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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虹悄悄地离开了苏州,在上海登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就在飞机脱离地面的一刹那,水虹突然感到了恐惧。近几个月来时时撩扰她的忧虑与惊恐,又一次深深向她袭来。那恐惧并非由于死亡,而是因为生命和爱情。水虹觉得自己也一定是疯了,从爱上周由的第一天起,长长的二百多个日子,伴随她的都是云一般雾一样的感觉。他们之间除了声音和视觉,再没有更多的接触——没有关于爱的山盟海誓,哪怕是片言只字。除了绘画作品,再没有其他爱的信物,即便是一块手帕一条丝巾。他们彼此间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还没有触摸过。她对他尚未有任何更真实更具体的了解,那么,她此次毅然北上,是不是太有些冒险了呢?等待着她的那种情爱,真会如她梦想中那么美丽幸福么?

  舷窗外绵绵的云海中,周由俊美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水虹觉得自己几乎记不起他的模样了。只有一双遒劲的大手,似在巨大的苍穹之下,饱蘸着七彩缤纷的阳光,涂抹着一幅幅色彩浓烈的图画。云涌云聚,天低天高,那画面总是变幻着,不停地着色、翻页、更新和喷吐。整个天空像一个无尽的画廊,任由飞机巡视着穿行其中。水虹觉得那阳光云层和天空,就是她日夜思念的周由,他正以这样的方式作画,迎接着她并与她在高空同行。

  机舱周围的云层渐渐变得薄淡,透过舷窗,从明净澄亮的空气中,能清晰地望见地面上起伏的山峦。挺拔峻峭的山体,逼真地勾勒出一个男子赤裸的人体。那个体形壮硕的褐色男性躯体,从群山逶迤的线条中完整地凸现出来:刚毅的脸庞、宽阔的肩膀、健美的胸肌、浓密的毛发、还有……水虹的心怦怦地跳动起来,她感到脸上一阵阵臊红、胸衣被身上沁出的汗珠洇得湿热。她渴望抚摩它、亲吻它、拥抱它。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等了很久。当飞机降落的时候,她就会和那座山峰相遇,让河流和大山合成一个整体。她不会总是停留在空中,她本是水,水升作云又化为雨,终会返回地面,去滋润干涸的土地。尽管她无法知道北京之行最终将对她意味着什么,但她隐隐地觉得,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将那个她和他都焦虑饥渴已久、连一天都不能再等待下去的梦境变成真实……

  水虹的目光依然透过机舷外翻滚的白云,寻找着地面上那巍峨的山脉。她的心情略略平静下来。即使现在飞机突然爆炸,化作碎片的她,也将会飘落到那位男子雄健有力的怀抱里。山谷里将会响起岩石与水流欢快的撞击、爆炸声,直到永远。

  在机场的出口处,水虹一眼就看见了周由突出于人群的高个子。他还穿着第一次来苏州时穿过的那件深蓝色风衣,像一只雄健的大鸟,张开双臂急匆匆向她扑来。他明显地瘦了许多,两只眼睛喷射着烫人的火星,隔着行李箱四下迸溅,烧灼了水虹一身。他紧紧握住了水虹的双手,死死地盯着她,好像不相信这是一个真的水虹。水虹感觉到他胳膊的一阵阵痉挛,他的嘴唇在嚅动但水虹听不见声音。然后他眩晕般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就要把水虹整个揽在怀里了。周围人声喧杂,旅客穿行,但水虹仍然期盼着那亲吻和拥抱快些到来。她松开一只手,摘下了那副黛色的大眼镜,柔意绵绵地望着周由。

  然而周由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攥着她的手放开了,轮廓分明的嘴角紧抿起来,好像在用力地克制着自己。水虹在一瞬间明白,那是一个庄严而神圣的仪式,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成,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决不能草草了事。然后她听见他梦幻一般的声音说:“我们快走,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红色的夏利车,向着西郊急驰。落日将北京深秋金色的银杏、绛红色的椿树涂抹得金碧辉煌。一片片手掌形的红枫叶,在秋风中舞动,隔着车窗玻璃向她招手,红得令人心醉;路边高大的杨树,丰满的树冠仍是苍翠葱郁,叶片即便偶尔被风吹落,也顽强地守着最后一点绿色,像是为她举行一个巨大而隆重的欢迎典礼。水虹忍不住摇下车窗,任风掀起她披肩的长发。风里已带有枯草和干尘的气息,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残留的水汽。她想起多年前那个秋天来到北京的情形,记忆中那是一个灰暗古旧的城市,没有留给她太多印象。而这个城市却在另一个收获的季节里,忽然变得新鲜可爱了。

  周由紧挨着她,始终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时而攥紧、时而松开,像月台尽头的旗语,惟有那火车司机能懂。周由一直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就是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景色,也能感觉到周由炽热的目光跟踪着她。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当她真的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什么话都不需要再说了。

  但水虹还是觉得车速太慢了。

  “你现在要带我到哪里去呢?”

  “去我的画室。”

  “又是画室,可我已经看了你大半年的画了呀。”

  “那也得去,我必须先做完这件事。不去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想马上就知道。”

  “不行,这是一个秘密。我要让你大吃一惊!”

  “为什么不先去家里呢?”

  “家里?谁的家?你的还是我的?”

  “你说呢?”

  “你说,我要你说……”

  “你真坏,我就不说。”

  “等你看了画,你自己就会说的。”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只要来了北京,从此以后,所有的为什么统统都什么也不为什么了。”

  周由诡秘地笑了笑,忽然急叫司机拐弯。前面出现了几座高高的塔楼,还有一片低矮的旧楼。他指着那片楼群告诉水虹说,那些是几家公司合盖的商品楼,留了几套房子给公司的高级职员住。楼盖好了,但由于合同上有漏洞,几家公司正在为分配问题打官司。现在没搬进几户人家。公司先借了他一套两居室,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凑合着能住。其实这半年,他自己一个人吃住全在另一处画室里。这套新房子一直闲着,水虹如果不介意,这几天就先住在这儿好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他领着司机又拐了几个弯,穿过一条胡同,停在一个大院门前。周由对水虹说到了,便付费下车。他朝门卫点点头,提着水虹的行李带她进去。一座合资企业的厂房刚刚建立起来,楼前还未来得及清理,显得杂乱无章。绕过厂房,后面有一个砖砌的小院,他告诉她说,这院子原是一家国有企业的大仓库,后来拿出一大半地皮搞合资企业,还剩下一个旧仓库,一时派不上用处。那老板有收藏的雅兴,为了用他,就把这仓库简单地改造了一下,变成一间临时大画室,归集团下属的一家艺术公司管理。周由说他已经在这个地方画了近两年的画了,这地方挺安全,又安静,鬼也找不到他。可就是夏天太闷热,蚊子多得能把人的血吸干。水虹看他一眼,笑着说,你那么热血沸腾的一个人,我才不信几只蚊子就能把你的血吸干了。这不是,折腾了大半年,看上去血气倒更旺盛了,哪天若是缺红颜料,不必着急去买。那幅《红、白、黑》中的“红”,我看就是你蘸着自己的血画的……

  周由一脸严峻,点点头,打开了小院的铁门,又打开了仓库的门锁。水虹立即闻到了她非常熟悉的油画气味,好像回到了自己家里。周由关上大门,开了一盏小灯。但画室里仍然很暗。水虹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空荡荡的防空洞,她握紧了周由的手。

  周由把墙角一个连着长线的开关拿在手里,说:“看画本来应该在白天,效果会更好些。今天有点晚了,只好在灯光下看了。但灯光下看,也有不同的看法。你站到这里来,先闭上眼睛。”

  水虹站在画室中央,闭上了眼睛。周由打开了开关,整个画室忽然被房顶上的几盏大灯照得亮如白昼。在靠着左边的墙上,出现一幅巨大的油画,屋顶的灯光角度似乎被精心调整过,画面上竟然没有一丝反光。

  “好了,水虹,你睁开眼睛。”周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就是我写给你的那封大情书,你收下吧。”

  水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炫目的光明。她忽然感到展现在她眼前的,不是一幅画,而是周由为她打开的一扇门、一个她梦中都没有见到过的新世界。她刚刚看清那画面上两道巨大的彩虹,周由突然关掉了开关。

  屋子里一片漆黑。连周由也消失在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黑色的空气中震荡。水虹好像同周由一同跌入了那黑得一无所有的深渊,浑身一颤,惊出一身冷汗。她真想紧紧抱住周由,黑暗中她感到周由正在慢慢向她走近。难道周由是想故意制造这样一种气氛来拥抱她么?

  水虹马上发现自己想错了。灯光突然大亮。

  水虹眼前的画面,变得比第一次看到的更为光幻色眩。由于一暗一明、一黑一亮的光线转换和视觉刺激,画面上似乎有闪烁的光波,一轮一轮地往四周放射出来。紧接着,周由又连续开关了几次,那画上的水波和光晕,一圈圈、一层层闪电般跃动着,如阳光下缤纷的海浪和潮汐,铺天盖地向她涌来。如此反复几次后,灯光终于定住不动了,像白昼来临,画室里一片光明灿烂。

  那旋转的水波和光环静静地稳定在画面上了。

  水虹轻轻吐出几字:《江南霓虹》。

  画上的天空和湖水,燃烧般地喷发着熊熊光焰,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炼狱的劫难,重获洗礼而后新生。这份巨大的情书,在水虹已发出爱的回声后、在他们彼此已手拉手走出黑暗后,才正式交到了水虹手中。情书的作者也把自己的生命和艺术的开关,郑重地交给了他所深爱的人。在这个隆重而虔诚的仪式完成之前,周由是不会轻易打开他欲望的闸门的。

  水虹哭着扑到了周由的怀里。

  画面中间那个喷光喷火喷色的巨大风火轮模糊了,带着泪水的晶莹,从天上转到水中,又从水里冲上天空,显现出水火交融的奇观。一个女人的倩影,闪烁着梦幻般的眼睛,从光环的圆心渐渐浮现出来,一股猛烈的光、色、云、雨的漫天巨浪将她淹没,在瞬间冲垮了那遥远的水巷边的城堡。

  周由伸出双手,捧住了水虹的脸。他像在接受一粒上天赐予他的圣果,慢慢地将他的嘴唇紧紧地同水虹胶在一起。他富有弹性的舌尖拼命吮吸着水虹湿润的双唇,然后疯狂地亲吻着她,把她死死地搂住,搂得她都喘不过气来。水虹侧仰着头,热望伴着眩晕,迅速传遍全身。体内奔腾的血液,像一道落差汹涌的激流,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巨大塌方强行闸断,咆哮的洪峰立即凝成了一湖充盈的湖水。然而,水量还在急剧汇集、膨胀,满溢的湖水仍在继续升高,向着大坝顶端迅速攀缘。单薄的临时大坝在摇撼震颤,即将漫过大坝的洪水,已将坝底掏空,大坝即将倾覆。这死一般的休克和暂时的平静,似在憋蓄着一场更大的洪峰、一场爱欲的狂潮……水虹猛地推开了周由,喘息着说:“再等一等,等一等……”

  周由松开了手,浑身大汗淋漓。

  水虹美丽湿润的眼睛,闪着喜悦的泪水。虽然仅仅是一个吻,但却是她情感史上感觉最为奇特的亲吻。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大半年来在她体内已消失的欲望的冲动,奇迹般地复活了。水虹对于亲吻生来具有异常灵敏和准确的感觉,她觉得在第一次初吻中,女人的直觉比任何试剂和试金石都更能鉴别出情感的真伪、纯度和品位。周由那种梦幻般痴迷的长吻,像一具全能的火箭推动器,一口气将她升入了情爱的太空,那种混合着汗味的油彩的男子气息萦绕着她,即将要把她推向爱的极致。那是亲吻的极品、是灵魂的献礼。这忘却世上一切存在之苦的亲吻中,已将老吴残存的印象和她内心的种种惭愧,无情地清洗一空……

  水虹把头久久地靠在周由宽阔的胸膛上,柔声说:“谢谢你,谢谢你的……这封信,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感人的情书……”

  “可惜太晚了点。”周由不无遗憾地摇摇头,“如果你在画展上见到它就好了。”

  “不,现在看更好。如果在画展上看到,就不会有后来那三幅《红、白、黑》了。假如体会不到你失去爱的黑暗,那么也没有刚才那幅画对我的震撼了。周由,你总是让我惊奇。你真的认为爱是用惊奇来浇灌的么?”

  周由一把抱起水虹,托着她走到另一面墙下,一边依然抱紧着她说:“我再给你猜一个谜,猜完了我们就回家。”

  水虹一抬头,看见了画面上的七个红嘴唇。

  周由说:“我本想把这幅画也寄给你的,但我想,你总有一天真的会到我的画室来,我相信你会来的,我要让你面对着我来看这幅画,告诉我这幅画的意思。怎么样?猜吧,猜对了重奖、猜错了重罚。”

  “奖什么?”

  “奖嘛……”周由坏笑。“奖你一门连发式新型导弹。”

  “罚呢?”

  “罚你不准求饶。”

  水虹坦然说:“如果这奖罚我都想要呢?”

  “那你就赶紧破题。”

  周由放开水虹。水虹仔细看着画面上那七个微开微合、欲说还休的大嘴唇,想了一会儿,扑哧一笑说:“你是够坏的,那一次,我只是刚刚流露出一点心情,就让你给抓住了。”

  “不,你说了,就在嘴边,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

  “……好吧,算我没说出来,可你画的口型太小了。”水虹指着左边的那三个嘴唇。“这是男人,应该画得再大一点,他应该是叫出来的……”水虹张大口型,模仿那嘴唇的形状,刚要说出那三个字,周由抢过去喊道:

  “我——爱——你——”

  水虹接着喊:“我——也——爱——你——”

  周由从身后猛地抱住了她,将她箍得紧紧,又贪婪地吻她。一边断断续续说:“就是这七个字……一点没错……你是个……是个迷人的女妖……我要奖你还要罚你……快跟我走吧……我快受不了了……”

  水虹抱紧了他,喘息着说:“走吧……我们回家……”

  “……那是谁的家呢?”

  “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周由是把水虹连同她的行李箱一同抱上六层楼的。他打开门锁,用脚跟撞上门,又用额头按亮了门厅墙上和卧室的灯。然后把水虹小心地放在了大床上。积蓄了几百个日夜的狂热情爱,此刻已全都挤压在他欲望的炮膛里了。

  “现在请给我颁奖吧。”水虹说。

  周由打开了音响,又将它拧到最低的音频。然后急狂地一件件脱去了水虹的衣服,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炫目的白光,一个几乎完美无缺的女人体,在他面前展现出不可抗拒的魅力。

  水虹眼里满含火一样的情欲,倒在他怀里。双颊绯红,浑身绵软,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又从颈部慢慢往下,轻轻抚摩着他的全身。

  周由忽然直挺挺地站起来,并后退一步,惊恐地立在床头。那几分钟以前还是火烫逼人的炮筒,转眼像是被淬了火一般,使他变成了一个虔诚而惶惑的圣徒。周由觉得自己剥脱出来的不是一个性感的裸女,而是一尊世上最美丽的女神雕像,她冉冉浮出海面,在蓝色的泡沫中微笑着苏醒复活……使得他已让欲火烧透的身体,顿时被亵渎了神灵的犯罪感浇得浑身颤栗。

  还在苏州吴家,周由仅仅看了水虹项下那片美润半透的肌肤,就几乎已经画不成画了。此刻,当他看到她那完全暴露的身体曲线时,他怎么能不诚惶诚恐。周由曾画过许多漂亮的女人体,也不知见过多少美丽的人体艺术杰作,但他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被眼前的女人震撼得如此失常。他的性爱欲望被一种更强烈的美感所压抑,烧得发红发烫的炮膛骤然冷却为一件祭器。周由虔诚地望着水虹,甚至想拿一条毯子将她盖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已丧失了爱的资格,任何亲昵的举动都会亵渎了这件艺术品。他的双腿已支撑不住他的躯体,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床前,心里只剩下了惶恐的崇拜。周由忽然觉得自己多年来对美的追求,今天才走到了最高境界,一种他想都不曾想到的境界。他心里一片纯净一片圣洁,无爱无欲,惟有对美的膜拜。

  水虹用一只胳膊优雅地支着头,躺靠在色彩素淡的床单上。她自然地运用了人体艺术大师们经常画的那种优美恬静的姿态。她身体各个部位和谐优美的比例、曲线、肤色、动态和神韵,仿佛不是在为周由展示、而像是在对周由进行美的教诲和训导。周由真正像是感到了神的存在,获得了完美与和谐的启蒙。他如痴如醉地聆听着美的训导,对于和谐之美有了一种全新的概念。

  ——美是无法界定的!——真正的美,像真正的诗一样是无法翻译的!周由在心中叹道。水虹身上那种太湖珍珠般柔白润透的美,更无法定义。她的美并不停留在她的肌肤上,而是弥散在空气中。周由实实在在感到这间房子里,到处都弥漫着美的因子、美的旋律。连他的身体和心脏也仿佛被美浸透了。但他却无法描绘它们,他若是画下她,也只是拙劣的复制品。周由茫然了,他甚至觉得水虹给他的美的教诲是毁灭性的,如今他虽已把水虹抱到了床上,但他追赶着的美却如夸父追日,奔跑一生也难以企及。他呆呆望着水虹的身体,脑子里所有的思维、信仰和感觉都已荡然无存……

  “你看,我知道你会这样的……”水虹娇嗔地推了他一下。“老吴第一次见到我的身体,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那个宝贵的新婚之夜,我们毫无进展……”

  水虹对突如其来冲散了狂欢节的暴雨并不太气馁。夜很长,长夜的每一秒钟,都将是属于她和周由的。她理解周由,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会被美惊扰成这个样子。她将耐心地等待雨后天晴,等待他终于有力量征服她的那个时刻到来。她吻着他,最后实在感到冷了,才开口说话:

  “至少我得盖点东西吧。我可不是神也不是妖,要是神和妖,我可以站在雪地里、月光下让你看个够。我可是个人啊,一个会冷会饿的女人……”

  周由如梦方醒,急忙站起来,给她裹上了被子。但眼中的茫然和混沌之色仍然未退。水虹叹道:“我也许是犯了个错误,我应该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先钻进被窝,只露出脑袋,再邀请你进来。也许那样你就会把我当成一个女人了。”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笑吟吟地说:“你见过钻在被窝里的维纳斯么?快来抱抱我吧,否则,就该我罚你啦……”

  周由顺从地钻进了被子。一阵温暖芬芳的女人气息袭来,热血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头顶。水虹已不是当年和老吴初夜时,那个毫无经验的美丽处女了。她很熟练地抚摩着周由,然后像一条光滑柔软的白蟒,紧紧地缠住了周由的全身。水虹在床上还从来未曾像今夜这样主动,富于弹性的乳房在周由的身体下跳跃着,她的情欲之火很快把周由撩拨起来,令周由一阵燥热眩晕又一阵心醉神迷。

  周由猛地掀掉被子,跃起身来,眼下的水虹已被她自己的欲火烧去了圣洁之美;她窈窕的身体上燃烧着世俗和欲望的火焰,急切地邀盼着他的侵袭。周由犹如站在一条幽深的画廊敞开的入口处,鲜艳和光滑的廊壁激起他甜美的想象,他将用他强劲而饱胀的画笔,去触摸她深入她,去探寻那从未领略过的美的奥秘……

  像是两面金镲粉身碎骨般地碰撞、像是鼓槌破釜沉舟般地重击,水虹快乐地呻吟着,修长而秀美的胴体在他身下扭曲旋转、尽情地舞蹈。后来他听见水虹在他耳边发出了一声声痛快淋漓的喊叫,尖脆而锐利,像是来自遥远天堂的回声。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周由觉得自己在那片猛烈的爆炸声中,炸成了粉末、炸成了灰烬、炸成了宇宙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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