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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月光如水。

  刘前进刚进大院,王友明就从院墙的暗处迎上来:“支队长……”

  刘前进指着一间紧靠在悬崖边的屋子问:“那间也住人了吗?”

  王友明伸长脖子看了看:“住了。”

  “住的谁?”

  “宁嘉禾他们几个……”王友明意识到什么,“啊,你是担心他们逃跑吧?没事,这外面就是悬崖,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不行,我刚才在外面看了看,那间屋子窗下有道窄石沿,马上给他们换个地方。”

  “那行。我马上给他们再找间房。”王友明跑开。

  刘前进漫步打量着院子里的角角落落,一股臊臭气随风刮来,他顺着味道进了茅房。

  屋里边,苟敬堂将碗里的最后一点米粥喝光舔完,大碗整个扣在脸上:“这共党的心也太黑了,光喝这个,还不饿死!”

  宁嘉禾搅着碗里的稀粥,脸上浮出诡谲的笑,将碗放下。

  “总指挥,你不喝了?”小痦子挨近宁嘉禾,拿起碗,将剩下的米粥倒进嘴里。

  宁嘉禾看了眼小痦子。

  傅明德说:“总指挥要成仙得道了……”

  宁嘉禾笑笑。

  苟敬堂用指头敲着空碗:“总指挥,共党这样待我们,那叫什么……用他们的话说,叫虐待俘虏呀,我们得闹呀!”

  裘双喜站在窗边,恶狠狠地丢过来一句:“闹个屁!一会儿咱们就远走高飞了,饿死他们才好哪!”

  裘双喜用力将窗上木板一块块启下,小痦子过来帮忙。

  苟敬堂看着窗外浓黑的夜空,怯怯地说:“这……这行吗?下面可是望不到底的悬崖啊!”

  “那你就等着押到新锦屏,在那里送死!”裘双喜一较劲,又扯下一块木板。

  “都是送死,那总比当摔死鬼好!”鲁震山在墙根里懒洋洋地扔过一句。

  裘双喜回头拎起刚扯下的木板:“姓鲁的,你再阴阳怪气,老子-”

  鲁震山“霍”地站起来:“你再敢说一声‘老子’试试!”

  宁嘉禾忙拦住:“都这时候了,还掐!”

  裘双喜瞅了一眼鲁震山,又去揭着木板。宁嘉禾、苟敬堂上来帮忙。

  大院里有说话声和脚步声传过来,窗前的人立即住手。外面响起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

  这一瞬间,小痦子上前变戏法似的,把木板一块块嵌到了窗上,又用力按了按……

  小痦子的手还没有从窗户上拿开,门就推开了。王友明在门口用手电照着屋里的人:“都出来!”

  站在窗前的几个人不动。

  马大虎厉声喊道:“动作快点!都出来!”

  鲁震山出去,傅明德跟在后面,窗前的几个人还是不动。宁嘉禾轻叹一口气,率先往外走,苟敬堂、裘双喜跟上。小痦子慢腾腾地跟在后头。

  刘前进进来,小痦子被堵在门里。众男犯回头,紧张地望着他们。

  “政府好!”小痦子冲着刘前进点头哈腰。

  刘前进用手电打量着屋子。

  窗上的一块木板松动了一下,一头已经开启,要掉下来。

  众男犯一惊,小痦子眼疾手快,佯装后退被绊倒,身子后倾时顺势将要掉的木板按住,又用了用暗劲。

  众犯松了一口气。

  刘前进拍了把小痦子:“怎么?不想离开这间屋子?”

  小痦子赔着笑脸,指指外面:“走,这就走!”

  王友明的手电在屋里照着,小痦子撞到王友明身上,手电落地。小痦子捡起来,忙不迭地赔着笑:“政府好,政府好……”

  新调换的这个地方,好像是间陈放要紧杂什用具的老库房,间口不小却只开了一个半扇窗户大小的通透的窗洞,用很粗的铁条一根根拦着。

  重犯们被推进房间,房门被锁上。

  “妈的,就差一步,咱们就远走高飞了。”裘双喜懊丧地朝墙上擂了一拳。

  苟敬堂压低声音:“刚才可把我吓坏了,要是那块木板掉了,被姓刘的发现,咱们逃不成不说,还得罪加一等。”

  裘双喜头一次对小痦子露出笑脸:“你小子不愧是三只手,动作够快的。”

  小痦子有点受宠若惊:“多谢长官夸奖!”

  “既然老天爷在此不帮忙,那就再等机会吧。”宁嘉禾踱着步子。

  小痦子急了:“别呀,只要咱们能再回到那个屋子……”

  苟敬堂冲小痦子“呸”了一下:“你想得美,这外面锁着门,还有流动哨,你能出去吗?给你两句好话,你还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他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鲁震山靠在墙根上扔过一句。

  众人笑起来。

  “哎哎,”小痦子脸上露出少有的认真严肃,“各位,只要咱们躲过流动哨,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裘双喜不屑地:“好办个逑!那间屋的钥匙在姓王的管教身上,没他的钥匙,那道门就是鬼门关。”

  小痦子手一抬,从高窗透进的月光将他手上的钥匙一晃,极为扎眼。

  小痦子得意扬扬地:“各位,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和姓王的那个管教刚才那一撞啊……哈哈!”

  宁嘉禾眼前一亮。

  关押犯人的临时监舍大都相对集中,管教们的住处却散在小镇的好几个地方。关晓渝和周圆住处的门口,战士小江在站岗。这是因为屋子里不光住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有装着档案和各种文件的箱子,以及一部随时与军分区联络的收发报机。

  屋子里,用书桌拼成的睡铺上,躺着关晓渝和周圆。两人相对而卧,低声说着话。

  周圆问:“咱们先遣队里,岁数最大的就是侯大队长吧?”

  关晓渝摇摇头:“他不算。我听支队长说还有个老班长哪,他和彭书记刚参军的时候,人家就是他们班长了。他还参加过长征……”

  “哟,资格这么老啊!那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这个人?”

  “他给咱们打前站,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晓渝姐,那除了老班长和侯大队长……”

  “唉,我说小周,你今晚犯的哪根神经,东扯葫芦西扯瓢的……怎么回事你!想说什么你就直说。”

  周圆坐起来,笑着:“其实啊,我就是想绕着弯儿,叫你给我说说支队长,说说刘前进……”

  关晓渝也坐起来,颇有兴趣地:“你什么意思?”

  “跟你直说了吧,我喜欢支队长!”

  “你喜欢支队长……”关晓渝是把“你喜欢”这三个字一个个咬着说出来的。

  “我觉得,我未来要嫁的男人……就应该是刘前进那样的。”

  关晓渝笑起来:“亏你说得出口……”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亏你还是革命新青年,这么封建!”

  “可是这太突然了。你和支队长……才认识多久啊……”

  “两个人有没有爱情还看什么时间长短,‘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还不如古代人明白这个道理啊?”

  关晓渝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你看他在卧云寺,打唐静茵、斗宁嘉禾、审假和尚,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足智多谋里还带着一股率真的孩子气,多传奇、多好玩啊……”

  周圆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

  云遮月。晦晦明明的一张夜幕罩着小镇,镇街上寂无声息。刘前进、王友明路过关晓渝、周圆的住处时,看见小江雕像般站在门口,二人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小江行了个军礼,目送着二人走去。

  一进到侯仲文和王友明住的那间小屋,刘前进就开门见山对侯仲文说:“老侯,今晚咱俩换换,你去跟你党校老同学睡一晚上,好好睡一觉吧,我跟友明住这儿。”

  侯仲文笑了笑:“在这睡觉可得惊醒点,这些犯人说不定啥时就能闹点什么事。我怕你睡不好。”

  “没事,我这人天生粗粗拉拉,在哪儿都能睡着。”

  “好吧。”侯仲文拿起外衣,“那我去了。友明,晚上你多留点神,让支队长好好休息休息。”

  “我知道。”王友明送侯仲文出去,关上房门。

  刘前进说:“我是最怕宁嘉禾那几个坏蛋闹事。友明,你和老侯担子不轻啊。咱们这趟差事能不能完成,完成得咋样,主要得看你们这边呀。”

  “我就是跑跑腿,张罗张罗,主要工作还得靠侯大队长。”王友明说。

  “也不能这么说,老侯能耐再大,也得有个好帮手嘛。”

  “侯大队长工作尽心尽力,踏实、负责,对犯人的管教、处理问题、研究他们的心理……水平真高啊!我跟侯大队长学了不少东西,人家不愧是从党校出来的。”

  一个战士进来报告说,重犯房间的小痦子要上茅房。

  王友明掏出钥匙,递给战士,战士接过钥匙出去。

  “怎么,犯人上个茅房还得上你这儿来拿钥匙?”刘前进笑着问。

  “就重犯那个屋的钥匙在我这儿,其他犯人屋的,都在看守管教那里。这是侯大队长让这么做的。”

  刘前进点头。

  站岗的战士开了门,放小痦子出来。出门前,小痦子向宁嘉禾意味深长地笑笑。

  裘双喜喊:“小痦子,你动作快点啊,别掉茅坑出不来了!”

  战士锁上门,押着小痦子走向后院。

  马大虎带着一队巡逻战士走来,站岗的战士冲马大虎笑笑,小痦子则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进了茅房,小痦子借着月光四下找着什么。

  “快点!”在茅房门口的战士呼喝道。

  墙上嵌着一块石头,小痦子试图去拿,晃动了几下,石头纹丝不动。小痦子正较力,有脚步声传进来,小痦子忙收手。

  战士进来,喝问:“你干什么?”

  小痦子有些慌张:“没事,好了,好了……”小痦子提着裤子出来,战士跟在后面。

  彭浩听侯仲文说是刘前进把他给撵过来了,觉得有点奇怪:“这什么意思?他没说什么?”

  侯仲文脱下外衣躺下:“没有。就说创造个机会,让咱党校的俩老同学好好叙叙旧。前进同志还挺有意思。其实,他是想让我在这好好睡个安稳觉。”

  “他是不放心那边的重犯,怕唐静茵又使什么坏,宁嘉禾又打什么鬼主意。你那边跟宁嘉禾他们住一个大院。”

  侯仲文仄过身子:“支队长太不容易了,卧云寺差点让唐静茵一伙得手,宁嘉禾险些逃掉。别说他上火,我这个男犯大队的大队长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呀。”

  “是啊,内忧外患哪……老侯,我把你拖进先遣队,你不怪我吧?”

  “你这话说哪去了?我从党校出来这些年,一直都在基层,这两年又参加监狱管理工作。这一次,你就是不点将要我,我也会请求组织上派我来呀!”

  “是吗?我说我跟程部长一点你的将,他就痛快答应了。”

  两个老同学的谈话,让这间小屋里有了一种亲切蔼然的气氛。

  “老彭,今天趁支队长不在,我跟老同学说句一直闷在心里的话……”

  “什么话?”

  侯仲文起身,盘腿坐在床上:“从队伍出发开始,我就觉得支队长的心事挺重,是不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嘛……”

  “程部长和高参谋半道追上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啊……”

  彭浩思忖着。

  “你不方便就不说,这是纪律,本来我就不应该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督促咱们赶快把隐藏的那个参谋次长挖出来。”

  “是啊……这事挺大。”

  “今天还接到一份程部长的电报,也是督促这件事。”

  侯仲文点头:“那现在有没有具体的目标?”

  彭浩摇摇头:“还没有,不过,范围在逐步缩小。”

  “那就好……”侯仲文打了个哈欠,重又躺下。

  站岗的战士押着小痦子回来。那间临崖而建的房门口,有两名战士把守。门上挂着的铁锁清晰可见。

  战士甲用枪顶了小痦子一下:“快走!”

  小痦子一趔趄。

  刘前进和王友明走进大院的一个内门。

  “支队长!”两个守门战士敬礼。

  刘前进对战士示意了一下,对王友明说:“院里有巡逻的流动哨,问题应该不大。大门口的警戒要加强。这个岗也派到外面去吧。”

  “你们俩跟我来。”王友明带着两个战士离开。

  刘前进看见那个战士押着小痦子在门前开门,没怎么在意,走开了。

  院子里空空荡荡,四处不见人影。小痦子突然朝那个战士后背出了一拳,战士无声倒下。小痦子试了试战士的鼻息,将其拖到一旁。

  小痦子打开房门,众男犯已经堵在门口。

  “快!”小痦子急切切地低吼。

  宁嘉禾伸出大拇指:“小痦子,好样的!”

  小痦子将钥匙掏出给裘双喜:“快!大门口要加岗了!”

  夜色中,众男犯鱼贯而去。

  裘双喜麻利地开门,众男犯急急忙忙拥进临崖而建的空房子。

  小痦子刚要跑,刘前进从远处走来。小痦子躲到房角的隐蔽处。

  宁嘉禾、裘双喜神色紧张地从门缝看着外面。

  刘前进匆匆走来,他一转头,看着关押重犯的那间屋子,似乎觉察出什么不对劲儿,愣了愣,很快地,他又朝那间屋子走去。

  小痦子操起一根木棍,脚步轻盈、极快地走了出来。

  刘前进走近屋子,突然看到什么,刚要掏枪,小痦子举棍打向他。刘前进晃荡了一下,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

  小痦子捡起枪飞快跑来。宁嘉禾兴奋地打开门:“小痦子,我要给你请功!”

  裘双喜迫不及待地问:“姓刘的死没死?”

  “…差不多!”小痦子犹豫了一下,回身,“我再去看看……”

  宁嘉禾一把拉住小痦子:“别耽误时间了,快走!”

  窗前,傅明德、苟敬堂等人已经拿下窗上的木板。

  窗外,月光下的悬崖深不可测……

  男犯们拥在窗前,打量着房下逼仄的墙沿和深不见底的悬崖。

  裘双喜说:“总指挥,你先来!”

  宁嘉禾看着小痦子:“小痦子身手灵活,你在前面。”

  “行,我打头阵。”小痦子上窗,顺到窗外。

  苟敬堂过来,裘双喜拉了他一把:“你最后!”

  傅明德要上,宁嘉禾颇有意味地对裘双喜说:“照顾好傅坛主。”

  傅明德向宁嘉禾颔首示敬:“多谢总指挥抬爱。”

  站在门口的鲁震山看着院里,不时回头朝窗前张望。

  众男犯紧贴着逼仄的屋墙向前移动,苟敬堂脚下一滑,踩落石块,“啊”了一声,宁嘉禾一把抓住他。

  滑落的石块悄无声息地落进崖下。

  院子里,昏倒在地的刘前进抽动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伸手摸枪。枪套空空荡荡。

  马大虎带着一队巡逻战士从院外走来,刘前进试图爬起,艰难地喊了一声,马大虎一干人都没听见。眼瞅着要走出院子,刘前进推了一把身旁堆放的农具,农具“哗啦啦”响着塌下来,马大虎警觉地喝道:“谁?”

  “妈的,你们长耳朵吃饭呢……”刘前进骂了起来。

  马大虎和战士们跑过来:“支队长!”

  王友明出现在院外,看到跑去的马大虎等人,边掏枪边跑:“怎么回事?”

  马大虎上前扶起刘前进,刘前进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临崖的房间:“快点,别让他们跑了!”

  王友明几步窜过去,一脚踢开房门,明晃晃的窗户像墙上张开的一张大嘴。

  马大虎带着战士跑进来,刘前进捂着头跟在后面。

  王友明跨到窗前,刘前进跟过来。他们向窗外看去-

  月光下,宁嘉禾等人贴墙小心地移动,眼瞅着要移到逼仄的墙沿尽头了。

  王友明掏枪,刘前进摁住:“让他们跑,我们出去等着。”

  刘前进往外走,王友明带着战士跟上。

  刘前进晃了一下,靠在墙上。

  王友明扶住刘前进:“支队长,你怎么了?”

  “妈的,我挨了兔崽子一家伙……”刘前进恼火地骂道。

  小痦子在墙头探出身子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把守,机敏地攀爬过去。

  犯人们依次出来,裘双喜放松地喘了一口粗气。

  “快走,还没到松气的时候!”宁嘉禾低声怒喝。

  犯人们刚要走,柴禾后突然现出来两个持枪的战士,王友明、马大虎赶来,大喊:“不许动!”

  重犯们慌乱地要逃,王友明朝天鸣枪:“都给我老实点!”

  小痦子慌张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枪,闪到苟敬堂身后。

  刘前进捂着头过来,他扫视着束手就擒的重犯们,目光最后落在宁嘉禾脸上:“宁大总指挥,看你灰头土脸这德性,累得不轻啊!”

  “刘支队长还不如我哪,你的伤……无大碍吧?”宁嘉禾一笑。

  “你-”刘前进被宁嘉禾噎得说不出话。

  王友明指着宁嘉禾:“押起来!”

  “慢着,”刘前进说,“我的枪还在他们手里,谁拿的,给我交出来!”

  男犯们没有反应。

  “那就耽误会儿工夫,一个个给我搜!”刘前进咬牙切齿地说。

  马大虎上前搜查,傅明德、宁嘉禾、裘双喜、鲁震山等一一搜过。搜查小痦子时,几个人都紧张地看着,小痦子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报告政府,不是我……”

  马大虎搜过小痦子,果然没有找到枪。众犯大为不解地看着小痦子。

  马大虎又搜苟敬堂,突然叫道:“找到了!”

  刘前进上前,甩了苟敬堂一记耳光:“你找死!”

  “…不是我,不是我呀!”苟敬堂赶紧辩解。

  王友明一指马大虎刚搜出的手枪:“人赃俱在,你还敢抵赖!”

  刘前进拦住王友明,盯着苟敬堂:“不是你是谁?你说!”

  苟敬堂指着小痦子:“是他!是他抢的!他还打了你!”

  刘前进转身盯着小痦子:“是你?”

  “报告政府,他诬陷好人,是他抢的!就是他抢的!他诬陷我呀……”小痦子哭咧咧地说。

  苟敬堂理直气壮:“你放屁!是你打的人,抢的枪!”

  宁嘉禾捅了一把裘双喜,裘双喜会意:“姓苟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救弟兄们逃跑,我们都感激你。你现在又像疯狗似的乱咬一通,就没有人味了!”

  “我……确实不是我啊,刘支队长……”苟敬堂带着哭腔喊。

  刘前进看看苟敬堂,又逐个看着男犯,目光落在傅明德脸上:“是谁?”

  傅明德把头扭到一旁。

  刘前进推弹上膛:“今天你们不说是谁,我就让你们原路给我爬回去,谁掉进崖下摔死,可是咎由自取!说!”

  傅明德回头瞟了一眼苟敬堂。刘前进走到苟敬堂跟前,盯着他看。

  苟敬堂被盯得哭起来:“老天爷呀,冤枉死我啦……”

  彭浩、侯仲文跑来,人还没到跟前,两人就异口同声地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前进从马大虎手里拿过枪,点着面前的男犯们:“这帮兔崽子吃饱了撑的,琢磨飞檐走壁往外逃!饿他们两顿,我看他们还有精神头跑!押下去,我要一个个审!”

  临时审问室连夜就开审了。

  宁嘉禾戴着手铐,坐在凳子上。刘前进、彭浩坐在桌前。

  刘前进盯着宁嘉禾:“姓宁的,你我都是军人,咱就来个痛快的,到底是谁打死我的哨兵,抢了我的枪。说完,你该睡觉睡觉去,深更半夜的咱都别在这瞎耽误工夫。”

  宁嘉禾面无表情:“告诉你打人的人、抢枪的人是苟敬堂,你偏偏不信,这我也没辙。”

  “一个苟敬堂能有这么大能耐?这个我肯定不信。你没跟我说实话。”刘前进很有诚意地看着宁嘉禾。

  “你要是实在不信,那就是我干的!这下你满意了吧?要杀要剐,你也来个痛快的,省得我再吃苦受累、跋山涉水。刘支队长,我在这儿先谢谢你啦!”宁嘉禾也显得诚意十足。

  刘前进火了:“姓宁的,我看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束手无策没办法了!”

  宁嘉禾站起来:“借你的话说,那就不要耽误工夫了。送我回去吧。”

  宁嘉禾朝外走去,留下气鼓鼓的刘前进。

  王友明把鲁震山带进来的时候,刘前进的火气还没有消,彭浩成了主审:“鲁震山,你要想清楚,作伪证,欺骗政府,包庇坏人,罪加一等。”

  鲁震山面无表情:“我清楚。”

  “那你还不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确实是苟敬堂干的。”

  彭浩看刘前进,刘前进一直盯着鲁震山。他的这个回答,颇令两人大觉意外……

  接下来在老库房发生的场景,有点像戏台上的演出演到了某个热闹的节骨眼儿上-

  苟敬堂坐在屋角,小痦子讨好地凑到他身边:“苟老爷,实在对不住……”

  苟敬堂突然将小痦子扑倒,掐住小痦子的脖子,小痦子满脸涨红,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苟老爷,放手-”

  苟敬堂恶狠狠地:“叫你害我!我掐死你!掐死你!”

  小痦子挣扎着。

  一记闷拳将苟敬堂从小痦子身上打倒,苟敬堂回头,是裘双喜。

  裘双喜瞪着苟敬堂:“掐死他,你永远别想逃出去。你懂不懂啊草包!”

  傅明德将苟敬堂扶起:“敬堂兄,刚才冤枉你,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你大人大量……”

  苟敬堂一把推开傅明德:“你他妈怎么不大人大量!我苟敬堂还不如一个三只手的命值钱?”

  裘双喜冷笑一声:“你个土财主,对我们有什么用?我的大老爷!”

  众男犯怪笑起来。

  苟敬堂恼火地盯着小痦子。小痦子摸着脖子,咳嗽着……

  刘前进已经在临时审问室里踱了好几个圈了。

  彭浩说:“宁嘉禾、鲁震山、傅明德这么轻易地招出是苟敬堂干的……恰恰说明不是他。”

  “那是谁?”刘前进抬头看彭浩。

  “小痦子!你忘了,这小子可是个梁上君子。能把王友明身上的钥匙偷走的人,非他莫属!”

  刘前进拍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把这个茬忘了!这脑袋瓜子真是叫那个兔崽子给打坏了。”

  昏暗的老库房里,众男犯围着宁嘉禾,宁嘉禾振振有词地说:“各位不要沮丧,今晚,我们离成功逃出去就差了一步!今后的路还长,只要大家精诚合作,机会有的是!”

  鲁震山说:“今晚没把小命丢到悬崖下,已经是万幸了。”

  宁嘉禾顿了顿,说:“鲁震山,你是打过台儿庄的人,应该知道气可鼓不可泄。我们连这点磨难都经受不起,还怎么能做大事!”

  鲁震山冷笑:“大事?我们这些人现在连小命都捏在共产党手里,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你还惦记着大事……真不愧是总指挥啊,心胸宽广,叫人佩服啊!”

  裘双喜火了:“姓鲁的,你他妈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鲁震山也绝对不示弱:“臭监狱长,你他妈的先把你的嘴弄干净再说话!”

  裘双喜正待发作,宁嘉禾拉住:“二位,还是都省下气力,琢磨琢磨下一步怎么办吧。”

  门上一阵响动,屋门打开,王友明出现在门口:“小痦子,出来!”

  小痦子看看王友明,又看看宁嘉禾。宁嘉禾拍拍小痦子:“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吧。”

  小痦子慢吞吞地往外走。

  王友明带小痦子走到临时审问室,进了门,还没等小痦子坐下,刘前进就上前一步一把抓起他的前襟,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地逼视着小痦子。

  小痦子慌里慌张朝刘前进讨好地谄笑:“报告政府,真不是我干的,我哪有那个胆啊……”

  “你没有那个胆谁有?这些坏蛋败类里,除了你会这个-”刘前进用两根手指比量了一个“偷”的动作,“还有谁?”

  小痦子尴尬地:“我……确实不是我干的……”

  彭浩断喝:“你还敢抵赖!”

  王友明厉声:“你什么时候偷的钥匙?说!”

  小痦子“扑通”跪下:“饶命啊政府,钥匙……是我偷的,可……支队长你老人家,确实不是我打的,我胆小,这谁都知道啊……”

  刘前进盯着小痦子的眼睛:“不是你打的……哼,那你说说是谁打的?”

  小痦子磕磕巴巴地说:“是……是苟敬堂。”

  倒霉的苟敬堂!

  老库房那边,宁嘉禾苦口婆心地“哄”苟敬堂好一阵子了。

  苟敬堂仍在磕头作揖地苦求宁嘉禾:“总指挥,这个黑锅,我可背不起,共产党要追究下去,我这小命可就没了!”

  宁嘉禾说:“敬堂仁兄,说句实话,对小痦子……一个鸡鸣狗盗之徒,我也从心里瞧不起他。可现在,我们是用人之际,他的能耐你也见识过了。不从咱们这里找个人受点委屈,那谁也逃不出去呀。你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从长计议啊……我宁某,在这里拜托了!”

  宁嘉禾抱拳施礼,苟敬堂摆了摆手,还要说什么。裘双喜一推苟敬堂:“姓苟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要你现在死,就等不到明天早上!”

  宁嘉禾呵斥:“裘长官!”

  苟敬堂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被共产党毙了,也是屈死的鬼啊……”

  把小痦子带走后,临时审问室里沉寂了挺长一段时间。刘前进、彭浩二人似乎又裹进了一团迷雾里。

  彭浩首先开腔:“前进,你说这个小痦子是什么角色,这几个人这么护着他……”

  “肯定是他们用得着的角色。一个废物,他们早把他供出来了。”

  彭浩叹了口气,说:“那原来我还真是小瞧他了……既然宁嘉禾他们这么看重他,得把他们分开,否则,再出什么乱子可就麻烦了。”

  刘前进不屑地一扯嘴角:“能出啥乱子……他们再怎么折腾,不都在咱们手心里。要是现在给分开,倒让他们警觉了。那个参谋次长,宁嘉禾还没给咱们找出来哪。”

  彭浩愣了一下:“那这个小痦子……不能是吧……”

  刘前进定定地看彭浩:“你怀疑是他?不可能吧……”

  彭浩晃着脑袋说:“你先别说不可能。伪装得越不像就越有可能!还有那个鲁震山……”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在小镇边的一片开阔地上,男女囚犯列队站在两边。

  女犯们平静如常,凌若冰、大菊等人站在队伍中。

  柳春燕朝男犯队伍里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菊拽拽凌若冰,又指指柳春燕:“你注没注意,燕子一到集合,就往男犯那边看啊看的,那边准有她的什么人在里面。”

  凌若冰给了大菊一个眼色,叫她别说话。

  严爱华走到柳春燕跟前喝道:“柳春燕,东张西望看什么,站好!”

  柳春燕不情愿地收回目光。

  男犯们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宁嘉禾面无表情。傅明德、裘双喜、苟敬堂几人的脸上都显出一些不安。

  彭浩、文捷、侯仲文站在囚犯队伍的对面。

  刘前进快步走来,隐约可见他的军帽下露出缠着的纱布。

  裘双喜低声与傅明德耳语着什么。

  彭浩清了清嗓子:“大家注意了,出发前,请支队长讲话。”

  侯仲文看着刘前进。

  刘前进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男犯,将帽子摘下来,露出缠着的纱布,他指着头:“这是昨天晚上一个男犯给我留下的纪念。我得感谢那个男犯手下留情,没一棒子要了我的命。”刘前进戴上帽子,“这次我也不想深究了。昨天晚上参与逃跑的人,都要罪加一等!对那个打人的家伙,另行处理!”

  男队中的苟敬堂恨恨地瞅着小痦子,两人眼神相对,小痦子慌乱地躲开。

  刘前进大声咳嗽了一下:“这次的事我先记着一笔账,到了时候,一块算!今后谁还惦记着逃跑,被我抓回来,可就没这么好的命啦!”

  刘前进掏出手枪朝树上一甩,枪声响过,一只鸟应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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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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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张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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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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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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