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画狂

十六

　　今年的六月，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而且，总是让人兴奋。

　　这不，世界杯足球赛又开战了！与前些天发生在班里、学校里的事（不管好事坏事，都挺让人兴奋的！）相比，虽然远了点，但毕竟是世界级的。更何况，这回有咱米卢大爷带领的中国子弟兵出征日韩，不管是参战的人，还是战场的地理位置都是历史上任何一届世界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怎么能不让同学们，特别是那些从初一就开始收集球星卡的狂热球迷们欣喜若狂呢？

　　晚饭刚吃完。这个时候，差不多家家户户的电视机都开在中央台的体育频道，屋外时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毫无疑问，全国人民都沉浸在世界杯的亢奋中。中国队虽已打道回府，但还有我们亚洲的希望韩国队呢，还有那么多球星呢，这就足以让球迷们痴狂，让不是球迷们跟着瞎起哄了。

　　可是，毕罗天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一则，他不是球迷。中国的足球太臭，在中国做足球迷没有快乐，只有痛苦。守着电视看欧美的比赛吧，虽也有精彩时刻，但毕竟无关自己的痛痒。要说精彩，又怎么能与NBA的每一秒钟都可以让你激动相比呢？要说崇拜球星吧，那是MM们的事，球星里毕竟还有几个酷哥，让她们迷一下也不无道理，但大老爷们也去那样崇拜，那就是盲目了，不，简直是浅薄！

　　二则，他有自己的盘算。他必须抓紧时间，拿出一流的作品，参加校庆七十周年的美术大展，而时间只剩两个多月了，至今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找到。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参展，而是要去冲击全省，乃至全国美展，争取免试进入全国八大美术名校。这也不仅仅是一种荣耀，说不定，还可能一举成名，从此进入主流美术圈。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开那令人讨厌的、没完没了的、弄得不好就会阴沟里翻船的入学考试。

　　其实，这些都不是他不兴奋的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搁在心里，让他久久挥之不去的那天素描课发生的一切。

　　他真的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临阵退却。毕罗天很清楚，那天金凌樱子在素描课上的中途变故，跟自己的行为直接有关。这正说明了樱子对自己的在意。她在造型台上投过来的眼神明白无误地传达了她的意思，她是那么大胆，那么专注。其实，在此以前樱子老早就在自己面前表明了态度，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只差没说那三个字了。要让她来说那三个字也实在太难为她了。

　　可是，那么好的机会，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呢？逃避的结果是什么？樱子一定在恨自己！也可能，自己已经被她瞧不起了，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彻底毁了。

　　更可恶的是，自己的怯懦竟然又一次成全了梵哲，让他成了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救美英雄。在蓝梦儿用期待的口吻征询大家的时候，那简直是天赐的让自己成就英雄，成就缘分的良机，自己怎么会让它如此轻易地溜掉呢？想一想，要是当时自己勇敢地站出来，会给樱子怎样的印象？会给同学们怎样的印象？与樱子同台相视，那是怎样美妙的感觉？更何况，难道自己的体形会不如梵哲吗？

　　怪来怪去，还是自己的怯懦。这回，怨不来梵哲，只是让这小子白白捡了个大便宜。这一点，毕罗天还是清醒地意识到的。问题是，今后还有机会补偿吗？自己与梵哲的竞争中还有优势吗？这正是让毕罗天最烦心的，也是这几天一直高兴不起来的原因。

　　正因为如此，他必须要有一个大手笔，一个大动作，一个震撼全校的成就，才能重新确立自己的地位。而搞出一幅让同学，让校方，甚至让美术圈都吃惊的大作品才是确立地位的最好方式。走着瞧吧！毕罗天这样下定了决心，心情也因此稍稍好了一些。

　　远方的韩国，这时候一定是全国上下都聚焦于一个小小的体育场，从屋外传进来的阵阵声浪足以证明这一点。在中国尚且如此，韩国还能不全国人民一条心？毕竟是韩国对英格兰，一场对韩国队来说史无前例的八分之一决赛，而对手又是世界一流强队英格兰，要是胜了的话，对韩国意味着什么？

　　白皮鲨这小子自从世界杯开赛以来也不来串门了。不是美国人从来不理会足球吗？他跟着瞎起什么哄？

　　毕罗天百无聊赖地一边翻着画册，希望能找到一点创作的灵感，一边在瞎琢磨着，根本静不下心来。

　　这时，屋外又传来一阵长长的，热烈的欢呼声，一定是进球了，估计是韩国队。这场球对韩国人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不就是一个皮球吗？不就是一场22个人的游戏吗？至于那么严重吗？就算对韩国人重要，关你中国人、美国人什么事？真是可笑！

　　毕罗天这样想着，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但在内心深处，他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这些日子真的有点孤独，有点被人遗忘，被人抛弃的感觉。

　　好吧！那就享受一下孤独吧，这也是一种人生体验。凡是大艺术家，都是善于享受孤独的。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是真的喜欢这种感觉，还是自我解嘲而已。

　　可是，我究竟为什么被人遗忘，被人抛弃？是足球，还是那堂该死的素描课？毕罗天越想越乱，越想越烦躁，干脆狠狠地扔掉画册，蒙头大睡去了。

　　这些日子，以大嘴妹为首的后援队成员们的确有点忙。也许，他们是天生的崇拜者，哪儿有值得他们崇拜的，就会往哪儿钻，他们永远充满了激情。

　　与“谷蔺三剑客”相比，世界杯的球星们当然更伟大，更难得，更遥远，也就更神秘，所以，在这样一个造就英雄的世界性节日里，暂时忘却身边的“三剑客”实在并不过分，就像辛勤的蜜蜂总是往最芬芳的花丛里钻。

　　大嘴妹不愿意在快乐或痛苦的时候身边没有朋友分担，所以，凡是她认为重要的场次，都要把同学叫上一起观看。仗着后援队队长的头衔，每次她必定要拖上乌豆儿和白皮鲨。开始的时候，乌豆儿和白皮鲨还不太乐意，觉得老是受一个MM指使，跟MM一块看球实在有点掉份。十多天下来，他们发现原来大嘴妹看起球来比大老爷们还要疯狂，大呼小叫的还真过瘾，所以，也开始乐意接受她的安排。特别是白皮鲨，原来对足球毫无兴趣，现在也变成了大半个球迷。再说，他本来就对大嘴妹有点意思，这样，也乐得有机会跟她呆在一块。

　　今天这场球是大嘴妹感到最兴奋也是最痛苦的。一方面，她希望英格兰赢，因为贝克汉姆是她的最爱；另一方面，她又希望韩国能赢，因为咱们中国队已经早早回了家，就指望韩国队能为亚洲争口气。这时候，她早已忘了中国队遇韩不胜的深仇大恨，仿佛韩国队早就成了自己的阶级弟兄。所以，今天这场球注定是要疯狂，要痛苦，要兴奋的。

　　怎么办呢？大嘴妹灵机一动，找到了白皮鲨。她欺负白皮鲨不懂世界杯赛制，厚着脸皮又胸有成竹地说：“白皮鲨，今天这场球性命交关，不能不看。我请客，到餐馆去看怎么样？让我们一醉方休，反正今天是没辙了。”

　　“真的？”白皮鲨不知是计，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兴奋不已。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吧！”

　　“我跟你打个赌。这场球如果打平了，我买单。要是谁赢了，不管谁赢，我都不乐意，所以，由你买单，怎么样？”大嘴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大丈夫。

　　白皮鲨想了想，虽然条件并不公平，但好男不和女斗，能让你高兴我也乐意，再说，还说不准谁买单呢。所以，就爽快地答应道：“好吧！一言为定！”

　　尽管六月的梅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实在让人讨厌，但丝毫浇不灭同学们的热情。知道今天还有人请客喝酒，大家的热情更加高涨，没等大嘴妹怎么招呼，就已经凑好了十来个人。当然，大嘴妹还是没忘了自己的铁杆姐妹，又盛情邀请了苏紫。今天，苏紫也破例接受了大嘴妹的邀请，打算彻底地疯狂一把。还有金凌樱子，自从那堂特殊的素描课以后，她仿佛成了高二（2）班的编外成员，有什么好事总不会忘了她。大嘴妹对她一说，她马上一拍即合，兴奋地手舞足蹈。

　　这会儿，他们正聚集在一家小餐馆里，一边干着啤酒，一边紧盯着店家为世界杯刚刚安装的29寸电视机。

　　比赛刚开始不久，就演绎了一场白热化的肉搏战。也许以为韩国队好欺负，一向打防守足球的英格兰队一反常态，攻势如潮，全线压到了韩国队的前场，但韩国队也不示弱，在数万名红魔拉拉队的全力声援下，展开了顽强的抵抗，每次球到禁区附近，都被一一化解。一时间，英格兰队也是一筹莫展。

　　大家凝神屏气，紧张地大气不喘，紧紧盯着屏幕，连喝酒吃菜也忘了。大嘴妹更是神奇，一手端着啤酒杯，一手拎着筷子，张着大嘴，两眼傻傻地盯着电视，人不是坐着，而是蹲在椅子上，一副江湖大姐大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现代淑女的影子。

　　每当有精彩场面出现，她都会情不自禁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喊一声，接着又是一声遗憾的叹息声。然后，老板娘会走过来和颜悦色地劝说道：“小妹妹，文静点，站这样高不好看的哎。”

　　大嘴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格的举动，伸伸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噢，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从椅子上跨下来。一会儿，她又忘了刚才的道歉，故伎重演，然后老板娘再来劝说。如此这般地反复了好几次，可是，场上比分还是零比零，真把人给急死了！

　　也难怪，韩国队凭借太极功夫，并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英格兰队因为贝克汉姆脚伤，没有上场，队里像没了灵魂似的，只看到一个个蓝色的影子游动，却不见实际效果。

　　在座的几位有一多半是冲着贝克汉姆来的，特别是这几位MM，都是小贝的狂热信徒，没了他，这球还有什么意思？再说，老是这么来回折腾，就是不见开张，不把人急死才怪呢。

　　大嘴妹实在忍不住了，又跳上椅子大喊道：“小贝，快上场！小贝，快上场！”她这么一喊，苏紫和金凌樱子也跟着有节奏地喊了起来。

　　老板娘实在受不了她们这副疯狂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心疼她的椅子，真想把这批小疯婆赶出去，又碍于这帮小鬼是她的“上帝”，很难缠的。于是，只好拉长了脸，一边往下拽大嘴妹，一边说道：“我说小妹妹，你文明一点好不好？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仿佛是英格兰队的教练听到了大嘴妹她们的喊声，被她们的热情所感动，大嘴妹刚被老板娘拽下椅子，就见英格兰队请求换人。上场的果然是顶着个鸡冠头的贝克汉姆。

　　一见他的鸡冠头，大嘴妹们更是一下子激动起来了，拼命地喊道：“小贝！我爱你！”

　　连乌豆儿都看不惯大嘴妹的疯劲了，冲着她嚷道：“你不要到处洒播爱的种子好不好！小贝有辣妹子看着呢，你还是照顾一下身边的白皮鲨吧！”

　　白皮鲨趁机跟进；“对！你再喊爱小贝，我拒绝买单！”

　　大嘴妹白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蹦出两个字：“你敢！”吓得白皮鲨赶紧闭嘴，不过，大嘴妹到底还是收敛了许多。

　　说也奇怪，贝克汉姆一上场，场上局面马上发生了很大改观。中场一个长传到他脚下，他就会像一把尖刀一样带球直插韩国队心脏，更可怕的是他那只金右脚，踢出的香蕉球变幻莫测让韩国队后卫防不胜防。为了以防万一，往往小贝带球还没到大禁区，看看苗头不对，韩国队后卫就只好采取战术犯规的办法来瓦解他的进攻。

　　小贝上场不到五分钟，就获得了第二个任意球，而且位置就在大禁区前方右侧45度角的地方，正是极佳的罚球点。韩国队一阵忙乱之后，排好了人墙，严阵以待。只见小贝轻松地跳了两下，然后几步助跑，狠狠地把球踢了出去。

　　球绕过人墙，急速旋转着向球门前方飞去，好像是一个传中球！正当大家都这样认为的时候，只见球突然转弯，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擦着球门左上角直向网窝冲去。守门员还没有反应过来，球已经顶进了球网。

　　“哇——”大嘴妹们和现场的球迷们同时呼喊起来，但还是有点差别，大嘴妹们的是兴奋的狂呼，而现场的红魔们是失望的惊呼。

　　“酷毕啦！小贝！我爱你——”大嘴妹带头疯喊一声，她早已把刚才白皮鲨的警告抛到了脑后，只是这回没有再站到椅子上。

　　“小贝！我也爱你——”苏紫和金凌樱子也抢着献爱心。

　　“疯啦！疯啦！”男生们摇着头，显然为疯不过女生而自惭形秽。

　　上半场以贝克汉姆一记漂亮的任意球告终。中场休息放广告的空档，大家更加兴奋，嘴也更加忙了，除了热烈地评论刚才的精彩镜头和贝克汉姆的帅劲以外，又增加了一个大快朵颐的功能。

　　一会儿功夫，已经是杯盘狼藉，但大家似乎都还没有过瘾，而且，这个时候都变得特别豪爽。大嘴妹对老板娘喊道：“老板娘，再来几瓶啤酒，再上几个菜，什么都行！”好像还不足以表达她此时的心情，她又补充道：“为了庆祝小贝的漂亮进球，你也一起来干一杯？”

　　这时，老板娘也受他们的感染，高兴地连连应承：“好，好，立马上菜！啤酒尽管喝，我请客！”说着，她也拿来一只酒杯，倒上半杯啤酒，说道，“我不会喝酒，今天沾你们的光，也高兴一回，来！干杯！”说完，一仰脖子，先干为敬。

　　大家热烈鼓掌，为老板娘豪爽的举动叫好，也都一饮而尽。

　　苏紫的脸上已经泛上了两朵红云，再加上刚才的一阵疯狂，也已经兴奋不已，竟然又自己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拖住老板娘道：“来！老板娘，难得你这么豪爽，我再敬你一杯，祝你天天像世界杯一样生意红火！”

　　从没见过苏紫有如此热情似火的举动，看来足球和酒都是好东西！大家又一起鼓掌为苏紫叫好，为老板娘鼓劲。急得老板娘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喝酒的，你们喝吧，你们喝吧。”

　　大家都在兴头上，哪里肯依？这时，乌豆儿在酒精的作用下脑瓜也特别灵巧，出马说道：“老板娘，这位苏紫小姐是我们谷蔺美高的校花、才女哎！我看你想当初也一定跟她差不多漂亮，世界杯让两位美女相遇，这是缘分哎，你们应该为世界杯，为缘分再干一杯！”

　　女人大概都听不得别人说她漂亮，一听到称赞她漂亮的话，马上失去了原则。听乌豆儿这么一说，老板娘一边自觉地给自己倒酒，一边笑盈盈地说道：“这位小帅哥真会说话！好吧，就凭你这句话，我再喝一杯！”说完，又跟苏紫重重地碰了一下杯，然后，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

　　两杯酒下肚，老板娘的话也多了。“你们真有福气啊！想当初我们哪里有得看什么世界杯噢，听都没有听说过。你看，又是酒又是菜，还有那么多靓哥靓妹，真是开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