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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爱就爱个火爆(1)

  爱就爱个火爆

  一

  好大的雾哟!

  迷迷蒙蒙的大雾在沉甸甸的太阳被缓缓地撑起一竿子高还执拗不散。它密不透风,宛如巨大无比的屏障;它广阔无垠,象是乳白色的胶质的海。

  场务连连长邸郎宿舍兼办公室也弥漫着一层雾。干辣辣的,十分凝重。眼下,他静静地坐着,双肘支撑桌面,右手夹烟,左手护腕,与桌面形成一个三角支架。不用伸长脖子,香烟便张口可得。他面前一个硕大的莲花型的烟灰缸里,堆满了长短不一的烟蒂。长的足有半寸,那翘起的一端梗着脖子不满地在倾诉被狠狠掐灭的哀怨;短的不过五毫米,无疑是燎嘴后猝然被掷掉的。邸郎那粗黑的眉毛低低地垂着,好象两把重重的镇尺,把什么胜败攸关的事情压在心上。

  “报告!”门外有人喊。

  “进来。”

  老战士严大发裹着一团水雾站在邸郎面前:“连长,你找我?”

  邸郎“嗯”了一声,随手将身旁的一封加急电报递了过去。

  连长阁下 近日将偕夫人回连观光 并接洽生意 不知肯容纳否 盼速电复 复员战士 穆雄

  显而易见,电文不仅在堂而皇之地炫耀自己的富有和得意,而且也透露着强烈的刺激和挑战。

  “不要人走茶凉呵?以后有机会欢迎回连队玩一趟。”邸郎握别复员战士穆雄的手时,虽然说的都是套话,但音调里未必没有感情。尽管谈而又谈。

  然面,已经摘下帽徽和领章的穆雄却不留一点儿面子,敌意十足地嘿嘿一笑:“此话当真么?”

  邸郎勉强装得大度:“我们毕竟在一个锅里搅了四年饭勺。”

  “见我这号熊兵,不怕再倒胃口?”

  “哪里话。”

  穆雄将手一甩攥成拳头:“既然连长盛情,那我日后一定来溜达上一圈。”那语气,不啻于发誓赌咒。

  “那我一定隆重欢迎。”邸郎也显得慷慨激昂。

  “敢不敢来个‘三击掌’?”

  “你若认为有必要,当然可以。”

  ――这事已经过去两年了,当时看来颇有些滑稽。邸郎与穆雄罅隙甚深,退役工作刚开始,邸郎就把当兵四年仍是个“党外人士”的穆雄第一个列在复员战士名单上。谁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穆雄不仅在两年间摇身一变成了名声显赫的万元户,而且前科不忘,今天又提出来队,还居然要带着媳妇。邸郎真是始料不及,此时他的耳朵里充斥着那无法言喻的“三击掌”的声音。

  “怎么样,是大开‘寨门’哪?还是挂起‘免战牌’呢?”邸郎深深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吁出。他虽然想把话语说得诙谐些,借以调解一下沉重的气氛,但是并没有达到目的。

  作为与穆雄既是同乡又是战友,与邸郎既是官兵关系又亲如兄弟的严大发,眉宇间拧成一个疙瘩,呐呐地不知该怎样回答才是。

  “好吧。”邸郎霍地站了起来,一双低垂的眉梢同时插向鬓角,似乎命运之神给他安排了一个难以摆脱的强悍敌手,迫使他只可进,不可退,“你到市里去给穆雄发个电报,就说我邸郎在热切恭候。”

  严大发走到门口正一脚门外一脚门里之时,邸郎又喊住了他:“回来以后,马上和我一起给那小子准备房间。”

  雾,被阳光撕扯成条条丝带。一阵清风吹来,急速地掠上蓝莹莹的睛空。

  秋蝉又开始了聒噪。

  二

  “连长,放在哪儿?”严大发从连部扛来一对简易沙发,扭着脖子看着邸郎。

  “放在中间的屋子里。”邸郎站在梯子上正刷墙,赤裸的臂膀滚动着串串汗珠,闪烁着斑驳的光氲。这三间低矮却很坚实的平房是养场排的仓库,原来里面堆放着常年很少挪用的沥青、水泥和一些破旧的锹镐锄头。

  “连长,”严大发的四方脸膛阴沉着,他一边擦玻璃一边有些喑哑地嘟囔,“不象话!真有些不象话!”

  邸郎头也不回地干着:“我知道你会有意见。”

  “上边规定,来队家属一律住机场外面的招待所……”

  “穆雄不是家属,当然也不应该属于规定之列。”

  “有人会说闲话的。”

  “如果有反映,你这个老乡就负责替他说明情况嘛。”

  “我……”严大发鼓了鼓嘴,苦笑了一下。自从邸郎毅然决定让穆雄夫妇到部队来,大发心中就投下一片阴影,萌发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等着瞧吧,以后会有好戏唱哩!”

  “行了,行了。”邸郎从梯子上跳下来,安抚地拍拍大发的肩膀,“我已经向场站领导报告过了。”

  这一溜三间房,大半天才收拾出来。东间屋是寝室,中间屋是客厅,西间屋作厨房。双人床、衣架、沙发、藤椅,一应?全。显得既不豪华,又不寒酸。

  带着满身灰尘离开穆雄的“行宫”的时候,邸郎心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不禁脱口而出:“哎,大发,那小子是怎么富起来的?”

  严大发想了想,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昨天我妈来的,里头提到一些。”

  邸郎坐在一棵树墩上,抖开那封不知被大发看了十几遍的信。

  ……穆雄现在可出息多了。他刚复员回来时,是一条黄军被加一个帆布包,如今却是全县手屈一指鼎鼎有名的万元户。据他自个儿说,不算银行存款,仅手里攥着的流动资金就有好几万元。起初,他以冒险家的胆量兼开拓者的锐气,自筹资金三千元,办起一个养鸡场,不仅大胆改变当地一年育两次雏鸡为以育春雏鸡为主,大大提高了雏鸡存活率,而且还自制成功了一种“浓缩饲料”一年产蛋竟然高达九千八百斤,盈利上万无。这时,他见乡亲们都要办养鸡场,立刻激流勇退,见好就收,并且慨然将养鸡技术公开,自己却又办起了养蝎场。他用全部资金到外地购买了一批良种幼蝎,大量繁殖,然后出卖种蝎,一下子使原来的资金陡增十多倍,现在,不要说乡亲们对他翘大拇指,就是县太爷对他也格外敬重三分……

  “这封信是谁写的?”邸郎看着看着,心里有股酸酸的味道,不想再看了。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严大发,指着信上那娟秀的字体,突然发问。

  大发瞥了一眼,不紧不慢地答道:“我的一个同学,现在是中学语文教师。”

  “我说怎么文绉绉的,这小字真漂亮!”

  “你别疑神疑鬼。”

  邸郎笑了笑,不吭声了。蓦地,他的眼前好象走来一对陌生的男女:男的西服革履,一副新贵派头;女的长发披肩,不亚于摩登女郎。男的突然狡黯地紧盯着他:“怎么,连长阁下,不认识啦?”邸郎心里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在眼着摆着。

  “连长,还缺两条被子呢。”严大发看邸郎在愣神,小声地提醒。

  邸郎醒悟过来,瓮声瓮气地说:“把我新做的那两床抱来。”

  “那是给你家属预备的。要不,到招待所借两条得了。”

  “不!别?嗦!”邸郎突然显得有些凶声恶气的,“叫你拿就去拿嘛,不要显得我们穷稀稀的!”

  “……”

  大发无言地看着邸郎,心底的阴影又扩张了一圈。“听着,我们站在那小子面前要象模象样的!”

  “……”

  “晚饭以后,再清理出一条汽车通道!”

  “……”

  邸郎说完站起身径自走了。急速而有力的脚步,显示出他那固有的倔犟。

  夕阳已经垂落,暮霭开始降临。

  西天边如烟似雾的云团大潮般地涌来。

  三

  “立正!向右看――齐!”

  洪亮的口令声在雾后的清晨,显得浑厚而富有凛然的阳刚之气。

  邸郎以训练有素的标准立正姿式笔挺地站在教官的位置,胶东大汉所特有的棱角分明的粗犷脸膛透着冷峻的威严。

  “以班为单位,检查军容风纪!”

  他发出指令后,迅步跑到值星排长面前,请求对他先行检查。值星排长按照昨天晚点名时邸郎作出的规定:“一律穿上新军衣,头发长的要理,指甲长的要剪,胡须长的要刮”一一进行了检查。

  “合乎要求!”值星排长说。

  邸郎回到教官的位置:“连排干部在我面前成一路横队,各班开始检?!”当他检查到一排长时,突然问道:“头发为什么没理?”一排长嗫嚅地说:“没、没来得及”。邸郎低吼一声:“通信员,马上把一排长的长头发理掉!”嗓音象滚过一声闷雷。

  百十号人鸦雀无声,严整的队列中凭添了几分肃穆。

  “军容是军人的仪表,是战斗力的一种标志,这些道理大家明白。”邸郎双手紧贴裤线,讲话时身子纹丝不动,“从今往后,上机场,可穿工作服;回到连里,一律穿新军衣。本来,我们的军装穿在身上就不精神,再穿得破衣褴衫,邋里邋遢,本身就给人一种穷酸样,能怪人家喊我们‘穷大兵’,小瞧我们么?要叫别人看重我们,我们自个儿首先要看重自己。我们要时刻牢记军人的自尊。明白么?”

  “明白!”

  海啸一样的呼声,使教官十分满意。

  “解……”邸郎刚要下达解散口令,遽然间响起“嘀嘀”几声刺耳的汽车喇叭。

  一辆乳白色上海牌轿车从操场前面的马路上飞速驶来,猛地拐了个九十度急转弯,径直冲向操场东侧的拱形石桥,戛然停在连部门口。司机对路线之熟悉,驾驶技术之高,令人惊叹。

  车门开处,穆雄从司机位置跨步走了出来。咖啡色皮夹克上衣,八成新的确良蓝军裤,黑色的牛皮鞋,一头密匝匝的乌黑寸发,不长不短。

  “欢迎!”邸郎一时失措,没有先解散队伍,就侧过脸去同穆雄寒暄。

  “感谢!”穆雄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两只男人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象两把咬在一起的铁钳。

  邸郎觉得穆雄的手很硬,象满是老茧。又很凉,似乎还有些微微抖动。但是,他弄不清是自己还是穆雄在竭力抑制心脏的乱跳,究竟是谁的手在打颤。

  “两年不见,你发福多了?”

  “心宽体胖嘛。你也没见瘦呀。”

  “无所用心,沾枕头就着,能减膘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虽弦外有音,却含而不露,颇象两个在全连军人面前准备比武的高手。

  “我来介绍一下,”

  穆雄拉过从后车门走出来的一个少妇说,“这位是邸连长。”

  “连长,您好。”少妇上前主动握手,落落大方。

  “邸连长,她是我爱人,刘春秀。”

  “刘春秀同志,您好。”邸郎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位少妇。她身材修长,眉眼俊秀,齐肩的秀发规矩地贴在耳后。款式大方的藏蓝色的卡上衣,墨绿色派力司裤子,平绒面塑料底方口鞋。简素的装束衬托着她那妩媚的长相,显得格外端庄、贤淑。

  邸郎突然感到穆雄的眼神正专注地从旁审视他。他的脸颊热了一下。那眼神分明是在向他炫耀,向他宣告:“怎么样?你眼里的熊兵蛋子照样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女人!”邸郎的心尖掠过一丝苦涩的滋味,他真后悔为什么要多看了那女人一眼。邸郎在心里骂着自已,转过身,向操场方向喊道:“严大发!”

  “到!”

  “带穆雄同志到他们的住处去。”

  “是!”

  严大发跑步出列,到了穆雄身边时,显得倒比邸郎沉着。不过说了句非常多余而又乏味的话:“穆雄,你来啦?”“来啦。”穆雄对于这个老乡,脸上露着十分微妙的神色。

  “春秀,你也来啦?”

  “来啦。”春秀喜悦地一笑。

  “走吧?”

  “远不远,坐车吧?”

  “不远,就在咱连仓库。”严大发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嘀嘀――”穆雄按了两声喇叭,一加油门,车后扬起一条长长的尘土尾巴。

  好不嚣张!邸郎的脸被那股尘土罩住了。他那硕大的喉结在干辣辣的喉咙里滚动了几下。

  这时的队列已经乱了。有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轿车“啧啧”地发出惊讶的赞叹,有的眉飞色舞地好象对刘春秀在品头论足。

  “注意队形!”邸郎愤怒地吼着。但,不知是他的声音不够洪亮还是战士们听到后一时还难以收拢情绪,并没奏效。

  邸郎急忙跑到队列前面,一股巨大的耻辱的冲动猛地涌过喉咙:“给我解散!”

  “?儿――”操场边一棵老槐树上的蝉不知受到什么恐吓,带着长长的惊叫扑棱棱地飞走了。

  四

  “我说,人家穆雄回乡两年就成了万元户,真不赖。”

  “过去连长还瞧不上人家咧!”

  “啧啧,瞧人家那媳妇,比电影《柳堡的故事》里的二妹子还水灵。他妈的,好事都叫他捞上了。”

  “可不。咱们严大发,和他一个村的,论人品,论相貌,哪点比他差。可是,他老兄如今……被比得没影了。”战士宿舍传出来的纷纭议论,铁锤一样沉重地敲击着邸郎的神经。穆雄象斜刺里吹来的飓风,在连队横冲直撞。指导员刚刚转业,军、政两副担子都落在邸郎一个人肩上。他力图率领连队在这股猝然而来的飓风中站稳脚跟,但又觉得有些乏术。邸郎与穆雄的抵牾,难免掺杂着个人的成分,专门召集支委会研究如何对付穆雄显然不合适。

  凡是摆不到桌面上的事,邸郎素来习惯于先和炊事班长严大发交谈一下。

  “严大发到哪里去了呢?”邸郎围着营房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大发的踪影。会不会到西面那片柳树林去了呢?有可能。记得那是大前年,严大发饲养的一头老母猪正值发情期,他一连找了附近农牧场几次,请求他们帮助配种,都吃了闭门羹。原因是前不久农牧场的菜地干旱,提出要借用场务连的消防车去浇水,邸郎没同意。谁知这事被穆雄听说了,干脆趁午休时间把农牧场的公猪偷偷地赶到连队。事发后,农牧场在场站领导面前告了邸郎一状,指责他们“行为不道德”。邸郎羞窘得无地自容,便把一肚子的怒气全都发泄在穆雄头上:“你干什么不好,偏干这种事!”哪知道穆雄倒一百个不在乎,油腔滑调地顶撞:“谁叫他们对我们采取报复性行为的?我还宽宏大量,给他们扔下两毛钱哩!”后来还是严大发把穆雄扯到柳树林,不知都谈了些什么,才平息了这件事。

  这片柳树林,是场站的一个苗圃。林木密集,树干已长得手腕粗。柳丝依依,飘飘佛佛。阳光直射其间,宛如蒸腾着一层绿色的雾。

  邸郎刚刚走到柳林边,严大发和穆雄的谈话声就直冲耳鼓。

  “你少给我出这些花花点子!当兵就老老实实当兵,捞钱的事咱不干!”

  “你这个人怎么还是那么老牛筋、死心眼儿?捞钱怎么啦?只要不坑蒙拐骗,钱就不臭!”

  “钱!钱!我看你都掉到钱眼里去了。你少给我念发家经,我没那个本事!”

  “现在就提倡发家致富。你还以为越穷越革命呀?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是中央军委主席!”

  “行了,阿雄!”

  邸郎一听味道不对,故意放重奔脚步地向里走。

  “邸连长。”穆雄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你们在谈什么?敲锣打鼓似的,那么热闹?”

  “两年不见,家长里短,随便唠唠。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失陪了。”穆雄轻轻地摆了摆手,说完就走了。

  邸郎走进柳林,见严大发坐在一块砖头上毫无表情地抱着膀子生闷气,关切问道:“穆雄给你出什么馊点子来着?”

  严大发淡淡地说:“他讲要在附近买些猪送给咱们连,外加送一个制作猪饲料的妙方,并且还要跟你建议,养猪应该实行承包责任制。目的是想帮我捞上一笔钱。”

  “白给?”

  “嗯。”

  “他娘的!”

  “他是真心。”

  “滚他的。跑这儿摆阔来了。”

  “他还准备跟场站签定一项合同,承包机场挖掘电缆沟的任务。”

  “什么?”邸郎听了眉峰陡地耸起,眉宇间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

  严大发仍是轻描淡写地补充他讲,当地的包工队想拿部队的‘大头’,每米电缆沟要十五块。场站根据这次重新铺设电缆的整个经费预算,每米只能给八块。他提出只要五块。”

  邸郎愣了会儿,鼻孔里嗤了一声,不相信地问:“这小子想搞什么鬼?”

  “也不见得。”

  “哪有资本家不想……”

  “他不是资本家……他当过你的兵。”

  大发笃笃的话使邸郎从火气里清醒了些。沉思了片刻,场务连长点了点头,认可了大发的意思:穆雄那小子还没那么坏。

  “那挖电缆沟的情况,他怎么知道的?”

  “信息。他说的。”

  “他从哪里招民工呢?”

  “你忘了?他原来参加训练民兵时,和几个村子里的民兵连长都挺熟。”

  “哦!这么说他要在咱们连长住了?”

  “嗯。”

  邸郎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和严重。看来,他赶走的兵,分明是用小轿车给他和他的连队载来了一大堆问号。原来以为穆雄不过是来向他邸郎示威,是来摆阔绰、抖威风,如今他又要承包电缆沟,而且大有对部队进行慨然相助的气派……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论是怎么回事,“神”已经请来了,他的熊兵又住在他的连队了,今后必有一场恶斗。邸郎感到自己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冲胀。他已经时刻准备着了。

  严大发忽然想到邸郎跑这么远来找他一定有急事,连忙问道:“连长,你找我?”

  邸郎暂时不想再谈穆雄。他思忖了少顷,突然直瞄直射地说:“大发,你心里有档子事可还没告诉我?”

  严大发闻声一怔:“什么事?”

  “上次你叫我看你妈的来信,只给了我前一页,后一页是什么?是不是给我打了埋伏?”

  大发吱唔地:“后头讲的,是我个人的私事。”

  “我就是想知道这个私事。”邸郎颇有把握地说,“是不是又催你回去找对象?”

  大发一摇头:“不是。”

  “不是又是什么?”邸郎脸一板,“我动员你好几回了,什么岁数了,还不赶快找个女朋友?你看……”他本想说“你看人家穆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拖了。去年的探亲假你还没休,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从今天起不要参加工作了,买买东西,三两天内就走。不找个比刘春秀还漂亮的媳妇,就不要回来见我!”

  “连长,”严大发头一低,讷讷地说,“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娶得起。等复员以后再说吧。”

  邸郎的心象刀子捅了一下,疼痛难忍。他认可的好兵,待若兄弟的兵,还免不了一个字,“穷”呵!

  “如果明年再让你超期服役呢?”邸郎故意狠着心说。“那我就后年再找?”

  “如果后年再让你超期服役呢?年复一年,你不要当一辈子‘老处男’了?找个对象,结了婚,不仅你妈有人照顾,也带来给咱们连队壮壮门面嘛!钱的事,连里包了!”邸郎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推托的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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