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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这一夜,虽然累得要命,可是,苏紫睁着大眼睛,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一天功夫,她的壁画创作小组会遭遇如此大的挫折,突然同时失去两位最重要的成员,让她怀疑壁画工程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可是,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不坚持下去,难道让它半途而废不成?这显然不是苏紫的风格,更何况,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完成任务的问题,而是必须完成,如何完成得更好的问题,否则,自己的脸没处搁还是小事,影响到七十周年校庆的问题可就大了。到时候,怎么向同学,向老师,向学校交待?

  没有“谷蔺双雄”的撑腰,苏紫感觉自己这柄“谷蔺三剑客”中的孤剑已经黯然失色,难以显露锋芒。这时,她突然明白,自己的潜意识中,其实一直是依赖“谷蔺双雄”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来组织完成这件大型作品,所以,一旦“谷蔺双雄”不在,就感觉独木难支,惶惶不可终日似的。

  这突然的变故让苏紫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管毕罗天和梵哲会怎么样,她必须做好独立面对的思想准备。这个念头清晰地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感觉压力的巨大,也让她兴奋。

  紧接着,她又为梵哲和毕罗天心痛不已。这对冤家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连倒霉事也会一起碰上?会不会影响他们将来的事业?特别是梵哲,要是真的色盲了怎么办?

  不过,会不会因为这次事故,使坏事变好事,让他俩摒弃前嫌,精诚合作呢?从最近的情况看,他们内心好像都在向对方靠拢。特别今天梵哲抢救毕罗天的行动,真的令人感动。“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就这样反反复复,思前想后了一夜,到了早上六点,苏紫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就一骨碌跳了起来,随便梳洗一下,从冰箱里拿了一只面包,边啃边匆匆地跨上自行车向学校赶去。

  其实,苏紫完全没必要那么早就往学校赶。这个时候,想必壁画小组的其他同学都还没到,一个人也做不了多少事,但昨天那一夜的折腾,让她深深地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她的心里只想着壁画,早点赶到工程现场至少能让她觉得心里踏实些。

  让她想不到的是,大嘴妹等几个后援会的主力竟然比她还要早就到了。

  “你们怎么那么早就来了?”苏紫奇怪地问。

  “你不是也那么早就来了吗?”大嘴妹张着大嘴,得意地笑了,“唉,躺在床上不踏实,还是早点来心里舒坦。你不是要我们加紧努力吗?不高兴啊?”

  苏紫感动得哽咽起来,搂着大嘴妹说:“真得谢谢你们后援会,要不然,这个壁画工程非得出洋相不可。现在,你们已经不是后援会了,而是正宗主力。”

  白皮鲨操着怪味十足的京腔说:“见外了不是?这壁画工程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什么后援不后援的,难道你还想赶我们走不成?”

  “不敢,不敢。”苏紫开心地笑了。

  苏紫浏览了一遍壁画底稿,暗自庆幸毕罗天已基本完成了全图,而且画得栩栩如生,神采飞扬,正如方案最初的设想那样,几乎每个人物都能在高二(2)班找到原型。

  “毕哥画得真不错噢,这下,咱们高二(2)班的同学要在这面墙上永葆青春了耶,将来,咱可以领着儿子来瞧瞧妈妈年轻时候的风采了。”大嘴妹见苏紫看得出神,凑上来说。

  “你害不害臊?”苏紫羞了她一下,“不过,毕罗天的底稿画得真好,哪怕就保持这个样子也已经是一幅不错的壁画了。”

  “就是嘛,你们看,苏紫的那个身材曲线,比你真人还要动人噢?阿玫的大嘴巴有多性感啊?”白皮鲨最喜欢凑这种热闹。

  “去你的!”大嘴妹推了他一把,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可是,接下去就要看我们的了,要是再画砸了,那就对不起毕罗天了。”苏紫为已经有这样一个基础而高兴,同时也感到了一种压力。

  说笑了一阵以后,大家便忙碌起来。苏紫配了一个大致的色样,让大家提意见,得到了基本认可后,便吩咐道:“那好吧,我们第一遍上色就以这个色样为基准,然后逐渐丰富,逐渐深化,这样可以保证整体色彩的协调统一。大家分头进行吧。”

  吩咐完这些,她对大家说道:“我先去医院看望一下毕罗天和梵哲,有什么情况再回来向大家报告。”然后,便匆匆地赶往医院。

  毕罗天的病房就在梵哲的楼下,梵哲早早地就来看望他了。

  昨天这一夜,梵哲也没有睡好。白天的情景就像放电影似的在他眼前过了一遍又一遍。他心里清楚,毕罗天的摔伤虽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绝对跟他有关,所以他感觉特别内疚。再联想最近毕罗天对自己的态度,他深深地体会到,毕罗天对自己其实真的没什么恶意,而且总是在暗暗地帮助自己,表现得极为大度。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有很多误解他的地方。虽然在抢救他的时候自己出了力,但无论如何不能成为报答的理由,任何人受伤了,他都会这么做的,这跟报答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毕罗天摔下来以前说的关于色盲的话也让梵哲难以入眠。他没办法不承认毕罗天的判断是有道理的,因为这样才可以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怪事。先不去说色盲的可能性,万一真的不幸被他所言中,那该怎么办呢?再说,为什么就不会有后天色盲的可能呢?毕竟自己是刚刚从失明中恢复过来,现在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都有,得个色盲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想到这一点,梵哲马上就心烦意乱起来。尽管他强迫自己这样想:总比失明强多了,自己能够复明已经是一个够大的幸运了,相比之下,这点不幸应该可以接受吧。

  可是,事情能那么简单吗?既然已经复明,那就有复明的想法,我还要实现我“当代梵高”的梦想呢。难道上帝存心要捉弄我,不让我画画吗?

  无论从关心毕罗天的伤势还是从了解他对自己色盲的看法角度,梵哲觉得都应该去看看他。再说,毕罗天的病房就在楼下,去看他就像串门一样方便,不去看他又怎么说得过去呢,那只能说明自己的气量太小。

  所以,吃了早饭,梵哲就来到了毕罗天的病房。

  毕罗天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他的精神还算不错,已经能靠在床头喝稀饭了,这说明他的伤势并没有昨天想象的那么可怕,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啊。

  “毕罗天。”梵哲不太习惯单独面对毕罗天,而且又是在这种情形下,所以,他不知该对毕罗天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叫他一声。

  毕罗天听到呼唤,抬头见是梵哲,朝他笑笑道:“那么早啊?”竟也一时语塞。

  冷场了几秒钟,还是毕罗天先说道:“听我父母说,昨天多亏你救助及时,要不然我这条命还很难说呢。”

  “不……没有……”梵哲竟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应答。结巴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是我惹的祸。要不是我配色出了问题,你也不一定会摔下来。”

  “怎么能这么说,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感觉怎么样了?”这时,梵哲才想起问候毕罗天的病情。

  “估计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多出了点血,过几天就会好了。”

  又冷场了。其实,两人之间的坚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融,心灵的距离并不再遥不可及,但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这种感受,或者说,多多少少都还有点矜持,不好意思主动敞开心扉直接交流,所以,免不了这种尴尬的场面。

  终究还是毕罗天善于言辞一些,他主动问道:“你的眼睛完全恢复了吗?色盲……的可能只是我的猜想,你最好去确认一下,也许过些日子就会好的。”毕罗天还是怕伤了梵哲的自尊心,小心地选择着说话的方式。

  “我自觉恢复得还算不错,但眼下发生的事让我自己也搞不懂,色盲……”梵哲实在难以接受色盲的可能性,吞吞吐吐地不想说下去。

  沉默良久,毕罗天仿佛从犹豫不决中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明白你心里想什么,有一个想法我觉得还是说出来,供你参考。”

  梵哲与毕罗天之间的对话,从来都是针锋相对,锋芒毕露,今天,毕罗天这种斟词酌句的说话方式让梵哲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异样感觉的缘由,所以,尽管不适应,但并没有反感的意思,反而增添了一点好奇心。

  “请讲,”梵哲爽快地说,“你不用担心什么。”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我理解绘画对于你生命的意义,所以,你不太愿意接受色盲的可能性,但愿的确不是色盲,不过是偶然的小问题而已。然而,”毕罗天停顿了一下,仿佛又在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

  “假如真的是色盲,你终究还得去面对它,你想好了吗?你准备了足够的勇气了吗?”顾不得梵哲能不能接受,毕罗天自觉不自觉地又露出了惯常的锋芒。

  他觉得,他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表达,除非不说出来,但那样,他会感觉很难受,甚至会对不起梵哲,今后一定会后悔的,所以,他宁可冒着被梵哲误解的风险,还是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了。

  出乎毕罗天的意料,梵哲并没有激动,而是想了一会,平静地回答道:“你是说‘世界上没有救世主,一切全靠我们自己’?”

  毕罗天听了梵哲的回答心里真的好欣慰,也好感动。看来,梵哲已经完全理解他的用心了,而且他居然把自己送给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对毕罗天来说,这比什么感谢的话都更受用,他甚至在想,也许,梵哲对这句话的理解比自己更为深刻。不过,他表情上并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我想给你一个建议。”

  梵哲也点点头,没有更多的表示,但看得出来,他在等待毕罗天的建议。

  “如果真的是色盲,你该去学雕塑。”毕罗天的建议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但说得很果断。

  “雕塑……”梵哲在思索毕罗天的话。

  “对,以另一种方式去做你的‘当代梵高’。”

  这时,正好苏紫轻手轻脚地跨进病房,刚走进两步,她就怔住了,在那儿呆呆地站了几秒钟。眼前的情景太让她吃惊了,梵哲与毕罗天两个竟然面对面静静地坐着,好像完全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这个情景,她做梦也不曾做到过,就像两头你死我活的狮王突然间在一起共谋大计,太不可思议了。

  毕罗天抬起头,看见苏紫,奇怪地问:“苏紫?你站在那儿干嘛?”

  苏紫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怕打扰你们。”这才走近毕罗天的病床前。

  “你们在聊什么呀?”苏紫随口问道。

  梵哲与毕罗天对视了一下,好像即刻达成了一种默契,回答道:“没聊什么,男人之间的事。”

  “好可怕噢,你们这就成了男人啦?”苏紫开玩笑道,心里则真的高兴,他们两个竟然能达成联盟,正是苏紫求之不得的,所以,她也没再深究,把话题转到对毕罗天伤势的关注上。

  又聊了一会,苏紫发现毕罗天的伤势还算稳定,而且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所以,心里也就踏实了。于是,就向毕罗天告辞道:“你好好休息吧,争取早点出院,壁画工程还等着你出力呢。我们先回去了。”说完,朝梵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

  梵哲站起身,主动把手伸到毕罗天面前,说道:“让我认真想一下你的建议。”

  毕罗天也伸出手,握住梵哲的手点点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又让苏紫大跌眼镜。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高傲的梵哲居然会主动把手伸向毕罗天,而且,这一切是做得如此自然,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他同样没有想到,毕罗天会如此平静地接受梵哲伸过来的手,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俩这是怎么啦?难道一场偶然的事故真的使他俩化干戈为玉帛了?真有那么好的事吗?苏紫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手压在他俩手上,眼里露出喜悦的光芒。

  梵哲和毕罗天仿佛都读懂了苏紫眼中的意思,谁也没说话,表情又恢复成那种冷峻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少了点咄咄逼人,多了点喜悦温柔。

  出了病房,梵哲与苏紫并肩走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也许危机过后,昨天吵架的情景又在两人的记忆中复苏了,但显然怨愤的情绪已经被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冲得烟消云散,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苏紫实在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说道:“梵哲,你还是去……”

  她正犹豫该怎么说呢,梵哲干脆地说:“我该去查一查色盲。”

  苏紫瞪大惊异的眼睛望着他,奇怪梵哲怎么会如此平静地说出她想说的话。她还在考虑该怎么对他做思想工作呢,没想到他居然能如此坦然面对。忽然,她想起了梵哲向毕罗天告别时说的那句话,就问道:“这就是毕罗天的建议吗?”

  “是。你不必做我的思想工作,”梵哲说得异常冷静,冷静得有点让苏紫吃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完,他又自言自语地补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苏紫真的吃惊了,她难以想象这些话会出自梵哲之口,感觉他突然间成熟了许多,仿佛是一个历经坎坷,终于找到生活真谛的大人说的话。怪不得他要把自己称作男人了。

  负责梵哲的医生奇怪地问:“你的视神经恢复得很好嘛,没必要再做什么检查,再说,色盲与你的病本来就不怎么相干,为什么要做色盲测试?”

  “最近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我只想验证一下。”

  医生拗不过梵哲,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决定还是给他做一下色盲测试。医生拿来两本画着各种各样彩色图案的本子让他辨识,测试了一会,又叫来另外两名医生一起测试,折腾了足有半个小时,梵哲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才神情严肃地对梵哲说:“你等一会,我们去会诊一下。”说完,走进里间碰头去了。

  医生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一会儿翻阅梵哲的病历,一会儿拿出大部头的医书查阅,一会儿又对着电脑屏幕好像在上网查资料,等在外面的梵哲和苏紫都看在眼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特别是苏紫,急得心头砰砰直跳,倒是梵哲,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风范,镇定地坐在那儿等待宣判似的,时不时的,还反过来安慰苏紫两句。

  终于,医生出来了,他抱歉地向梵哲笑笑,说道:“梵哲,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确实有红绿色盲的病症,但我老实跟你说,你这样的情况我是第一次碰到。你知道,色盲一般都是先天性的,因视神经衰弱而引起的色盲比例是五百万分之一,这是我们刚刚查阅资料得出的结论,所以,在我们医院你也是第一例。问题是现在国际上对你这种病症的发生机理并没有搞清楚,所以,我们也束手无策。也许,这种病症不久会自动消失,也许,你得永远面对这个现实。我真的很抱歉。”

  “医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确有色盲,而且只能听天由命。是这个意思吧?”梵哲也是一脸严肃,把医生说的一大堆话,点出了实质,但并没有激动的表情。

  医生尴尬地笑笑说:“你可以这样理解。不过,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个世界上色盲的人很多,并不会对生活有太大的影响。”显然,他并不了解梵哲。

  “谢谢,我只想知道结果。”说完,梵哲就顾自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

  苏紫担心地跟在梵哲后面,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梵哲停下脚步,转身冷静地对她说:“苏紫,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好吗?”

  苏紫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道:“好吧,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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