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画狂

十五

　　金凌樱子进门时就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是偎着蓝梦儿走进教室的，她腼腆的神态与她亭亭玉立的身材很不协调，也与她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和自信的性格判若两人。这也难怪，毕竟是第一次以模特的身份亮相，轮到谁都会紧张的，要不然蓝梦儿也不会亲自陪她过来。

　　趁侯老师做动员报告的功夫，蓝梦儿陪着樱子走进了教室边上专门为模特准备的休息室。蓝梦儿一边和颜悦色地催促樱子赶快换装，一边帮她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一套水绿色的比基尼泳装。樱子却还在犹犹豫豫，磨磨蹭蹭，随时准备打退堂鼓。

　　其实，刚才还在模特训练房的时候，樱子就已经打了一次退堂鼓，蓝梦儿看出了她的心思，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了过来，所以迟了五分钟才到教室。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决不能让樱子退缩，一定要让她闯过这一关。蓝梦儿这样想着，看看紧张的樱子，就走上前去，把她搂在怀里，像大姐姐似的安慰道：“没事的，你有那么好的身材，该感到自豪才是。”

　　樱子紧紧抱着蓝梦儿，吞吞吐吐地说：“蓝老师，我怕。”

　　蓝梦儿善解人意地笑着问：“你怕什么？”

　　“我怕……我怕他们看我的眼神，”樱子喃喃地说着，“他们的眼睛好像会咬人似的。原来我还以为做模特很好玩呢……我……我不想干了。”

　　蓝梦儿看着樱子泪汪汪的眼睛，搂着她的肩，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好吧，看来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了。”

　　“什么秘密？”樱子张大了泪眼盯着蓝梦儿，真的让人又怜又爱。

　　“我在读美师的时候，也当过业余模特。”

　　“真的吗？”樱子惊奇得连嘴也一起张得老大。

　　“而且，在我第一次亮相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可能比你还糟糕，我真的怕得要死，我真的感到同学们的眼睛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割我的肉。”

　　“那后来呢？”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同学们被那种异乎寻常的美征服了，其实他们没有一点恶意，有的只是羡慕和感动。”蓝梦儿说话的口气中充满了甜蜜。

　　“你的身材真的很迷人耶！”樱子受蓝梦儿的感染，竟忘了自己此时的使命。

　　“你的身材应该比我更迷人呀！我告诉你，再后来，连我自己也被感动了，再后来，每当我坐在造型台上，时刻接受着同学们关爱的眼神，我感到特别幸福，当然也就特别自信，那种感觉真的太好了，至今想起来都会很激动的。”说着说着，蓝梦儿的眼里也放出光来。

　　“真有那么幸福的事吗？好吧，那我豁出去了。”樱子终于恢复了本性，不过，又不放心地追了一句：“你可不能骗我啊！”没等蓝梦儿再说什么，樱子已经长长地吐了口气，利索地换好了比基尼。

　　休息室外面，侯老师的动员还在继续。他正滔滔不绝地阐述着这堂素描课的重要性，他的话不断传进休息室，使坐着干等的金凌樱子越来越坐立不安，刚刚松驰下来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她使劲揪着、啃着披在身上的大浴巾，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越是这样，外面侯老师的话就越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越让她无所适从，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蓝梦儿只好又搂抱住樱子，哄小孩似的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就想象自己这会儿正在海滨浴场晒日光浴吧，侯老师的话就好比是……”蓝梦儿怎么也想不出海边能有什么声音能与侯老师的话相对应的，只好把话咽了下去。她也实在无计可施了，只好这样让樱子自欺欺人。其实，这会儿连她自己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可是，这儿怎么也不像海滨浴场呀。”樱子带着哭腔说道，方才找回来的一点调皮和自信又没了踪影，倒像个幼儿园的孩子，瞪着一双无助的大眼睛看着蓝梦儿。

　　谢天谢地，外面总算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侯老师的动员结束了。蓝梦儿趁机说道：“好了！我们出去吧，外面同学们还等着咱们呢。”

　　樱子慢吞吞地跟着蓝梦儿挪到了休息室门口，感觉得出来，她微微有些颤抖。蓝梦儿在她耳边又轻轻鼓励道：“别怕，有我呢，我陪你一块出去。”

　　一走出休息室的门，樱子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僵在那儿不能动弹了。因为，同学们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好似一条条小虫正在蚕食她的身体。

　　毕竟不同于海滨浴场。樱子的这身比基尼要真的在海滨浴场那是再普通不过了，但这会儿在头顶两束明亮的光柱照耀下，却出现了非同寻常的效果。

　　水绿色的泳装在明亮光线照射下，变成了充满生命力的绿岛，在它的映衬下，仿佛能感受得到樱子那柔美细腻的肌肤下正在涌动着的生命。苗条但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并不因为她过分的紧张而显得苍白无力，反而使那优美流畅的身体曲线又增添了一层朦胧羞涩的美。

　　她的身体美得令人眩晕，无论男生女生都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樱子，教室里静得鸦雀无声。

　　难怪樱子要紧张了，其实，同学们都第一次经历这种难以言传的美，大家都被眼前的气氛所震撼，整个教室笼罩在一种莫名的紧张之中。

　　情急之下，还是蓝梦儿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她冲着同学们高声说道：“同学们，你们说金凌樱子美吗？”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醒悟过来，齐声说道：“美！美极了！”

　　“天使MM！”

　　“那就用掌声欢迎她！好吗？”蓝梦儿引导着大家，教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活跃了许多。

　　“哗——”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但比刚才欢送侯老师下台的掌声经久得多。显然，这掌声是发自同学们内心的。

　　欢迎的掌声变成了有节奏的击掌声，一声声地催促和鼓励着樱子，她紧张的心情总算慢慢地舒缓下来，僵硬得带点哭相的脸也开始生动起来。

　　汪老师领着她来到造型台前，让她摆了一个省力一点的坐姿。虽然还没有进入状态，但她总算开始平静下来，在模特训练班里学到的造型技巧也发挥了作用。

　　这时，汪老师顾自己比划着讲解起块面结构和明暗关系来，同学们的注意力也随着汪老师的讲解渐渐进入专业状态，这堂素描课总算开始纳入正轨。樱子也因为大家注意力的分散真正放松下来，有点进入模特状态了。

　　蓝梦儿长长地舒了口气，来到教室后面，找了个画架，也跟大家一起画起素描来。

　　汪老师的讲解很快结束了，教室里又复归宁静，只听到沙沙沙的铅笔与画纸亲密接触的声音，同学们时不时地抬头凝视一眼，然后又埋头于画纸上。

　　毕罗天却怎么也进入不了专业状态，平时看惯了的结构和明暗，这会儿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的眼里只有活生生的金凌樱子，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变化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可是，真的当樱子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遇时，却又赶紧避开，不敢正视她，假装埋头画画。

　　刚才樱子穿着比基尼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一刹那，毕罗天就被樱子身体的美镇住了。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啊！像天使？不，她不像天使那样虚幻；像贵妇？不，她不似贵妇的苍白和做作；像淑女？也不像，她虽然羞涩，却浑身散发着青春朝气。她的肌肤就像无瑕的美玉，她的曲线恰似高山流水。她的每一个不自然的动作，更加衬托了她的纯洁自然。

　　啊！毕罗天恨不得站起来抒发点什么，可是，仿佛一切又都无法用语言表达。

　　可是，她……我……她……怎么可以……。毕罗天的心情太复杂了，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樱子虽是个性格外向的女孩，却并不缺乏女孩特有的敏感，刚才的紧张情绪使她无暇顾及毕罗天的眼神，但随着情绪的渐渐平缓，她越来越感觉到有一个特别的眼神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现在，她已经找到了这个眼神的来源，它竟然真的来自毕罗天。

　　樱子虽然对毕罗天心仪已久，对他的一言一行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但她一直以为毕哥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跟屁虫，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她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定位，从没奢望毕哥会多看自己一眼，现在，他居然用这种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反而让自己感到很不自在，她搞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滋味，是甜吗？是酸吗？怪怪的，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避开我的目光？他为什么不敢跟我面对面？难道毕哥也有胆怯的时候？他为什么要胆怯？难道毕哥也有那个意思了？他有意思为什么不敢跟我挑明？难道他比我还胆小吗？男子汉怎么也会这样呢？难道这就是……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樱子心慌意乱，弄得她心里像关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毫无规则地砰砰乱跳，她又开始坐不住了，好像造型台上长满荆棘，不停地扭动着身体，但碍于同学们都在认真地画她，她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变化，真是比坐针毡还难受。

　　随着时间静静地一分一秒地推移，紧张的感觉又在樱子心里慢慢地积聚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放，眼睛该往哪儿看。她怕看见毕罗天，所以，有意朝别的地方看，但看哪儿也不踏实，目光又会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向毕罗天，然后，又赶紧移开。如此这般地折腾了不知多久，樱子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自持，再这样下去，简直要疯了。

　　突然，她腾地一下从造型台上跳了起来，冲进休息室，砰地一声把自己关了起来。同学和老师们都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望着空空如也的造型台怔了有好几秒钟，然后才爆发出一阵乱哄哄的嘘声和议论声。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蓝梦儿悄悄地走上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一下。大伙儿正想看看蓝梦儿到底用什么高招来收拾这个尴尬的局面，所以，很快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来。

　　蓝梦儿用出奇平静的口吻说道：“同学们，不必奇怪。今天的素描课对金凌樱子，对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挑战，看看我们到底能不能过好这一关。我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同学们从来没想到，也没见过蓝梦儿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都怀着好奇心静静地等待她的故事。

　　“五年以前，在省美师的素描教室里，也曾有过类似现在这样的场面。那次事件的主角也是一个性格开朗，非常自信的女孩子，可是当她第一次走上造型台的时候，她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她选择了逃跑。你们猜，她逃到哪儿去了？”

　　没人回答，能逃到哪儿去呢？其实大家并不特别关心她逃到何处，他们更想知道故事后来究竟是怎么发展的，所以，都静静地等着下文。

　　“她居然穿着比基尼，逃进了校园的夜幕中，独自找地方号啕大哭去了。害得所有同学全体出动去找她。你们猜，最后是在哪儿找到她的？”看来，蓝梦儿还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时不时的留点悬念让大家猜，把大家的胃口吊得高高的。奇怪的是，这会儿出奇地静，谁也没有搭腔，只是瞪着双眼望着她，都暂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蓝梦儿并没打算让谁回答，顾自揭开了谜底：“在教学大楼的女厕所里！想想真是狼狈哎。”她的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你们猜，那个女孩子是谁？”蓝梦儿今天好像特别喜欢让人猜。

　　这次，下面的反应非常热烈。

　　“一定是你，蓝梦儿！”

　　“没错！绝对蓝梦儿！”

　　“酷毕了！蓝梦儿，绝对OK喔！”

　　这哪里还像一堂素描课？站在一旁的侯老师拉长了脸，想上前制止蓝梦儿，又觉得有损自己形象，只好欲言又止，背着手，踱着急步。汪老师也急得像热锅上蚂蚁，搓着手不知所措。

　　蓝梦儿并不管他们的反应，只管说自己的：“这回你们算猜对了，那个女孩子就是五年前的我。酷不酷？可当时我真想跳楼了。这算是我的一个小秘密，也是让我刻骨铭心的一次记忆。”

　　这时，蓝梦儿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可是，今天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并不是让你们笑的。我是要告诉你们，那天的课后来上得非常成功。在同学的帮助下，我总算闯过了那一关，从此以后，我变得更加自信了。”

　　“说说看，那节课后来是怎么上的？”有人嚷嚷着。这时，教室里又开始安静下来，侯老师和汪老师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我被同学搀回了教室，我紧张得发抖。后来，为了让我放松下来，勇敢地闯过做模特的第一堂课，老师提出让一位同学陪我一块做模特。我很感激那位自告奋勇陪我完成第一堂模特课的同学，他不但帮我闯过了这一关，还使我更加充满了自信。我还要告诉你们，所有同学的素描成绩，那堂课是最棒的！”蓝梦儿的口气里充满了自豪。

　　“那位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好像是乌豆儿的声音。

　　“是男同学！”蓝梦儿笑笑说道：“怎么样？今天我想模仿一下我老师的做法，有哪位同学愿意帮助金凌樱子的？”

　　教室里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声响。蓝梦儿用期待的目光在同学中间巡视着，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干脆低下了头，避开别人的目光。

　　这样僵持了差不多有半分钟，还是没有响应。蓝梦儿失望地说道：“看来，没人能帮金凌樱子，我只能……”

　　就在这时，一个人腾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同时，他的声音也传到了蓝梦儿耳边：“我来！”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听得出来，他说得很坚决。

　　梵哲！怎么会是他？蓝梦儿没想到梵哲会站出来。在她的印象中，他虽然画画有天赋，也好打抱不平，但决不是一个关心集体，乐于助人的人，有点像一匹孤独的狼。侯老师更没想到，在他眼里，梵哲属于“问题少年”那一类，不添乱就算万幸了。

　　“哗——”有人带头鼓掌，大家跟着鼓掌。

　　“酷毕了！梵哥！”大嘴妹尖利的声音。

　　“爽！”又是乌豆儿的声音。

　　“好样的，梵哲！”蓝梦儿也情不自禁地喊道。

　　梵哲从容地走上讲台，一展身，长袖T恤已经被他扒了下来，露出一身壮实的肌肉。

　　“嘘——，棒极了！梵哥！大卫！”这会儿，多半是女生的声音。

　　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樱子两眼闪着泪光，静静地站在休息室门口，面颊上还拖着泪痕。她用激动的眼神看看大家，看看蓝梦儿，最后，把目光落在梵哲健硕的身上。

　　梵哲用平静的眼神回望了一眼樱子，利索地脱下牛仔裤，只剩一条白色三角裤裹着臀部的肌肉。然后，伸出手轻轻地对樱子说：“来吧！我们开始吧！”

　　樱子顺从地随着梵哲一起跨上造型台，汪老师见此情景，赶紧走上前去，给他俩摆了一个双人造型。

　　“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吧！今天你们一定会画出最棒的素描。”蓝梦儿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微笑中充满了柔柔的爱意。

　　教室里真的静了下来，同学们的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