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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早上,我昏昏沉沉地起床时,剃山佬们全都赶了早活儿。这时,我身上的伤口大都结了痂,只有腿上的那块长伤口,似乎比昨天痛得更厉害了。我打开被血水污染的布条,轻轻一挤,伤口上便冒出了大量黄水。我重新包扎了一下,一瘸一拐地下了地,又觉得脑子里像搅了一盆糨糊,一动弹,眼睛里就冒金星。

  看见刘有义正在滗米汤,我去要了一碗,吹吹气,一口口吞下去,感到舌头也没有一点儿味觉了。刘有义看我精神不振,建议说:“饭也快做熟了,你吃了再去干吧。”我“嗯”了一声,重新坐在床上,话也不想说了。

  吃了半碗早饭,在他们还没下山之前,我慢慢去了属于我的那片山。在山沟里,我找到了我的那把“家伙”,刀口经过雨水一夜的腐蚀,已生了黄澄澄的锈。这次,我不敢再爬坡了,上了一块比较平展的山岭。白白的太阳已高高地挂在东方的天际,阳光照处,寒气被逼退,火热的空气重新集结,身上又像火烤的一样了。所不同的是,空气的湿度却还像昨天一样,经过阳光的加温,让人胸口发闷,有点接不上气了。是典型的桑拿天——虽然那时还没有听说这个词语。

  木柴上的水汽还没有散尽,大滴大滴的水珠还停留在叶子中间。伸手一抱,整个袖子全湿了,继而连双腿也打湿了。砍了几抱木柴,整个身子便湿透了,成了“湿人”。身上伤口,经过雨水的侵蚀,重新疼痛起来,特别是腿上的那块大伤口,又像刀剜的一样。我想趁凉快使劲儿剃几捆,却使不上劲儿,一使劲就头昏,只好干干停停、坐坐歇歇。整个上午,成绩没有往日一半多。

  下午,我又上了山,刚举起镰刀,忽然觉得身上发冷,不敢站在背阴处了,只有站在有阳光的地方,才感觉暖和一些。不久,我的眼皮也抬不起了,昏昏欲睡,便扔掉镰刀,坐在木柴上,往腿上一趴,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又打了个冷战。虽然太阳依然照在我身上,却感觉不到它的热度。一摸前额,烫手。这时,我才明白自己病了。想站起来,却动不了身,用一只手颤巍巍地撑起来,又感到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眼皮也睁不开了,也不敢面对太阳。我抱着身子,战战兢兢地下了山,走到背阴处,身上颤得越发厉害了。

  回到草棚,我喘着大气,一头钻进被窝里,连脑袋也藏起来,却仍然感到冷。我只好伸出手,把相邻的被子也拉过来,盖在自己的被子上。躺在里面,却依然冷,五脏六腑就像浸在冰天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但我的身子却分明在发烧,烧得像出笼的馒头,把被窝都烤得烫手了。睁开眼时,眼皮发涩、发沉,一旦合上,“看”到满世界都在旋转,眼前是无数的圆圈儿,由大及小,又由小及大,无边无际、没完没了。在这个乱哄哄的氛围里,身子似乎一会儿被托向遥远的天际,一会儿又被扔进万丈深渊……

  不久,我就开始说胡话了,有一句没一句,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有时也大喊大叫。刘有义不断地过来看我,问我说什么,却没有任何回音。喊得吓人时,刘有义就过来推我,推来推去把我推醒,问我到底怎么样了。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继续语无伦次地说着。刘有义在一边干着急,知道我发高烧、得重病了,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黑时,我的高烧突然全退了,不再胡言乱语了,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红日高照。掀起被子,慢慢溜下地,却感到头晕得更厉害了,四肢没有一丝力气,瘸着一条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心里又恶心又难受,脑袋也抬不起来,眼里不断地闪着金星。

  刘有义见我起床了,高兴地说:“心亮,你昨天烧得可厉害,吓死我了。好多了吧?”

  我没有力气回答,痛苦地抱着脑袋。刘有义去舀了半碗温米汤,递给我喝。我小心地喝了一口,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舔了舔舌头,只觉得发苦发涩。勉强喝下去,感觉肚子有热乎乎的东西了,又想去睡。就站起身,晃到草棚后面去,撒了几滴黄黄的尿,咳了一口浓痰,重新回到了被窝。

  不知多久,有人喊我吃午饭。朦胧中,听到一伙人吧唧着嘴巴吃饭,还一边大吵大嚷着。直到他们吃了饭,磨了家伙,一一去了,我才坐起来。虽然身子依然发沉,眼皮依然发涩,但比上午强多了。我强撑下地,站在工棚门前,朝远山注视了良久。我看见了蓝蓝的天空下面那被薄雾笼罩的远山,也看见了青乎乎起伏不断的近山,再把目光收回到小河沟前面的山,那里有一些山坡已经剃了光头,只剩下一地难看的“毛荐子”,也有一些山坡还在草木茂盛地泛着绿光,像土地上长起的一厢厢庄稼。就在对面的山底下,那块洼地上,一棵仅有的野橘子树,我曾经为它吟诗的那棵橘子树,依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撑起一把绿伞,藏着无数的小“秘密”,旁边则是一片青草地。光顾剃山了,有快两个月没有光顾它了,上面的果实肯定长大了不少吧?我摇晃着身体,情不自禁地朝它走去。脚步沉沉的,上坡时,一用力,眼前又冒金星,只好停下来,缓一缓。好不容易走近了,才看清它的面目。树上面明显有被人糟蹋过的痕迹,朝树下一看,果然有被撕开扔掉的小橘果。馋鬼们,它还是青涩的啊,还不到时候呢!围着它转了一圈,发现更多的果实还在,的确长大了,光溜溜、青绿绿的藏在枝叶间,躲躲闪闪的,不细心还真发现不了它们呢。聪明的小东西,从小就知道自我保护!

  “橘子树,你还好吗?”我心里默念了一声。我知道,如果它有灵性的话,它会感应到我的心动和问候。“是的,你看出来了,我这两天不太好,我也搞不清是什么病,反正是高烧,烧得人胡说八道,现在好一点。多谢问候啊。”我微笑地朝它打着招呼,用友好的声音告诉它,我不会伤害它的,不会把它的没有成年的儿女强行分开,甚至过早地剥夺它们的生命。

  这时,我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是橘子树劝我离开它,天晚了,要回到草棚里去吗?“谢谢啊。”我赶紧离开树阴,去旁边的青草地,那里仍然阳光灿烂,让人身体热乎乎的。我慢慢坐下身子,面朝着西边的太阳,让它把热量冲着我,烧在我的脸上,传到我的五脏六腑。“橘子树,这里比草棚里强多了啊。这里的阳光像一团火,烤得人好舒坦咧。草棚里冷阴阴的,我不想回去。”但是,太阳的热量却在不可抗拒地慢慢失去它的力度,我的身体又开始麻冷起来,一摸脸,却发着高烧,脑袋也发胀,痛得厉害,跟昨天的症状一模一样。不好,病又犯了!是应该回到草棚里去!我想。可我实在懒得动弹,懒得离开这里的阳光。紧接着,脑袋又昏沉起来,眼皮也睁不开了,一股睡意袭来,我就势躺在了草地里,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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