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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有些路不能走

  1.风波乍起

  人生有很多定律,其中有一条“彼德定律”,它是这么说的:“很多人爬到了梯子的顶端,却往往发现梯子搭错了地方。”梯子搭错了地方怎么办?这个道理,很多人没有想过,田万春也没想过。田万春是美术学院的毕业生,文绉绉的,戴着一副眼镜。有一次,他到野外写生,正是在这次写生途中,他想明白了上面说的这个道理。

  那天,田万春在腾冲县境内完成了写生,天色已晚,他沿着荒凉的公路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简陋的小旅馆歇脚。小旅馆坐落在一个丁字路口,还兼营着饭店的生意。但从那块破破烂烂的招牌来看,这里的客人就像五更天的星星一样稀少。

  田万春背着大大的画夹子进了旅馆,店老板裂开大嘴笑了:“怪了,今天的客人扎堆了。”听这话,今天旅馆里意外地住进了不少人。

  在狭小的房间里,田万春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很累了,但是满肚子的心事在打转儿,闹腾了很久,他正有了一些睡意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田万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外边又安静下来,等到田万春刚想睡去,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又赶跑了他的瞌睡虫。田万春忍不住了,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还没来得及喊一嗓子,忽然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从隔壁房间门前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这一夜,尽管再也没有听到异响,田万春却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一早,他揉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疲惫地背着画夹子走下楼。楼下是旅馆的前台,也是饭店的厅堂,几张饭桌前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些吃早饭的人。

  田万春左右环顾了一下,最后在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身旁坐下了。天气很热,那中年人却还穿着长袖衬衫,田万春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那人的左手是一具假肢。这时,那中年人停住筷子,也一脸戒备地看着田万春,田万春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样盯着残疾人的假肢是不礼貌的,他赶紧向大嘴店老板点了一份早餐,其实也没得选,只有过桥米线。

  客人有些多,米线上得很慢。田万春的对面坐着一个留平头的小伙子,穿着一件马来西亚风情的花褂子,也在等早餐,正无聊地东张西望。

  终于,那“花褂子”忍不住找田万春搭话了:“嘿,老弟,搞绘画呢?”

  田万春看了他一眼,腼腆地点点头。

  花褂子带着艳羡的表情,感慨地说道:“我一见到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就羡慕得不得了,就是有气质!哎,老弟,能不能把你的大作给我欣赏一下?”说着,花褂子便伸手来抽田万春的画夹,田万春一把抱住画夹子,紧张地说:“你想干吗?”

  花褂子有些不屑地说:“老弟,看不起人了不是?别这么小气么,看一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搞艺术的,别那么清高了,画是要靠人来欣赏的,再好的画,没人欣赏,还不是废纸一张?”

  田万春脸有些红了,周围的客人听了花褂子的话也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两人。这时,花褂子又伸过手来,想拿画看,田万春犹豫了一下,从袋子中抽出画夹子,摊在桌子上打开,让花褂子看。

  里面是一张张浓墨重彩的油画,堆积着厚厚的颜色,极饱满,很鲜亮,但就是看不明白画的是什么。花褂子看了半天,翻到最后一页,他终于忍不住了,指着画页下方的标题--《失忆的女人》,口中嚷道:“这到底画的是什么?怎么会是个女人?我看,是一碗西红柿蛋花汤倒差不多。”

  他这么一说,饭店里的客人不由得哄笑起来。田万春很愤怒,但也很无奈,他轻轻地合上了画夹子,懒得再和花褂子说话。花褂子依然不依不饶地说:“这也能算画的话,我一天能画一百张,就是我小时候画的地图也比这个强。”

  两人说话的时候,田万春右座那个有点残疾的中年人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他突然将筷子轻轻拍在桌面上,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叫抽象画,你懂不懂?”

  田万春看了一眼中年人,笑了一下,目光中有些感激,中年人也微微一笑,满脸的皱纹,也舒缓了不少,这是一个很沧桑的中年人,应该有过许多不寻常的经历。

  那个花褂子的嗓门却大了起来:“还抽象画呢?抽筋还差不多,一点都不像还能叫画吗?”

  中年人有些恼怒,刚想说话,却被田万春拉住了,田万春低声说:“大哥,谢谢你,别跟这人一般见识,他不懂。”

  田万春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花褂子听见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怎么,瞧不起人不是?我不懂,就你们懂,了不起,上天啦?”

  吃饭的客人都被吸引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

  很明显,花褂子似乎是在故意寻衅、无理取闹,田万春觉得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便不再理他。店老板也赶紧端着托盘跑过来,口中吆喝道:“哎,天热,大伙消消气,来来,吃米线了。”花褂子也不再纠缠,端起一碗米线,吸得滋滋溜溜直响。

  这时,中年人问田万春:“你还是个学生吧?”

  田万春笑笑,说:“我是美术学院的,已经毕业了,出来写生的。”

  中年人的笑容舒展了开来:“真好!”忽又黯然说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一场风波平息后,客人们便自顾自忙着消灭自己的早饭。

  2.剑拔弩张

  客人们吃完早饭,陆陆续续地开始退房赶路,这毕竟只是个歇脚的地方。

  这时,一个胖子拎着一个编织袋挤到前面,对店老板说:“老板,我有急事,先帮我把房退了吧!”

  其实,因为房间设施很简单,退房手续就更简单,连查房都不用,直接退了押金就完事儿。胖子很快拿到钱,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突然,一个声音尖叫道:“你不能走!”伴随着喊声,只见一个头发卷曲的年轻人,惊恐地冲过来,胖子拔腿想跑,“卷发”猛地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胖子的小腿。卷发口中还语无伦次地喊着:“钱,我的钱,他偷了!”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卷发身上还挂着一个被划开的旅行背包。

  胖子恼怒地一脚踢开卷发,吼道:“你放什么屁?”

  田万春倒是记得,刚才就是胖子和卷发坐在角落里的那张板凳上,如果卷发的钱丢了,胖子的嫌疑自然最大。而且昨晚,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和这个胖子也有几分神似。看来,这个胖子有问题。

  卷发爬起来,盯着胖子:“你敢打开袋子让我看看吗?”

  胖子一抖满脸的横肉,狠狠地说:“你有什么权利看我的袋子?”说着,就要迈步朝门外走去,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飞快地关上了饭店的大门,又拴上了门闩,正是那个大嘴的店老板,他依然是脸上赔着笑说:“老板,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走也不迟啊!”

  饭店里骚动起来,还有七八个客人,有人在检查自己的包裹,有人问卷发丢了多少钱,还有人让胖子打开袋子。田万春没有说话,紧紧抱着手里的画夹子,默默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他旁边的那个中年人,也很冷静地旁观着。

  胖子不愿意打开袋子,卷发忍不住了,冲上去抢那编织袋,却被胖子抓住衣服领子,一把摔在地上。卷发坐在地上,号叫着:“你还给我,我那都是公款啊,弄丢了我也活不了啦!”

  饭店里一片混乱,看起来这个卷发丢了不少钱,客人们纷纷逼视着那个胖子。

  胖子不干了,对着店老板厉声喝道:“赶快开门,我还有急事!”

  店老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你的袋子我们确实也没有权利翻看,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看还是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好了。”说着,瞟了一眼站在吧台的老板娘,老板娘心领神会,抓起电话就要拨打110.

  突然,胖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冲了过去,他肥胖的身体竟然如此敏捷,三步两步就窜到了吧台前,从编织袋中掏出一把消防斧,狠狠地砸向电话机,一声脆响,塑料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板娘更是捂着脸躲进了后堂。

  胖子举着消防斧,凶相毕露地说:“谁敢挡我的路,这部电话就是他的下场!”

  店里刚才还很喧闹,此刻都安静下来,大家都被震住了,连刚才激动的卷发,也没有了声息。胖子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得意地说道:“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店老板脸色苍白,但还是抖抖索索地把着大门,忽然,一个声音喊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吗?”

  话音未落,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花褂子,手里正握着一柄长长的西瓜刀,正架在一个旅客的脖子上:“妈的,想出头,大家看看,谁想出头,这就是谁的下场!”话音刚落,他手中的西瓜刀一划,那旅客的胳膊上顿时被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那旅客大叫一声,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像筛糠一般。

  没想到这个花褂子居然是胖子的同伙,难怪他刚才无故寻衅,跟田万春吵闹,其实是为了制造混乱,转移视线,好让同伙浑水摸鱼。其他旅客顿时呆住了,搞不清店里还有没有潜伏的坏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田万春紧张地抱着画夹子,本来白皙的脸庞更显得苍白了,倒是那个中年人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紧锁着眉头,看不出是不是害怕了。

  胖子径自朝大门走去,大嘴的店老板抿着嘴,一言不发地闪到一旁,胖子用力地拔开门闩,一脚踹开大门,冲着花褂子抖了抖手中的编织袋喊道:“撤吧!”

  看着那沉甸甸的编织袋,这一次他们的收获应该不小,花褂子也面露喜色地尾随着胖子走出大门……

  3.欲罢不能

  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嘎”的一声停在了旅馆门口,面包车的车牌已经被纸板遮挡了,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快上车,快上车!”看来,这是胖子的同伙来接应了。

  这时,一直呆坐在地上的卷发忽然惊醒了,猛地爬了起来,发疯似的扑上去,抱住了胖子手中装钱的编织袋,口中喊道:“你们不能拿走我的钱,那都是公款啊,我还不起的啊!”胖子一脚将卷发踹开,卷发滚到一旁,又爬起来,继续扑向钱袋,又被花褂子一脚踢倒。卷发没有住手,又爬起来要去抢钱袋子,花褂子眼中凶光一闪,握紧了手中的西瓜刀……

  田万春终于看不过去了,他腾地冲出大门,举起手中的画夹子,劈头盖脸地朝花褂子砸去。花褂子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蒙了,待他回过神来,狠狠一刀劈了过来,田万春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画夹子一挡,西瓜刀将画夹子一下劈成两半,余力不减,劈在田万春的肩膀上,这一下,顿时鲜血四溅。田万春倒在地上,那边,卷发又被胖子揍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花褂子咬牙喝道:“你们别逼我,杀个把人,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一屋子的人顿时吓傻了,没有一个人敢下去帮忙。

  田万春却又爬了起来,他抓着手中已经被劈成两半的画夹,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这时候,胖子已经登上面包车了,花褂子正要上车,却看见愤怒的田万春又要向他扑来,便又扬起了手中的西瓜刀,他正要动手,忽听一声大喝:“住手!”左手残疾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飞身一脚踹向花褂子。花褂子后面就是面包车,无处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恼怒地举起西瓜刀劈向中年人,中年人敏捷地一侧身,躲过这一刀,没料到他这一闪,正好闪到面包车车门处,只见车内的胖子举起斧头,一道寒光闪过,狠狠地一斧子,劈在中年人的左臂上!

  中年人的左臂应声而落,“咕噜噜”滚进面包车内,未见鲜血喷溅,因为那是一具假肢。中年人一愣,花褂子也不想延误时机,趁着这个当口,赶紧跳上车,拉上车门,面包车一阵轰鸣,绝尘而去。

  旅馆的门前是个丁字路口,面包车没有沿着大道前行,而是拐上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岔路。

  面包车跑远了,屋里的人才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店老板要替田万春包扎伤口,田万春冷冷地拒绝了。田万春和中年人把呻吟着的卷发扶了起来,走到一旁坐下来,和那群旅客保持着一段距离。

  旅客们大都很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店老板走了过来,对田万春说:“我们已经报警了,要不,我们先送你们去医院,这边,留给警察去处理吧!”

  中年人和田万春互相包扎着伤口,中年人看也不看店老板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去医院,我要去追那几个歹徒!”

  一旁的卷发止住呻吟,也喊了起来:“我也要去追,他们抢走了我那么多钱,全是公款,可要了我的命啊!”

  于是,三个人毅然决然,去追赶那几个人……

  4.各有心事

  虽然三人都受了点伤,但不是特别严重,那个卷发看起来很虚弱,但走起路来还行,卷发感激地说:“谢谢两位,肯这么帮我,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中年人板着脸说:“我不是要去帮你,我是去找回自己的假肢。”

  卷发不住地点头说:“那也要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

  田万春插话道:“这位大哥,你为什么带这么多钱出行呢?”

  卷发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唉,我是一家农资公司的会计,去外地收了一笔货款回来,当地不方便存款,我就带了现金回去,没想到半道上出事了。”

  田万春继续问:“丢了多少钱?”

  卷发挠了挠满脑袋卷曲的头发,懊恼不已地说:“32万啊!”

  田万春慨叹道:“这么多钱啊,难怪你这么不要命也要把钱抢回来。不过,你也太不小心了,早就被他们盯上了,昨晚我好像就看到那个胖子要撬你的门。”

  三人一路上走着,说着,急匆匆地走了一段,两旁依然是荒僻的山丘。失去左臂的中年人走在前面,有些不习惯地甩着胳膊,田万春忽然问道:“大哥,我知道一条假肢不便宜,但是也不至于为了这个,非要去跟那伙亡命之徒拼命啊!”

  中年人停住了脚步,转身说:“老弟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刚才我就叫你不要来的,犯不着要你去冒险的,只是这条假臂对我,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起了往事:“我从小是个孤儿,到处流浪,经常偷人家东西,也经常被人追打。有一次,我在包子铺偷了几个包子,那个狠心的老板一刀扔过来,砍在我的左臂上。我跑掉了,躲在一个桥洞下,伤口发炎溃烂,又发着高烧,没人管没人问,快要死的时候,一个老人救了我,我叫他吴叔,他是个孤寡老人,他收养了我,用那少得可怜的救助金,把我养到十八岁,还教我画画。吴叔最喜欢画画,可是我十八岁那年,吴叔不能再画画了,他失明了,因为白内障,他放弃了手术,他把所有的钱,为我配了一条假肢。失明后的吴叔重重地摔了一跤,没多久就走了,吴叔走的时候说--‘孩子,吴叔只能给你一条胳膊,你要活出个人样来。’后来,我装着吴叔给我的那条胳膊,踏踏实实地做人,经常在这一带跑点生意,后来还娶妻生子了,我想,吴叔在天之灵也应该得到宽慰了。”

  中年人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可惜的是,我那孩子不争气,不好好上学,整天在社会上混,前不久因为参与打架,把一个中学生打残了,我们好说歹说,赔礼道歉,那家人同意私了,要我拿出三十万,我所有的家产都赔进去了,还远远不够,如果筹不够钱的话,我儿子肯定免不了坐牢,他这一辈子就算完了,现在,都快把我愁死了。那条胳膊,不仅因为吴叔的缘故,而且我还要靠着它去挣钱,去救我儿子,你们说,我能没有它吗?”

  田万春和卷发听了中年人的故事,心情都显得很沉重,半天一言不发,三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中年人打破了沉寂,他对田万春说:“老弟,说说你的画吧,以前吴叔教我画画,学的就是油画。我看你那幅《失忆的女人》,虽然看不太明白,但是应该对你有着非常的意义,否则,你不会因为那个歹徒砍坏了你的画,而那样生气的。”

  田万春突然有些紧张起来,脸也红了,中年人笑了起来:“不想说,就不说嘛!”

  田万春嗫嚅着说:“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出车祸了,好了之后却失忆了,再也不认识我了,我很伤心,所以画了那画。”

  三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朝前走着,田万春忽然问:“大哥,他们开车,我们走路,你说我们能追上他们吗?”

  中年人自信地说:“不用担心,这一带我很熟悉,前面会有一段山路,那段山路前些日子塌方,应该还没有修好。”听了这话,田万春和卷发都很振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走了一段路,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段塌方的山路,一大片山体滑坡,将山脚的道路盖了个严严实实,汽车除非插上翅膀,否则是没办法过去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看到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难道面包车真的插上翅膀飞走了?

  5.淌着的血

  地上的泥很硬,只有一些老旧的车辙印,中年人一筹莫展地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他带着田万春和卷发往回走了一段,终于发现了端倪。

  山脚下有一条河流,一直顺着山势蜿蜒,在道路的一处,他们看见了车子滑向河道的痕迹,难道那三个歹徒出了车祸?看起来并不像,他们顺着车辙,在河边找到了船停靠的痕迹。

  中年人有些沮丧地对卷发说:“看来这些歹徒是蓄谋已久的,他们早打算好了在这里下手,他们也了解地形,预先就准备好了一条船,来接应开不过去的车子,这样,即使警车追过来,也是毫无办法了。”

  三个人有些沮丧,讨论了一下,中年人还是决定追下去,塌方的道路,人是可以走过去的,还可以继续沿着河岸,去找那几个劫匪。

  于是,三个人又开始了追逐,追了没多久,三人就在河边发现了那条被丢弃的船,船不大,但是开上一辆面包车绰绰有余,船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放了好几块板,方便汽车上下船的。

  中年人锁着眉头说:“不好了,他们开着车,从这里出去,很快就会到一个四通八达的集镇,到了那里,鱼入大海,哪里找去?”

  三个人一急,就开始四处寻找,也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了一处触目惊心的场景--

  前方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地上一大片血迹,有些已经开始凝固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这两人中有一个很胖,他的肚子上被捅了好几个窟窿,肠子都流了出来,好像已经死去了;另一个穿着一件马来西亚风情的花褂子,但花褂子已经被血染透,变成了一件红褂子,看不清伤势,但那人还没死,在大口地喘着气。没错,这就是那两个劫匪:胖子和花褂子,他们怎么成这个模样了?

  三人走近一看,中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说:“真狠啊,他们一定是内部火拼,另外的人想吞了钱,所以把这两人害了。”

  田万春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根本不敢看躺在血泊中的两个人。中年人和卷发又小心地走近几步,卷发忽然兴奋起来,他看见胖子身下还压着那个编织袋,并且旁边散落着几张被血染红的钞票,难道钱还在里面?尽管希望不大,卷发还是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胖子血糊糊的身下,去掏那个编织袋……

  这时,中年人忽然紧张起来,他看见那个花褂子又颤颤巍巍地弓着身子爬起来,手里还握着那把西瓜刀,看那架势,他是要举起刀来往卷发头上砍,中年人猛地冲上去,一脚踹掉了花褂子手中的西瓜刀,就在那一刻,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失去了形影不离的左臂,中年人一下子没掌握住平衡,脚下一滑,仰天栽倒在地,中年人正好跌在胖子的右边,那里恰恰有一把消防斧,正被胖子的手紧紧握着,可怕的锋刃正指向天空,只听“扑哧”一声,斧子插入了中年人的后脑,一声凄厉的呼号,响彻了山谷……

  田万春发疯一样冲了上去,中年人十秒钟不到就停止了呼吸,他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儿子……”

  卷发手中抓着那个空空的编织袋,看着眼前的情形,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编织袋不停地往下滴血,重重地砸在地上。

  田万春搂着中年人,不停地哭,他快要崩溃了。

  花褂子又颤抖着想爬起来,试了几次,都跌倒了,最终再也没有爬起来。

  地上大片的血迹继续向四周蔓延,有胖子的,有花褂子的,也有中年人的,田万春甚至不知道中年人的姓名,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中年人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只是神情好像很落寞,失去了左臂,他显得很孤独……

  6.可以回头

  田万春和卷发费了好大力气,把中年人的尸体背出了这条荒僻的山间公路……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又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劫匪落网,劫匪们发生了内讧,砍死了胖子和花褂子的另外两个劫匪,私吞了那一大笔钱后,并没有逍遥多久,当天,他们就在公路上被巡逻的警察抓获了,警察起先并不知道他们抢劫,只是例行检查车辆,然后以贩毒的罪名把他们抓了起来,当时劫匪们百般申辩,但证据确凿--遗落在面包车的那具假肢里,塞满了海洛因!于是,警察马上把他们控制了起来,当然,后来查实这假肢不是他们的,但很快又发现了他们抢劫的事实。

  假肢是中年人的,所以,中年人其实是个毒贩,他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假肢来贩毒,所以当假肢丢在面包车上时,他才那样急切地要追回。

  然而,中年人说的假肢的故事都是真实的,即使是死的那一刻,他一定对他的假肢也充满了眷恋。田万春想替中年人取回假肢,警方不允许,说那是证物,但警方还是相信了田万春的话。

  田万春说:“他是个好人,他救了我和卷发,这一定是他第一次贩毒,他想救他儿子,他是没办法,才走上这条路的,可惜这是条绝路,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第二件事,是劫匪落网后,卷发去了公安局,但他不是去取钱的,他是去自首的,卷发确实是个会计,那笔钱确实也是公款,但他不是因公出差,他是私自卷了公司的货款出逃,最终被几个劫匪盯上了,后面便发生了旅馆里的抢劫案。

  卷发说:“我错了,别人拼命救我,我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这是条绝路,好在,我还能回头。”

  第三件事,田万春去探望了一个男孩,男孩叫小勇,前不久因为打架斗殴致人残废,被判了两年,田万春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今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你的路还长着呢,现在回头来得及,要好好走下去,要活出个人样来。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最后一件事是这样的:某个晚上,田万春把他的抽象画都烧了。卷发说谎了,中年人说谎了,其实田万春也说谎了,他并没有一个因车祸失忆的女友,他只有一个已经和他分手的女友,女友嫌弃他穷和他分手后,田万春发誓要挣一大笔钱,扬眉吐气,让曾经的女友后悔。

  一次次失败后,急功近利的田万春找到了一个快速挣钱的方法,他通过多次研究,最后成功地将毒品融进绘画颜料。于是,田万春使用掺了毒品的颜料作画,画成一幅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然后携带着这些画抵达目的地,再通过化学方法将毒品提炼出来,转卖给他人。所幸,这只是田万春的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了。

  田万春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有些路,是不能走的,一旦误入,赶紧回头,因为那是条绝路,我还有机会回头,可惜,有些人,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发表于《故事会》2010年10月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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