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废話多多】

当年，我上街买了新衣裳，回家总要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臭美一番。自己看了不过瘾，还要把我妈找来说点儿好听的。一次，我妈看了说，你这衣服我年轻的时候也穿过，我听了特别的不以为然，慷慨激昂地讲了半天时代改变了，时尚也会跟着变，她年轻时穿的衣服，和我的衣服肯定不一样云云，直到我妈把她压在箱底的衣服找出来。果然跟我的时尚服装一样，而且还是手工制作，真丝真棉的，穿出去人人都说好，赚足了面子。于是我妈总结出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四十年一转” 的定律。

前两天跟读安琦的小说《再回首》，又想起了我妈的定律。《再回首》描写了现代中国女性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夹缝中寻找自我认同的困境。女性应当首先成为独立的个体，然后才是家庭中的角色承担者。这个观点从二十世纪初的五四运动时期开始进入中国，到了小说发生的时代，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界的今天，历史的车轮已经转了两三圈儿，中国现代女性仍然在追求个人独立和职业成功的同时，面临着履行传统家庭角色的期待。她们不仅要做工挣钱，又要操持家里的柴米油盐，子女教育，还要负但起对父母的照料。

女性的独立依赖于特定的社会意识和经济条件，例如足够的社会支持系统和经济独立性，这在当前的中国社会结构中并不普遍存在。小说中叶薇和子琳作为年轻的一代，她们具有现代女性在追求个人独立和社会认同上的优势，有更多的机会接受良好教育，追求职业生涯，并在不同的领域取得成功。然而在双重角色的选择中，薇选择了女儿的角色，却牺牲了自己的婚姻。琳选择了妻子的角色，却牺牲了个人的独立性。

作为上一代的女性，非凡母亲扮演了一个悲剧角色而不自知。根据书中提供的时间点来推算，凡母的大学时期正是把文化的命给革了的时代。那时在校的大学生是最先起来造反的主力军，他们停课闹革命，要砸烂一个黑暗的旧世界，建立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然而当文革的领导权转换到工人和军人手中之后，这些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们被分配到边远地区为人民服务，发现自己不过也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臭老九之一。改革开放后，因根正苗红，政治积极上进，家庭背景强大而留在大城市高等院校的人，发现了自己既不知书，也不达礼，甚至没有与时代俱进的能力。凡母则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时代产物，她自诩为“知识分子”，以此藐视所有的人，来掩盖自己极度的自卑。她为子女选择生活和职业上的走向，以对子女的控制来降低对自己命运无法控制的恐惧。她的选择，不仅导致了她的孤独终老，也使儿子非凡丧失了对生活的自主性和处理矛盾的能力。

非凡是小说《再回首》中引起讨论最热烈的角色。对凡的评论，基本可分为两种：保凡派或反凡派，保凡派认为非凡一往情深，在不知前妻薇与他离婚真情时还能恋恋不忘几十年。对后妻琳即没有家暴，也没有出轨，还与其生儿育女，尽到了丈夫的全部职责。而反凡派则认为，非凡对于自己的人生和人生中的矛盾，即没有解决的能力，更没有解决的愿望。在出国与否的选择上，袖手旁观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矛盾，谁赢了听谁的。从而导致了他第一次婚姻的失败。明知自己不爱琳，却采取了欲迎还拒的方式。利用琳对他的爱来实现母亲对他的期待。在处理第二次婚姻中的矛盾时，毫无作为。不仅推卸了责任，还保证了自己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很难想象凡的子女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影响下，能够理智地处理自己人生中遇到的困境。

对非凡的两种看法，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天下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虽然我们认为高等动物，但人类行为和心理机制在很大程度上仍受到基本生物本能的驱动，包括为了生存而进行的竞争、保护自己和后代的自私性。古今中外的文明对此都有诠释，如中国文化中的性恶论，如佛教中提到的三毒贪嗔痴，如基督教的原罪概念。这些观点在不同的角度上反映了对人类自私本性的认识和反思，以及不断抑恶扬善的必要性。

抑恶扬善，取决于原生家庭、社会环境与自我反思。原生家庭的父母教育方式对个人性格形成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在一个健康家庭环境中成长的个体，更容易形成正面的自我认知、积极的生活态度和良好的人际关系。如果不幸投错了胎，稳定的社会环境仍然可以帮助个体重塑价值观、调整行为方式。成年之后，自我反思则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品质。这种自我审视和自我质疑的过程，是个人成长和心智成熟的重要途径，可叹凡错失了所有的机会。

《再回首》在原创论坛上引起诸多热议。原因之一是安琦的洞察人性，小说里复杂而真实的人物形象，让读者对角色的喜怒哀乐产生了深切的同情和理解，从而产生了共鸣和代入感。另外一个是小说的写作方式，安琦擅长以故事情节来展示人物性格，而不是直接评论他们做事的动机。读者通过角色的行为和故事情境来解读角色的性格和故事的含义，从而发挥了自己的主动想象。基于读者不同的经历，对同一个人物往往形成了不同的看法，从而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感谢安琦通过小说《再回首》，让我有机会对更广泛的社会问题进行探讨和反思。

小说《再回首》链接：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49785/202402/1195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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