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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越走越觉得心里发毛。一是刚才气昏了头,踢树的脚一阵阵钻心地作痛,忍不住就慢下了步子。二是许小彗居然也不哼不哈不依不饶地就在距他几步远的身后,紧紧跟着他不放,嚓嗒嚓嗒的脚步声猫爪子似的死死地挠着他的后脑勺。

  你干吗跟着我?

  事情没完,我怎么不跟着你?

  景予飞无奈,又不能就此服软,硬着头皮继续走,可是越走越心慌。许小彗真要是跟着自己回到单位大院去,哪怕她一句话不说,你身后总跟着这么个目露凶光的女人,别人会作何感想?那后果完全不堪设想。但就此答应她的条件吧,自己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由得脑袋一阵阵发晕,满目的红桃绿柳都黯然失色,眼前是一阵黑又一阵红,树林里那些个犹自欢欣的鸟雀也仿佛看他的笑话,一齐叽叽喳喳地窃笑不已。

  小彗你等等!落在他们身后的陈建设突然叫停许小彗,大步蹿到景予飞前面,伸手拦住了他:景老师,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景予飞借势停住脚步。偷眼看看,许小彗已在身后不远处站定了,示威地瞪大双眼虎视着他。

  陈建设满面是笑,伸手哈腰地把景予飞让到一条靠河岸的石条椅上,一面劝他消消气,一面摸出包香烟来,递给他一支,并擦燃火柴帮他点上火。

  两人默默地抽了几口烟后,陈建设赔着笑脸开了口:怎么说呢,我们都是男人,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是呀,又不是走路跌了一跤,或者出门丢了个钱包,怎么倒霉也都是一阵子的难受。你们俩这事,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呀,可以说是头等大事。说得那个点,对于你们个人来说,国家大事都比不上这事大啊!所以,我的看法是,谁跟谁赌气都解决不了问题。

  刚才你都听到了。我够可以的了,什么都不跟她计较,一让再让。世界上像我这么大度的人还有几个?都怪我心肠太软,她才得寸进尺。

  没错没错,你说得一点没错。社会上很多人对付这种情况,根本就是一个“赖”字,半个子儿也不给,让女人有多远滚多远,她们只能干瞪眼。不过,一样事,两面看。那号人根本就是人渣,跟你这种知书达理的人不能放一块儿说。我看得很清楚,你不光是顾面子,而是真心想帮小彗的。她呢,连我看着也是太过分了些。所以,回头我也要劝她让一步,做人不能这么狠,把人逼急了,大人两败俱伤不算,孩子可是无辜的。话也说回来,你们骨子里都是好人,谁都不舍得让孩子受罪。

  正是因为顾虑到孩子,我才忍气吞声地……

  是啊是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善心人--说到这孩子,我觉得你就是受多点累也是值得的。你是没见到呀,这孩子,那才真叫是乖巧聪明呵,恐怕多数是遗传了你的优点。丁点大的人,就好像知道点什么似的,难得哭啊闹啊地烦他妈妈。明明知道不是我的孩子,不瞒你说,我都越来越喜欢他了。

  听了这话,景予飞心里莫名地颤抖起来:我可不可以插一句话?你们的关系,是不是认真的?真有可能结婚吗?

  那当然。只不过,虽然我有这个心,但到头来她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也还吃不准。实话说,我自己心里也有数,要不是现在走投无路、心灰意冷,她是不会看上我的。好在我做过她师傅,她对我的话还能听一点。就是这个事上,要不是我现在底子差点,我根本就不赞成小彗跟你要一分钱。不但不能要钱,再老实说一句,我还给小彗出过主意,找几个人修理你一顿。今天见了你才觉得,小彗对你狠不起来,还是有道理的。不过小彗呢,你也别把她想得多坏,就是任性了点,还有也太年轻了,做事过于情绪化……不过,原本她也真不打算要你钱的,实在也是太疼爱这孩子了,怕孩子跟着自己受苦才……

  当初我们一家人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蛮干,主要就是从孩子角度考虑,她就是不听!现在怎么样?她知道厉害了吧?

  对对,我也说过她多少次了,跟谁赌气也不能跟个小生命赌气,生下来才知道过日子有多难。话也要说回来,谁让小彗她这么痴情呢?你注意过没,她手腕上有条那么深的伤痕?据说她割腕那天,就是你在耳湖提出分手的那天晚上--多亏后来有了这孩子,给了她巨大的精神安慰,她才暂时断了死的念头……

  景予飞蓦然想起她那份血书,腾一下蹦了起来:居然还有这种事?她从来没跟我说过。

  她是多么要强的人啊!跟我也是刚承认的。不信你去看看她手腕,你以前可能没在意过那道伤痕。好在这事算过去了。可是她这种脾性啊,怎么说呢,对人好起来,能跟你割头换颈;犯起傻来,那个倔,那个烈啊,你恐怕不比我了解得少吧?那你想想,日后这孩子她真要是带不下去的话,保不准还会做出什么没头脑的事情来,那你可就惨透啦。关键是孩子怎么办?万一她再出个三长两短,她家人打上门来找你赔人又怎么办?反正,这种事闹开来,男人就臭了。明摆着,不管你有理没理,舆论只会同情那个被抛弃的女人。

  我可不算是抛弃她,我跟她那个时候还没结婚,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终身伴侣。而且前前后后,除了没法答应跟她结婚,我跟我家里人对她完全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这个我知道,可舆论不知道呀!你总不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解释里面的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吧?就是知道了怎么回事,你信不信,人们还不是照样会同情弱者而指摘你的不是?总之,这种事最好遮着点。一旦弄到社会上去,惨的可肯定是你,谁让你背着个知识分子、国家干部的身份呢?

  仿佛有一把利刃,当胸无情地插入自己心脏,景予飞又感觉透不过气来了,眼前更是天昏地暗,黑一阵红一阵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对许小彗隐隐的愧疚。

  他不由得连连点头:不是我惨不惨的问题,而是,我从来就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更不想让这幼小的生命……

  是的是的。所以我说,我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厚道人。其实小彗私底下也跟我说过你好多好话。说起来,这话不该我说,但是,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到现在她也没断了对你的那份痴情哪!就看她看你那眼神,还有那些话,当面说得狠,骨子里还不是恨铁不成钢呀。

  这个我不想听。景予飞又烦躁起来:什么时候了,她还沉迷在既虚幻又烦人的情感里!这样下去,于她、于我、于孩子都百害无一利。至于钱,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钱能解决问题,要是我有钱,别说一次性付十年的,付一百年的我也心甘情愿。她和孩子过得越好,我也越心安!

  这话我信。换了我也会这么想的。陈建设一个劲地点着头,又递给景予飞一支烟:要不,这样好不好?今天你们俩就别谈了,都在气头上,一谈就崩了。回头我来跟她说,怎么着也要让让步。要不,你也想想法子,先付她五年的再说?

  景予飞心头一动。他心理本来就崩溃了,现在只希望有个缓解的法子,于是埋下头大口吸着烟,心里则飞速地盘算了一下:四十五块一个月,一年五百四十块,五年就得两千七百块。我的天哪……自己工作还没几年,又是一个人在外生活,几乎就没积蓄,结婚时父母给了他两千五,他给了喻佳一千五。虽然没办酒,多少也收到点亲友的份子,加起来手头还暗藏了一千五,就是为应对许小彗的。但是还差那千把块上哪儿去找?不,怎么也不能让喻佳知道这事,她表面上再怎么平静,心里终究不会好受的,特别是关乎到钱的问题。而且,不管我怎么难,对她还就得坚持说是谈妥了,按月付给许小彗二十块……

  要不我回泽溪想想办法?

  不,父母那里也绝不能张口,不能再让他们为我心上流血了。今后对他们也尽量要把有关孩子的事都说得太平点,好让他们放心。

  只能找泽溪的老朋友凑了……可是凑不齐怎么办?

  我从来没向谁借过钱,难得厚一回脸皮,总不至于一点也借不到吧?

  这么盘算了一阵,心里踏实了些。于是他毅然抬起头来:那就这么定了。许小彗那边就拜托你了。但要她给我个把星期或者十天时间,我想办法凑给她五年的。她应该知道,我这人说话是算数的。

  说着,他扭头去看许小彗,发现她已经没了踪影,心里又一阵发虚:她……她不会是……

  陈建设也回头张望了一会儿,摆摆手道:她走了更好,省得一会儿再有什么口角。你能有这个态度,我看就差不多了。我怎么也要说服她。

  但是她也该讲点信用。五年内就不能再找理由跟我要钱了。而且,给钱时她要写收据。

  这是自然的。你能够做到这一步,我相信她再有气,也不至于不讲理。根本上,我相信她也不是真想害你的人。

  尽管大大超出自己的预期,但如果最终能这么解决,景予飞还是感到几分庆幸。毕竟这避免了矛盾的激化,还有一个刚刚意识到的好处,那就是眼下虽然可说是“剜却心头肉”,却可以在五年内“医得眼前疮”,不必再为钱之类的麻烦和许小彗纠缠不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他不禁又深深地打量了陈建设一眼,心里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现在感觉却相当通情达理又不无胸襟的男人,油然生出感激之情。

  今天没有他,还不知会怎么收场呢。更重要的是,将来孩子如果真要跟这个男人生活,没准还是种幸运呢!对许小彗而言,她除了长相优于他一些,别的方面也都寥寥,选择陈建设,恐怕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男人更实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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