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姑娘

第二章 人都是脆弱的

　　格外闷热的夏天，路上热气腾腾，看着整个地面都在融化，就像放在蒸笼上。这样天气让核桃有点烦躁。走进医院的住院部，在走廊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聊天。

　　“我觉得现在的股市真是十年不遇，从6000点下来，现在都2000点了，赶紧买股票，政府都开始出声了。”一个人男声高亢，说得很绝对。几个男人在围坐着。

　　核桃很快就认出了，默默高挑的身材和美丽的脸庞很多地方都遗传自父亲。高高的鼻梁，国字脸。遗传基因真是强大，如果你想看看自己老公或者女朋友了老了什么样子，只要看看对方的父母就有了八分把握。

　　“你是默默的爸爸吧？”

　　“我是，你是哪位？”默默的爸爸，微笑中有点失望着回答。

　　核桃把水果篮子放在病床边。“我是默默的好朋友，她最近挺忙的，让我先来看看你。”

　　“工作要紧啊，没事，工作要紧。医生说我身体状况特别好的。默默她也挺好的吧？”

　　“都挺好的。我想她过阵子忙完了应该就会过来看你。”核桃看到了老人眼神里急切的渴望，心有同情。

　　交谈中，默默的爸爸张建国讲述了一些自己的病情，他是肝硬化晚期，这次住院因为吐血，住院的时候是一个人。医生让他住进ICU（重症监护室），还有一个表弟帮忙照顾他。现在基本上都控制住了。表弟有工作，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

　　做了几次手术之后，就控制住了出血。情况一天天好转，这两天已经可以吃点东西了。

　　核桃觉得不管曾经多风光得意的，面对生命的无常与衷老，只是在硬撑，病人背后一定满是无奈，简单到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这次是控制住了，不过医生说下次就更危险了，要尽快安排准备肝移植。”张建国安静地说着。仿佛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别人身上。核桃听过别人说过，肝移植需要一大笔费用，大概在80多万左右，每年还要支付高额费用的药物维持排斥反应。

　　“默默现在有男朋友了吗？你认识吗，人怎么样？”张建国看着核桃不说话，开始问起默默的事情。

　　“都挺好的。”核桃有点本能地逃避似的，她不知道是该说多深，或许这些事让默默自己慢慢告诉他比较好。

　　“你既然是默默最好的朋友，她让你来看我，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家的事儿了。当年我抛下他们娘俩自己走了，他们一定过得很难。不过我也有我的苦衷。”

　　病房里另外一个病人睡着了，显得特别安静。核桃瞟了一眼窗户外，阳光特别刺眼。又看了一眼张建国。“是啊，默默现在还生你的气，不肯见你，又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是我对不起她们。”眼前的老男人老泪纵横，“按说我没有脸再见他们了。可是我不想带着遗憾就死了。我还想回来看看默默和她妈妈。医生说我运气好可能也还能活个3、5年。”

　　“那你以前怎么不回来？”默默被张建国的悲哀情绪感染，眼泪婆娑，她情绪有点激动。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给她打个电话，多想回来看看她。可是我一想这样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了后悔药。我组建了新的家庭，希望他们也能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我不打扰他们，是对他们最好的照顾吧。我承认是我自私，或许眼前的这一切就是对我的惩罚。”

　　“人生啊，谁说得定。没有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你选了你的路，有时候就要付出代价。”核桃这么安慰。

　　“我不敢要求默默那么快接受我。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想法。谢谢你替她来看我。”

　　“那你有什么困难吗，比如钱方面。”

　　“我自己还有积蓄，看病的费用都还有。这个你让默默放心。等我病好了出院，我想去看看她。”

　　病情严重的时候，张建国已经一个人挺了过来，他找默默是害怕见不到他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核桃心想，心目中那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也完全是另一个样子。眼前只是个又老又脆弱的病人，他希望弥补他曾经丢弃的家庭。

　　“那你再婚的妻子和儿女呢？都不管你？”

　　“我后来又离过两次婚，我的第二任妻子，我们在香港生活了三年，那时候她刚毕业，我过去之后和朋友合伙做生意，赶上香港经济危机，房价大跌，我们生意也亏了。投资的房产业缩水。妻子和英国人好了，去了英国。我后来到深圳东莞合伙又开过电子厂，生意还算不错。又结过一次婚，又生了两个孩子。现在她们都在深圳生活，我就又来到了L市，我生病之后，把工厂基本交给了老婆打理。现在基本就是退休状态。”

　　核桃听着张建国简单讲述着自己跌宕起伏的一辈子，追问：“那你这次回来，什么打算？”

　　“我本来想回来投资的，也算回来能够照顾好默默和她妈妈，我年纪也大了，深圳那边基本不用我照顾什么，但是命运弄人，我回来就病倒了。”张建国说完，一位年轻医生过来了，检查了一下，让多休息。

　　医生检查完了，核桃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叔叔，你注意身体，我回头再来看你。”

　　“好啊，你帮我问问默默，什么时候忙完，我下礼拜还要做一次手术。”

　　核桃觉得眼前的老男人其实内心无比孤独。走的时候，核桃在过道里听到张建国和护士开着玩笑。她想也许经历了再多，即使像张建国，她无法面对自己年轻时候的愧疚，或许这种愧疚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重。

　　出了医院的大门，太阳快下山了，核桃觉得今天信息量有点大，回去第一件事先得找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