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琴馆诗文集笺注

第三章 乙巳（1905年）

　　芝语（1）

　　神芝语崇蕙(1)，芳泽余与子。结根灵山阿，时命各有萎。

　　蕙萎蕙心在，芝萎神不死。虽萎亦何伤，花光况足俟。

　　葆此凝结心，漂摇任风雨。温馨亦不笑，孤香亦不涕。

　　天空丽皓月，照欢亦照愁。感此念美人，玉筯蓦双流(2)。

　　玉筯不须流，恃兹有奇抱。敬礼神不辱，贞娴貌长好。

　　下女重福泽，高丘尚雅道(3)。眇彼轻薄姿(4)，零秋化腐草。

　　校：（1）《小录》题作《拟屈子》。

　　笺注：(1)崇蕙：宋玉《招魂》：“光风转蕙，汜崇兰些。”(2)玉筯：眼泪。下女：世间之女，《楚辞离骚》：“及荣华之未落，相下女之可诒。”(3)高丘：《楚辞，离骚》：“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王逸注：“楚有高丘之山。女以喻臣。言己虽去，意不能已，犹复顾念楚。”(4)眇：谛视，仔细看。

　　此诗借以神芝与崇蕙的对话，抒其失志之情怀。

　　纪梦

　　乍眠何故漾离魂，幻作凉宵送别痕。澹月沙光两寒绝，秋汀夜走恻清言。

　　笺注：(1)秋汀：秋日洲地。

　　初睡即入梦，写月夜送别离人之梦境，凄恻之心境与夜景相契。

　　仲兄生日(1)

　　华年过去成何事？一抚流光一惨神。且共江乡求（1）醉法，绿波刚午起金鳞。

　　校：（1）“求”，《小录》作“沉”。

　　笺注：(1)为二堂兄胡苏存生日而作，因年华流逝而怆然。胡元轼，号苏存，胡廷玉之次子，光绪三十一年（1905）考入江西官费留学日本，入中央大学法科。

　　七夕

　　一角银河欲化秋，凉云如雨使人愁。无端织成荒唐语(1)，肠断江南思妇楼。

　　笺注：(1)荒唐：广大无边际，又指说话浮夸无根据。

　　乞巧节而因织女牛郎相会之传说而感浮诞。

　　宿戴宅话旧，示储生弟

　　仗剑孤怀细与论(1)，秋灯斜绿雨昏昏。兰闺夜作江东语(2)，辄引游情入白门(3)。

　　笺注：(1)，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仗剑去国，辞亲远游”(2)兰闺：对闺房的美称。江东：长江以东，即江苏一带。(3)白门：刘宋时建康城（今南京）西门，西方金，金气白，故称。

　　忆故宗丈春山并有怀王子少云(1)

　　衰翁小友忆殷勤，七十春山十七云。晓雨秋痕扑人冷，捧心私注好香薰。

　　笺注：(1)故宗丈：已去世的受尊敬的老人，亦即诗中所云“衰翁”。

　　惝恍（1）

　　惝恍复惝恍，乃卧金井隅。精灵复精灵，乃梦玉婵姝。

　　扬芬散彩绮，节步鸣瑶瑜。前身不可测，疑产紫清都(1)。

　　随风化芳露，点滴滋兰苏。因缘结为人，雪腻涵红酥。

　　常赎易护谴，永好忽投余。梦兮妙天幸，醒矣恨虚无(2)。

　　虚无无复虚，虚无独梦乎？

　　校：（1）《小录》诗题作《拟庄子》。

　　笺注：(1)紫清都，天上，谓神仙所居之处。因缘：佛教认为：诸法由因缘而生，“说一切法，不出因缘二字”。“因”即原因，是引起事物生灭变化的根由和前提。由何种原因导致何种结果，其间的“必要条件”即是所谓“缘”。《大乘百法明门论疏》说：“众缘聚会，名为和合。”因为万事都由“因缘”而起，所以又称“缘起”。(2)虚无：佛教以世间万事为虚无“轮回”虚无缥缈，此诗悱恻奥妙不可测。有仙气，有老庄思想，有佛学思想。

　　拟《史记》

　　长安古色树，秋惨有馀绿。颓然老阿监(1)，私泣尚方玉。

　　遭时有荣枯，历世多危辱。少年美金貂(2)，和颜悦君目。

　　宠入钩弋宫(3)，奇进西王服。京华盛遗事，垂忆犹能熟。

　　佞幸传谰言，封章论诏狱。相臣死刀笔，方士成俎肉。

　　舞榭敧荆榛，权戚亡相属。凄凄市人弦，平阳主家曲(4)。

　　醉尉乃呵人(5)，先生诡谈卜。道旁故侠冢，夜有剑士哭。

　　石室吏何愚(6)，抱简入王屋(7)。作为武皇纪(8)，奇字郁难读。

　　笺注：(1)阿监：宫廷中的近侍，唐代六七品女官名。唐代白居易《长恨歌》：“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蛾老。”(2)金貂：汉以后皇帝左右侍臣的冠饰。《后汉书舆服志下》：“武冠……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之饰，貂尾为饰。”(3)钩弋：汉代宫名，钩弋夫人所居，即赵倢伃，汉武帝妃，受宠爱。(4)平阳，平阳公主，王太后长女，因嫁与平阳侯曹寿为妻，故亦称平阳公主，后自荐嫁与大将卫青为妻。(5)醉尉，指汉代名将李广，曾酒醉夜呵人。(6)石室吏：史官，石室为汉代藏书之处。(7)简：竹简，喻书。王屋：山名，在山西省与河北省交界处。(8)武皇纪：指《史记》中的《汉武本纪》

　　中秋讲授定庵发大心文(1)

　　皓月有如圆镜智，雄文能作大波音。哲人断却吾稍续，苦绣缠绵善感心（1）。

　　作者自注：（1）“中秋授绮秋《定庵集发大心文》”。按：此注在后来的《昭琴馆诗存》中删去。

　　笺注：(1)龚自珍，号定庵，近代著名思想家、诗人，《发大心文》乃其阐发佛经文章。首句用《金钢经》中语，有志承续龚自珍之才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