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才是真正的美国爱国者！”
“让美国重新伟大起来！”
在社交媒体平台X上，这些看起来很有美国特色的口号，出自那些坐拥数百万粉丝的博主，他们看起来也的确是“真正的美国爱国者”——如果不是X平台在11月底上线的一项新功能，这个假象也许将永远维持下去。
11月23日，X启用账号IP属地显示功能，人们才终于看清这些所谓美国爱国大V的真面目——他们竟然都不是美国人。
地理信息显示，他们大多来自印度、尼日利亚、泰国和印度尼西亚等地。这其中，要论操控西方社交媒体舆论场的规模和介入深度，那印度肯定能坐上头把交椅。
根据印度政府部门的统计，印度总人口有8%投入网红经济，有一亿左右的人口直接或间接从事跟社交媒体沾边的工作，整个行业占印度国民生产总值的2%。同时，有超过八成的印度Z世代自认为自己是网络内容创作者。
用印度国内媒体的惯用说法，这上亿人口正在拿着自己的手机，上演一场声势浩大的“电子淘金热”。而西方极化的社交媒体舆论场，便是他们淘金的最大热土。
可以说，印度不仅向西方国家输出劳工，那些留在印度国内的印度人，也足以把印度打造为英语世界的社交媒体内容加工厂。
01
MAGA正宗在海外
今年11月19日，特朗普在真相社交分享了一则X推文，内容是关于美国最高法院以5比4的惊人裁决，赋予特朗普1798年《外敌法》中的战时权力，这让特朗普有权大规模驱逐非法移民至萨尔瓦多。
该推文来自一个名叫“特朗普粉丝军团”的账号（FAN TRUMP ARMY），和其他MAGA大号一样，FAN TRUMP ARMY的内容，美国元素随处可见，特朗普肖像、选民集会和美国国旗等。该账号常常以煽动性的表情包和语言，分享有关特朗普与美国的一切新闻，内容涉及关税战、反深层政府、反疫苗、反主流媒体等，持续向追随者发布美国政治动态。
该账号粉丝接近60万，言谈间尽显总统铁杆粉丝的风范，受众主要覆盖MAGA群体，其关注者中包括数名因参与2021年1月6日国会山骚乱而被定罪的人，以及声名狼藉的前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影响力可见一斑。
这个账号的主人，配合美东时间的早晚高峰发帖，没有人怀疑其幕后运营者不是一个美国公民，直到位置信息暴露，账号主人才在简介中写明自己是个“热爱美国、热爱特朗普总统、热爱马斯克的印度人”！
X平台的位置信息，犹如一个照妖镜，让众多MAGA大V原形毕露。网络侦探和专家迅速发现，许多支持MAGA运动的百万级热门账号，均位于美国境外，广泛分布于南亚、非洲和东欧等地区。
例如，一个以特朗普女儿伊万卡命名的账号，坐拥百万粉丝，运营地在尼日利亚。以特朗普儿子巴伦命名的账号，拥有逾58万粉丝，此前位置信息填的是海湖庄园，X新功能更新后，显示其远在东欧。
就连国土安全部的位置，也被指位于以色列。一位网友问称“美国政府部门的官方账号为何显示在以色列”，X平台AI大模型Grok生成的回复称：美国国土安全部本身设在美国，但其下属部门美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ICE）在以色列特拉维夫设有国际办事处。
显示美国国土安全部账号IP归属地为以色列的截图
当然，对于美国网友嘲讽MAGA账号由外国人操控这个事，白宫也只能暗暗嘲讽一下。
他们在X发了一张恶搞图，所在地显示为：免费租住于民主党人的脑海里。
02
仇恨的外包
追踪网络虚假信息的机构NewsGuard的研究人员发现，这些海外的MAGA大V，是传播有关美国政治的某些误导性及两极化言论的主要推手。
事实上，早前就有信息研究人员长期怀疑，美国社交媒体平台上，很多关于美国政治生活的高产内容创作者，实为外国人。其中，部分人似乎采用系统化运作方式，例如通过雇佣机器人与人工操作员协同运作，组建了庞大的，足以影响他国政治运作的“水军工厂”，其手段为煽动分裂、传播阴谋论。
特朗普在其整个政治生涯中都极力鼓吹阴谋论，不仅身边人士纷纷效仿其作风，导致过去10年间美国保守派社交媒体充斥着阴谋论与仇恨思潮。
特朗普/新华社记者胡友松摄
机器人、网络喷子和牟利者等，各路人士纷纷加入了这场加速下沉的网络狂欢，掀起了一场席卷所有人的文化战争，也让很多外国人士看到了流量的商机。煽动愤怒，制造点击量，直接变现，如今俨然成为第三世界人们薅欧美资本主义羊毛的最佳捷径。
于是，他们轻轻松松就创建带有美国风格照片和内容的账号——随后便能凭病毒式传播赚取收益，这进一步加剧了美国政治文化生活的两极分化。
南亚人和印度人，是这股电子淘金热中最活跃的群体。
站在西方人的角度，从事社交媒体网红类工作能赚到的钱，其实相当有限。大多数西方人只把网红当作副业或者业余爱好，靠点击率赚来的收入，对他们来说微乎其微，只有少数顶尖网红才能真正赚到大钱。
西方人眼中只是“副业”的收入，在印度等地却能成为“体面的工资”。于是，他们组建内容工厂，靠刷互动量赚钱。通常的手段是，盗用白人的脸书照片当头像，再发布任何能带来广告点击的内容。而英语在印度的普及，又无形中扩大了他们参与西方电子淘金热的优势。
“每日两篇50万浏览量的文章，意味着每月约有3000万次浏览量。这相当于每月16000至17000卢比（大概为1252-1331元人民币）的收入，且几乎无需付出劳动。在印度这样的国家，对于失业、拥有大量空闲时间且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人来说，这笔收入相当可观。”印度记者Javed Anwer这样总结。
在Javed Anwer看来，马斯克接手推特并且重命名为X后，这个平台就变成了这种生意的养蛊场。“早期的推特虽有缺陷，仍是网络世界中相对理性的角落，与始终以虚荣心驱动的Instagram形成鲜明对比。但自更名为X并启动付费计划后，该平台每况愈下，沦为一场越是出格越能赢得胜利的闹剧竞赛。”
2022年10月27日，马斯克抱着水槽入主推特总部
马斯克接手后的X平台，推出“每1500万浏览量奖励100美元”的政策，成为了许多X博主利用“愤怒诱导”牟利的动机。为了把利益最大化，这些利用X平台进行“愤怒诱导”的博主，还相互抱团，组成互相转发的账号矩阵。
所谓愤怒诱导（rage-baiting），是牛津出版社2025年的关键词，即让网民暴怒、煽动极端情绪、抛出争议主动引战的一种底层机制。如今，愤怒诱导不仅正在成为一门生意，又因网络的紧密连接，变成了一种全球性的产业。
这个产业链，有着自我闭环的逻辑。欧美政治势力的内斗，其实也需要一种手段来进行仇恨的海外外包。在脸书上，人们时常刷到机器人账号推送的“本周主题”，无一不是煽动西方左右两派的对立情绪。而这些机器人农场，也基本来自南亚或者印度。西方政治团体只需支付极低成本，就能让印度人全天候散播仇恨言论。对那些鼓吹反移民和“美国优先”论调的右翼团体而言，这种操作的讽刺意味，尤为浓厚。
于是，只为了维持生计，这些对美国政治漠不关心的印度人，便成天在西方的社交媒体上转发仇恨梗图和阴谋论。仇恨，变成一种可计价的东西。
03
南亚的回响
跟印度隔海相望的斯里兰卡，有着跟印度相似的殖民历史和语言文化背景。这个6万平方公里的小岛国，竟然有成团队建制的网络操盘手，专门针对前度殖民母国英国的政治生态，炮制“愤怒农场”获取高额收益。
但他们获利的平台不是X，而是“脸书”。
斯里兰卡人Geeth Sooriyapura手头上拥有128个“脸书”的账号，内容清一色地针对英国的移民问题。
这个自称为“英国政治脸书大王”的操盘手这样坦诚地承认：“他们其实不太喜欢我们国家的人住在那里——不仅针对斯里兰卡人，更是针对印度人。”他宣称，通过“脸书”的广告插入机制，自己从英国人的网络排外情绪身上赚到了30万美元。在斯里兰卡这样一个人均年收入只有4000美元的国度，Geeth Sooriyapura可以说单靠“脸书”流量就能过上宽裕的生活。
如何把英国人针对自己民族移民的恐惧，转化成给自己倒贴钱的工具？他的公式很简单：专门针对英国老年网民，用廉价的AI工具制作图片炮制假新闻，再配上一两句极具煽动性的话，就能促发上万次转发。
譬如，一张用AI制作的黑人难民船只停靠英吉利海峡，再配上一句“如果你希望英国政府将本国人民置于寻求救济金的外国人之上，那你就转发本图吧！”
在Geeth Sooriyapura的帖文中，巴基斯坦裔出身的伦敦市长萨迪克·卡恩和工党首相斯塔默，是最遭针对的两个公众政治人物。在一张海报中，卡恩和斯塔默俩人穿着囚服，一脸苦相地并排坐着。图片中央的文字写道：“谁真的想过这将会成为现实？”
另外一个由这个斯里兰卡团队炮制的帖文，则宣称市长卡恩计划要在伦敦修建4万栋“只允许穆斯林居住”的政府公租房。帖文的留言区骂声一片，有些号召要在英国引燃内战，有些则宣称要处决卡恩。
《反社交网络：从网络梗到大灾祸》剧照
无论是印度还是斯里兰卡团队，这些人其实自知自身也是英美排外主义的对象。但他们却总是同时把矛头指向巴基斯坦族裔和穆斯林群体。可以说，除了牟利之外，印度网络水军身上“排巴基斯坦”这层色彩，又有南亚次大陆自身复杂的种族背景。
有时候，识别一个政治网红是不是印度人，也很简单。一些西方观察者就曾发现，来自印度次大陆的农场账号往往会拙劣地掩饰其自身种族偏见，比如，一个冒充白人女性政治网红的账号，也时常莫名其妙地宣扬亲印/印度教民族主义观点。例如，“她”把印度人评为全球最具魅力的民族，把巴基斯坦人/孟加拉人列为最丑群体，且未提供任何依据。
要知道，普通美国人对印巴民族冲突几乎漠不关心——甚至可能分不清两者的差异。
