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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不知从什么开始天阴得要发怒。呼啸的西北风鞭梢似地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狗日的!”郭大山随同铁鹏一出办公室楼,一股凛冽的西北风肆无忌惮地往嗓子眼儿里灌,他不禁躲避地一扭头,悻悻地骂了一句。此刻,在他心里升腾着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刚才在皮徜培办公室发生的一幕,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老谋深算的皮徜培那操纵别人、摆布别人的手段,刁钻狠毒的冯燕子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将丈夫置于死地的告发,的确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在找冯燕子谈话之前,他曾对皮徜培将采取“诱供”的办法提出异议,可是说了半天还不如放屁,放屁还能听个响儿呢,而皮徜培对他的意见根本就不屑一顾,他知道皮徜培刚愎自用,十分固执,是那种他想怎么干纵然别人指着鼻子骂娘他也一定要怎么干的家伙。据说当初对张德荣采取隔离审查措施前,他曾去请示身为政治部副主任又分管宣传文化工作的骆煌城,骆煌城认为这种作法未免唐突,表示不同意这样做。可是,他竟然来了个越级“上诉”,取得军区一个副政委的尚方宝剑,这样一来搞得骆煌城非常被动和难堪。还有那个妲己似的女妖精。过去有人猜测关于张德荣给江青写信的事儿一定是冯燕子捅出来的,他听了还脸红脖子粗地骂人家是胡说八道,那么通过刚才冯燕子对张德荣的告发使他才感到自己真犯了他妈的“幼稚病”。什么枕头边的话牢靠,牢靠个屁!张德荣如今倒霉就倒霉在冯燕子这个女人身上了,他想。此刻,郭大山的理智与感情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他的理智认为,冯燕子以革命利益为重,毅然检举和揭发丈夫的政治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应该称赞;而他的感情则认为,既然是夫妻,就应该彼此忠贞不渝,甘苦共尝,荣辱与共。可冯燕子却将张德荣在被窝里给她说的话都捅了出来,时机又是在政治运动当中,这不是出卖丈夫又是什么?奶奶的,我要是碰上这么个老婆,不打出她屎来我就不姓郭。最后,不知是他的理智征服了感情还是感情说服了理智,向铁鹏说了一句不偏不倚地话:“这样一来,恐怕更要留心观察张德荣的思想情绪了。”

  “嗯——”铁鹏沉闷地吁了一口大气,忧心忡忡地说,“只怕张德荣经受不住这双重打击呀!”

  “老铁,你说今天晚上要不要我先给他透点风儿,使他多少有点儿思想准备?”

  “可是皮副部长没有叫你给他谈这个问题,万一要是叫他知道了,那可是组织纪律问题呀。”

  “那怎么办?”

  “我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没办法本身就是个办法。老铁,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就说不知道。”郭大山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大山,等等,你听我说……”铁鹏一句话没说完,郭大山已经冲进放映队宿舍,“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铁鹏不禁一笑,“这个急性子!”

  冯燕子回到宿舍,见屋里黑洞洞的,说明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里间屋,揿亮台灯,果然荔荔已经睡熟了。她浑身酸懒地依在床头的单人沙发上,疲惫地吁了一口气,觉得心力交瘁。今天她太累了,两条腿走马灯似地没闲一会儿。在这一天里,她觉得自己形影相吊,十分孤单。尽管她没少接触人,甚至姚殿熙时刻在追求她,但是她感到没有一个真正的知己。因而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总感到似乎缺少点什么。缺少点什么呢?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妈妈,我要爸爸!”这时,荔荔在睡梦中呼喊了一声,两只胳膊伸出被窝,并且直直地往前捞着什么,仿佛在等待张德荣的拥抱。

  冯燕子听了女儿的呼喊心里虽然沉了一下,但这种感觉不过是一瞬,心里的那点本来份量就微不足道的负担顷刻之间就解除了。她不仅固执己见,而且从不服输。她要想办什么事儿,就非要办到不可。既然办到了,就不再反悔,当然更谈不上反省自己了。她历来对“吾日三省吾身”不以为然。说,人要总是在责备自己中生活,只能钻到鸡蛋壳里。所以,她虽然在长相上妩媚动人,可是心里却硬得象块铁,比铁又多一些刺人的锋芒。

  “乖,把胳膊放进去。”冯燕子俯身将荔荔的胳膊放进被窝,并亲昵地亲了一下她那红嘟嘟的脸蛋儿。

  “呀!”当冯燕子的嘴唇刚刚触到荔荔的脸颊时,猛地颤了一下,立刻把她脸上的表情惊飞了,惶恐地瞪大眼睛,“荔荔,乖,你怎么发烧了?”

  荔荔患了重感冒。并且开始发高烧,浑身热得象个火炭似的,一摸直烫手。

  “荔荔,快醒醒!”冯燕子这才发现荔荔鼻息重浊,已经昏迷不醒。她觉得心里抖抖地颤,两条腿也面条似地软,急忙向外间屋喊,“京生,快起来,荔荔病了!”

  然而,外间屋象死了似的,没有一点回音。

  “京生!”冯燕子急忙跑到外间屋京生的床前,伸手就要把他的被子撩开,结果抓了个空:京生不仅没有睡在床上,而且连被子都没铺,“这个该死的,又到哪儿野跑去了!”她咬牙切齿地骂,真是恨得牙根儿疼。

  “荔荔,乖,不要哭,妈抱着你到门诊部叫医生看看就好了。”冯燕子手忙脚乱地给荔荔穿上衣服,连屋里的灯都顾不得关闭,抱着荔荔急急地往门诊部奔,不知是脚步慌乱还是路不平,磕磕绊绊的,象跳坑一般。

  转天上午八点半。文化部副部长皮徜培办公室。

  在烟雾中睁开松弛的眼皮的皮徜培刚要直瞄直射地向张德荣讲明谈话的内容,却情不自禁地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几天不见,张德荣好象苍老了十多岁。面容憔悴,头发散乱,眼窝塌陷,目光呆痴。看来,他为了给江青写效忠的事儿思想压力很大,心里十分苦恼,深感问题的严重性。这事儿,搭在谁头上也吃不消,要是一时想不开,死的念头都会有。这样严重的政治问题还没解决,接着又加上了个腐化堕落,乱搞男女关系的错误,真是够他受的。皮徜培此时此刻不由产生几分恻隐之心。然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在是非之前可来不得菩萨心肠。这可是个革命的立场和态度问题。于是,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喉咙里吐出一团烟雾:

  “张德荣,今天把你叫来,是叫你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你听明白了没有?”

  “什么?!”张德荣闻听惊愕地站了起来,嘴角虽然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却没有狂怒和暴跳,似乎完全是一种条件反射作用。

  昨天晚上,郭大山由皮徜培办公室回到张德荣的隔离室,将朱小乐支派出去,然后出于革命的义愤,严厉责令张德荣交代与他小姨子冯莲子的男女关系问题。张德荣听后不但没有惊惧和惶悚,反而恼怒地跟郭大山变了脸:“日他姐,你他妈少跟我开这种玩笑!”

  郭大山也把眼一瞪:“谁他妈跟你开玩笑啦!”

  张德荣不示弱地吼道:“既然你说不是开玩笑,今天你就得给我拿出真凭实据来,不然,你他妈就是造谣中伤!”郭大山见张德荣勃然大怒,心里不禁一喜。他知道张德荣是个感情外露的人。他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写在脸上。只要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就可以清楚地读到他真实的心态。这个判断是郭大山经过几年干校的朝夕相处得出来的,他自信不会错。于是,他那费了很大气力才酝酿编织成的恼怒的目光象两条鞭子似的狠狠地向张德荣甩了过去:“你他妈不要用大帽子吓唬我!你说,你要什么证据?”

  张德荣依然用怒不可遏的两眼毫不怯懦地迎战郭大山甩过来的鞭子似的目光:“什么证据都可以。人证!物证!”

  “实话告诉你,物证没有,其实你他妈也知道没有人按在你被窝里。人证嘛,虽然不多,却有一个。”

  “谁?”

  “你老婆!”

  “你他妈胡说!”

  “我要胡说,我他妈就是你儿子!我要不是胡说呢?”

  “我他妈就是你儿子!”

  “那你这个儿子就当定了。”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就没这种事儿,她怎么可能会平自无故地诬陷我?”

  “不管你说有也好,没有也罢,但是冯燕子已经向支部揭发了你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以前。”

  “在哪儿?”

  “皮徜培副部长办公室。”

  “你也参加了?”

  “没错。”

  “这个婊子养的!”张德荣恶狠狠地骂一声,声音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得格外森人。

  “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不宰了她,我就不是人养的!”

  “站住!”郭大山虎啸般大喝一声。

  张德荣好象已经失去了理智,从枕头底下找出开宿舍门的钥匙,转身就往门外跑。

  “咚”地一声,象倒了一面墙,张德荣被郭大山一把拽回来,接着一拳打倒在床铺上:“你他妈疯了?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需要冷静!你听到了没有?你要是胆敢再往外跑,我马上把你捆起来塞在床铺底下,冻你狗日的一晚上,看你还发疯不发疯!”

  也怪,张德荣挨了郭大山那力量很重的一拳之后,仿佛从梦魇中甦醒过来似的,躺在床铺上,眨动着惶惑、凝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久久不动。

  这时,张德荣的两眼经过一夜的煎熬变得干涩了、坚实了,依稀带有些少见的冷酷。

  “坐下!”苟榕祜见张德荣冲动地站了起来,立刻低吼了一声,一派命令的口吻,“皮副部长已经把你的问题明确地告诉你了,这充分体现了部里领导对你的关心,你不要辜负首长对你的希望,要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问题,不要存在什么侥幸心理,更不能抵赖,否则,对你没有好处!”张德荣顺从地坐下了。

  皮徜培趁热打铁般地追问了一句:“张德荣,你承认不承认有生活作风问题?”

  皮徜培这句话一落地,在场的人包括皮徜培的心呼地一下升上去,紧紧塞在喉咙口。可见份量之重。

  张德荣更是紧张。他脸色陡地变白,转而又由白变青,好象要窒息一样,嘴角痛苦地抽搐着,仿佛心里扎着一把利刃,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象断线珠子似地往下落,有的汗珠滴落在嘴角,形成一汪咸涩的湖。他那焊住般紧闭的嘴唇死死闭合着,浑身在微微地抖,手背上裸露的青筋要爆裂,他的灵魂深处好象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大战。猝然间,他那死闭的唇被残暴地撞开了,接着急急地跳出两个恶鬼般的字:“承认。”

  难怪,皮徜培和苟榕祜听后为之瞠目。

  “和,和谁?”皮徜培的烟蒂又一次与嘴唇分开了。

  “就是你刚才提到的。”

  “是和你小姨子?”

  “是。”

  “你和她什么时候发生的两性关系?”

  “我,我得好好想想。”

  “可以。给你两天时间,把你的所作所为详详细细地写出来。”

  “是。”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有。”

  “说吧。”

  “你们叫我怎么交代都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找冯燕子的妹妹进行订正,更不要把这种事反映到她的工作单位。”

  “你的要求可以考虑,但要不要这么做,主要是取决于你的态度。你可以回去了。”

  “你狗日的给我站起来!”张德荣回到隔离室,P股刚挨床板,蓦地被郭大山的吼声惊了起来。

  “你说,你昨天晚上是怎么给我讲的?”郭大山好象受了戏谑似地瞪着张德荣,冒火的眼睛凶得吓人。

  “我,我说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儿。”张德荣怯怯地回答了一句,脸色怵惕,心跳如鼓。

  “那你刚才怎么又承认有这种事儿呢?”郭大山猛地逼近张德荣。

  张德荣象被火焰灼着似地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嗫嚅地说:“是,是我欺骗了你。”他说这句话时,上下嘴唇剧烈地抖动着,象壁虎吃了烟袋油儿一样,痛苦不堪。

  “你他妈的!”郭大山涨红的脸一炸,愤怒无比的右手“呼”地带着风声扬了起来,顷刻之间将狠狠地朝着张德荣脸膛刮下。但是,就在这个时刻,一声喊叫把他扬起来的大手巴掌给定住了。

  “大山,不能感情用事!”

  郭大山一听就知道发话者是铁鹏,便领悟到手巴掌不能直直往下落,于是胳膊肘往里一压,手巴掌铁饼般“啪”地一声击在张德荣身边的床头横木上,足有十五公分宽的床头横木“喀嚓”一声被击断了。

  张德荣一看,顿时吓了一身冷汗。即便如此,他仍定定地站着没动,以无比疚愧的语调说:“大山,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我吧!我欺骗了你,我辜责了你的一片心意,你打我一顿,我心里反而好受些。大山,打我吧,我求求你。”

  这样一来,郭大山的手臂不仅抬不起来了,而且还躲避地后退了一步。

  “大山,出来,我有句话要跟你说。”站在门口的铁鹏见状又喊了郭大山一声。郭大山急忙趁机跟随铁鹏走到门外,下意识地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见张德荣没有跟来,如释负重地吁了口大气:“他妈的!”

  “大山,你觉得铁鹏的分析有没有一定道理?”

  “有。”

  “我也同意这种分析。”

  随着一个沙哑的病态般的声音,政治部副主任骆煌城从沙发上挺直了虛弱的身子。几个月前他因患膀胱癌做了一次大手术,出院后一直在家休养。

  方才,铁鹏和郭大山来找骆煌城交谈张德荣的情况。当郭大山按过门口的电铃后,一个入伍不久的警卫员开门后见面前是两副陌生的面孔,一种职责的使命感驱使他对他们进行了盘问。

  “你们找谁?”

  “找骆副主任。”站在前面的铁鹏回答。

  “什么事儿?”

  “汇报个情况。”

  “你叫什么?”

  “铁鹏。”

  “你呢?”

  郭大山早被警卫员口大气粗地审问激怒了,瓮声瓮气地答:“克格勃。”

  “什么?”

  郭大山猛地一声吼:“苏联特务克格勃!”

  “你——”瞀卫员被郭大山凶恶的神态吓得直往后退。“郭大山,进来!”正在客厅看书的骆煌城一听从门口处传来的大嗓门,就知道是郭大山来了,连忙喊了一声。

  “首长请您进去。”替卫员立刻很有礼貌地双脚并拢。

  郭大山仍然黑着脸:“你去报告你的首长,就说我郭大山走了。”

  “郭大山,你撒什么牛性子!”随着喊声,骆煌城站在了屋门口的台阶上。

  郭大山一见骆煌城,急忙跑上前,嘿嘿一乐:“我是叫他知道一下我郭大山是何许人也。”

  骆煌城微笑着嗔怪地瞪了郭大山一眼:“他刚从警卫连调到我这儿来,跟你们还不认识,最主要的是医生给他规定,一般情况下不许叫人进来,怕影响我休息。这样一来,我不少老朋友就不敢来了。我呢,也象被关禁闭。”

  郭大山听完知道错怪了警卫员,急忙嘿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官军。”

  “刚才我错怪你了,向你道歉。”

  “嘻嘻。”官军难为情地一搔脑袋,“首长,你一瞪眼珠子,可真吓人。”

  “那还不算厉害。我要一动这个,”郭大山说着一晃拳头,“保准叫你尿一裤子。”说完哈哈笑了。

  “小官呀,以后有工夫跟郭管理员学几招儿,他可有一身好拳脚。”骆煌城向官军说着,转身把铁鹏和郭大山带进客厅。

  这间布置得朴素而雅致的客厅与张德荣曾经在那一夜找骆煌城商谈给江青写信时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还是一个长条沙发,两个书橱,一个大写字台上放着文房四宝,南北墙上挂着几帧出自名家之手的国画,整个客厅依然飘溢着米兰扑鼻的馥香。

  骆煌城呷了一口茉莉花茶,若有所思地说道:“当然,我们说张德荣承认自己犯了生活作风方面的错误,很可能是出于为了保护他小姨子,免得一开始就给女方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这仅仅是判断,但是也不能排除张德荣的确有这方面的问题,何况检举揭发者又是他爱人冯燕子呢。然而,不管他是真有这方面的问题也好,还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也罢,一方面你们要积极做张德荣的思想工作,要他实事求是地讲清楚;一方面还是要帮助他解除思想压力,防止他一时想不开出问题。无论怎么说,他还是我们部队的一个人才,还是要帮助他,爱护他。”

  “一会儿回去我再找他谈谈。”郭大山深受启谛地说。“今天就免了吧,要谈,明天再说。铁鹏呀,你的意见呢?”骆煌城问道。

  铁鹏答:“我看观察两天再说。”

  骆煌城站起身来:“好,那就再观察两天。中间有什么新的情况,要及时告诉我。”

  郭大山一出骆煌城的宿舍,埋怨地看着铁鹏:“再观察两天,哼,明天苟榕祜就会催着要张德荣的交代材料。”果然,第二天下午苟榕祜就来到张德荣的隔离室。

  “写了多少啦?”苟榕祜进门就问。

  “写了一些。”张德荣站起身来答。

  苟榕祜拿起张德荣面前的几页纸,不满地抖动着:“才写了这么点儿?”

  张德荣苦着一张脸:“你们不是叫我要写得详细具体吗?我得好好回忆一下。”

  “你自己做的事儿,还回忆什么?”苟榕祜冷着一副面孔,不无训斥地说,“今天务必写完,白天写不完就晚上加班。”

  “是。”张德荣感到此刻对于苟榕祜,争辩不如从命。

  “皮副部长,这是张德荣写的几张交代材料。”

  半个小时以后,苟榕祜来到皮徜培的办公室。

  “怎么就这样一点儿?”皮徜培不满地问道。

  “他说有些具体细节还要想一想。不过,我已经批评他了,叫他明天一定要写完。”苟榕祜在皮徜培面前躬着腰,一脸笑容,显得温顺忠诚,象一只讨人喜欢的小狗,仿佛等着主人表示满意地拍拍它的头颅。

  皮徜培看完张德荣的交代材料,两眼冒着一抹冷冷的光:“苟干事,明天你到冯莲子所在的工厂去一下,把张德荣和她的问题向工厂保卫科反映一下,请他们协助搞一份冯莲子本人的交代。”

  “这,张德荣不是提出不要把这个问题捅到女方所在的单位么?”

  “那是他个人的要求,我们怎么能听他的指挥?”皮徜培的嘴角冷冷一笑,“没有冯莲子的交代,张德荣写的这些材料都是废纸,他想什么时候不认账都可以,而且还会说我们搞逼供信。明白了么?”

  苟榕祜表示彻悟地连连点头:“明白了。”

  “去的时候带上部里的一封公函。”

  “是。”

  “这事儿千万不要叫张德荣知道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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