女问男:“你最近气色可不太好,你夫人怎么搞的嘛?”

  男答:“她近来就顾自己忙了,没顾上照顾我。”

  男问女:“你出来开会,你先生和孩子的饭怎么办呀?”

  女答:“我出来之前,生的熟的给他们做了一大堆,冰箱都塞满了。”

  一问一答,大家都自自然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要是把相同的问题反过来问一问,是不是大家就都觉得不太对头了呢?

  我想这是不言而喻的,连孩子们都觉得“当然”!证据是我永生永世也忘不了的一幅画,那是我女儿4岁时不经意画出来的,当时,当她把这一页画纸举到正满手肥皂沫、满头大汗的我眼前时,我心里涌上了一阵酸楚!画面上,左边是我,正面对着一大盆高高的、满得像冒尖的粮食屯一样的脏衣服,在用力搓洗;中间坐着女儿,正和她的玩具熊、布娃娃之类玩;右边是男人,正跷着二郎腿,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孩子们的心纯洁得像水晶,客观存在决定了他们的观念取向,成人的社会教给他们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他们耳濡目染的广告“轰炸”……

  可是尽管如此,我自己也还是不可遏制地犯了许多导向上的错误--有时候真的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些极其错误、极其愚蠢的话,常常冲着女儿,一顺嘴就溜出来了:

  “你可是女孩儿,不学会点家务活儿,将来怎么办?”

  “你可是女孩儿,说话别这么粗门大嗓的,让人笑话!”

  “你可是女孩儿,动作轻点儿好不好,要有点斯文气儿!”

  “你可是女孩儿……”

  哎呀呀,现在把这些话集中到一起,连我自己也觉得耳膜都快给敲破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新鲜话,没有任何现代的新创造,老祖宗们早就给规定好了,比这还详密周严得多呢。例如:

  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上“台”下“木”),治丝茧,织(纴)组(纟川),学女工,以供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礼记内则》)

  “行莫回头,语莫露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窥必掩面,出必藏形。(《女论语立身章》)

  真好家伙!幸亏这些老规矩早已被推翻了,不然哪儿还有我今天在这里写文章?

  又好家伙!幸亏这些老规矩的提醒,我们可不能再强加给女儿辈“新规矩”。

  再好家伙!幸亏这些老规矩做着反面教员,谁也没权力给今天的女性们规定“妈妈”(指前面提到的洗涤液)之类的角色。

  话说到这里,我可要声明了:韩小蕙可不是“女权主义”者,对那些“男人能生孩子吗?”的极端之论,从不敢苟同。我在外面是现代职业女性,却一点儿也不耽误在家里“传统”,像洗衣服、做饭、织毛衣、买粮食、换煤气,甚至前些年里挖菜窖,我都玩命地干,也认为自己有责任干。我想说的只不过是,人类已经进入了高科技的电子时代,早已告别了“男耕女织”的原始农业经济,那么,我们那些旧有的“男主外,女主内”之类的两性观念,是不是也应该“高科技”了呢?我还想说的是,这并不是小题大作,只要想一想我们国家还有多少文盲和半文盲,想一想还有多少百姓习惯于把广播报纸电视当作法律依据和行为准则,想一想男女还远不平等的社会现实,就可以想见这些不绝于耳的广告所具有的非凡威力了。

  最后还想开句玩笑话:男性也不应该受“歧视”呀--你规定了这些家务活只能女人干,那男人们若是想表现表现呢,不是剥夺了人家争当模范丈夫的权利了吗?

  1997年4月17日-4月22日于协和大院

  书之门

  在当前汹涌澎湃的“民间文学”中,流传着这样一个经典的故事:

  一位第一次见到电梯的农民,被它那魔幻一般的开门关门吓住了。悄悄观望了一阵子,他壮着胆子上前敲了敲门。门是冰凉的,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心想:莫非那些进进出出的人都懂得开门的咒语?

  他退到一个角落蹲了下来,仔细地揣摩那两扇大门的秘密。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惊人的情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蹒跚地进入那扇门,片刻之后,当门再度打开,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摩登女郎!怎么,进得门去就能使人返老还童?

  他决定,立即把乡下的老婆带来!

  这个情节真是太生动了,我知道,自己一辈子也难以忘怀了。

  不过,我的靶向点并不是那位农民的可笑,而是关于门--别一种时候,或者是时时刻刻;别一个地点,或者是随时随地,我们从面前的门里,看到了什么?

  门无处不在,我们哪一天能够离开门呢?单位的门,学校的门,商场的门,公园的门,图书馆的门,运动场的门,宿舍的大门,住宅楼的单元门,自家的门,还有自己居室的门……构成了我们每天的行为内容甚至行为方式,进而贯穿着我们的生命始终。门是我们生活的通道,不管这生活是幸福的还是不太幸福的乃至于根本不幸福的,我们谁也逃脱不了门的庇护,或者钳制。

  此外,别忘了还有精神之门--哲学的、文学的、历史的、宗教的、心理学的、社会学的、医学的、法学的、伦理学的,等等。这些开启人类心灵通道的门,一扇扇高贵的门,是把我们凡人带往天堂的神祗。当然,有一个前提,就是你不能作恶,你要是净做坏事,坑蒙拐骗偷、杀人放火、奸淫、陷害、欺骗、谄媚、虚伪、投机、虚荣、嫉妒、不忠诚……地狱之门就会为你訇然洞开。

  我的理解:人类发明了门,不单单是给自己建造了一个栖身的空间、找寻到了一种安全感,我们还企望它能带来更多。比如快乐、幸福、宁静、安然、满足、收获、友情、亲情、爱情、高尚、动人、美丽、创新、进步、天天向上……总之是所有存在的美好,以及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美好。

  说到此处,还不够,门的外延还可以扩大--对于爱阅读的人来说,书也是一扇门。

  打开一本书,也是打开了一扇门。一本好书的门内,显现的是晴天朗日,清风白云,湖光山色,绿树红花,躬耕的老牛,雪白的山羊,奔跑的骏马,自由的虎豹,冲天的雄鹰,欢快的杜鹃,恩爱的鸳鸯,报捷的喜鹊,以及亲善的人。书的门里自有一切的一切:知识,力量,光明,希望,慰藉,鼓励,动力,鞭策……应有尽有,无际无涯,取之不尽,读之不完,生生世世,相伴永远!我们一生中需要不停地做的一件事,就是读书。

  人类的全部生活都依次在书本中留下印记。种族、人群、国家消逝了,书却依然存在。(赫尔岑)

  书中横卧着整个过去的灵魂。(卡莱尔)

  书籍使我们成为以往各个时代的精神生活的继承者。(钦宁格)

  书是我们时代的生命。(别林斯基)

  每一本书是一级小阶梯,我每爬上一级,就更脱离牲畜而上升到人类。(高尔基)

  这些伟人的话,千古万年地留在了书的大门上。

  最后,还要赘上我的愿望:

  我本来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读书人,因为心情的缘故,也忍不住拿起了笔,终于走进了文学的大门。跌跌撞撞到现在,竟也忝列进作家队伍,竟也已经出版了15部书。我当然知道,对于博大得无边无际、丰富得无限无垠的存在来说,它们只是一丝轻风,一个雨滴,一粒微尘,一个凡人的蚂蚁一样的默默。但微不足道的我,也衷心期盼着,凡推开吾书之门的读者,进门之后,能够眼睛一亮,确认自己是来到了一个清凉的福地,欢喜自己没有进错门,甚而愿意驻足留下来。在这里,最高的法典是“真,善,美”,最真的信仰是“天下为公”,最大的动力是“推动人类的进步”。徜徉在这三座高山,返老还童并非虚幻,凡愿与我同行者,无论年齿,一律还你18岁青春!

  --可是,可是呵--

  --且慢呵,且慢--

  门外,为什么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金蛇狂舞/金闪银鸣/金男银女/霓虹灯/摇滚乐/劲舞酷舞/卡布吉诺/XO/马爹利/白金/钻石/大奔/高尔夫/私家飞机/水晶豪宅/赌钱、赌马、赌虫、赌鸡/商业主义/金钱主义/享乐主义/自我中心主义/红头发绿眼睛/爆炸式超短裙/泰森的拳头/麦当娜的裸肚皮/小布什和布莱尔的双簧管/本拉登和萨达姆的嚣叫/导弹、硝烟、战争、瘟神/丛林逻辑/单边逻辑/霸权逻辑/强盗逻辑/恐怖、哭泣、哀悼、祈求/佛祖!安拉!上帝!/“妈--妈--!”

  ……

  完了。泪流满面。我关上了门。

  把自己变成一座雕塑。

  石头的。

  做个平民有多难

  --我的财富观

  “平民”,在大革命时期是个褒义词,比如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又如1966年的中国“文化大革命”。但在太平盛世或纸醉金迷的社会氛围中,则马上就会被涂抹上贬意的色彩,因为这个时期的风向变了,崇尚的是金钱和“贵族”。

  “平民”,在有质量的知识分子心目中是个褒义词,比如世界文学史和艺术史中,狄更斯、杰克伦敦、哈代、高尔基、梵高、高更、施特劳斯……无数巨擘大师,一直坚持平民化立场,不因为自己为人类创造出了伟大作品而高居于民众之上;而一批本来出身贵族的高贵分子,比如俄国十二月党人和他们的妻子,甘愿为民众的解放事业放弃本来属于自己的贵族生活和地位,他们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推崇和张扬平民精神的高贵境界。可是在浅薄的人(包括有些商人、官僚、歌星、影星、成名和不成名的文艺界人士以及其他知识分子)那里,本来离真正的贵族差着九层天十万八千里,他们却给自己虚加了想象的高度,然后就以为自己是贵族了、就处处以“贵族”的眼光傲视众生,唯恐别人再把自己视为平民--当然,这一来,他们是连精神贵族也做不成了。

  我出身于平民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受中华文化传统教育(比如诸葛亮“臣本布衣……”),对“平民”一词崇尚有加而且自豪--本来嘛,我们可不都是平民大众中的一员?然而近年来,大概是钱包渐渐鼓起来了,别墅越住越宽大,汽车越换越高档,我发现不少中国人包括知识分子的贵族化火焰越烧越烈,你想做个平民竟越来越难了,岂非咄咄怪事?

  那天,我行驶在全中国最笔直、最宽阔、最敞亮、最明朗、最现代的北京长安街上,感觉万万千千豹子一般奔跳的汽车“哇啦!哇啦!”从身旁腾起,越过,心里忽然很乱。2004年底,又有占首都出租车总量三分之一的两万辆夏利车被淘汰出京城,取代它们的是更为豪华一级的北京现代。有公开报道通知大家,仅存的万把辆夏利也很快都要换完,是为了确保首都的光彩形象。毋须说,车价也随之提高了33%,有众多老百姓提了意见。可是意气洋洋的主管处长局长们不接受,驳难说:

  “本来出租车也不是给老百姓坐的。一般老百姓去坐大公共。”

  哎哟,那谁是“老百姓”(平民)呢?谁又是“非老百姓”(贵族)呢?现代的消费观念啊,真是动感时尚,出其不意,摇曳多姿,千媚百态!

  我真的是越来越困惑了,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夏利或者是北京现代。我是不明白:我们中国不是人口多、底子薄的发展中国家吗?不是还有七千万贫困人口吃饭都成问题吗?我国的自然资源不是已经严重不足了吗?全国数以亿计的失业大军不是到处都在流浪都在嗷嗷待哺吗……

  单是我亲身接触到的,一天用三个馒头果腹的贫困女大学生,就像决了堤似的,救了一大批,又涌来更多的一大批……

  然而,也有人以可惜了的口吻批评我说,韩小蕙你这种思维方式早发霉了,应该用北京深圳大上海的灿烂阳光,好好地晒上一晒。

  我真是落伍了?

  (一)去人民大会堂的最佳方式

  我家的地理位置有点特殊:它是坐落在北京的心脏地带--东单银街上的一个欧罗巴式大院落,距长安街有一站地,距天安门广场三站地,我自己形容为“一箭之遥”。

  要完成这“一箭之遥”的行进,共有四种方式可选择:(1)步行,需40分钟。(2)骑自行车,需15分钟。(3)乘公交车,包括步行到车站、等车、塞车等因素,大约需30~40分钟。(4)打的,如果不塞车的话,一去15~20分钟;但回来可就困难了,因为第一打不到车,长安街上不允许出租车空驶,更不允许随便停车。第二,东单路口不允许左转弯,必须前行到两公里以外的建国门绕二环路口回来,中间需耐心等待东单、北京站两个大红绿灯,这么一去一来,时间就没谱了,一小时开外也是题中之意。

  聪明的读者早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抵达人民大会堂的最佳方式,肯定是骑自行车了。而且多年来,骑车一直是我上班的交通方式,这可以一直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我刚参加工作时,就天天骑车20里地上下班,一来一去两个小时,风雨无阻地骑了八年,于是我的身体就很棒。现在我家离就职的光明日报社仅“半箭之遥”,骑自行车10分钟就到,而若开小车,单是过崇文门路口就得20分钟,所以我也没买私家车,非不能也,实不需也。

  就这么着,当记者20多年来,无数次去人民大会堂开会,每次我都是骑车去,一直很自在。可是近三四年来,我发现出问题了--社会财富使社会的精神环境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最基本观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意识形态),以至,它对我竟产生了一种几乎是不可抗拒的挤压!

  用建筑界的话说,北京这张“城市大饼”越摊越大,居住在城里的人逐渐都迁到城外三环、四环、五环乃至六环,私家车当然就顺理成章地越来越普及。加上国家经济腾飞的大好形势,公家车也变得越来越多越豪华,与六万辆出租车汇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北京大街小巷上极为壮观的汽车长龙。

  世上凡事,有因就有果。于是理所当然的,北京人也就变得更懒了(“北京大爷”一向就有“懒”的恶名),能坐车就绝不走路,能坐小车就绝不坐大公共。到人民大会堂开会的各色人等,包括我们这越来越庞大的记者群,也渐渐地都变成了先富起来的小车阶级。有一次,我又骑车到了人民大会堂东门,发现竟只有我一辆自行车了,警卫因此拉长了脸,竟不让我把车放在以往一直放自行车的小树林内。我心里不服,一直等着不进去,想看看是不是就我一个人还骑自行车。结果真是大出意外,果然是“孤家寡人”了,于是我感叹自己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此时再一留心,才发现我一向是太粗心大意了,还只蒙着眼睛活在自己的主观内心里,全没看到金利来、银利来、钻石利来、超级财富利来……所裹挟而至的时尚消费主义大潮,早就使社会思潮的风向扭转,更使周围人们的心态发生了核裂变。同事们、同仁们、朋友们见我骑着车来,往往都是冲口而出:“怎么还骑车呐?你!”

  我就笑笑。只好笑笑。因为此时,即使我自己再在我的蚕茧小窝里活得主观幸福,我也听出了“大雪满弓刀”的弦外之音。这里面的潜台词颇多,有“你该买辆小车了”,有“至少也应该打辆车”,还有“掉价儿”、“离谱儿”、“穷酸儿”、“抠门儿”等等,等等。以前我听了全不往心里去,笑答一句,也就抛在脑后了。可现在,一次两次八次十次二十次……我意识到坏了,自己简直成了新闻界的贫下中农了,因而渐渐的,竟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说实在的,我这人虽然外表文弱,但却是个主观意志很坚强的女性,认准了的道理,敢于坚持,一般不是轻易就妥协的。比如我从小就被打下了坚实基础的一些优秀传统观念--节俭、本色、不贪钱财、不慕虚荣、实事求是、平民立场,等等,多年来我一直理想主义地坚持着。作为一个有着精神追求的知识女性,我最看不起蒙起一层华丽外皮的、虚荣又虚假的男子女子(此处女子比较多),哪怕他或她蒙的是一张金子做的皮呢。

  可是现在,我自己竟也虚荣起来了!车一骑到人民大会堂附近,就会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是在看有没有熟人?最好是没有。我就迅速闪身到小树林中间,把自行车放好。然后,长出一口气,将胳膊在阳光下画出一个潇洒的圆圈,“哗”地掏出大红烫金请柬,就昂起头,“哐当,哐当”往里走。唉,平心而论,我是热爱我的自行车的,而且从身体到心理、从形而下到形而上,都觉得舒服--尤其是在清风、白云、红日、蓝天、鸽哨、鲜花之下,更尤其是在宽敞整洁、大气磅礴的天安门广场。可是,我也真的越来越惧怕熟人的目光了,它们闪闪烁烁,犹如一把把利剑,不是暖暖的垂怜就是冷冷的鄙夷,都让我浑身长刺。终于,有一天,我的一位好友结结巴巴对我说:“下次,你从单位,要个车吧!你们光明日报,不至于穷到,这--份上吧!”

  哎哟,麻烦了,我的骑车已经不是我个人的行为,而是关系到我们光明日报社的形象和声誉了!这真是鸡年出门得戴顶红帽子,最好,再在翅膀上插几根华贵的孔雀毛!

  (二)和女儿一代的金钱冲突

  由此我想到,这么小的一件事,就能颠覆了我这个够坚强的知识女性对社会的成熟认知,那么可想而知,当下光怪陆离的、滚滚滔滔的社会时尚社会风气社会思潮,对孩子们一代产生了多么强大的挤压!

  我的密友W的女儿,今年是大三计算机专业优等生,肯吃苦发奋读书,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孩。但她在生活的滚滚逝水中可一点也不“传统”,专拣名牌往身上武装,否则就宁死不出门。W像一位心理学家一样严肃地看着我,拧着眉头对我说,我只能满足她,要不她在同学中就抬不起头来,影响她的自信心,久而久之就会产生心理问题。我像弱智者似的望着空洞的虚无,疑惑地反问:“能有这么严重?现在的孩子竟然是这样的!”W的眉疙瘩忽然“哗--”地散开了,兴奋地、颤颤悠悠地提高声音道:“韩小蕙你不知道,现在,这就是最好的孩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吾家也有女,亭亭已玉立。前些年,女儿十四五岁时,还未长成,懵懵懂懂,我曾连哄带蒙,从她嘴里挖出了他们少男少女的一些细节,总结出了女儿和她同学的十大怪。有其一曰“穷者的富人气度”,是说这些孩子明明没钱,却个个都要争创“多花钱少办事”的业绩,比如同样的东西非要到多费钞票的大商场去买,打的非要坐收费高的车(可惜那时还没有北京现代),跟小商贩买东西非要多给他们两块钱什么的,他们管这叫“感觉好”。现在,女儿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且成为留学英伦的大学生,又且自己还能打工挣钱,当然花起“曼妮”(Money)来,就已经完全是个有主见的“成年人”了。

  第一年暑假女儿回国时,流行在我舌间的口头语是“看着你花钱我都眼晕!”说来我也一直在京城长大,自小家庭环境也不错,至少不是老土吧。可是女儿一回到家,就法官似的裁定我“土”。她拎出了个亮闪闪的小皮包,有书本那么大,很精致,我认不出是哪国货什么名品牌?女儿嘴一撇,眼珠往下一转,张嘴朗诵了一句外文,我猜就是那品牌的名字了。然后,还没等我把那几个字母拼出来,女儿就宣布了它的价格--合人民币四千多元!我就惊呼起来。而女儿不慌不忙,心闲气定,又从里面掏出个同样风格的小钱包,大将风度地说别忙,还包括这个钱包呢。我还是呼叫,那也贵得太邪乎了,这根本不应该是你用的东西,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生活上要向低标准看齐,学习上要向高标准看齐,你怎么没把社会主义的好作风保持好,倒沾染上了资本主义的奢靡……女儿就恼了,说你可真土!又说,这是我自己打工挣的钱。我也恼了,疾言厉色说:“我也不是没有这份钱,但我绝不会花得这么奢侈,我更愿意把钱花在有意义的地方……”

  自此以后,我和女儿冲突不断,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最让我受不了的还有一次,她非要买晚礼服,说是在英国参加Party,英国和别的国家的学生都穿得很正式,只有中国大陆的孩子们什么衣服都穿着就去了,她觉得让人很看不起。对此我执不同意见,说我怎么不相信呀?你不是学生吗?学生的关键不是功课吗?只要学习成绩好,谁敢小看你?要是成绩不好,穿得再高级又怎么样……女儿又恼了,去向姥姥姥爷申述。于是,我的“隔代亲”的父母一边摩挲着女儿的头顶,一边连“原则”也不坚持了,反过来做我的思想工作,督我陪女儿前往王府井购买。

  好家伙,一比三,我除了乖乖举手投降,没有别的选择,就赶紧动身了。当然,心下还是疑惑,也还别扭。结果到了百货大楼一看,那些晚礼服确实华贵确实漂亮确实光彩照人,可是挺胸束腰露着肩裸着背,是给工作以后的成年女性预备的,哪儿是小小学生年纪的女儿穿的?女儿可不这么想,大为兴奋地、不厌其烦地试穿着,最后还蹬鼻子上脸,说要买一红一黑两件。我的火一点一点从胸膛升到嗓子眼,压了又压,再压,最终还是火山爆发了,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还家了,把女儿一个人丢在中国时尚最前沿的、眨着欲望怪眼的、差不多已被全世界名牌大洪水淹没的王府井大街。

  回家以后,我又有点后悔,主要是听了父母的批评以后,产生了深刻的疑惑。父母批评我说,女儿已经是世界人了,英国有英国的文化礼仪,你不能按照中国的传统观点去“以不变应万变”。女儿回来以后也黑着脸,说我“僵化”、“保守”、“封建主义”,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大好形势了。她最后一句话尤其刺激我,简直把我轰炸碎了:“哼,你还是著名的大报记者呢,你还敢号称有名的作家呢,你就这么代表中国的知识分子呀!”

  我干瞪着眼,干张着嘴,双手干比画着,就是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的心确实哆嗦起来了,我确实对自己产生了疑问: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难道真的是我僵化--哇塞,都照我这样,满大街的商品都卖给谁去?国民经济还发展不发展了?GDP还增长不增长了?

  难道真的是我保守--哇塞,满世界的中国人都在狂热地消费,有钱没钱都没关系,有强大的国家银行盯贼一样地随时盯着你消费贷款呢!

  难道真的是我封建主义--哇塞,社会主义也好,资本主义也罢,不都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穿裘皮戴珠宝打高尔夫球的好日子吗?

  ……

  可是,另一个声音也不示弱地在我心中高叫着:我们怎么能够忘记从小刻在心上的那些圣贤之语呢?比如:“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财有限,费用无穷,当量入为出。”“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说实在的,这些疑惑,到今天也还盘旋在我心间,没有乘鹤飞去。烟波江上,芳草萋萋,社会也没能提供出一个标准的答案,反倒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前天宣传说应该消费,鼓动大家穿金戴银都再去买一个大钻戒;昨天又宣传说得让钱币增值,鼓励大家都去投资股票投资期货投资基金;今天又是甚嚣尘上的买房买车大比拼,争着赛着抢着甚至死扛着一掷千金。那么明天呢?还有后天呢……

  罢罢罢,好在今天我的宝贝女儿的理财观念,已经自己在改变了,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在确确实实向我的方向靠近。我心花怒放地读着她给我发来的E-mail:“现在打工挣的钱,已经不乱花了,而是存了起来,将来用作创业基金。”仁慈的上帝啊!

  看来,用不着担心--我们优秀的文化传统,我们精深的理财观念,是我们民族的基因,早就种在我们子子孙孙的血脉里了!中华民族一辈辈,一代代,数千年绵延不绝,并且还能老树新芽,枝繁叶茂,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呀!

  (三)我所珍惜的,我所追求的

  在我讲述了上面两件事以后,大家已经能够判断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也可以大体判断出我的财富观了。

  不讳言,我的确有着许多的优秀质量,借此机会,总结如下:

  一、节约,懂得珍惜东西。比如到现在也不能容忍浪费粮食,每次在饭店吃罢饭,都会要求主宾把剩下的打包。前几年,在有人鼓吹中国的粮食吃不完的时候,我依然坚持这样做,以至于有一次一位熟稔的朋友笑话我说,“你不知道现在粮食是最便宜的东西呀?”我想也没想,就厉声说:“凡中国人,就连七岁小孩子也知道,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问题。中国的粮食永远都不会多,这是一个中国人的基本常识!”

  二、节俭,从不愿意乱花钱。一般女人的缺点,都是爱买一堆没用的东西,回家以后就丢在一旁,直到搁得满是灰尘了再扔出去。还有一大毛病就是爱随手买衣服,回家一看不喜欢了,就塞进衣柜高高挂起。我时时警告自己,尽量别犯这些毛病。当然我也不是清教徒,有好衣服我也买,有好珠宝我也戴,有好去处我也玩。但是,我要求自己不浪费,衣服买了就要穿,东西买了就得用,玩就玩个痛快。

  三、坚持自己的审美立场,不随波逐流,更不赶时髦。什么是一个女人的美?是品位。而什么是高雅的品位呢?我认为,妆扮必须尽可能求其本真,自然得体,最是恰如其分。上千元上万元的衣服首饰,不适合你的身材、你的肤色、你的风格、你的气质、你的社会背景和社会环境的话,也显不出光彩,或许还能露出雕琢的痕迹;而一件自自然然的T恤衫,一条水洗布裤子,加上一双旅游鞋,也许就能表现出你窈窕淑女的万种风情。东施效颦的教训,凡天下女人,永世永代也不能忘记。

  四、不慕虚荣,这是女人最要紧的原则。我从年轻时代在工厂当小青工起,就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具备着一点也不虚荣的优秀质量。当时我们车间有一百多青工,我算是家庭经济条件上好的,可是我不讲吃不讲穿只爱看书学习。每天,我一边自己补习着初中高中语文代数,一边笑看着有的小男工小女工,宁愿回家吃窝头就咸菜,也要玩命攒出钱来买一件的确良衬衫;或者是家里穷得一间屋子半张炕,也要戴着墨镜拖着喇叭裤,在厂区里招摇。当然,我只是觉得好玩,并不蔑视他(她)们,我深知,他(她)们对此看得很重,目的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眼球,增加自身价值,因为除此之外,他(她)们再无其他可以炫耀的东西了。谁不都得活着?谁不都想活得滋润、潇洒和有尊严?况且他(她)们有的人,确实想通过此招,实现一桩美好的婚姻呢。

  可是我对自己不宽容。我不允许自己爱慕这些外在的物质的东西。不,它们远远不是我所追求的人生。后来,在划时代的1978年,全国恢复了高考,我果然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永远地告别了我的工厂,结束了在流水线的单调的劳作。

  现在,我在光明日报社已经做了23年记者编辑,还成为全国知名的作家,不用说,我的经济状况比起昔日的小工友们,当然好多了--有一次我在大街上撞上当年车间里的一个小伴儿,她大着嗓门告诉我,42岁就退休(下岗)了,现在帮人看自行车。她穿得很普通,一眼就可看出所在的生活阶层。相形之下,我身上的穿戴当然也表达着我所在的社会位置。可是我依然没有高高在上的“贵族”的优越感,虽然我今天确实没有经济之忧,但在我的内心里,依然是平民本色,依然主张量入为出,有多少钱就消费多少标准,还要有储蓄。所以,即使银行再喊破大天,我也绝不会像那些年轻的小白领一样接受借贷,拿明天的钱满足今天的“好感觉”。

  五、廉洁自好,不占不贪,这一点最重要。前几年我们大学同学聚会,当一位同在报界的同学听说我每月的工资是两千元时,当即评价:“这说明你没混好。”我很意外,问“混好”的概念是什么?他脱口答道:“在北京新闻界,要是每月还混不出一万块,就算……”我愕然,不相信地追问道:“你们报社每月能发你一万块?”他笑了,不加掩饰地说:“韩小蕙你是真傻假傻呀,你有那么一个大报副刊在手里……”

  哦,我明白了。可是我不能接受。虽说人都是欲望动物,我也不例外;虽说我到朋友家晃来晃去,看着人家住楼上楼下的大房子,也觉得舒服和羡慕;虽说我也喜欢珠宝香水、文房四宝、名人字画、瓷器砚台、高档工艺品,也喜欢逛豪华大商场,也喜欢坐在五星级饭店里用餐,可是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必须是花自己挣来的问心无愧的钱!

  说真心话,两千元工资确实不高(现在工资已经涨了好几次了,已经不止这个数了),但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写作再挣点稿费,有时还能挣点讲课费、评审费什么的。加上我的生活根本真很简单,没有什么高消费的欲望,也没时间没念想没心情去泡吧泡商场什么的,所以我一点儿也没觉得钱紧。以我“不大”的又“无限大”的追求来说,吃的再好,不也就是一天三顿;穿的再好,不也就是三尺之躯;住的再好,不也就是一张床?而我个人觉得最享受的快乐,是坐在计算机桌前,写我自己想写的散文,那时,心中满涨着做宗教仪式一般的幸福感,全身的血液都在欢唱着,把“无限大”的追求抛洒向朗朗青天。

  公元2003年,我有一次美国之行。所到之处,和上百位新老华人朋友倾心交谈。我向他们如实叙述了我平民知识分子的生活状况(也算是当下中国大陆知识分子生活状况的一个侧影):每日的三餐,有鱼有肉有青菜有水果有零食小吃,但努力克制着吃,怕胖怕引起“三高症”;每天的运动,或上公园曰景山北海香山天坛地坛,或骑车游泳太极拳剑,每晚的40分钟快走更是风雨无阻;每天的工作,编辑采访写作开会打电话,永远做不完的事;每天的业余生活,读书看报听广播听高人侃侃而谈;至于休息、娱乐和消费,看见喜欢的衣服可以掏钱就买,闻见喜欢的香水毋须计较价钱,春夏秋冬都有旅游的机会,更时时跟文友们无主题变奏地高谈阔论……所有这些加起来,忙忙碌碌,紧紧张张,有时也烦也急躁,可是就整体而言,充充实实,快快乐乐,是我挺满足的一个状态。

  把他们听得“啧啧”直感叹。然后,我就反问他们:“那你们呢?你们比我们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什么些呢?”

  他们一起动用集体的智慧,想过来想过去,最后说的是:“我们这儿的空气好一些,吃的东西干净些,此外也想不出什么多的了。而我们最缺少的是交流,大家都为生活所累,整天忙于赚钱,没时间为亲情和友情再额外支出了……”

  他们客气,没说他们的钱比我们多(也有为数不少的人也是穷人,整天愁于生计--天地良心,不是我故意要贬低别人,那的确是我亲眼看见的)。可是钱多不等于高质量的生活,这是大家早就了然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

  (四)我的财富观:五条金原则

  是的,这就是我的财富观,五条金原则:

  1.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2.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3.能挣会花,视金钱如粪土。

  4.成由勤俭败由奢。

  5.平民立场,简单生活,奉献人类。

  文后赘语:不好意思,我此文写得有点太个人化了。尤其是在读了一些经济学家的文章之后,我觉得真是相形见绌!比如傅国涌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下中国的税赋制度是“劫贫帮富”,人数不足20%的富人占据了80%的存款比例,但其所交个人所得税却不到总量的10%。富人逃税、漏税,而却由普通工薪阶层、中低收入者们,负担了本来具有调节财富分配功能的大部分个人所得税。周兴维先生亦尖锐地指出:我们当下迅速积累的财富,其实是对自然和社会的透支,是欠债式的不良发展,迟早要付出代价的。著名的李昌平先生谈到了一个令人坐立不安的问题,即应该对云南的穷人致以崇敬和回报,因为正是那些贫穷的少数民族人民,牺牲了个人的生活欲望,对大自然加以保护,才保障了大城市的富有。

  他们谈的都是大问题,关乎民族和中国正确发展的大事,具有振聋发聩、引领民众擦亮眼睛和心灵的大作用。我何尝不想写出他们那样大手笔的文章?可是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中文系女生是真的不懂,真的不会,只能以相通的心来支持他们--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人们应该思考社会发展这样的大问题,这是拥有高尚财富观的前提。

  2005年2月19日于北京协和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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